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参与“曼哈顿计划”的自贡人蓝天鹤‖谭楷

摘要：蓝天鹤,四川荣县人,生物化学家。1930年毕业于燕京大学,1940年入美国罗彻斯特大学学习并留校任副教授。其间,任国际癌瘤基金会研究员、美国肿瘤科学院院士、美国曼哈顿原子能计划医学部高级化学家和副组长。1946年回国。1948年在华西协合大学创办我国第一个生物

参与“曼哈顿计划”

的自贡人蓝天鹤

谭楷

人物简介

蓝天鹤,四川荣县人,生物化学家。1930年毕业于燕京大学,1940年入美国罗彻斯特大学学习并留校任副教授。其间,任国际癌瘤基金会研究员、美国肿瘤科学院院士、美国曼哈顿原子能计划医学部高级化学家和副组长。1946年回国。1948年在华西协合大学创办我国第一个生物化学研究所。1954年后历任四川医学院教授、生物化学教研室主任。长期从事生物化学研究和教学工作。1950年与人合作发现野生植物醋柳,并证明醋柳果汁中富含稳定的维生素C。1981年指导研究的“绒毛膜促进腺激素(HCG)的受体体外放射分析”获省科技进步一等奖。1990年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1991年逝世。

留美博士突然失踪

1943年10月,在美国罗切斯特大学从事生物化学研究的蓝天鹤博士,竟然神秘地“失踪”了。所有在美国的亲友,均得不到他的任何消息。经过四处打探,终于得到官方正式而简洁的回答:请放心,蓝天鹤博士很安全,目前不方便联系,敬请谅解。

原来,因蓝天鹤在生化研究领域做出的杰出贡献,他受邀参加美国“曼哈顿计划”,任医学部高级生化学专家和副组长。一切试验都在极端保密的情况下进行。有消息表明,希特勒控制下的科学家也在进行原子弹的研究与制造,若是让希特勒抢得先机,人类就可能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在爱因斯坦的建议下,美国政府投入巨资,加上军方严密组织,科学家们争分夺秒,努力工作,使得计划迅速推进。

蓝天鹤是上千名科学家之中,能进入内圈层,比较了解“内情”的重要项目负责人。他很清楚,他参与的“曼哈顿计划”的最后成果是什么。

1945年7月16日凌晨五点半,在美国新墨西哥州的大沙漠中,人类历史上的第一颗原子弹试爆成功。

二十一天之后,1945年8月6日,一颗绰号“小男孩”的原子弹在日本广岛爆炸。紧接着,8月9日,另一颗绰号“胖子”的原子弹在日本长崎爆炸。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

原子弹的出现,加速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结束,也让蓝天鹤受到强烈震撼。

科学,特别是新锐科学(那时候,还没有“尖端科学”之说)的发展竟能如此快速地倍增国力,让敌人都不得不屈服。科学救国的梦想在蓝天鹤心中埋下了种子,这让他激动得彻夜难眠。

科学救国梦不断

蓝天鹤高中毕业留影

1903年9月1日,蓝天鹤出生于四川荣县程家场(今贡井区成佳镇)一个贫穷的中医之家。他幼年丧母,由祖母抚养。1912年入本地福音堂小学读书,后在荣县的华英小学和华英初中读书。蓝天鹤学习刻苦,喜欢英语,这为他以后上大学和留学美国打下了良好的英语基础。

1918年,蓝天鹤贷款到成都华西协合中学读书。因为经济困难,直到1926年,他才完成高中学业。其间,他三次辍学,到自流井教书,攒钱还贷款,交学费。

在自流井教书期间,震惊世界的“五卅惨案”发生了。

年轻的蓝天鹤手握报纸,给学生们讲解:“你们看,上海的日商纱厂工人,因为日本财阀随意开除工人、欺压工人,举行了大罢工。日本资本家竟然开枪打死一名叫作顾正红的工人,还有十余名工人受伤,引发上海工人、学生和市民的愤怒。两千余名学生在租界内散发传单,发表演说,声援工人斗争,租界巡捕逮捕了百余名学生。随后,上万名群众集中在老闸巡捕房门口,要求释放被捕学生,英国巡捕居然开枪射击,当场打死十余人,伤数十人……同学们,我们中国人难道不是人?我们要抗议!我们要呐喊!”

蓝天鹤带着自己的学生,走上街头,汇入游行队伍之中。

那时候,在华西协合中学,学生们讨论得最多的是如何救中国。有说“主义救国”的,有说“实业救国”的,还有说“科学救国”的,各种观点相互碰撞,有时争得面红耳赤,相持不下,这引起了蓝天鹤的深思。

1926年,蓝天鹤在大哥和好友的资助下,考上了齐鲁大学。

就在这一年7月,国民革命军誓师北伐,轰轰烈烈的大革命风暴从南向北席卷全国。在济南读书的蓝天鹤,时时关注着北伐的进展。

1928年5月1日,济南人民欢天喜地地迎接北伐军进城。然而早在这年4月,日本就借口保护侨民,决定出兵山东,侵占济南。先行入城的日军设置警备障碍,严禁北伐军通行。5月3日,日军故意挑起事端,趁机发动突然袭击,残杀中国军民,甚至公然破坏外交惯例,残杀山东特派交涉员蔡公时及署内职员十七人。5月6日,蒋介石为避免“冲突扩大”,命令各军撤出济南,绕道北伐。日军占领济南后,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制造了震惊中外的“济南惨案”。

火光映红了夜空。密集的枪炮声中,上万中国军民倒在血泊中。蓝天鹤和同学们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能为力。有同学亲眼见到日军的机枪狂扫,他说:“机枪一响,街上的人啊,像一茬一茬割倒的麦子,倒在地上。我军的‘汉阳造’步枪,根本抵挡不住日军的火力。”

1929年,在英、美等国的干预下,日军虽然撤出了济南,但亲日势力仍很猖狂。蓝天鹤积极参与驱赶亲日校长李天禄的活动,早已经被列入开除的“黑名单”。经老师傅葆琛(四川成都人,时任齐鲁大学教授)介绍,蓝天鹤转学到北平(今北京)燕京大学化学系学习。

1930年6月,蓝天鹤获得理学学士学位,继而入燕京大学研究生院学习。1931年,蓝天鹤因经济困难辍学,经当时在燕京大学进修的川籍教授罗忠恕介绍,他回川到华西协合大学任教。

在华西坝崭露头角

20世纪30年代蓝天鹤与华西协和大学同事学生合影

1931年,经华西协合大学校长张凌高同意,蓝天鹤受聘到华西协合大学化学系任讲师,教授临床检验和生物化学。

1933年,华西协合大学化学系代理主任、加拿大人柯理尔介绍蓝天鹤去北平协和医学院生化科进修生物化学,在著名生物化学家吴宪教授的指导下,从事食品营养学研究。

1936年秋,蓝天鹤回到华西协合大学,任生物化学科讲师。同年,他在世界著名学术刊物美国《科学》杂志上发表论文《四川自流井盐水之分析》,在学术界轰动一时。

1937年秋,蓝天鹤任生物化学科主任,升副教授,教授生物化学和高级生物化学,并从事“谷类-豆类混合蛋白质的生理价值”研究,论文在《中国生理学杂志》上发表。曾任华西协合大学医学院院长的加拿大人莫尔思在其撰写的回忆录《紫色云雾中的华西》一书中专门评价了他的中国同事:“蓝天鹤教授工作出色,除了完成本职的教学工作,还协助我们教授内科学。”

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中央大学医学院、金陵大学、金陵女子文理学院、齐鲁大学、燕京大学相继迁入华西坝。在此期间,蓝天鹤与中央大学医学院生物化学系主任郑集、齐鲁大学教授李骥合作,以自身代替大鼠,研究黄豆、鸡蛋和肉类蛋白的生理价值。郑集是一位和善、谦逊又有大襟怀的学者,他阐明了研究的目的,是“关注我国战时国民的营养问题”,了解“中国国民最低营养需要”。这个课题,很接地气,郑集与蓝天鹤、李骥配合默契,研究进展顺利。

在敌机轰炸、物资匮乏、生计艰难的情况下,中国最杰出的生物化学专家仍在坚持教学与科研,还不断地发表论文,展示科研成果,这让时任华西协合大学医牙学院院长的加拿大人启真道非常佩服。于是,启真道致信美国洛克菲勒基金会,为蓝天鹤申请奖学金,由陈志潜教授审查研究论文。最终,蓝天鹤获得了去美国罗切斯特大学生物化学和药理学系攻读博士学位的机会。

1940年初夏,蓝天鹤辗转到达香港,乘海轮赴美。

那时,太平洋上战云密布,日本与美国的矛盾日益激化。在横穿太平洋的漫长旅途中,不时有日本侦察机低空盘旋,显出不可一世的狂妄。蓝天鹤惦念着在战火中煎熬的祖国,想起赴美学习的重任,不禁心潮起伏,一直难以平静。

在罗切斯特“一飞冲天”

地处纽约州的罗切斯特大学,是一所建于1850年的研究型大学,被誉为“新常春藤”。古老的石质建筑群如绿荫中的隐士,沉静而威严。阳光,给一条条林荫道铺满了金色花斑。这里,天高地阔,离战火中的中国远了,而离科技的最前沿近了。蓝天鹤,有了充分的条件展翅高飞。

第一个冬天,蓝天鹤就见识到了什么叫“朔风怒号,大雪狂飘”,那彻骨之寒、风力之强让他在积雪中步履维艰。学校主校区有一个“Ice Alert”的标志,距离地面大概一米四,如果积雪达到这个位置,人们就应该停止一切活动了。但是,即便是积雪“达标”,蓝天鹤也没有停止过去实验室或图书馆。

最让蓝天鹤开心的是,图书馆藏书丰富,资料如山,而且通宵开放。还有那么多学子,以图书馆为家。遇到一个好的座位,就“霸占”它一天一夜!在浓烈的学习氛围中,仿佛人人都在比定力、耐力和注意力。

蓝天鹤拼命高飞,像一只充满活力的大鸟,直冲云霄!

1942年至1943年,蓝天鹤获得国际癌学基金会每年三千美元的研究费用,并发表了四篇论文。

特别值得一说的是,在淘汰率极高的情况下,蓝天鹤在罗切斯特大学仅用两年时间,即于1942年就获得了博士学位,并很快获得了副教授的聘书。在旁人看来,这是令人眼花缭乱的“冲天一飞”。

1942年,华西协合大学张凌高校长为蓝天鹤教授在教育和科研工作中取得的突出成绩向国民政府请奖。

蓝天鹤还频频出席科学家的各种聚会,与“顶尖高手”切磋,这也使他受益匪浅,获得更多的灵感。

1943年,经罗切斯特大学化学系主任墨尔林和导师罗伯特等人介绍,蓝天鹤加入美国实验生物学及医学学会、美国生物化学学会及美国化学学会等学会。

继镭之后,铀成为放射性物质的“新贵”。放射性物质对人体细胞与癌细胞究竟能起到怎样的作用,一直是热门课题。

1943年秋,蓝天鹤受聘参加罗切斯特大学原子能研究工作,研究放射物质所引起的生物化学变化。

早在1942年6月,美国陆军部开始实施绝密的“曼哈顿计划”时就注意到了蓝天鹤所研究的课题,这些课题稍作延伸,就可触及“曼哈顿计划”的核心。

1943年10月,蓝天鹤受邀参加“曼哈顿计划”,任医学部高级生化学专家和生化实验组副组长。该课题组核心成员一共有十三人,主要研究放射性铀化合物的药理、毒理与作用机理。

1944年,蓝天鹤在美国知名期刊《生物化学杂志》上发表了《正常和维生素C缺乏的豚鼠肝脏和肾脏组织中酪氨酸的体外代谢》,这是他获得博士学位的重要论文。

1945年7月,蓝天鹤作为医学部高级生化学专家、生化实验组副组长,参加了美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试验。他对“铀化合物的药理学和毒理学”的论述,成为美国原子能委员会报告书中的重要内容。

此后,蓝天鹤成为美国国际癌瘤研究基金委员会研究员、美国纽约肿瘤科学院院士。此外,他还是美国科学家协会、生物化学学会、化学学会、癌症协会等七个协会或学会的会员。在留学美国的五年时间里,他在众多知名期刊上发表了多篇论文,并在肿瘤细胞核及铀的生物化学研究方面颇有建树,对生物化学与分子生物学的发展产生了积极的作用和影响。

归国逐梦之路

20世纪40年代末蓝天鹤(前排左三)与生物化学教研室同事合影

1945年,蓝天鹤开始酝酿回国的计划。

1946年底,蓝天鹤告别了大雪纷飞的罗切斯特,回到了祖国。他自费购买了大量的先进仪器和科技书籍带回华西协合大学,筹备建立生化研究室并招收研究生。当时,校方并不认可生化研究室,所以研究室的所有经费由他自行解决。回国后他继续主持华西协合大学生物化学科,晋升为教授。

1947年,蓝天鹤回荣县程家场老家祭祖,家乡人民为他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会。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大街小巷挤得水泄不通,乡亲们像欢迎状元回乡一样,欢迎蓝天鹤荣归故里。老老少少争相目睹这位荣县第一个留美博士、美国原子弹的生化研究科学家的尊容,都为有这么一位老乡而感到自豪。

同年,蓝天鹤受聘为英国伯明翰大学生物化学系客座教授,每年讲座费六百英镑,其中四百五十英镑作为研究室经费,余下的一百五十英镑储存在英国,作为五年后赴英讲学之用。

1948年初,蓝天鹤兼任华西协合大学教务长,之后还加入了华西边疆研究学会。

1948年7月,经国民政府教育部批准,蓝天鹤主持的国内第一个生物化学研究所成立,蓝天鹤被任命为首任所长。10月29日,华西协合大学生物化学研究所举行成立典礼。

蓝天鹤在生物化学研究所实验室

生物化学研究所成立后,由蓝天鹤、张玉钿、郑梁、启真道、林则等担任教授,招收了二十多名研究生。

蓝天鹤异常兴奋,仿佛“科学救国”的梦想正在成为现实。

磨难虽多心无瑕

在解放战争的隆隆炮声中,1949年来临。

1949年春,蓝天鹤收到美国迈阿密大学寄来的出任该校研究教授的聘书。1949年10月,美国圣路易斯大学研究院聘请蓝天鹤前往该院讲学并主持生物化学研究工作;美国佛罗里达大学也电聘蓝天鹤,请他前往该校担任教授并主持有关辐射物质对医治癌瘤方面的工作。除了以上三所美国大学,英国伯明翰大学也邀请蓝天鹤前去担任教授,并安排好了具体职位。夫妇俩和两个孩子的护照都办好了,也买好了机票。

临行前,蓝天鹤犹豫了。

走进华西协合大学生物化学研究所,那些漂洋过海,好不容易运到成都的仪器、设备,还有书架上沉甸甸的大部头英文书籍,以及那些实验用具,哪一样不是省吃俭用积攒起来的?一帮年轻的学子,正期待着跟随蓝老师攻坚克难,攀登生化科学的高峰……

他觉得,这一切难以割舍。他认为,在自己亲手创建的研究所工作,更容易实现科学救国的夙愿。

就在这时,两个重要人物出现了:内弟张平竭力劝阻他赴英,园艺专家袁子静受中共地下党委托也力劝他留下来,为新中国培养人才。

蓝天鹤最终放弃了出国当教授的机会。

当时,华西协合大学的中国教授如果要去台湾,国民党政府就会提供交通工具,可是华西没有一个中国教授去台湾。不仅如此,1947年至1951年赴美国、加拿大留学的学生大多数也都回国了。

蓝天鹤以巨大的热情拥抱新中国。

1950年5月,他应邀参加西南军区后勤卫生部组织的“西南卫生工作研究团”,沿途为进藏解放军战士进行身体检查,测定饮用水成分和紫外线强度等。7月,蓝天鹤与助手徐仲吕在道孚一带首次发现野生植物醋柳(沙棘),并证明醋柳果汁中富含稳定的维生素C,此举对后来醋柳在食品和药品中广为开发和应用起到了先导作用。他对黄连、鸦胆子等中药的结晶分析以及对黄豆、鸡蛋及肉类蛋白的生理价值的研究均获重要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