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后位悬危的第三年,沉寂许久的系统终于再次出现,告诉我可以回家了。
后位悬危的第三年,沉寂许久的系统终于再次出现,告诉我可以回家了。
于是最后的十日,我停止了与顾言执所有歇斯底里的纠缠。
任由他与冠绝后宫的贵妃夜夜笙歌,颠**凤。
也任由他将曾许诺我的凤位与尊荣,悉数捧到那女人面前。
离开的那日,他不依不饶携着宠妃闯入我的寝宫,猩红着眼掐住我的脖颈。
质问我为何要诅咒他未出世的皇儿。
「苏晚!你何时变得如此蛇蝎心肠了?」
我只是掀起嘴角淡淡一笑,没有辩驳任何字。
「陛下明鉴,我一直这般恶毒。」
「所以,还请您另择吉地,莫要沾了我这肮脏的轮回路。」
而后在他惊怒交加的目光中,我翻身跃下了百尺入云的摘星楼。
以最惨烈的方式,终结了我在这个异世的所有。
1
当久违的系统音在我脑海中响起,告诉我终于可以回家时。
我刚和顾言执再次不欢而散。
那时他刚从林妙儿的柔仪宫出来,满身甜腻的香气。
却无缝衔接摆驾来了我的寝殿,上前便欲和我亲密。
忍无可忍推开他后,我反手便是一记耳光。
「顾言执,你不嫌脏,我还嫌脏!」
他被打得偏过头,眼里几乎瞬间便燃起滔天怒火。
猛地扼住我的手腕,他用力将我甩到殿中巨大的铜镜前。
「你嫌弃朕?苏晚,你看看你自己,还有半分当年艳冠京华的模样吗?」
抬起头,镜中的我,形容枯槁。
发髻松散,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宫装,空荡荡地罩在身上。
曾经被誉为「盛京明珠」的双眸,此刻也黯淡无光,只余下死寂。
僵持半晌。
我撑起身嗤笑一声,背靠冰冷的梁柱,冷冷抬眸。
「所以呢,顾言执,这便是你要废我后位的理由?」
他缓缓逼近,指腹粗暴地擦过我的眼角,语气带着一丝难得的温柔。
「朕说过,朕只是需要一个能为朕稳固前朝的贵妃。」
「皇后之位,永远是你的。」
「晚晚,朕心里一直有你。」
恶心。
无边的恶心几乎瞬间将我淹没。
我猛地抓起案几上的玉如意,狠狠砸向那面映照出我狼狈模样的铜镜。
「你滚,带着你的虚情假意给我滚!」
他愤怒拂袖而去。
窗外,宫人恰好簇拥着林妙儿乘坐的华丽凤辇浩浩荡荡经过。
隔着明黄的纱帘,女人向我投来一个胜利者的轻蔑笑容。
我面无表情收回视线。
像今日这般的羞辱与对峙,在过去的一年里,已上演了无数回。
从最初的锥心刺骨,到如今,早已麻木不仁。
我本不该属于这个世界。
十年前,我意外身故,系统出现,说只要我完成任务,辅佐这个世界命格孤苦的七皇子顾言执登上帝位,便能获得重生。
那时,他母妃失宠被害,自己被兄弟构陷,身中奇毒,被弃于冷宫,形同废人。
满心满眼,皆是化不开的死气。
是我,在他最绝望无助的时候,陪他于冷宫中蛰伏,为他寻医解毒,为他出谋划策,一步步助他收拢人心,清除障碍。
任务完成那天,他龙袍加身,风光无两。
而我也本该离开,却被他红着眼阻拦,如困兽般卑微地跪在我脚边乞求。
「晚晚,你别走,留下来做我的皇后,好不好?」
我心软了。
自那以后,系统便彻底沉寂。
整整七年,它再未出现过。
然而就在这七年里,顾言执却开始渐渐变心。
在我被册封为后的第三个年头。
他纳了太傅之女林妙儿为妃。
2
我依旧清晰地记得,彻底认清他变心的那天。
是他第二十七个生辰。
我在坤宁宫枯等了他一夜,他却在柔仪宫与林妙儿饮酒作乐,酩酊大醉。
那天的许多细节,我都已模糊。
只记得他脸上带着鲜红的口脂印,踉跄着回到我这里时。
我心凉如水,浑身冷得如坠冰窖。
他跪在我面前痛心疾首悔过,说他只是一时被美色迷惑,并非真心。
可自那以后,我们表面上虽仍旧帝后和睦,私下里却终究开始反目。
一段腐朽的爱情,一朵生了虫的并蒂莲,无时无刻在提醒着我这段变质的关系。
起初我也不肯罢休。
在他一次次的偏袒与纵容中,我们反复拉锯、彼此折磨。
直至如今,筋疲力尽,终于心如死灰。
所以,当那沉寂已久的系统再度苏醒,冰冷地与我对话时。
我毫不犹豫地回应了它。
「系统,我后悔了,我要回家。」
3
「宿主,当日我便提醒过您,人心易变,帝王之心更是深不可测。」
「不过,鉴于您当年超额完成任务,我可以破例一次,再度为您开启回家的通道。」
「只是,时间是在十日之后。」
我泪如雨下,用力点头。
「好的,您在这个世界还剩下最后十日,脱离倒计时正式开始。」
系统再次隐匿。
空旷的宫殿,再度恢复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我拭去泪痕,开始默默清点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这个世界,我已不想再留下任何痕迹。
我将那些他曾赏赐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一一打包,准备悉数捐给京外的慈幼局。
又将当年他登基时,亲手为我戴上的凤冠取下。
最低层的妆匣里,还有那枚曾象征我们情深不悔的龙凤玉佩。
这枚玉佩,质地并非上乘,却被顾言执喻为我们最纯粹的过往,所以我一直贴身佩戴。
直到两年前,林妙儿颈间出现那条稀世罕见的红宝石项链。
流光溢彩,刺痛了我的眼。
爱与不爱,一目了然。
这枚玉佩,便被我永远锁进了妆匣的暗格。
收拾完一切,我拿起那沉重的凤冠,狠狠砸向妆台上的铜镜。
镜面应声而碎。
我麻木望着这座曾见证了我与顾言执无数甜蜜与苦涩的坤宁宫,心中忽然一片空茫。
我在这段病态的婚姻里不甘了三年,挣扎了三年。
如今,终于可以解脱,也算是一种慰藉。
4
次日清晨,我刚起身,便有内侍通传,陛下驾到。
殿内光线晦暗,顾言执身着明黄常服,坐在主位上,神色莫测地看着我。
「皇后昨夜,似乎睡得不安稳?」他淡淡开口,目光却停留在我砸碎的铜镜上。
「砸了便砸了。」我语气平静,径直走到一旁,为自己斟了杯微凉的清茶。
他轻嗤一声,起身,从袖中取出一支通体碧绿的翡翠玉簪,簪头雕着一只欲飞的凤凰。
「还在为昨日之事生气?」
「喏,朕赔你的。这支『凤求凰』,最衬你的身份。」
他走近,亲手将玉簪插入我的发间,冰凉的触感让我微微一颤。
他垂首,在我耳畔低语,气息暧昧,话语却冰冷如蛇。
「苏晚,你永远是朕的皇后,无人能取代。包括林妙儿。」
「等前朝安稳了,朕会处置了她。我们再像从前一样,好不好?」
我冷冷拨开他的手,抬眸,指了指他龙袍上那抹尚未拭去的胭脂印。
挤出一丝讥诮的笑容。
转身离去。
5
之后两日,顾言执都未曾踏足坤宁宫。
我听着宫人们议论纷纷,说陛下对林贵妃恩宠愈盛,甚至允她协理六宫。
却平静得没有派任何人去质问一句。
只是默默地开始将这些年积攒下来的私产、地契,都一一整理出来。
因为系统告诉我,我依旧可以行使自己的兑换权利。
我在这个世界积累的财富,可以等价兑换到我回去的世界。
登基最初两年,顾言执尚未完全掌控朝局,对我的依赖与情意也最为深厚。
那时,他将国库中最好的珍宝都赏赐予我,将京郊最肥沃的皇庄也划归我名下。
他说,我助他良多,又为他受了许多委屈,他心中有愧。
唯有给我这些身外之物,才能稍稍弥补。
到头来,他没有给我长久的爱,却给了我足够多的财富,多到我即使回到原来的世界,也足以衣食无忧,逍遥一世。
倒计时还有五天的时候。
我乘着软轿去了宫外郊地。
如今,唯独还有一处皇家别院的地契,尚未处置。
这是我刚被封后时,顾言执送我的生辰礼。
情浓之时,我们几乎每个月都会去那里小住几日。
对我而言,那座别院,曾承载了太多回忆。
此次前去,我便是想最后看一眼。
软轿行至院中湖心亭,我却远远看见亭中有人。
走近了,才发现是林妙儿。
她穿着一袭水红色的宫装,正慵懒地倚在亭边喂鱼。
见我前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可很快,那双妩媚的眸子,便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轻蔑与得意。
一瞬间,我便明白了。
顾言执将她也带来了这里。
做了什么,不言而喻。
「这是本宫的别院。本宫给你一炷香的时间,离开这里。」我扶着宫女的手,面无表情。
林妙儿却娇笑着站起身,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陛下昨日已将这小院,赏给臣妾了呢。」
「赏?本宫怎么不知?这别院的地契,还在本宫手中。」
「不过是陛下允你暂住几日,你便鸠占鹊巢,真当自己是这别院的主人了?」
林妙儿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我懒得与她多费口舌,转身便欲离开。
自己的东西,无需与她说。
林妙儿却突然上前一步,拦住我的去路,声音带着刻意的挑衅。
「皇后娘娘,你和陛下在一起七年都无所出,如今我不小心快了你一步,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你说,我这腹中若正好是个皇子,这凤位,会不会易主呢?」
她得意地抚了抚尚不明显的小腹,又开始喋喋不休地炫耀顾言执对她的「恩宠」。
我毫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淡淡一笑。
「那真是恭喜你们了。」
说罢。
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7
顾言执找到我的时候,我刚从皇寺出来。
此时还剩最后三天。
林妙儿的话我虽已不放在心上,却不禁让我想起了那个无缘的孩子。
我和顾言执,曾经也有过一个孩子。
那时我初次有孕,自己尚不察觉。
还自欺欺人地一心执着于顾言执那颗真心,不信他会为了权势彻底舍弃我。
于是听说他在林妙儿宫中设宴后,我便不顾宫规,执意前往。
然而在殿外,我却亲眼看见他与林妙儿颠鸾倒凤,极尽欢愉。
那一刻,天旋地转。
我腿软瘫伏,腹中绞痛,鲜血染红了我的宫裙。
孩子,在那个时候没了。
我的心,也就此一片冰沁。
这些天,我去了皇寺,为那个孩子点了长明灯,诵了几卷经文。
没有回坤宁宫,也没有理会顾言执派来的任何人。
仿佛从这宫中消失了一般。
所以,当顾言执在皇寺外拦下我的凤驾时,他不由分说便将我一把拽出。
深深凝视着我,他沉哑的嗓音带着一丝疲惫。
「林妙儿的事,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如今与林妙儿连孩子都有了,却仍不忘与我扮演情深不悔。
我实在觉得荒谬至极,抱着手臂,转头避开他视线。
「与臣妾何干?有人为陛下延续香火,我应当道声恭喜才对。」
他目光骤然一凛,猛地扳过我的肩膀,逼我与他对视。
「苏晚,你当真一点都不在乎吗?」
他眼尾泛红,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看穿。
「这两日,你究竟去了何处?为何避而不见?」
可我脸上,却连一丝波澜也没有。
只是淡淡地迎上他的目光。
用极轻,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告诉他。
「顾言执。我要回家了。」
空气瞬间凝固,落针可闻。
过了半晌。
他突然放声大笑,语气充满荒唐与不屑。
「回家?」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苏晚,离了我,你还能回哪去?」
8
我静静地看着他,眼底只余下无尽的嘲讽。
原来,情爱走到尽头,便是这般恶语相向,不堪入目。
我深吸一口气,只觉再与他多说一字,都是对自己的侮辱,转身毫不犹豫离去。
身后的顾言执狠狠一拳砸在软轿上,震得下人们匍匐跪了一地。
我们再一次不欢而散。
最后三天,他彻底开始破罐子破摔。
不仅日日宿在柔仪宫,更是将皇宫内外所有贡品珠宝都划进她宫内。
宫中上下,皆在看我的笑话。
而我不闻不问,只默默在内心倒数。
脱离世界前的最后一日,是我入宫的第七年整。
当日,顾言执一大早便带着林妙儿浩浩荡荡地出宫秋狩。
整整一日,我独自在空荡的宫殿里,将我与顾言执之间的所有信物一一烧毁。
然后,静静等待着子时的到来。
入夜,我为自己备了简单的祭品,三杯清酒。
然后换上了一身素白的衣裙,取下了发间所有饰物,披散着长发,静静地坐在灵堂前。
我为自己,也为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许了一个愿。
许愿我能顺利回家,许愿我与顾言执,生生世世,永不再见。
只是,我还未饮下那杯祭酒,殿门便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顾言执携着林妙儿,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林妙儿弱不禁风靠在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皇后娘娘,我知道您嫉恨臣妾得宠。可臣妾腹中的孩儿是无辜的,您为何要如此恶毒,竟用巫蛊之术诅咒他?!」
我抚了抚被殿外寒风吹乱的发丝,只觉得可笑。
说实话,我根本不知她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今日我一步也未曾踏出坤宁宫。
不过,林妙儿这番颠倒黑白的指控,想来也是顾言执默许的。
他居高临下站在一旁,脸色铁青,目光如刀。
「苏晚,有必要做到如此地步吗?你自己失了孩子,便要害死朕的皇子?」
字字句句,都像淬了毒的利刃,狠狠扎在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可我已没有时间再与他们纠缠辩白了。
因为系统刚刚提醒我,距离脱离世界,只剩下最后一刻。
我缓缓起身,径直越过顾言执,走到林妙儿面前,扬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一巴掌,是回敬她这些年来的种种构陷与挑衅,也是对她今日这番污蔑的「赏赐」。
今日若不打回去,日后,便再无机会了。
林妙儿被打得跌倒在地,难以置信地捂脸看向我,随即立刻委屈至极地扑进顾言执怀里。
顾言执勃然大怒,猛地一脚踹翻我面前的祭案。
「砰」的一声巨响,祭品散落一地,酒水泼洒。
他一步步逼近我,将我抵在摘星楼的汉白玉栏杆边,狠狠扼住我的下颌。
他高挺的鼻梁下,那双曾让我沉溺的黑眸,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厌弃与暴怒。
「朕说过,朕会处理好此事。你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
「苏晚,你何时变得这般心如蛇蝎、手段下作了?」
身后,是九重宫阙之下,深不见底的黑暗。
凛冽的夜风,呼啸着灌入我的衣袖。
子时的钟声却在这刻悠然敲响。
系统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回家通道已开启。
宿主在本世界生命体征消失后,即可回归原世界。」
我释然一笑,拂开顾言执的手。
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对,我就是这么恶毒。」
顾言执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我伸手指了指他怀中哭泣的林妙儿,冲他粲然一笑。
「所以,我主动让出这凤位。陛下,你与你的林贵妃,好好在一起吧。」
然后,在顾言执不解的目光中。
我纵身一跃,坠下了这百尺摘星楼。
9
片刻之后。
摘星楼下,灯火通明,御林军、太医、宫人乱作一团。
可他们,却未找到所谓的「皇后遗体」。
准确地说,楼下的青石板地面上,连一丝血迹都未曾留下。
「陛下,您……您确定皇后娘娘从此处跳下去了吗?」
一名禁军统领颤抖着声音,小心翼翼地询问面色惨白的顾言执。
顾言执就那般僵立在原地,仰着头,眼眶通红欲裂,死死盯着摘星楼那空荡荡的栏杆。
冰冷的夜露,一点点浸湿他的龙袍。
「朕明明看见她跳下去了……」
「怎么会……怎么会不见了……」
他失神地喃喃自语。
「其他地方呢?宫墙内外都搜查过了吗?有没有可能……落在了别处?」他猛地抓住禁军统领的衣襟,声音嘶哑。
禁军统领惶恐地跪下,连连磕头。
「陛下,宫中各处,甚至连宫外的护城河都已派人搜查,确实……确实不见皇后娘娘踪影。」
事到如今,所有人都摸不着头绪。
顾言执言之凿凿亲眼看见苏晚从摘星楼翻身跃下。
可偏偏,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一个活生生的人,如同青烟一般,从这世间彻底蒸发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妙儿被方才发生的一切吓得魂不附体。
她裹紧了身上的锦裘,浑身抑制不住地发抖,走到顾言执身边,怯怯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陛下……我们回宫吧。今夜之事太过诡异,臣妾……臣妾害怕……」
她话未说完。
顾言执猛地转过身,一记耳光狠狠扇在她脸上。
力道之大,远胜方才苏晚那一巴掌,直打得她头晕目眩,口角溢血,狼狈地跌倒在地。
顾言执面沉如水,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周身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戾气。
他一把扼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与他对视。
「谁准你污蔑皇后的?」他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林妙儿泪如雨下,死死咬着下唇,满脸的委屈与不解。
「陛下……不是您说,带臣妾来向她问罪……」
「朕是让你来对质。可你一进门,便指认皇后行巫蛊之术。朕何时允你这般构陷于她?」
他手中的力道不断加重,手指从她的下颌,缓缓下移,不知不觉,便落在了她纤细的脖颈。
「林妙儿。若非你今日非要吵嚷着,为你腹中那块肉讨要公道。若非你今日这般无理取闹。晚晚她……她不会……」
林妙儿看着眼前双目赤红、神情癫狂,仿佛要将自己生吞活剥的顾言执。
她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掰开他的手,艰难地吐出一句话。
「陛下……臣妾……臣妾还怀着您的龙裔啊……」
一声「陛下」,让顾言执混沌的思绪猛然一震。他想起了从前,苏晚也总是这般带着无限依恋与温柔,轻轻唤他「阿执」。
他猛地回过神,松开了手。
看到的,却是一张与苏晚截然不同,此刻正涨得通红,剧烈咳嗽着的脸。
顾言执怔愣了片刻,环顾四周嘈杂的人群与摇曳的宫灯。
所有熟悉或陌生的面孔里,唯独没有了他最想见到的那一张。
现实,再一次血淋淋地展现在他面前。
他猛地想起,他的晚晚,在片刻之前,当着他的面,从那高高的摘星楼一跃而下。
至今,生死不明,不,是踪迹全无。
他心中骤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踉跄着,狼狈不堪地推开众人,朝着御书房的方向逃也似地奔去。
10
顾言执颓然跌坐在龙椅上,颤抖着手想为自己斟一杯茶,却连茶杯都端不稳。
他伸出一只手,怔怔地看着。
方才,就是这只手,险些在盛怒与恍惚之中,掐死了林妙儿。
他突然想起,许多年前,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也曾用这只手,死死扼住一个男人的脖颈。
那是他的三皇兄,当年设计陷害他母妃,又将他推入深渊的始作俑者。
十九岁那年,他蛰伏已久,终于寻得机会,将那人困于死地。
他失控地掐着那人的脖子,双眼赤红,只想将他碎尸万段。
是苏晚,不顾一切地扑到他身上,紧紧握住他的手,哭喊着。
「阿执,不要,不要为了这种人,脏了你的手!」
「你若杀了他,便会留下把柄,我们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
顾言执至今都记得,那晚的风雨极大,大到他耳边只剩下狂风的呼啸与苏晚撕心裂肺的哭喊。
最后,他松开了手。
苏晚颤抖着,却又无比坚定地抱住了他,越抱越紧。
后来,在苏晚的谋划下,他搜集了三皇兄所有罪证,光明正大地将他送上了断头台,也为母妃报了仇。
再后来,他一步步清除了所有障碍,登上了权力的顶峰。
他也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牵着那个他深爱多年的女孩的手,许她皇后之位,许她一世荣宠。
……
烛火在殿内摇曳,一滴滚烫的烛泪落下,烫到了顾言执的手背。
他从回忆中猛然惊醒。
眼眶,却早已被泪水浸湿。
11
顾言执再次回到坤宁宫时,已是翌日清晨。
他去了一趟宗人府,也审问了所有相关人等。
最后,只得到一个荒谬的结论:皇后苏晚,离奇失踪。
没有找到尸身,宗人府无法记录死亡,只能按宫中旧例,暂定为失踪。
「陛下,若皇后娘娘失踪满三年,仍无音讯,便可按薨逝论处,另立新后了。」宗人府的官员小心翼翼地回禀。
顾言执瘫坐在坤宁宫那张苏晚曾最爱坐的贵妃榻上,嗤笑一声,将手中的宗人府文书撕得粉碎。
「薨逝?立新后?她不过是又在跟朕赌气,在跟朕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就是想让朕更在乎她一些。」
他垂下眼眸,地上,是昨日被他亲手打翻的祭品,尚未清理干净。
敞开的殿门外,依旧是昨日那般阴沉的天。
一切的一切,都在无情地提醒着他,昨夜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他的晚晚,他的皇后,真的就是从那摘星楼,跳了下去。
他突然觉得浑身冰冷刺骨,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意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直侵心脾。
他再也无法在这空荡的坤宁宫多待一刻,逃一般地回了养心殿。
寝殿内,他恍惚地躺在龙床上,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反复播放着苏晚在他面前,带着那般决绝而凄美的笑容,纵身跃下的画面。
他的头,骤然剧烈地疼痛起来。
疼得他不得不死死按住自己的太阳穴,才能勉强压制住这突如其来的剧痛。
他的头疾,是早年落下的病根。
那时他身中奇毒,又被困冷宫,日夜受着病痛与绝望的折磨,身体早已亏空。
可每当他痛不欲生之时,苏晚总会守在他身边,用她那双纤细柔软的手,轻轻为他按揉着太阳穴,哼着不知名的江南小调。
他总能在那温柔的抚慰与动听的歌声中,渐渐平复下来。
其实仔细想来,那个时候,他们身处的冷宫,破败不堪。
冬日漏风,夏日溽热,甚至连一床像样的被褥都没有。
可他的晚晚,却从未抱怨过一句。她将那简陋的偏殿,打理得尽可能温馨。
他们就那样相拥着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他枕着她的腿,她为他缓解着病痛。
某日,她如常为他按揉头部时,他无意间看到她的手。
那双曾被他誉为「春葱玉指」的手,此刻却布满了冻疮与磨出的老茧,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开裂渗血。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至今都记得,那晚他心疼地握着她的双手,一字一顿地立下重誓。
「晚晚,朕发誓,有朝一日,朕定会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让你享尽荣华富贵,再也不必受这般苦楚。」
后来,他真的成功了,君临天下,将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捧到了她的面前。
让她从一个无名孤女,一步步成为大夏朝最尊贵的皇后。
可他却在权力的漩涡与美色的诱惑中,渐渐迷失了初心。
即便后来苏晚发现了他与林妙儿的私情,与他争执,与他吵闹,甚至以死相逼。
他也不觉得是自己的错。
他只是需要平衡朝局,需要一个能为他诞下皇子的女人。
这后宫之中,哪个帝王不是三宫六院?哪个皇后不曾有过委屈?
他想不通。
明明只要她安分守己,她便永远是他的皇后,是他心中最特殊的存在。
为何偏要闹到今日这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境地……
只是顾言执似乎忘了,他当年拼尽全力,从泥沼中挣扎出来,浴血奋战,就是为了能与他的晚晚长相厮守,白头到老。
12
我再度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家里的床上。
头还有些微的钝痛,像是宿醉未醒。
窗外,是熟悉的都市霓虹,车水马龙,与我从那九重宫阙一跃而下时的死寂截然不同。
我心头一松,急忙推开窗。
映入眼帘的,是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现代化都市,空气中甚至还带着一丝汽车尾气的味道。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手边的手机「叮咚」一声,屏幕亮起。
【您的银行账户尾号 XXXX 入账 800,000,000 元。】
整整八个亿。
我捏紧了手机,有一瞬间的恍惚。
原来,之前经历的那十年宫廷岁月,都不是梦,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十年前,我因一场意外车祸,陷入深度昏迷,被医生判定为植物人。
就在我弥留之际,系统出现,告诉我只要能完成异世的帝王养成任务,就能奖励我一个健康的身体和一笔巨额财富。
我答应了。
于是,开启了我与顾言执长达十年的爱恨纠葛。
而如今,我终于回到了属于我的世界。
不仅重新拥有了健康的身体,还意外获得了这笔天文数字般的财富。
在这个世界,不会再有永无止境的宫斗与算计。
也不会再有在漫漫长夜里,独自一人面对空旷宫殿的孤寂与绝望。
更不会再有那令人窒息、时时刻刻都如履薄冰的帝后婚姻。
我深吸一口气,泪水悄然滑落。
自由的感觉。
真好。
13
我在原世界的生活,并没有因为这笔巨款而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我辞去了从前那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彻底实现了财务自由。
闲暇之余,我开始爱上了独自旅行。
有时是去雪山看日出,有时是去海边听潮汐。
每一段旅程,都让我感受到生命的鲜活与美好。
我还在一个风景秀丽的江南小城,买下了一座带院子的老宅。
卧室的窗外,便是一条清澈的小河,四季景色各异。
没有旅行的日子,我便慵懒地窝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着太阳,撸着猫,看看闲书。
脚边,我收养的那只橘猫会时不时跳到我腿上,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不会再有人在我耳边提起那些糟心的宫闱旧事,也不会再有人用冰冷的眼神和刻薄的话语来刺伤我。
这些日子,我将自己从内到外,重新滋养了一遍。
养回了从前那个爱笑、爱闹、对生活充满热忱的苏晚。
现实的一切都很好。
没有顾言执的世界,每一天,都是崭新的开始。
14
两年后,我几乎已经彻底淡忘了那段在异世的沉痛记忆。
直到这天,我刚结束一次为期半个月的藏区采风,回到江南小院,正准备泡个舒服的热水澡。
系统,却毫无预兆地再次出现了。
再次听到那熟悉的冰冷电子音,我一度以为是自己旅途劳顿,出现了幻听。
直到一束柔和的白光,在我面前缓缓凝聚成系统的虚拟形象。
「宿主,非常抱歉再次打扰您。但情况紧急,由于我当年擅自为您开启特权通道,导致男主顾言执至今无法接受您『身故』的事实,他内心的执念与日俱增,怨气冲天,已严重影响到其所在小世界的稳定,若世界崩塌,我作为系统核心,将被主神永久格式化。恳请您,再回去一趟,彻底斩断他的执念。」
「此次回归,您无需执行任何任务,也不会在该世界永久停留。您的回归时限,只有短短十二个时辰。十二个时辰一到,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将您安全带回。」
系统随即在我面前投射出一些顾言执这两年来的生活片段。
这两年,他依旧是那个杀伐决断、励精图治的帝王。
可私下里,性情却变得愈发暴戾乖张,喜怒无常。朝中大臣每日战战兢兢,唯恐触怒龙颜。
他甚至下令,将坤宁宫按我生前的喜好重新修缮,每日都会去那里枯坐许久。
偶尔有不识趣的大臣,在他面前提及为他选秀、充实后宫之事。
他总是会用一种阴鸷到极致的目光盯着对方,一字一顿地警告,他的皇后,没有死。
吓得那些大臣魂飞魄散,再不敢多言半句。
事后,他还会反复询问贴身内侍,今日皇后娘娘,可曾托梦于他。
我沉默了。
心中并无半分动容,反而是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可是,听到系统近乎哀求的语气,想到这十年来,它也算是以另一种方式,陪伴着孤身一人的我,在那个陌生的世界里挣扎求存。
甚至在我最绝望的时候,不惜违规,也要送我回家。
亦仆亦友。
思虑再三,我终究还是答应了。
当年,我与顾言执的诀别,确实太过仓促惨烈。
那时爱恨交织,就连最后的告别,都带着浓烈的恨意与不甘,不惜以那样一种方式,死在他面前。
以至于,他至今都无法释怀。
那么这一次,便由我,亲手斩断他所有的念想,让他彻底死心。
再一次睁眼。
我又回到了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大夏皇宫,坤宁宫。
天色已近黄昏,宫殿内没有点灯,幽暗寂静,空无一人。
时隔两年,我几乎快要忘记这里的一砖一木。
可这宫殿中的一切,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
我曾在这个金丝囚笼般的地方,整整生活了十年。
殿内的陈设,一如我离开之前的模样,甚至连我惯用的那套茶具,都摆放在原来的位置,纤尘不染。
那面曾被我亲手砸碎的铜镜,也已被修复如初,静静地立在妆台旁。
走进寝殿,我的那张紫檀木雕花大床,依旧铺着我最喜欢的素色锦被,仿佛我从未离开。
就连我平日最爱翻看的一本诗集,也安安静静地躺在我曾习惯放置的床头。
我拿起那本诗集,轻轻翻开。
书页微微泛黄,边角处带着些许卷曲,每一页,似乎都留下了被人反复摩挲过的痕迹。
系统曾告诉我,在我「死」后,顾言执每一个无法入眠的深夜,都是抱着这本书,在坤宁宫度过的。
因为随着我的消失,所有与我相关的物品,都被他下令封存,不许任何人碰触。
唯独这本他当年亲手抄录了许多情诗赠予我的诗集,成了他唯一可以触碰的,关于我存在过的念想。
正当我出神之际。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内侍惶恐的通传。
「陛下,您慢些……当心龙体……」
是顾言执来了。
两年不见,他依旧是那般俊美无俦,只是眉宇间的戾气更重,眼底的疲惫与阴郁,几乎要化为实质,与这深宫的暮色融为一体。
他推开殿门,闯了进来,甚至没有注意到寝殿内的我。
昏暗的光线下,他径直走到那张我曾睡过的床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床锦被,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片刻后,他拿起手机——那是系统为了方便我与他沟通,特意为他同步的现代通讯设备,这两年他早已习惯使用。
他皱着眉头,点开一个加密的相册,里面,全都是我的画像,从初入宫时的青涩,到后来的明艳,再到最后的枯槁。
从前,他在前朝运筹帷幄,后宫佳丽三千时,总是会嫌我传讯啰嗦,对我常常不闻不问。
后来,我便渐渐地不再主动联系他,渐渐地不再期盼他何时会来坤宁宫。
他单手撑着额头,发出一声压抑的低笑,似嘲似叹,「呵,两年了,苏晚,你真狠心。」
「连个梦都不肯托给朕。这场戏,你究竟要演到什么时候,才肯回来见朕。」
他不耐地关掉手机,长长吁出一口气,转头,将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是一片看不到底的死寂。
突然,他口袋里的另一部特制手机——专门用来接收系统消息的——铃声大作,打破了这深宫的宁静。
他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宗人府」来电,迟疑了片刻,还是接通了。
「陛下,皇后娘娘失踪已满两年,按祖制,今日……今日便可为其发丧,并昭告天下,另择贤女,册立新后了。」
顾言执脸色瞬间紧绷,幽暗的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周身的气压在一刹那冷到了极致。
「朕的皇后,没有死。」
「你们没有一个人找到她的尸骨,凭什么说她死了?呵,这种鬼话,朕一个字都不会信!」
他攥着手机的手,力道之大,指节都已泛白,青筋暴起。
「再有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在朕面前提『发丧』、『立新后』这几个字。朕就先给他办一场风光大葬!」
他猛地掐断通讯,将那部特制手机狠狠掷在地上,砸得粉碎。
一拳捶在床柱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他深深低下头,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晚晚,你究竟要惩罚朕到什么时候,才肯回来……」
我静静地看着他这番自导自演的深情,只觉得无比讽刺。
要我回来做什么呢。
是继续看着他与那些年轻貌美的妃嫔们恩爱缠绵,还是继续眼睁睁看着自己在这深宫中,一点点枯萎,直至彻底腐烂。
良久。
我从寝殿的阴影中走出。
冷冷开口。
「何必再自欺欺人呢,顾言执。」
15
听到我的声音,顾言执高大的身形猛然一颤。
他缓缓转过身,当看清站在不远处,沐浴在清冷月光下的我时。
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呆呆地看了许久,许久。
眼底的死寂,渐渐被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所取代。
他踉跄着,一步步向我走来,像是怕惊扰了一场易碎的美梦,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一点点试探着,直至指尖触碰到我的衣袖,那真实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震,随即,他猛地将我紧紧拥入怀中。
他将头埋在我的颈窝处,用力地呼吸着我身上的气息,滚烫的泪水濡湿了我的肩头,沙哑的声音带着失而复得的颤抖。
「晚晚,朕……朕真的快被你吓死了。」
「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朕不信,朕就是不信……朕知道你不会那么狠心抛下朕的。」
「你看,朕终于把你等回来了……」
我面无表情地推开他,看向他的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顾言执,我的确是死了。」
「你忘了吗?两年前的今日,在你的面前,我从那摘星楼,一跃而下。」
「带着我对你和林妙儿『百年好合』的祝福,在你的注视下,魂断宫城。」
他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着,脸上血色尽褪,眼神中充满了无措与慌乱。
他似乎终于意识到,两年前的我,的的确确,是死在了他的面前。
上一刻还在与他冷声对峙,下一刻,便毫不犹豫地翻身跃下了高楼。
没有半分迟疑,没有半分留恋。
就那样,决绝地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
顾言执的脸,刹那间变得比窗户纸还要惨白,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紧紧扣住我的肩膀。
「不,不可能的……」
「晚晚,你明明就站在这里,你明明回来了!」
「你走后,朕……朕处置了林妙儿,打掉了她的孩子,朕再也没有宠幸过任何女人。晚晚,我们重新开始,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我摇了摇头,平静地注视着他。
缓步走到那扇曾是我生命终点的窗前,推开窗,感受着与两年前一般无二的冰冷夜风。
「顾言执,你还记得,我们是如何相遇的吗?」
十年前,我被系统投放到这个世界。
凭空出现在被废弃的冷宫,出现在重病垂危、形容枯槁的顾言执面前。
当时的他,母妃新丧,自己又被兄弟下毒暗害,正躺在冰冷的地上,奄奄一息,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是我,如神兵天降,将他从死神手中夺了回来。
我撑着身子,俯视着眼前这个满心绝望的少年,笑着对他说。
「你可千万别死!」
「我有办法,救你,帮你。」
他那双死灰般的眸子里,才终于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一丝求生的欲望。
那时他神志不清,自然没有注意到我是如何出现的。
如今,听我旧事重提,他脸上才渐渐浮现出震惊与困惑。
「顾言执,我根本就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我来到你身边,只是为了完成系统赋予我的任务——助你登上帝位,逆天改命。任务完成之日,我本该功成身退,回到我自己的世界。但是那一年,我没有。我因为爱你,所以选择了留下,选择做你的皇后,与你共度此生。」
16
我淡淡地看了一眼窗外,夜空中,星光黯淡。
远不如当年,我们大婚之夜,所见那般璀璨。
那夜,顾言执紧紧抱着我,在我耳边郑重承诺。
「晚晚,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我的人生是被你改写的。此后,朕若有负于你,便叫朕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晚晚,朕一定会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我信了,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身与心,都彻底交付给了这个男人。
后来,他确实一步步稳固了皇权,也将我送上了皇后之位,给了我无上的尊荣。
我不用再陪着他颠沛流离,担惊受怕,只需要安安稳稳地待在坤宁宫,等着他,等着他偶尔的垂怜与临幸。
可我们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他也开始频繁地宿在其他宫殿,甚至为了前朝利益,纳了一个又一个年轻貌美的妃嫔。
等到最后,我没有等来他承诺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只等来了他为了笼络权臣,将林妙儿捧上贵妃之位,与我分庭抗礼的消息。
从那时起,我们之间,便有了一道无法弥合的裂痕。
在日复一日的猜忌、争吵与折磨中,那道裂痕越来越大,越来越深。
直到变成如今这般,成了横亘在我与他之间,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我在这头,他在那头。
隔着生与死的距离,再也无法触碰。
回忆如潮水般汹涌袭来,顾言执的脸上,露出了痛苦不堪的神色。
「晚晚,对不起……」
「那时,你一直默默地陪在我身边,无论我身处何种困境,你都没有离弃过我。朕……朕太自负了,太理所当然了。才会生出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那个时候,朕已是九五之尊,可以轻易得到任何想要的东西。朕忽然就不甘心,不甘心后宫之中只有你一人。朕想要尝试那些从未拥有过的……包括,更多的女人……」
他痛苦地垂下头,双手紧紧攥成了拳。
「朕从未想过,你会真的离开朕。」
「朕原以为,我们在一起十年,你早已融入了朕的骨血,朕可以不在乎你,可以冷落你,但你永远都会在那里。可没想到,从那夜你自摘星楼坠下之后。朕……朕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他颤抖着抬起眸,通红的眼中布满了血丝,伸出手,想要再次握住我的手。
「晚晚,朕错了,朕真的知道错了。」
我冷漠地避开了他的碰触。
「顾言执。两年前,你将我摁在铜镜前,说我人老珠黄,说我没有半分当年模样的时候。你的眼神里,可曾有过一丝一毫的犹豫与心疼?」
我这一生,都忘不了,他揽着林妙儿,与她在御花园中巧笑嫣然、耳鬓厮磨时,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愉悦与满足。
更忘不掉,他与我每一次争吵时,那面目狰狞的暴怒,与不屑一顾的轻蔑。
那些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刻刀,早已深深刻入我的骨髓,提醒着我曾经的愚蠢与卑微。
爱人如养蛊。
是他,用一次次的背叛与伤害,将我炼成了如今这般百毒不侵的模样。
顾言执眼眶赤红,那双深邃的眸子,此刻仿佛要滴出血来。
「不,不是那样的。朕那时……朕那时只是被你气昏了头。朕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那些混账话……晚晚,朕发誓,朕自始至终,心里都只有你一人。」
「顾言执,你口口声声说对林妙儿,对那些后宫妃嫔,都只是逢场作戏,从未动过真心。事实当真如此吗?你赐她们珠宝,也给她们恩宠,甚至为了她们的孩子,不惜废黜我这个皇后。这不是爱,是什么?你口口声声说你爱我,那你对我的爱,是冷落,是猜忌,还是无休止的争吵与折磨?」
「如果是这样,这种所谓的帝王之爱,我苏晚,一点也不稀罕。」
他说他从未对那些女人动过心,他向来只是为了稳固江山,为了皇嗣绵延。
可他赐予她们无上的荣华,也曾与她们在月下花前许下过海誓山盟。
他更在每一次我与她们的冲突中,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我,维护她们的体面。
那些年,那么多的情难自禁,那么多的身不由己,又岂是一句「从未动心」就能轻轻揭过的。
话说至此,顾言执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我面前,泣不成声。
我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东方已现鱼肚白,距离十二个时辰结束,只剩下最后片刻。
顾言执似乎也察觉到了某种异样,他惊恐地发现我的身影正在逐渐变得透明,他明白,我又要离开了。
他看见我再次退到了窗边,颤抖着伸出手,疯了一般想要抓住我。
「晚晚,别离开我,别再丢下我一个人!」
耳边,系统冰冷的倒计时已经开始。
「顾言执,我回来这最后的十二个时辰,是因为我们之间,毕竟有过十年的情分。」
「我们曾经深爱过,但是现在,我们之间,只剩下怨与恨了。」
冥冥之中,顾言执用他那两年的痛苦与执念,换来了我这短暂归来的十二个时辰。
可也仅仅,只有这十二个时辰了。
再也没有多余的爱,能够支撑我们,再继续纠缠下去,哪怕一分一秒。
时空通道,再次在我身后缓缓开启。
我最后望向顾言执。
他的眼泪,一滴一滴,滚烫地砸落在我的手背上,灼得我皮肤生疼。
十年前,在他最落魄无助,高烧不退,以为自己快要死去的那个夜晚,他拉着我的手,落下的泪,也是这般滚烫。
「顾言执,再见了,此生,永不再见。」
「晚晚,不要——!」
说完那句话,我的身影,在顾言执绝望的嘶吼声中,彻底消散。
只留下他独自一人,跪在这空旷死寂的坤宁宫中,对着满室的清冷月光,失声痛哭,肝肠寸断。
17
苏晚离开后。
顾言执颓然瘫坐在她消失的地方,仰望着雕梁画栋的殿顶,一动不动,宛如一尊没有灵魂的石像。
两年前,苏晚在他眼前离奇坠楼,消失无踪。
他尚且能够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只要找不到她的尸骨,她就没有死,她总有一天会回来。
可如今,他亲眼看着她再次出现,又再次消失。
他知道,苏晚,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在这个世界上,再也等不到她了。
他与苏晚,一同走过了整整十年的岁月。
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他都与她紧密相连。
是她的出现,让他从绝望的深渊中挣扎出来,重新燃起了对生的渴望,也教会了他,如何去爱,如何去信任。
他原本的人生规划,是与苏晚携手并肩,君临天下,然后生一双儿女,共享这太平盛世,直至白发苍苍。
他成功地实现了第一个目标,与苏晚一同登上了权力的顶峰。
可令人扼腕的是,命运的轨迹,往往在最得意之时,悄然转折。
他们的爱情故事,在翻开新的篇章之后,却再也不是他所期待的那个结局。
所有的美好,在他们称帝为后的第三年,戛然而止。
当那个野心勃勃的太傅之女,娇笑着依偎在他怀中,用那双酷似苏晚初见时一般清澈的眼眸望着他时,他鬼使神差地,将她留了下来。
那一夜,他将她错认成了苏晚。
再后来,他又陆陆续续做了许多,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也无法原谅的事情。
等他悔恨交加,几近疯狂地开始用他自己的方式赎罪时。
已经为时已晚。
他苦苦煎熬两年,如今等来的,不是破镜重圆,而是这最后的诛心之痛。
不知过了多久,顾言执从冰冷的地上缓缓爬起,一步一步,如同行尸走肉般,再次登上了那座他余生都不愿再踏足的摘星楼。
向下望去。
夜色浓黑如墨,深不见底。
犹如无尽的深渊。
可他的晚晚,从这里跳下去的时候,是那般的义无反顾,那般的决绝。
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他张开双臂,闭上了眼睛。
感受着高处凛冽的寒风,吹拂着他空荡荡的龙袍。
她说,跳下去,她就回家了。
那他跳下去,是不是,也能找到回家的路,是不是,也能再见到她。
片刻之后,他没有任何犹豫地,纵身一跃。
年仅二十九岁的年轻帝王,在深冬彻骨的冷风中。
就此结束了,他辉煌而又悲凉的一生。书名:一跃而下后,此生不复相见
来源:优雅的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