摘要:蒸笼掀开的刹那,白雾"呼"地涌上来,我抹了把沾着面粉的手,将最后两个包子码进竹篾笼。玻璃橱窗蒙着层水汽,我踮脚擦出块透亮的地儿,就瞧见巷口老槐树下站着个穿深灰西装的男人。雨水刚停,他皮鞋沾着泥点,正低头盯着手机屏幕,眉心拧成个小疙瘩。
"小满姐,两笼鲜肉包,一碗豆浆!"
蒸笼掀开的刹那,白雾"呼"地涌上来,我抹了把沾着面粉的手,将最后两个包子码进竹篾笼。玻璃橱窗蒙着层水汽,我踮脚擦出块透亮的地儿,就瞧见巷口老槐树下站着个穿深灰西装的男人。雨水刚停,他皮鞋沾着泥点,正低头盯着手机屏幕,眉心拧成个小疙瘩。
"妈妈,那个叔叔看了咱们铺子三次啦。"
糖糖的小脑袋从保温桶后探出来,羊角辫上的红皮筋一跳一跳。她搬着小板凳踮脚装豆浆,袖口沾了圈白渍,像只偷喝了牛奶的小猫。我蹲下身替她理了理被蒸汽打湿的刘海,她眼睛忽闪忽闪的,像浸了水的黑葡萄:"他是不是迷路了呀?"
我喉头发紧。八年前在医院走廊第一次听见这奶声奶气的"妈妈"时,我抱着裹蓝毯子的小肉团哭了半宿——那是陈月用命换来的孩子,我替她养着。
"可能是来吃包子的。"我摸了摸她的小脑门,竹夹子"当啷"掉在台面上。
穿西装的男人跨进门槛时,我手里的蒸笼差点砸了。
是陈立。
他眼角多了道细纹,领带歪在锁骨处,西装裤脚沾着泥——和八年前我留和离书那天一模一样。那天他攥着装女士丝巾的塑料袋冲回家,说"小慧,我不是故意骗你的",结果撞进玄关,撞见的是我。
"周小满。"他声音哑得像砂纸,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糖糖坐的塑料凳,"这是...你女儿?"
糖糖拽了拽我的围裙,仰起脸:"妈妈,叔叔认识我吗?"
我蹲下来替她系好歪了的鞋带:"糖糖去后面写作业好不好?妈妈和叔叔说说话。"
小姑娘抱着书包跑走时,马尾辫扫过陈立的裤脚。他伸手碰了碰塑料凳上歪歪扭扭的小兔子涂鸦,指腹反复摩挲那道没画圆的耳朵:"她...几岁了?"
"六岁半。"
"属龙的?"
我没接话。八年前的暴雨夜突然涌进脑子里——消毒水味呛得人发闷,陈月的血浸透产床的蓝布单,她的手像片枯叶,死死攥着我的手腕:"姐...我对不起你...可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她怀的是野男人的种。
那天我提前下班给陈立送胃药,在他办公室门口听见小慧撒娇:"立哥,我怀孕了。"陈立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再等等,等我和小满离了。"
我攥着药盒的手在抖,转身时撞翻了绿萝。等陈立追出来,我已经打车去了陈月的出租屋——那个总说"我哥配不上你"的小姑子,正蜷在沙发上吐得昏天黑地。
"姐...我那天在奶茶店遇见小慧..."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说我是没人要的老姑娘,说我哥早想和你离婚...我鬼迷心窍喝多了,和隔壁桌的男人..."
后来的事像场浸了水的老电影。陈月产检查出妊娠高血压,七个月就早产了。手术台上大出血时,她塞给我张皱巴巴的纸条,是那个男人的电话——打过去对方只说"早忘了"就挂了。
"小满...求你..."她拉着我的手,指甲几乎掐进我肉里,"别让这孩子没妈。"
所以当陈立举着和离书冲进病房时,我抱着裹蓝毯子的小婴儿说:"离吧。"
他当时脸白得像张纸:"你...怀孕了?"
"不是你的。"我把和离书拍在床头柜上,"陈立,我受够了当你婚姻里的体面面具。"
"她生日...是不是三月初九?"陈立的声音发颤,像片被风吹散的叶。
我心里"咯噔"一下。陈月的日记本里夹着张B超单,预产期三月十五。糖糖早产,正好是初九。
"你怎么知道?"
他从西装内袋摸出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陈月举着蛋糕,鼻尖沾着奶油,身后陈立笑出虎牙:"上个月我妈收拾老房子,翻出月的日记本。"他喉结滚动,"她写...写她对不起你,说如果有来生,要当你真正的妹妹。"
后屋传来糖糖背唐诗的声音:"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陈立突然站起来,大步走到后屋门口。糖糖趴在小桌板上写字,听见动静抬头,眼睛弯成月牙:"叔叔要吃包子吗?我妈妈包的可香了!"
他喉结动了动,慢慢蹲下来,手指悬在糖糖发顶半寸的地方,像怕碰碎什么似的轻轻碰了碰。糖糖歪着脑袋把作业本推过去,铅笔还咬在嘴里:"叔叔你看,这个'鹅'字我写了五遍,妈妈说最后一笔要往上挑,可我总挑不好。"
陈立的手抖得厉害,指着最后一笔:"这里...要再往上挑一点。"
"妈妈也是这么说的!"糖糖眼睛亮得像星星,"叔叔和我妈妈好像都认识我小姨?妈妈说小姨是世界上最会画兔子的人。"
我鼻子一酸。陈月从前总在尿布上、纸巾上、糖糖的小衣服上画兔子,临终前在糖糖相册里夹的那只,耳朵上还沾着淡粉色的血渍。
陈立突然捂住脸。他肩膀抖得厉害,指缝里漏出压抑的呜咽:"月...月啊..."
糖糖慌了,拽他的袖子:"叔叔你怎么了?我妈妈有创可贴,我去拿!"
我蹲下来把糖糖抱进怀里,她温热的小胳膊圈住我脖子:"妈妈,叔叔是不是想他的妹妹了?"
陈立抬头时,脸上全是泪:"小满,我找了你们八年。"他抽了张纸巾擦脸,"刚离婚那会我恨你,觉得你背叛我。后来小慧拿了钱跑了,我才明白...原来你早看透了我是个没担当的废物。"
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个红布包,打开是对银镯子,刻着缠枝花纹:"这是月的嫁妆。她十六岁时说,以后要把镯子送给她最疼的小侄女。"
糖糖盯着镯子眼睛发亮:"小姨的?"
我替她戴上,银镯子在她细白的手腕上晃。陈立摸着镯子上的花纹,声音轻得像叹息:"月走后,我妈总说她是被鬼迷了心窍。可现在我才知道...她是太孤单了。"
他抬头看我:"小满,能让我...经常来看看糖糖吗?就当替月弥补点什么。"
后屋的挂钟敲响了十二下。糖糖趴在我肩上打哈欠,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我望着陈立发红的眼眶,突然想起八年前那个暴雨夜——我抱着糖糖在公交站等车,雨幕里陈立追出来喊"小满你听我解释",可有些解释,来得太晚了。
"行。"我摸了摸糖糖的后背,"但得先问糖糖愿不愿意。"
小姑娘迷迷糊糊睁开眼:"愿意呀!叔叔可以教我写'鹅'字,还能听我讲小兔子的故事!"
陈立笑了,眼泪又掉下来。他掏出手机翻出张照片,是陈月穿白裙子的样子:"糖糖,这是你小姨。她呀,以前总说要给你编一百个兔子故事。"
糖糖盯着照片看了会儿,突然伸手摸屏幕:"小姨的眼睛,和我好像哦。"
我鼻子一酸。陈月的眼睛确实和糖糖像,都是又圆又亮的杏眼。原来血缘这东西,兜兜转转总会冒头。
傍晚收摊时,陈立帮我搬蒸笼。糖糖坐在他脖子上,举着刚买的气球喊"驾"。夕阳把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糖糖的气球飘在头顶,像朵会飞的云。我望着前面一大一小的背影——陈立托着糖糖的腰,小姑娘正给他讲新学的兔子故事,声音甜得像沾了蜜。
忽然想起陈月日记本最后一页的字迹,她用钢笔写:"如果我不在了,希望小满能替我看看这世界。"
现在看来,她的愿望实现了。
只是不知道,如果陈月知道当年的事,是会怪我隐瞒,还是会谢谢我替她守着糖糖?
如果是你,会选择替故去的亲人守住这个秘密吗?
来源:就是那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