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凌晨三点,我蜷在酒店顶楼套房的飘窗上,腕间那只金镯子正硌得骨头生疼。窗外霓虹灯将玻璃染成暧昧的粉紫色,楼下大堂的电子屏仍在循环播放"丽华酒店二十周年庆"的广告。那枚我亲手设计的金漆logo里,"丽"字的鎏金纹路,总让我想起二十年前,王老板往我腕上套金镯子时的温
凌晨三点,我蜷在酒店顶楼套房的飘窗上,腕间那只金镯子正硌得骨头生疼。窗外霓虹灯将玻璃染成暧昧的粉紫色,楼下大堂的电子屏仍在循环播放"丽华酒店二十周年庆"的广告。那枚我亲手设计的金漆logo里,"丽"字的鎏金纹路,总让我想起二十年前,王老板往我腕上套金镯子时的温度。
"曼丽,明天跟我去广州。"耳畔突然响起王老板的声音,我手一抖,相册"啪"地砸在地毯上。照片里的姑娘穿着蓝布工装,齐耳短发,腕间金镯子明晃晃的,比她泛红的脸还扎眼——那是1998年,我在纺织厂当挡车工的第三个月。
那天刚加完夜班,自行车链条卡在石子路上,我蹲在路灯下捣鼓。一辆黑色桑塔纳"吱"地停在身后,车窗摇下,递来一包纸巾:"姑娘,手都蹭破了。"我抬头,看见他西装领口露出的金链子——后来才知道,和我腕上这只金镯子,是同一家金店打的。
"我妈住院要交押金,"我捏着纸巾,血珠子仍顺着指缝渗出来,"还差三千。"
王老板没接话,从西装内袋摸出张银行卡:"密码六个零,够不够?"我盯着他腕间的百达翡丽,喉结动了动:"我不要。"他笑着敲了敲车门:"那这镯子先戴着,算我借你的。"
那晚我蹲在医院走廊数缴费单,母亲的病历本摊在腿上,"尿毒症"三个字像刀扎进眼睛。王老板的车停在楼梯口,他靠在门框上抽烟,火星在黑暗里一明一灭:"我老婆在加拿大,女儿上大学。你要是愿意,每月给我打两通电话,三千块够你妈半年透析。"
我摸了摸腕间凉丝丝的镯子,母亲的呻吟从病房飘出来。上个月发工资时,我攥着八百块奖金在缴费窗口红着眼的模样突然涌上来。王老板掐灭烟头:"明天跟我去广州,我那间服装厂缺个管账的。"
后来的日子像放电影。我在广州租了间十平米的出租屋,每月按时收三千块"电话费";再后来王老板说"别管账了,跟我去深圳",他在香蜜湖给我租了公寓,说"你妈治病的钱我出,你陪我吃顿饭就行";再后来经他介绍认识建材商老李,对方拍着大腿说"小周比那些小姑娘会来事",转头就打了五万块"感谢费"到我卡上。
2003年春天,我在罗湖开了第一家酒店。装修时我站在空房间里,对工人说:"主卧的飘窗要大,得能晒到下午的太阳。"王老板来剪彩那天,我给他戴上金丝眼镜:"您老了,看东西费劲。"他愣了愣,摸出个丝绒盒子:"新收的玉扳指,送你。"我笑着推回去:"留着给您女儿吧,我这不缺。"
第二个转折来得比想象中快。2010年,我在香港买下半栋写字楼,酒店开遍全国十二城。那天在办公室看财报时,手机弹出条短信:"曼丽姐,我要结婚了。"发信人是小陈——那个刚毕业就陪我出席三次行业峰会的大学生。短信里的婚纱照上,新娘是他大学同学,笑起来比我还甜。
"姐,我本来想瞒你,"小陈在电话里声音发颤,"可我妈说不能骗人家姑娘。"我摩挲着腕间金镯子,突然想起1998年那个夜晚——王老板的车停在路灯下,说"算我借你的",后来才知道,那三千块不过是他看我蹲在路边捣鼓链条时,突然动了恻隐。
去年冬天摔了一跤,护工小张扶我起来时说:"周奶奶,这镯子该摘了,硌得手腕都是红印子。"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白发从发根爬到发梢,眼角的皱纹能夹死蚊子。床头柜上摆着小陈的结婚请柬,还有王老板上月寄来的降压药——他糖尿病并发症,如今坐轮椅了。
今晚又翻出旧相册,最后一页夹着母亲临终前写的纸条:"曼丽,镯子还给王老板,妈不治病了。"纸条边缘被摸得发毛,我突然想起母亲走的那天,我正陪老李参加他儿子的婚礼。护士把纸条拍照发过来时,我回短信:"妈,钱够,您别操心。"
窗外开始下小雨,我摸出手机想给王老板发消息,又放下了。护工小张说明早要请假,我得给中介打电话找住家保姆。腕间金镯子突然晃松了——原来这些年我胖了又瘦,瘦了又胖,它始终卡着最瘦时的尺寸。
雨越下越大,楼下大堂的电子屏仍亮着。我数着玻璃上的雨珠,突然想起纺织厂的姐妹们——有的在老家开裁缝店,有的嫁了工人,偶尔在同学群发孙子的照片。"曼丽,来老家住段时间吧,我给你留了屋。"
我盯着手机屏幕,拇指悬在"好"字上,终究没点下去。腕间金镯子硌得生疼,可我舍不得摘——它太沉了,沉得像二十年光阴,沉得像那些没说出口的"谢谢",沉得像我这辈子,终究没学会如何好好爱一个人。
你说,要是当年我没接那三千块,现在会不会蹲在老家的裁缝店,给孙子织毛衣?
来源:儒雅山丘frSH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