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叫龚志强,是个跑了八年长途的货车司机。那天清晨,我像往常一样驾驶着我的蓝色东风货车行驶在乡间小路上,车厢里装满了要送往县城的建筑材料。晨雾还未完全散去,远处的山峦在薄雾中若隐若现,景色倒是宜人。
我叫龚志强,是个跑了八年长途的货车司机。那天清晨,我像往常一样驾驶着我的蓝色东风货车行驶在乡间小路上,车厢里装满了要送往县城的建筑材料。晨雾还未完全散去,远处的山峦在薄雾中若隐若现,景色倒是宜人。
"再有一个小时就能到县城了。"我自言自语,顺手拧开了收音机。乡村广播正播放着老歌《在希望的田野上》,我跟着哼了两句,心情还算不错。
就在我转过一个弯道时,一道黑影突然从路边的草丛里窜了出来。我猛地踩下刹车,但为时已晚——"砰"的一声闷响,接着是车轮碾过什么物体的颠簸感。
"该死!"我咒骂一声,赶紧拉手刹下车查看。
一只芦花母鸡躺在后轮下,已经没了气息,羽毛散落一地。我蹲下身,看着这只不幸的鸡,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处理。按照我以往的经验,这种事故赔个一百两百的也就了事了。
车门刚推开,穿蓝布衫的老汉就从田埂上冲过来,布鞋沾着新鲜的泥点子。“天杀的!这可是能下金蛋的老母鸡!” 他枯树皮似的手拍在车窗上,指甲缝里还嵌着黑泥。
我转身看见一个六十来岁的男人,穿着褪色的蓝布衫,黝黑的脸上皱纹深刻,正怒气冲冲地朝我走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些的男人,看起来像是一家人。
"大叔,实在不好意思,"我赶紧道歉,"鸡突然跑出来,我刹车来不及..."
"少废话!"老人打断我,"这是我家的种鸡,一天能下一个蛋,你知道值多少钱吗?"
我掏出钱包:"您看这样行不行,我赔您两百块..."
"两百?"老人眼睛瞪得溜圆,"你打发要饭的呢?这可是能下蛋的母鸡!它下的蛋能孵小鸡,小鸡长大了又能下蛋...至少三千!"
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三千?大叔,这不太合理吧..."
"李叔,怎么回事?"这时又有几个村民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着。
"这外乡人撞死了我家的鸡,想赖账!"老人——现在我知道他姓李了——大声嚷嚷着。
人群开始骚动,有人拍打我的车厢,有人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的额头渗出冷汗,这种情况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大家冷静点,"我举起双手,"我们可以商量..."
"没什么好商量的!"李德福——后来我知道了他的全名——斩钉截铁地说,"三千,一分不能少!"
我感到一阵眩晕。这明显是敲诈,但面对越来越多的村民,我的处境越来越不利。有人甚至爬上了我的货车,坐在前保险杠上。
"要不...我打电话叫保险公司来看看?"我试探着问。
"叫啊!随便你叫谁!"李德福叉着腰,"今天不赔钱,你别想走!"
我颤抖着手拨通了保险公司的电话,说明了情况。等待的半小时里,我被村民们围在中间,像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被指指点点。有个小孩甚至朝我吐口水,引来大人们的一阵哄笑。
保险公司的评估员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他仔细查看了死鸡,又询问了市场价格,最后给出了结论:"根据市场行情,一只成年母鸡的赔偿金额应该在200元左右。"
"放屁!"李德福的儿子——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一把揪住评估员的衣领,"你懂什么?这是我们家的种鸡!瞧见没?这鸡一天能下两个蛋,孵出小鸡再下蛋,一年收入过万!”
评估员推了推眼镜,声音有些发抖:"先生,请您冷静...这是按照标准程序..."
"滚蛋!"壮汉一把推开他,"今天没有三千块,这车别想走!"
我看到评估员无奈地朝我摇摇头,小声说:"龚先生,这种情况我们也没办法...要不您报警?"
报警?我看着周围越聚越多的村民,心里直打鼓。这荒郊野外的,警察来了又能怎样?到时候耽误送货时间,违约金都不止三千。
"老李啊,"一个看上去像是村长的老人走过来,"要不这样,让这位师傅赔两千五,大家各退一步?"
我正要松口气,李德福却跳了起来:"不行!现在要五千!他耽误我们这么多时间,得加钱!"
我的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五千?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抢劫!
日头越升越高,车斗里的货物在高温下散发着刺鼻气味。穿黑背心的壮汉不知从哪搬来条长凳,翘着二郎腿堵在车头,鞋底的泥蹭得保险杠斑斑点点。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货主的催促短信一条接一条,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汗水顺着脊背往下淌,把衬衫浸出深色的水渍。"李叔,"我的声音几乎带着哭腔,"三千,我现在就给您,行吗?"
李德福眯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算你识相。"
我几乎是颤抖着从钱包里数出三千块钱——那是我这趟活的大半收入。李德福一把抓过钱,吐了口唾沫在手指上,一张一张地数了起来。
"行了,走吧!"数完钱,他挥了挥手,村民们这才不情不愿地让开一条路。
我爬上驾驶室,手抖得几乎插不进钥匙。发动车子时,我透过后视镜看到李德福一家人在分钱,脸上洋溢着胜利的笑容。那个朝我吐口水的小孩得到了一根棒棒糖,正欢天喜地地舔着。
货车缓缓驶离李家村,我的心情却比车轮下的泥土还要沉重。收音机里还在播放着欢快的歌曲,我一把关掉了它。
后视镜里,村口的石碑越来越小,上面"李家村"三个字却像烙铁一样烙在我的脑海里。我知道,以后我宁可绕远路,也绝不会再走这条"昂贵"的乡村小道了。
路上,我给货主打了个电话,谎称车子出了点故障。电话那头的不满几乎要透过话筒喷出来,我只能连连道歉。挂断电话后,我狠狠地捶了一下方向盘。
"一只鸡三千..."我苦笑着自言自语,"这大概是我这辈子买过最贵的鸡了。"
傍晚时分,我终于把货物送到了目的地。收货的人抱怨连连,克扣了我的运费。我无心争辩,默默签了字。走出仓库时,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就像我此刻低落的心情一样。
回到出租屋,我连澡都没洗就瘫在了床上。闭上眼睛,那只被碾死的母鸡、李德福狰狞的面孔、村民们嘲笑的表情,像走马灯一样在我脑海中旋转。
手机响了,是老婆打来的视频电话。我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才接通。
"今天怎么这么晚?"屏幕里,妻子关切地问。
"哦,路上有点堵车。"我撒了个谎,不想让她担心。
"对了,"她突然兴奋地说,"小彤期中考试拿了第一名!老师说她是上重点高中的料!"
看着女儿骄傲地展示满分的试卷,我的眼眶有些湿润。三千块,那几乎是女儿半年的补习费。但此刻,我只想记住女儿的笑容,忘掉今天所有的不快。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家啊?"女儿甜甜地问。
"快了,宝贝。"我轻声回答,"等爸爸再跑两趟车就回去。"
挂断电话,我望着天花板发呆。这个行业就是这样,受气、吃亏是家常便饭。但为了家人,为了女儿能有个好未来,这些委屈又算什么呢?
我翻身下床,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啤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稍缓解了心中的郁结。窗外,城市的霓虹开始闪烁,车水马龙的声音隐约传来。
明天还有新的货要拉,新的路要跑。生活不会因为一只鸡而停下脚步,我也必须继续前行。只是,在我的行车记录本上,今天这一页,我会用红笔重重地标记出来,提醒自己永远绕开那个叫李家村的地方。(小说)
来源:大豫镜像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