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话音未落,裴延修长的身影已出现在门口。他缓步走到床边,眉目间尽是心疼,执起我的手时指尖带着暖意。
我死死盯着房门,直到孙管家抱着襁褓跨进门槛的瞬间。
他脸上堆起讨好的笑纹,声音里掺着蜜:「恭喜夫人了,贺喜夫人,生了个小少爷!」
「侯爷可高兴了,给报国寺捐了千两白银为小少爷祈福,侯爷真是太疼小少爷了。」
话音未落,裴延修长的身影已出现在门口。他缓步走到床边,眉目间尽是心疼,执起我的手时指尖带着暖意。
「瑶儿,以后我们都不生了,我们有这一个孩子就好了,看到你产子那么痛,为夫的心都碎了。」
若不是早听见他与管家的私语,此刻我定会沉溺在这温柔陷阱里。但我清楚,他厌弃的从来不是孩子,而是我腹中流着宋家血脉的骨肉 —— 毕竟父亲遗愿白纸黑字,万贯家财将归于我亲生孩儿。
我强压下翻涌的恶心,不着痕迹抽回手:「好,夫君你说了算。」
裴延眼底闪过一丝雀跃,转瞬又化作关切:「瑶儿你好好休息,我让人给你炖了补品,一会儿为夫亲自喂你!」说罢便带着管家匆匆离去,袍角扬起的风卷过床幔。
我低头看向枕边沉睡的婴孩,粉嫩小脸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指尖几乎要掐进被褥里,最终却温柔地将他搂入怀中。裴延,柳清然,既然你们将这枚棋子送到我手中,往后这盘棋该怎么下,可就由不得你们了。
记忆如潮水漫过心头。那年杏花微雨,裴延长剑出鞘挡在我身前,将劫匪逼退的模样刻进我心底。他是侯府最耀眼的公子,而我不过是商贾之女,纵然父亲贵为皇商,门第终究悬殊。
可他说「一见倾心」,说「非卿不娶」。裴延日日送来诗笺,字字深情;冒雨送来我最爱的糖糕,油纸都洇着水渍。我终究沦陷在这温柔攻势里,不顾父亲阻拦,执意要嫁入侯府。
婚后才知侯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库房账目漏洞百出。为助夫君解困,我将十里红妆化作银钱填补亏空。父亲得知后勃然大怒,当场立下遗嘱:待我生下亲子,宋家基业方许传承。
「瑶儿,为父这么做都是为了你,裴延此人不可信,等你有了孩子,好好教导他,他才是你的底气。」
那时的我只当是过虑,如今才明白父亲的苦心 —— 我那未出世的孩儿,终究没能逃过裴延的算计。
裴耀祖的满月宴极尽奢华,雕梁画栋间衣香鬓影。裴延揽着我站在高台之上,当着满堂宾客的面朗声道:
女子生产宛如到鬼门关走一圈,他心疼我,决定有了裴耀祖后,就不让我再生孩子了。
丝竹声骤停,满堂寂静。夫人小姐们艳羡的目光如潮水般涌来,赞叹声此起彼伏,都说我是京中最有福气的女人。
角落里却传来窃窃私语,带着刺骨寒意:
「裴侯爷就是太宠爱宋瑶了,这宋瑶不过一个商户之女,居然恃宠生骄,不让裴侯爷纳妾,还不给裴侯爷开枝散叶,当真是不知廉耻。」
「我听说宋瑶善妒,裴侯爷身边连伺候的婢女都没有。」
「我等着看宋瑶的下场,迟早裴侯爷受够了她,让她下堂。」
我怀中的裴耀祖正在酣睡,我面带温柔浅笑,莲步轻移穿过人群,裙裾扫过那些议论纷纷的衣角。
次日,裴延带着个身影翩然踏入侯府。
「夫人,这是我为耀祖找的奶娘,喂养耀祖辛苦,有一个奶娘也能为你分担一些。」
他语气温柔,眼底却藏着算计。我抬眼望去,对上柳清然挑衅的目光 —— 那眉眼,分明是他年少时的青梅竹马。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来侯府当奶娘?」我声线清冷,指尖掐进掌心。
柳清然盈盈下拜,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奴家叫柳清然。
「我来侯府当奶娘,那是因为奴家刚生下孩子后,那孩子就夭折了,全身青紫,死得凄惨,连下葬的棺材都没有……」
她刻意拖长尾音,眼中讥讽毫不掩饰。
裴延立刻接口:「柳姑娘可怜,收留她也是给我们耀祖行善积德了。」
我死死攥住裴耀祖的襁褓,指甲几乎要刺破绸缎。
「想留在府里可以,但是耀祖是我和侯爷唯一的孩子,我不放心交给一个外人照看,所以你必须卖身为奴。
「有了你的卖身契,我才放心让你照顾耀祖。」
「不行!」柳清然猛地抬头,妆容精致的脸上闪过一丝狰狞。
裴延也沉下脸,语气带着警告:「瑶儿,你怎么能逼人为奴,太过恶毒了。」
柳清然的目光像淬了毒的箭,愤恨地射向我。那眼底翻涌的屈辱,几乎要将我吞噬。
我不为所动,稳稳抱着裴耀祖,以同样冰冷的眼神回视着她。
「宋瑶,你不要太过分,人家柳姑娘是来照顾你的孩子的,你现在反而让人家卖身为奴,这简直是忘恩负义,卑鄙无耻。」
裴延面色阴沉如铁,情绪激动得全然失了往日的伪装,话语里满是不加掩饰的怒意。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似乎意识到了失态,连忙换上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瑶儿,我说这些也是为了你的名声。」
我毫不留情地打断他:「那她可以选择离开,又不是我求着她留下照顾耀祖。」
说罢,我抱着孩子转身欲走。柳清然和裴延若想在我面前上演一家三口的团圆戏码,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柳清然恋恋不舍地盯着我怀中的裴耀祖,最终咬牙点头:「好…… 我同意!」
我回身看向他们,一个装出楚楚可怜的委屈模样,一个满脸心疼的神情。这两人,已经愈发明目张胆了。
一个时辰后,柳清然签下卖身契,搬进了我院子的西厢房。
裴延心急如焚,立刻抱着裴耀祖送去给柳清然,还美其名曰是让我好好休息,脸上又挂上了那副虚假的面具。
我静立在西厢房窗边,透过细微的缝隙,看着屋内那令人作呕的一幕。
柳清然窝在裴延怀中,抱着裴耀祖哭得梨花带雨:「裴郎,为你和孩子,我都卖身为奴了,你以后可不能负我。」
裴延满脸疼惜,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清然,此生我绝不负你,看到你受苦,我也心如刀绞,你再忍忍,等我们的耀祖长大,继承万贯家财,我就休了宋瑶。」
「到时候让宋瑶给你当洗脚婢,让你出一口恶气。」
柳清然破涕为笑,眼中满是憧憬:「我别无所求,只想跟裴郎你在一起。」
裴延也跟着露出得意的笑容:「如今我们一家三口也算是团聚了。」
「耀祖有你陪着长大,你们母子连心,耀祖肯定也只听你的话,我们有耀祖在手,让她往东绝不敢往西,宋家几代经营都是我们一家三口的。」
「如今你来了侯府,虽然是卖身为奴,但是为夫也一定让你享受荣华富贵,鱼翅漱口鲍鱼开胃。」
「等明日我就帮你教训一顿宋瑶,先给你收点利息。」
「裴郎,你就会哄我!」
屋内传来两人张狂的笑声,而我只是静静地站在窗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笑吧,很快你们就笑不出来了。
第二日天光未亮,我刚用银匙搅开白瓷碗里的梅花粥,雕花槅门外便传来环佩叮咚声。
裴延携着柳清然并肩而入,两人鬓发微乱却笑意盎然。柳清然玉臂轻揽襁褓中的裴耀祖,婴孩啼哭声混着她腕间的银铃响,倒像是其乐融融的阖家光景。
我垂眸舀起一勺粥,看米粒在琥珀色的汤汁里沉浮。
“哗啦 ——”
鎏金缠枝纹的粥碗被重重掼在酸枝木桌上,碎瓷迸溅在月白裙裾。裴延玄色锦袍下摆扫过案几,朱砂红的腰带玉扣几乎要戳到我眉心:
「宋瑶,你还有心思用早膳?」
「这侯府内宅被你管得一塌糊涂,今天要不是我早起去看耀祖,还不知道你如此恶毒地苛待清然。」
翠云攥着帕子就要上前分辩,我按住她发颤的手腕。烛火映着对面两人,裴延怒目圆睁,柳清然倚在他身侧,丹蔻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襁褓边缘。
「夫君这话我怎么听不懂?我是如何苛待柳清然的?而且柳清然一个下人,也配我来苛待?」
裴延衣摆剧烈起伏:「宋瑶,你为什么说话这么难听,清然照顾耀祖辛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居然还刁难她,只是用鸡汤弄了碗鸡丝粥来糊弄清然,那些燕窝鱼翅是一点看不见。」
「清然也是刚生产完,正需要营养的时候,还要帮你喂养耀祖,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
「难为清然刚刚还帮你解释,说你操持府里的事务太操劳了,是下面人做错了,跟你无关,但是我看你这么悠闲地吃着早膳,哪有太操劳的样子?」
「你就是舍不得那些燕窝鱼翅野山参,舍不得对耀祖好。」
柳清然柔荑轻拽裴延袖角,珠钗在鬓边晃出细碎流光:「侯爷你消消气,夫人定然不是故意的。」
「也怪奴婢出身不好,配不上这些好东西。」她眼尾扫过我时,忽然绽开一抹笑,连带着怀中的裴耀祖都咿呀学语。
裴延反手握住那只素手,青玉扳指撞得她腕间银镯叮咚作响:「我看你这个侯府当家女主人是有些精力不济,不如找人分担分担……」
「侯爷错怪我了,」我抚平裙角褶皱,指尖划过缠枝莲纹的桌沿,「我给清然姑娘准备的东西,都是按照皇室皇子公主身边的奶娘的规格来的。」
柳清然嗤笑出声:「夫人不要诓奴婢,虽然奴婢只是一个平民百姓不懂皇家之事,但是皇家怎么会只给皇子公主的奶娘准备清汤寡水的白粥?」
「夫人想推卸责任,也不该拿皇家人开玩笑,这要是让宫里知道了,侯爷也讨不到好处。」
裴延猛然拍案:「宋瑶,你怎么变得如此不可理喻了,我只是说了你两句,就开始胡说八道,难道是准备害死我们侯府所有人吗?」
「我看你是真的生孩子落下疯症了。」
翠云踉跄着要往前冲,我挡在她身前时,紫檀木门 “吱呀” 被推开。陈太医雪白的大氅扫过门槛,身后丫鬟捧着的赤金托盘腾起袅袅白雾。
「夫人,这是用野山参炖的猪蹄,最是滋补下奶……」陈太医捻着胡须笑道,金丝眼镜在烛火下泛着微光。
我望着柳清然骤然煞白的脸,将那碗还在沸腾的汤药推过去:「吃吧,这可是我一大早让人炖的东西,最为滋补下奶。」
陈太医捋着胡须补充:「是啊,这野山参也是难得,就算是宫里皇子公主的奶娘也不一定能吃得上。」
我早有准备的应对,让裴延始料未及,僵在原地一时语塞。
柳清然咬了咬下唇,眼底翻涌着不甘,最终还是伸手端起面前的大海碗。
她垂眸盯着碗里泛着油光的猪蹄汤,眉峰蹙成锐利的川字,又抬眼向裴延投去求助的目光。
碍于陈太医在场,裴延只能别开脸,装作没看见。
我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直视裴延,刻意提高声调:「侯爷,这野山参百两银子一根,我全放进汤里了,为了耀祖我可是不遗余力。要是有人敢失手打翻这碗汤,害耀祖营养不良,可别怪我不客气。」
「今日陈太医也在,还请您做个见证,省得有人编排我心狠。」
这番话,彻底堵死了柳清然打翻汤碗的退路。
陈太医立即接话,语气带着几分威严:「谁敢这么说?夫人是老夫见过最慷慨的人,宫里的贵人都未必舍得如此厚待奶娘。要是有人胡乱议论,老夫一定为夫人撑腰。」
裴延拧紧眉头,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满脸写着憋屈。
柳清然只能委委屈屈地捧起碗,小口喝了起来。
可刚咽下一口,她就剧烈干呕,将汤吐了出来。
「这怎么没放盐?」
她眼眶泛红,泫然欲泣地看向裴延:「奴婢知道夫人瞧不上我,但也不能这般刁难啊。
「食材虽是上等的,可一点调料都不放,让人怎么吃?夫人这手段也太狠了。」
裴延正要发作,陈太医却抢先一步,声色俱厉道:「你这奶娘怎如此不懂规矩?连做奶娘不能吃带调料的食物都不知道?
「寻常百姓家都晓得的道理,侯府是怎么挑的奶娘?莫不是着了别人的道?
「这猪蹄汤还是老夫盯着人做的,你这话,是在说我和夫人合起伙来害你?真是可笑!我今日回宫,就把侯府这桩趣事,说与宫里贵人听听……」
裴延脸色涨得通红,狠狠剜了柳清然一眼,又急忙向陈太医赔罪:「陈太医息怒,是府里下人不懂事,我定当严加管教。」
陈太医冷哼一声,不再搭话。
裴延转头朝柳清然厉声喝道:「还不快把汤喝完!」
柳清然无奈,只能皱着眉头,一口接一口地吞咽着。每咽下一口,都像是在受刑,脸上的表情扭曲又痛苦。
而那碗猪蹄汤,是我特意交代下去的 —— 不必撇去浮油,炖得越烂越好。此刻这碗寡淡无味、浓稠黏腻的汤,喝起来就像直接吞猪油般令人作呕。
她不是争着要当奶娘、要享用好食吗?那就好好尝尝。
柳清然扶着桌沿干呕,却仍就着碗沿小口吞咽,两碗浓稠的猪蹄汤足足耗去一个时辰。
汤汁见底时,她脸色白得近乎透明,踉跄着扑进裴耀祖怀中,抽噎着转身奔离。
陈太医捻着胡须嗤笑一声:「如此娇气,当什么奶娘,是来当主子的吧。」
裴延喉头滚动,强压下眼底愠色,将陈太医送至门廊。
待脚步声彻底消散,他猛地转身,眼底燃着怒火:「你为什么非要跟清然过不去呢?
「人家卖身入府已经很可怜了,还一心一意地照顾你的儿子,就这样你还容不下她?
「以前你的温婉大方原来都是装的。」
我垂眸望着衣角褶皱:「夫君为什么觉得我容不下她?她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
裴延呼吸一滞,别开脸不愿与我对视:「宋瑶,我本以为你温柔善良,跟旁人不一样,没想到你也是这种小心眼的深宅怨妇,是我看错你了!」
话音未落,他甩袖便走。
我抚了抚鬓角,声音清冷如霜:「往后柳清然所有膳食都会按照陈太医的吩咐准备,希望夫君不要插手,免得陈太医觉得夫君怀疑他的医术,心中不快,在贵人面前说了什么对夫君不利的话。」
裴延的脚步重重砸在青石板上,脊背绷得僵直:「随便你!」
等他走远,我带着翠云悄然跟上。看他直奔西厢房的方向,显然是去安抚柳清然了。
我们再度隐在雕花窗棂后。屋内烛火摇曳,柳清然倚在裴延怀中哭得梨花带雨。
「裴郎,我没脸活下去了……」
裴延摩挲着她的后背,声音阴鸷:「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报仇。
「不过不能操之过急,我们再忍几年。
「往后我不去宋瑶的房中过夜,我让她独守空房,好好教训她一顿。
「等她受不了了,过来求我,我就让她跪着给你赔罪。」
柳清然绞着帕子,怯生生开口:「那我还要吃那些东西吗?」
「这个还是要吃的,陈太医的医术高明,陈太医说了,这些东西虽然难吃,但是奶娘确实都是吃这些的,你要照顾耀祖,奶水不能断。」裴延将她搂得更紧,「都是为了我们的孩子,你放心,等过两日,我让宋瑶再找两个奶娘给你打下手,到时候你指挥那两个奶娘来照顾耀祖,你好好地休息。」
翠云攥着衣角气得直跺脚,回程路上仍在咬牙咒骂。我却望着夜空,指尖轻轻叩着腰间玉佩。
「小姐,你不气吗?侯爷这样,我们不如和离算了,远离这两个奸夫淫妇。」
我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月光映得眼瞳发亮:「和离?那是不可能的,我不能便宜了这两个白眼狼,我要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风掀起衣角,我握紧拳头,「现在好戏才刚刚开始而已,既然裴延要多准备两个奶娘,那我就贴心地给他好好挑选两个听话好用的奶娘。」
一连十日,裴延未曾踏入我的院落半步,甚至连每日的用膳都刻意避开。对外宣称公务缠身,可每当夜幕降临,月挂枝头时,他总会悄然前往柳清然的住处。
我自是知晓他打的算盘,不过是等着我低声下气去求他。但我偏不如他愿,反倒睡得踏实,吃得香甜。就连丫鬟翠云都忍不住感叹,说我近日容光焕发,气色比往日好了许多。
与我的悠然自得形成鲜明对比,裴延和柳清然却愈发憔悴。照顾孩子本就不是件易事,裴耀祖半夜啼哭不止,每隔两个时辰就要喂奶,这些琐碎之事,足以将人折磨得身心俱疲。
果然,没等我主动低头,裴延便沉不住气找上门来。那日我正用午膳,他昂首阔步走进来,大剌剌坐下,语气满是居高临下:「知道错了没?」
我默不作声,只是加快进食的速度。在他说出更多让我不适的话语前,我得填饱肚子,免得倒了胃口。
「我原谅你了,清然也原谅你了。
「清然不计较,是她善良,你不能不懂事,起码要表示表示。
「清然照顾耀祖实在辛苦,一个人真的忙不过来,你再去请两个奶娘打下手。
「我这是帮你赔罪,你要感恩,我以前就是太纵着你了,以后不要这么任性妄为了。」
絮叨许久,裴延才「赏脸」陪我用完午膳,随后离去。
待他一走,翠云对着他的背影狠狠啐了几口。我放下碗筷问道:「翠云,让你找的人找好了吗?」
翠云点头应道:「小姐放心,花了大把银子,办事利落,寻到好几个符合您要求的人。」
我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那就带回府吧。」
曾经被裴延蒙蔽时,我还对男人抱有幻想,如今才明白,世上男人大多贪腥,总觉得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柳清然虽为他心上人,可我倒要看看,他能否守得住本心。
很快,翠云将两个容貌艳丽的奶娘带回府中,径直送到柳清然房里。回来时,翠云脸上挂着得意的笑。
「小姐,您是没瞧见,侯爷见到那两个奶娘,眼睛都直了。
「柳清然当时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红着眼眶,委屈巴巴地望着侯爷,还央着让把人赶走。
「我按您吩咐的说,这两个奶娘是陈太医帮忙寻的,从前专门照料皇子公主,若是赶走,怕是会得罪贵人。
「侯爷当场就斥责柳清然,说她不懂事。」
听着翠云的讲述,我心中冷笑。男人面对美色,果然难以自持,更何况是如今的裴延。柳清然刚产子不久,身形尚未恢复,腹部皮肤松弛,想必不愿以这般模样面对裴延。这段时日,裴延怕是早已心痒难耐。
而我找来的奶娘,绝非寻常之人。早年随父亲经商,我知晓不少达官贵人的隐秘。那些堕落的勋贵之家,不仅圈养扬州瘦马,还会精心调教奶娘。这些奶娘身姿曼妙,肌肤胜雪,奶水充盈,且她们的奶水并非为哺育孩子,而是供权贵饮用,据传有滋补之效。更重要的是,她们个个精通伺候男人的手段,撩拨拿捏,信手拈来。
如今,且看柳清然如何应对这两个「特殊」的奶娘了。
我对西厢房的风波不闻不问,只专注调养身体,好在翠云时刻替我盯着动静。
奶娘入府不过三日,柳清然便以 "男人应以事业为重" 为由,禁止裴延探视裴耀祖。这借口冠冕堂皇,实则是忌惮裴延与奶娘生情 —— 在她眼里,男人不到闭眼那天,总改不了偷腥的毛病。
那两个奶娘是精心挑选的,无论容貌还是手段,都不是如今的柳清然能比。果不其然,裴延不顾阻拦,每日风雨无阻地往裴耀祖房里跑两三趟,还借着询问孩子情况,与奶娘谈笑风生。柳清然被气得脸色发青,趁裴延不在时,竟动手打骂了两个奶娘。
"小姐,要不要出面给奶娘撑腰?柳清然太嚣张了,我怕奶娘不敢和她对着干。" 翠云满脸忧虑。
我淡定地摆摆手。那些奶娘可不是省油的灯,自然有法子应对。
第二天,翠云便兴冲冲来报,裴延见奶娘伤痕累累,当场怒斥柳清然,两人不欢而散。男人的喜新厌旧,倒正合我意 —— 收网的时候,就快到了。
五日后,柳清然抱着裴耀祖,主动来我院子求见。
"夫人,奴婢本不该多嘴,但新来的奶娘实在不本分,每次侯爷来看小世子,她们就凑上去献媚。奴婢实在担心夫人,才斗胆告知。" 柳清然一边说,一边偷瞄我的反应。
我面露凄苦:"自生产后,侯爷便鲜少来我房里,我也无能为力。既然侯爷喜欢,我又怎能阻拦?有耀祖陪着,我便知足了。"
柳清然咬牙,眼中闪过鄙夷,却仍耐着性子劝道:"夫人这话可不对!您是侯府当家主母,怎能任由这些贱婢骑到头上?"
"我只要耀祖平安就好,只盼侯爷别弄出庶子,影响耀祖地位。其他的,我别无所求。"
这话显然戳中柳清然的痛处。若侯府多了庶子,裴耀祖的地位必然受影响。她气得脸色发白,却拿我毫无办法。
"你下去吧,好好照看耀祖。只要侯爷高兴便好。" 我打断她的话。
柳清然恨恨退下,转身时还低声咒骂:"废物,怪不得落到这步田地,活该!"
我闭目假寐,装作没听见。柳清然自觉无趣,加快脚步离开。刚走到门口,正巧撞见匆匆赶来的翠云,两人撞了个满怀。一个药包从翠云袖口滑落,她慌乱捡起,也顾不上道歉,径直冲进屋内。
柳清然脚步一顿,悄然躲到拐角。看着她竖起耳朵偷听的模样,我嘴角勾起 —— 鱼饵,已经抛出去了。
翠云悄声掩门而入,袖中青瓷药碗泛着冷光:「小姐,这药是陈太医亲自开的,炖好之后让侯爷喝了,就说是补药,侯爷吃不出来的。只要男人吃了,就会彻底不孕,而且不会影响身体健康……」
她压低的声线在雕花木窗下回荡,我余光瞥见游廊拐角处,柳清然的杏色裙裾正随着探头的动作微微晃动。
我指尖摩挲着鎏金护甲,面上露出迟疑之色:「翠云,我想了想还是算了,侯爷要是再有子嗣就有吧,这药就扔了吧,免得造孽严重。
「就算有庶子出身,应该也不会越过耀祖,大不了就分一部分钱财给那些庶子,左右侯爷开心就好。
「你把药扔了,免得侯爷知道了,影响我们夫妻情分。」
翠云攥紧药碗的指节发白,欲言又止后终是屈膝行礼:「奴婢知道了。」
待她转身离去,我透过窗棂看见柳清然攥着帕子,脚步凌乱地往月洞门跑去。
一炷香后,翠云鬓角微湿,眼中却盛满笑意,她对着我轻轻点头,发间银簪随着动作轻晃。
第二日卯时三刻,裴延身边的书童跌跌撞撞冲进院子,青布鞋上还沾着晨露:「夫人!不好了!侯爷中风了!」
穿过九曲回廊时,我听见自己裙裾扫过青砖的簌簌声。推开书房雕花门,檀木架上的青瓷瓶歪斜欲坠,满地狼藉间,柳清然扶着屏风的手不住颤抖,胭脂抹花的脸上毫无血色。
裴延蜷缩在软榻上,嘴角不自然地歪斜着,锦袍被冷汗浸透,右手死死攥着一方绣着并蒂莲的帕子。
陈太医枯瘦的手指搭上裴延腕脉,半晌后神色凝重:「侯爷正值壮年本不该中风,应该是吃了什么催情之物,气血逆行才会这样。这药要坚持吃,说不定还有机会。」
柳清然猛地看向角落摔碎的药碗,褐色药汁正沿着青砖缝隙蜿蜒,像极了那日她偷听时藏在袖中的罗帕颜色。
我遣翠云去煎药,又亲手送陈太医至垂花门。老大夫拂袖欲走,忽又回头:「你父亲的救命之恩老夫也算报了,以后你好自为之。」
我俯身行大礼,晨光穿透紫藤花架,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裴延心思深沉,对我与身边人皆存防范,送去的吃食他自然碰都不碰。
柳清然却不同,他毫无戒备,成了我手中可用的棋子。
所谓能让人瞬间中风的药不过是幌子,实则是麻药与致心悸的药物,药效仅维持三个时辰,三个时辰后裴延自会清醒。
如今裴延 “中风” 卧床,侯府大权尽落我手。
我将他身边的仆从悉数换成心腹,吩咐每隔三个时辰喂一次药,誓要让他在痛苦中煎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处理好裴延的事,翠云匆匆来报:「柳清然偷偷跑了,奴婢已派人跟踪,要不要处理掉?
「派去的人耳聪目明,听到她喃喃自语,说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柳清然倒是机灵,知晓我会杀人灭口,提前逃之夭夭,话里话外还透着不甘。
我问:「裴耀祖她带走了吗?」
翠云摇头:「没呢,只有自己一个人走的。」
我冷笑:「她这是放长线钓大鱼,还盼着裴耀祖继承家业后再现身认亲。
「由她去吧,就让美梦一点点堆积,待破碎之时才最诛心。把裴耀祖送去城外别苑,就说我要专心照料侯爷无暇他顾,多派些下人按少爷规格伺候,任他自生自长。若是柳清然去别苑当差,也别拆穿。」
翠云领命:「奴婢知道了!」
柳清然不是扬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吗?我便给她十年,静候这场黄粱美梦破碎时,她脸上的表情。
裴耀祖到底是裴延与柳清然的血脉,即便无人教导,也养成了嚣张跋扈的性子。
五岁时便对下人大打出手,八岁就敢欺凌婢女。我多次前去训斥,还将别苑年轻婢女尽数调走。
早在裴耀祖两岁时,柳清然就隐姓埋名潜入别苑贴身伺候。每次我到访,她便躲起来,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实则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我掌握之中。
裴耀祖七岁那年,柳清然私下与他相认。可裴耀祖嫌弃她身份低微,虽未将她赶走,言语间却满是轻蔑。
我曾几次悄然前往别苑,未惊动这对母子。
有几回,正巧听见他们在背后咒骂。
「宋瑶不许我回府,真是恶毒。
「等我成年继承家业,定要将宋瑶赶出侯府,让她流落街头,给我磕头赔罪。」
每当裴耀祖诋毁我,柳清然便在一旁煽风点火:「我儿说得对,再忍几年,等你束发加冠,就能一雪前耻,为你爹和娘报仇。」
裴耀祖毫不留情地呵斥:「别自称我娘,你身份低贱……」
柳清然却不以为意,赔着笑脸应和:「我儿说什么都对,只要能除掉宋瑶就好。」
提及要取我性命时,柳清然眼中满是癫狂。
我并未戳破他们的幻想,悄然离去,静待这场精心编织的美梦走向终局。
裴耀祖刚过十岁生辰,别苑的信便辗转送到我手中。
信笺上墨迹未干,字里行间写着要回来给我和裴延尽孝。
还直言侯府无主,他既已年满十岁,当继承爵位,且奏折已呈递朝廷,不日便归。
火盆里信纸蜷曲成灰,暗红火光映着我的冷笑。这裴耀祖虽生性纨绔,心思倒也玲珑,竟使先斩后奏的手段。
两日后,侯府朱门被撞开。
柳清然不再如往日藏头露尾,亦步亦趋跟在裴耀祖身后。
她与我目光相撞时,眼角眉梢皆是得意。
「多年不见夫人,夫人别来无恙啊!」
我未搭话,目光越过她,落在裴耀祖身上。
少年身姿挺拔,十岁的个头竟已与我平齐,他唇角勾起一抹似曾相识的弧度:「柳姨照顾我多年,母亲应该好好谢谢柳姨。母亲和柳姨冤家宜解不宜结,往后柳姨就住在侯府。」
柳清然得了这话,腰杆挺得更直,缓步踱到我跟前。
「夫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不用等三十年,只是十年我就回来了。我知道夫人你生气,但是也只能憋着。裴延喜欢我,耀祖也尊重我,你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都是我的人。耀祖已经答应我了,等送到礼部继承爵位的奏折通过,就让你去别苑颐养天年。你也只有耀祖一个儿子,你的万贯家财也只有耀祖能继承,你就认命吧,哈哈哈哈……」
我再次看向裴耀祖:「你也是这么想的?」
少年上前一步,与柳清然并肩而立,周身气息竟与她如出一辙:「母亲照顾父亲多年,也该歇歇了,儿子以后会多去别苑看你的。」
两张相似的面孔凑在一起,恍惚间倒像是真正的母子。
我望着他们,轻轻叹了口气:「裴耀祖,你今日把柳清然打死,我依然认你这个儿子。」
柳清然笑得花枝乱颤,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宋瑶,你得失心疯了吗?怎么能说出这么好笑的话。你输了,你知道吗?输的人就要认命……」
裴耀祖皱起眉,语气带着警告:「母亲,你注意言辞,不要风言风语。」
「裴耀祖,我知道你是裴延和柳清然的孩子,我也知道我的孩子出生就死了,你现在把柳清然打死,我依然认你当儿子。」
两人瞬间僵住,面上血色尽褪。
不过转瞬,柳清然便又张狂起来:「宋瑶,你这是狗急跳墙了啊,知道这些又如何,你有什么证据?这些年你活得痛苦吧?明知道养的是我儿子,你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真是痛快啊。你现在跪下给我磕头,我就让耀祖给你留一口饭吃。」
看着这对志得意满的母子,我抬手轻拍两下。
随着清脆的掌声,一众侍卫自廊下鱼贯而入。
裴耀祖和柳清然脸色骤变,齐齐看向突然出现的来人。
领头的是侯府先前的孙管家,之后是一个中年妇人,再后是裴延身边的书童。
三人一进来便齐齐跪在我面前。
见着这三人,柳清然脸色微变,裴耀祖虽不明就里,却也生了几分不祥的预感。
我转向裴耀祖,指尖点向孙管家开口:「耀祖啊,我与你说说,这孙管家便是当年遵你父亲之命,将你抱回府中、把我亲儿溺死的人。」
我又指向中年妇人:「这位是梁稳婆,当年正是她为柳清然接生,你身上何处有胎记,她记得分毫不差。」
继而指向书童道:「这是跟在你父亲身侧的书童,柳清然与你父亲何时相见,他清清楚楚,连柳清然何时有孕、何时生产,他都知晓。」
「有这三人在此,我是人证物证俱全了。」
裴耀祖脸色数变后开口:「就算证得我是柳姨与父亲所生又如何?纵是我娘为外室,我仍是父亲的儿子,依旧能承袭爵位。」
柳清然慌张片刻后重又镇定,面上复又扬起倨傲:「我儿说得是。」
我淡笑着从袖口取出一张卖身契。
见着我手中的卖身契,柳清然脸色霎时惨白如纸。
「裴耀祖,你母亲柳清然乃是贱籍,是以她不仅是外室,更是贱籍之身。」
我朝裴耀祖扬了扬手中卖身契:「一个贱籍所生的孩子,岂配承袭爵位?我已从裴氏宗族中择了个孩子,不日便过继到我膝下,届时便由他继承爵位。」
柳清然猛地扑上来欲夺卖身契,尚未近身便被翠云拦下。
裴耀祖满面惊恐:「不行,不行,母亲你不能这么做,不能这么做……」
「爵位定要是我的,定要是我的!我娘不是柳清然,她不过是个外室、是个贱婢,怎会是我娘!」
「母亲,你才是我母亲,这些年你受委屈了,我替你打死柳清然,这贱婢竟敢挑拨我们母子,简直罪该万死!」
裴耀祖瞬间转了念头,冲到廊下抄起一根棍子,便朝着地上的柳清然扑去。
柳清然脸色惨白,愣愣看着棍子落下。
裴耀祖毫不留情,棍子如雨点般砸下。
柳清然痛得嘶喊:「耀祖,我是你娘啊,我是你娘……」
这话显然刺激了裴耀祖,他厉声怒喝:「住口!你这贱婢,还敢胡言乱语……」
手中棍子挥得更狠。
柳清然起初还能哭喊,渐渐便没了力气,很快便血肉模糊地倒在血泊中,显然已没了生息。
裴耀祖掷了棍子,擦了擦手上的血,讨好地走到我面前:「母亲,我替你报仇了,你瞧,我替你报仇了……」
他尚未走近,便被两名护卫拦住。
「大梁律法,子杀母当处极刑,去通知府尹大人。」
我用帕子掩了口鼻,不愿闻这血腥气。
裴耀祖彻底崩溃,挣着护卫仍想抓我:「母亲,母亲…… 你看看我,我真是你儿子,真是你儿子啊……」
在我的示意下,护卫拖着裴耀祖离去。
裴耀祖不甘的哭喊渐渐远去。
我转身推开立在身后的屏风。
屏风后软榻上瘫坐着裴延。
如今他经十年反复昏迷,早已半是疯癫。
今日未曾给他灌药,此刻倒是清醒着。
只是他早已没了力气起身。
他双眼望着远处血泊中的柳清然,眸中渐渐浮起恐惧。
「看到了么?这便是你儿子的所作所为,他将你与柳清然的贪婪狠辣学了个十足。」
「这便是你们的报应。」
裴延听着我的话,眸中恐惧渐渐漫上整张脸庞。
「你…… 你…… 是魔鬼…… 你是魔鬼……」
我笑了笑:「说得对,我是魔鬼,是你亲手造就的魔鬼。」
「你得好好活着,长命百岁,看着我这个魔鬼,如何折磨你!」
裴延惊恐地想挣扎起身,想呼救,翠云却已上前,端起一碗汤药径直灌了下去。
我缓缓走了出去,身后是裴延惊恐又痛苦的呜咽。
听着这声响,只觉无比悦耳,这声音,倒是真好听!
来源:霜霜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