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巴陵戏与汉剧、京剧等20多个剧种,同属板腔体系的皮黄戏系列。这些剧种皆以西皮(北路)二黄(南路)为主要声腔,所以在剧种之间的关系上,非专业人员很容易产生误解。比如有人说巴陵戏是汉剧的支流,甚至说巴陵戏是汉剧的“崽”,或者说是京汉楚的“混血儿”,不一而足。为澄清
□陈湘源
巴陵戏与汉剧、京剧等20多个剧种,同属板腔体系的皮黄戏系列。这些剧种皆以西皮(北路)二黄(南路)为主要声腔,所以在剧种之间的关系上,非专业人员很容易产生误解。比如有人说巴陵戏是汉剧的支流,甚至说巴陵戏是汉剧的“崽”,或者说是京汉楚的“混血儿”,不一而足。为澄清事实,特从拙著《巴陵戏史稿》中抽出相关内容辑成此文,以飨读者。
巴陵戏形成于明末清初,流行于湘北的岳阳、湘阴、汨罗、平江、临湘、华容及湖北通城、监利与江西修水、铜鼓等地,清代中叶曾到武汉、南昌、长沙、沙市等地演出,算得上岳阳的文化名片。近代名班“岳舞台”在湘西北、鄂西南、赣西的38个县市颇负盛名,与岳阳花鼓戏则可谓兄弟情深、情意绵绵。
巴陵戏不是汉剧的支流
巴陵戏,是明末清初和汉剧同时形成、发展起来的地方大戏剧种。作为岳阳人民数百年来创造的珍贵文化遗产,2006年,巴陵戏便被列入了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明末清初,随着弋阳诸腔、昆腔的流播,特别是清代康熙年间乱弹诸腔的兴起,各地的艺人们,将这些腔调与当地的语言和民间艺术相融合,在各自的地域范围内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地方戏曲剧种。区别剧种,一般以声腔、表演等为准,但最主要还是语言。虽说各地的地方大戏,大多称是以方言的声调入“中原声韵”,由“中原声韵”以规范的地区官话作为舞台语言。但各地的官话不同,声调也就各异,于是引起声腔的变异,因此便形成了各个地方剧种的不同特色。巴陵戏与汉剧同属“皮黄”系统,板腔方面的音乐语汇基本相同,但声腔却各具特点,巴陵戏较粗犷激越,汉剧则细腻柔婉。再说行当,巴陵戏分生、旦、净3大行,每大行中主要有4个小行当。考其源,它来自乾隆时李斗所著《扬州画舫录》所云“乱弹诸腔”的“江湖十二门角色”。汉剧则一直分十行:一末、二净、三生、四旦、五丑、六外、七小、八贴、九夫、十杂。戏曲是行当的艺术,行当设置不同,各类角色归属的行当就各异,便引起表演风格的差异。当然还有其他的因素。
巴陵戏不是汉剧的支流,跟汉剧没有从属关系,最主要的原因有两点:一是巴陵戏与汉剧同是明末清初在各自的地域形成发展起来的,早期不存在任何联系;二是在发展过程中,汉剧对巴陵戏没有直接影响。从历史文献考察,恰恰相反,巴陵戏对汉剧的影响史籍记载较多。首先是被《汉剧志·大事记》列为第二的“李翠官”条目,源自清道光二年(公元1822年)出版的《汉口丛谈·李翠官小传》:李翠官,“幼习时曲于岳郡,居楚玉部,名噪湖之南者数年,去而来汉,年二十许”。到汉口后搭班荣庆部,“每妆饰登台”,观众“咸啧啧称赏”。从乾隆三十年左右到汉口,在江汉间活动了10多年。其次是嘉庆道光年间,岳阳人和班艺人高秀芝赴汉口演出,叶调元在《汉皋竹枝词》中写有两首词盛赞,其一云:“座有歌郎酒易干,应酬却比上台难。风流蕴藉谁称最,惟有湖南高十官。”原注:“湖南‘人和班’高十名秀芝,美目巧笑,爪长六七寸,善饮不乱,应酬酒席,雅静宜人。”再次是周贻白《中国戏剧论集》载:“在清代末年,岳阳有一个人和班,都是湖南人,曾在沙市、宜昌一带演唱;班主倪春美,唱功老生名贺四,其声调极为动人,汉剧名老生余洪元……最佩服贺四,私下辄仿其声调,后来余洪元克享大名,成为汉剧泰斗,走的便是贺四的路子。”《汉剧志·记》说得更明白:余洪元“又拜贺四(唱功老生)为师”。是直接师承于贺四。
关于巴陵戏与汉剧的关系,著名戏剧史家周贻白在《谈汉剧》中早有定论:“汉剧与岳阳戏发生交流,早在初有二黄之际。”所谓“初有二黄之际”,即乾隆年间李翠官在汉口演唱之时。继而他在综合分析前述史料之后,便得出了结论:巴陵戏是影响汉剧形成的“重心”。我国在1949年以前没有剧种这个概念。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岳阳地方大戏,因艺人多出自古巴陵、湘阴、临湘,故名“巴湘戏”,又因其形成和主要活动都在岳州府而称“岳州班”。1952年,湖南省戏曲改革委员会认为岳阳古称巴陵郡,于是正式定剧种名为“巴陵戏”。
综上所述,巴陵戏与汉剧没有从属关系。
巴陵戏与京剧的关系
巴陵戏与京剧的直接接触,据老艺人回忆是在光绪年间。清光绪二十六年(公元1900年),岳阳咏霓戏园开张,请京剧名伶路凌云率班来岳演出,当路凌云在南岳庙庙台看了巴陵戏“小生四块牌天牌”杨和凤的《三气周瑜》后感叹道:“这样好的名角可惜生在岳阳,要是在武汉、上海,那还了得!”自此二人交厚,互相交流切磋技艺,路向杨学了几个周瑜戏和武松戏,融入自己的表演中。杨向路学习了《八腊庙》及武打套路。据看过京剧“盖派”武松戏的老艺人谈,盖叫天侧身拗势表现武松睥睨恶棍的身段,与杨和凤如出一辙。是艺术家塑造人物的巧合还是互相借鉴?今已无从考察。
但从文献考察,巴陵戏与京剧还有一点特殊关系——京剧的经典剧目《贵妃醉酒》源于巴陵戏的《杨贵妃醉酒》。何哉?清代道光二年(公元1822年)版《汉口丛谈·李翠官小传》:李翠官,湖北通城人,幼年在岳阳楚玉部学戏成名,而且“名噪湖之南者数年”。20岁去汉口,搭班荣庆部演出,“李貌不逾人,然每妆饰登场,观者咸啧啧称赏。迨转喉发声,清圆明秀,高入云表,场下数千人,无或哗者。”他的拿手戏“《杨妃醉酒》《潘尼追舟》,不独风致嫣然,且酒后娇憨,船中倥偬之态,描摹毕肖。”李翠官(公元1751年—公元1820年)乾隆年间将《杨妃醉酒》传入汉剧后,又在光绪年间,由汉调名伶吴鸿喜传入京剧。周贻白《谈汉剧》载:“京剧《贵妃醉酒》一剧,歌四平调,则确系由汉剧名旦吴鸿喜传入。据王瑶卿谈:‘吴与我父王彩琳(绚云)为盟兄弟,在京时常往来我家,所传不止一剧,唯《贵妃醉酒》由路三宝唱红’。”以上两条材料记述的是史迹,另一条史料则有现存资料证明。周贻白《中国戏剧史长编》云:“曾经风行上海之《贵妃醉酒》新曲,所谓‘西宫夜尽百花香’,实即湖南之‘丝弦调’,旧日唱法,每句皆有长短过门”成为新曲后乃废其过门不用。巴陵戏《杨妃醉酒》此段至今仍唱“西宫词”,而且过门依旧。2017年8月,笔者根据周贻白的论述,拿着巴陵戏“西宫词”的曲谱,向湖南师范大学音乐系专攻湖南地方音乐研究的刘镇钰教授请教。刘教授对周贻白的论述作了补充:“湖南‘丝弦调’中有湘西、湘中、湘东北3种不同风味的‘西宫词’,巴陵戏的这个谱例属浏阳、平江的湘东北流派。”如果李翠官所唱《杨妃醉酒》西宫词即为此曲谱,那么,此剧似最早演出于湖南。为此,笔者在拙著《巴陵戏史稿》中对《贵妃醉酒》这个剧目的流变进行了探讨:《杨妃醉酒》,在乾隆五十七年(公元1792年)成书的《纳书楹曲谱》记作《醉杨妃》,列入“时剧散出”,说明它在当时是传唱不久的剧目。此剧巴陵戏有“四平调”“西宫词”“渭腔”“昆腔”4种腔调,可谓“诸腔并奏”时代的典型产物,是“初有二黄之际”的代表作品。根据上述资料,我们完全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贵妃醉酒》是乾隆年间才开始上演的“时剧”,今存文献记载,巴陵戏是最早演出这个戏的剧种,而且是巴湘班艺人李翠官把它打造成了精品,带到汉口后传入汉剧,再由汉剧艺人吴鸿喜传给梅兰芳师父王瑶卿的父亲王彩琳,然后由路三宝唱红,自此成为京剧的代表性剧目。今日《贵妃醉酒》风行海内外,巴陵戏功劳卓著。
民国以来,巴陵戏与京剧的交往就多了。抗日战争期间,京剧艺人“赛活猴”搭班岳舞台数年,传授了一些武戏与武功。1951年,巴陵戏的青年演员周扬声、肖远柏、冯保生等人,经常结伴到梅溪桥群乐剧院岳阳群力京剧团,找陈鑫芳、陈少芳学戏练功;周扬声还拜郭叔鹏为师学艺。2007年郭叔鹏弥留之际,76岁的周扬声偕夫人前往沙市探望,在艺坛传为佳话。1957年,刘立炎将巴陵戏名剧《九子鞭》传授给天津京剧团,后来在全国京剧会演中获奖。1961年,岳阳巴陵戏剧团向京剧学习《雁荡山》《虹桥赠珠》,全面提升了巴陵戏的武戏艺术。1964年学演“革命样板戏”,更是与时俱进,京剧的样板戏除《海港》外,其余全部学演了。
巴陵戏与岳阳花鼓戏
巴陵戏对岳阳花鼓戏的影响较为深刻,是因为它在清代嘉庆道光年间形成时,正值巴陵戏的鼎盛之际。湖南花鼓戏六个流派之一的岳阳花鼓戏,它的十大班规、演出习俗、行话隐语、程式名称等等,多源于巴陵戏。岳阳花鼓戏有些艺人,也是先唱巴陵戏,然后改唱岳阳花鼓戏的,如李月来、易光龄、左满保等等。由于当时在庙台演神戏,是地方大戏的重要经济来源,而花鼓戏被封建统治者视为淫戏,不准进入庙台演出。但花鼓戏深受农民欢迎,群众基础扎实。因此,有些花鼓戏班兼演巴陵戏,巴陵戏班也有兼唱花鼓戏的,称之为“半丝半朵二弦班”,借以搞活经营、增加收入。因此,二者之间的艺术交流就更加密切。据岳阳花鼓戏著名老艺人邓渭元说:“岳阳花鼓戏的袍靠戏与起打翻扑、功架身段,以及一些戏班规矩,都是找巴陵戏学的。因为巴陵戏是本土戏曲的老大哥,流行于湘北地区的其他民间艺术,如皮影戏、木偶戏等,都受到它很大的影响。岳阳花鼓戏未形成之前,皮影木偶戏大多都唱巴陵戏。”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1958年10月成立岳阳县文艺学校,建了巴陵戏和岳阳花鼓戏两个班。1960年县艺校撤销时,由于岳阳花鼓戏的学生培训时间短,基本功还不太符合要求。当时巴陵戏班学生较多,便从中抽出何建奇、潘阳益、赵素珍等几位同学,充实到岳阳花鼓戏剧团,后来皆成为该团的艺术骨干,对传播巴陵戏的艺术程式,发展和丰富岳阳花鼓戏的表演艺术,都作出了可贵的贡献。
来源:岳阳日报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