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北方的冬天总是来得特别早。那年陈向东三十五岁生日,屠刀落下的瞬间,他想起了五年前那个雪夜。韩老爹握着他的手,眼睛里有一种说不清的光。老人说,有些东西藏得太深,时候到了自然会出来。那时陈向东不明白这话的意思,直到羊肚子被剖开,露出里面包裹严实的油布。
北方的冬天总是来得特别早。
那年陈向东三十五岁生日,屠刀落下的瞬间,他想起了五年前那个雪夜。
韩老爹握着他的手,眼睛里有一种说不清的光。
老人说,有些东西藏得太深,时候到了自然会出来。
那时陈向东不明白这话的意思,直到羊肚子被剖开,露出里面包裹严实的油布。
01
2015年的秋天格外长。
陈向东骑着那辆破旧的摩托车,在村里的土路上颠簸。车后座绑着一个木箱子,里面装着兽医用的器械和药品。收割后的玉米地里,只剩下一茬茬矮矮的秸秆,像老人稀疏的胡须。
“向东,快来看看我家的猪!”
村西头的李大婶站在路边招手。陈向东停下车,跟着她走进院子。猪圈里,一头大白猪侧躺着,肚子一鼓一鼓的。
“昨天开始就不吃食了。”李大婶说。
陈向东蹲下身子,手掌贴在猪的肚子上。猪哼哼了两声,眼睛半睁半闭。
“积食了。”陈向东打开木箱,取出一个褐色的瓶子,“给它灌点这个,明天就好了。”
李大婶接过药瓶:“多少钱?”
“十块。”
“这么便宜?县里的兽医要三十呢。”
陈向东笑了笑,没说话。他收拾好东西,推着摩托车往外走。
路过村东头时,他看见韩老爹正在喂羊。老人佝偻着背,手里拿着一把干草。羊圈里,一只母羊挺着大肚子,慢慢地嚼着草料。
陈向东停下车。
“韩老爹,羊要生了?”
韩老爹转过头,脸上的皱纹像沟壑:“快了,这两天的事。”
陈向东走近羊圈,仔细看了看那只母羊。羊的毛色暗淡,肋骨清晰可见。
“营养不良。”陈向东说,“这样下去,小羊不好生。”
韩老爹的手抖了一下,干草撒了一地:“我...我也知道,可是...”
陈向东知道老人的难处。韩老爹是村里的五保户,老伴死了二十多年,唯一的儿子小宝八岁时得白血病走了。村里每个月给他一点补贴,勉强够吃饭。
“我这里有点营养药。”陈向东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白色的袋子,“你给它拌在草料里,一天喂一次。”
“这...这得多少钱?”
“不要钱。”陈向东把袋子塞到老人手里,“就当是我预支的,等羊生了小羊羔,你送我一斤羊肉就行。”
韩老爹的眼睛红了。他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向东,你是个好人。”
陈向东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推着摩托车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韩老爹还站在羊圈边,手里紧紧攥着那袋药。
02
一个月后的深夜,陈向东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向东!向东!”
是韩老爹的声音。陈向东披上衣服,打开门。老人站在门外,气喘吁吁。
“羊...羊要生了,不太对劲。”
陈向东二话没说,抓起工具箱就跟着老人走。刘翠兰在被窝里嘟囔:“大半夜的,折腾什么。”
“你接着睡。”陈向东说。
韩老爹家在村东头最偏僻的地方。破旧的土房子,院墙倒了一半。羊圈在院子角落,用几根木头和铁丝围成。
母羊侧躺在地上,肚子剧烈起伏。借着手电筒的光,陈向东看见羊的眼睛里满是痛苦。
“难产。”陈向东脱下外套,卷起袖子。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陈向东几乎没有停过。他的手伸进羊的产道,小心地调整着小羊的位置。韩老爹在旁边打着手电,手抖得厉害。
“稳住。”陈向东说。
终于,随着母羊一声长长的哀鸣,一只湿漉漉的小羊羔滑了出来。陈向东用干草擦去小羊身上的黏液,轻轻拍打它的背部。
小羊发出微弱的叫声。
韩老爹哭了。老泪顺着深深的皱纹流下来,滴在地上。
“活了,活了。”老人不停地说。
母羊挣扎着站起来,开始舔舐小羊。小羊也摇摇晃晃地试图站立。
“是只公羊。”陈向东说,“很健康。”
韩老爹跪在地上,双手合十:“谢谢,谢谢。”
陈向东赶紧把他扶起来:“韩老爹,别这样。”
老人擦着眼泪,从屋里拿出两个鸡蛋:“这是我的鸡下的,你拿着。”
陈向东知道这两个鸡蛋对老人意味着什么。他想推辞,但看到老人期待的眼神,还是收下了。
回家的路上,陈向东一直在想韩老爹看小羊的眼神。那种温柔,那种小心翼翼,像是在看着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
03
小羊一天天长大。陈向东经常去看它。
韩老爹给小羊取名叫宝儿。村里人都觉得奇怪,一只羊而已,取这么个名字。只有陈向东知道,这个名字对老人意味着什么。
“宝儿,过来。”韩老爹坐在羊圈边,手里拿着一把嫩草。
小羊真的跑过来了,用头蹭着老人的手。
“这羊通人性。”陈向东说。
“它懂事。”韩老爹的脸上有了少见的笑容,“比人懂事。”
陈向东注意到,老人给羊洗澡时特别仔细。每一寸皮毛都要洗干净,动作轻得像怕弄疼了它。洗完后,还要用干布一点点擦干。
“韩老爹,一只羊用不着这么精细。”
“你不懂。”老人说,“这不是普通的羊。”
陈向东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他只是觉得,这只羊让孤独的老人有了寄托。
羊脖子上系着一条红布。陈向东问起时,韩老爹说:“保平安的。我小时候,我娘也给我系过。”
晚上路过韩老爹家,经常能看到老人坐在羊圈旁。月光洒在他身上,像给他披了一层霜。他就那么坐着,一坐就是很久。
有时候,陈向东能听到老人在和羊说话。
“宝儿,你要好好的。”
“宝儿,今天吃饱了吗?”
“宝儿,爹给你讲个故事。”
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04
2016年春天,韩老爹的侄子韩立军回来了。
韩立军在县城做建材生意,开着一辆白色的面包车。车停在韩老爹家门口时,引来不少人围观。
“叔,我来看你了。”韩立军提着两瓶酒,笑嘻嘻地走进院子。
韩老爹正在喂羊,头也没抬:“有事?”
“听说政府要给五保户涨钱了,一个月能多二百块呢。”韩立军的眼睛盯着羊圈,“哟,这羊养得不错啊。”
宝儿已经长成了一只健壮的公羊,毛色发亮,两只角弯弯的。
“这羊卖不卖?”韩立军问,“我出八百。”
“不卖。”
“一千。”
“不卖。”
“叔,你一个人养羊干啥?卖了钱买点好吃的,多舒坦。”
韩老爹站起身,看着侄子:“这羊不卖。你要没别的事,就走吧。”
韩立军的脸沉下来:“一个孤老头子,养什么羊!早晚都是别人的!”
他甩手就走,临出门时还踢了一脚门框。
陈向东正好路过,看到了这一幕。他走进院子,韩老爹还站在原地。
“韩老爹,你没事吧?”
老人摇摇头,转身抱住宝儿的脖子:“宝儿不怕,谁也带不走你。”
从那以后,韩老爹很少出门。他在羊圈上加了一把锁,钥匙随身带着。晚上睡觉,也要起来看几次。
陈向东知道,老人怕了。
05
2016年冬天来得特别早。
十一月的一个晚上,大雪纷飞。陈向东正在家里看电视,有人敲门。
“向东在家吗?”
是村里的王大爷。
“韩老爹不行了,他要见你。”
陈向东的心一沉。他穿上棉衣,跟着王大爷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韩老爹家走。
屋里点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韩老爹躺在炕上,盖着一床破棉被。他的脸色蜡黄,呼吸急促。
“向东...来了。”老人费力地说。
陈向东握住他的手,手心冰凉。
“韩老爹,我送你去医院。”
“不去了。”老人摇头,“我知道...我的时候到了。”
他用另一只手指了指窗外:“宝儿...我要把宝儿...送给你。”
“韩老爹,你别说这个。”
“听我说。”老人的手突然有了力气,紧紧抓住陈向东,“这羊...不是普通的羊。我把它当亲儿子养大的。你是个好人,只有你配养它。”
陈向东的眼睛湿了。
“记住,一定要养够五年。”老人的声音越来越弱,“五年后...五年后你就明白了。”
“什么意思?”
“有些东西,藏得太深,时候到了自然会出来。”老人喘着气,“记住,一定要在你过生日那天...那天最合适。”
陈向东还想问什么,老人的手松开了。
“宝儿跟了你,我也放心了。”
这是韩老爹最后一句话。
06
韩老爹的丧事办得很简单。
韩立军回来了,翻遍了老人的屋子,除了几件破衣服,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穷了一辈子,死了还是穷鬼。”他骂骂咧咧地走了。
按照韩老爹的遗愿,陈向东把宝儿带回了家。
刘翠兰不高兴:“家里养着鸡鸭还不够,还要养羊?”
“这是韩老爹的遗愿。”
“一只不下奶不生崽的公羊,养着有啥用?”
陈向东没有解释。他在院子里给宝儿搭了个新羊圈,每天按时喂食喂水。
宝儿似乎知道主人走了。头几天,它不吃不喝,就站在羊圈里,对着东边的方向咩咩叫。
“它在叫韩老爹呢。”陈向东对妻子说。
刘翠兰撇撇嘴:“一只羊知道啥。”
可是慢慢地,她也发现这只羊确实不一般。它从不乱叫,不糟蹋东西。每次陈向东喂食,它都会轻轻地蹭蹭他的手,像是在道谢。
每年韩老爹的忌日,陈向东都会带着宝儿去坟前。
“韩老爹,宝儿我养得很好。”他对着坟头说。
宝儿就站在旁边,咩咩叫几声,然后低下头,像是在鞠躬。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是五年。
2021年冬天,陈向东三十五岁了。
腊月初八是他的生日。早上起来,刘翠兰提醒他:“今年是第五年了。”
陈向东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妻子的意思。
“韩老爹不是说让你五年后过生日时...?”
陈向东走到羊圈边。宝儿正在吃草,见他来了,抬起头看着他。五年了,它的毛色不如从前光亮,但依然健壮。
“你知道吗?”陈向东摸着它的头。
宝儿咩了一声,眼睛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神情。
接下来的几天,陈向东一直在纠结。他已经把宝儿当成了家里的一员。可是韩老爹临终前那么郑重的嘱托,肯定有他的道理。
村里的老钱听说陈向东要宰羊,兴冲冲地跑来:“养了五年的羊,肉一定特别香!到时候分我一斤啊!”
陈向东心里不是滋味。
生日前一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里韩老爹站在羊圈边,对他说:“向东,时候到了。”
07
生日那天,天阴沉沉的。
陈向东请了村里的屠夫老李。老李提着刀来了,看了看宝儿:“好羊,真是好羊。”
陈向东不忍心看,躲进了屋里。刘翠兰陪着他。
“别难受了。”她说,“总归是要吃的。”
外面传来宝儿的叫声,只叫了一声,就没了动静。
陈向东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抓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老李在外面喊:“向东!快来看!”
陈向东跑出去。老李正在处理羊的内脏,脸上满是惊讶。
“这羊肚子里有东西!”
陈向东凑过去一看,顿时震惊了。
羊的胃里,有一个用油布包裹的东西。油布包了好几层,捆得结结实实。
“这是啥?”老李也傻了。
陈向东小心地解开油布。里面是一个塑料密封袋,透过塑料能看到里面有一张纸。
打开密封袋,陈向东的手在发抖。
是一张地图。
地图画在一张发黄的纸上,线条歪歪扭扭,但能认出是村里的地形。村东头的树林,村西头的池塘,还有中间的大槐树,都画得清清楚楚。
最醒目的是树林里的一个位置,画着一个红色的叉。
“藏宝图!”老李叫起来,“韩老爹肯定在那里埋了宝贝!”
陈向东想起韩老爹临终前的话:“有些东西,藏得太深,时候到了自然会出来。”
原来是这个意思。
08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全村。
“陈向东从羊肚子里发现了藏宝图!”
“韩老爹把宝贝藏在树林里了!”
“肯定是金银财宝!”
各种猜测满天飞。有人说韩老爹年轻时在外面做过生意,赚了大钱。有人说他家祖上是地主,肯定有传家宝。还有人信誓旦旦地说,见过韩老爹半夜去树林。
韩立军开着面包车赶来了。
“那羊是我叔的,地图应该归我!”他冲进陈向东家,“我是他侄子,有继承权!”
陈向东冷冷地看着他:“韩老爹活着的时候,没见你这么上心。”
“那不一样!”韩立军急了,“有宝贝当然不一样!”
村支书王建民也来了。他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向东啊,这种事得慎重。如果真有财宝,按规定应该上报。”
老钱凑到陈向东耳边:“别听他们的。咱们偷偷去挖,挖出来平分。”
刘翠兰拉着陈向东进屋:“这可怎么办?”
陈向东看着手里的地图,心里乱成一团。
接下来的几天,村里暗流涌动。
白天,大家表面上该干啥干啥。可是到了晚上,总有黑影往树林方向移动。
陈向东几次想去地图标记的地方看看,都发现有人跟着。那些贪婪的眼睛,像夜里的狼。
“要不咱们就公开挖吧。”刘翠兰说,“省得这么提心吊胆的。”
陈向东犹豫着。他总觉得,韩老爹费这么大劲,不会只是为了藏点钱财。
第三天晚上,陈向东再也坐不住了。他拿着手电筒和铁锹,悄悄出了门。
树林里黑漆漆的,只有手电筒的光柱在晃动。走了没多远,陈向东就发现不对劲。
前面有亮光。
他关掉手电筒,慢慢靠近。借着月光,他看到了好几个人影。
“找到了吗?”是老钱的声音。
“没有,这地方不对。”
“再往东边试试。”
陈向东认出了韩立军、老钱,还有村里的几个闲汉。他们拿着铁锹,在地上挖了好几个坑。
“都别藏着了。”老钱突然说,“我知道你们都来了。”
树林里又走出几个人,包括村支书王建民。
大家互相看着,都有些尴尬。
“既然都来了,不如一起找。”王建民说,“找到了再商量怎么分。”
就这样,七八个人开始在树林里搜寻。陈向东拿出地图,大家围着看。
“应该在那棵老槐树附近。”有人说。
09
找了大半夜,终于在老槐树东边十几米的地方,发现了土质松软的痕迹。
“就是这里!”韩立军兴奋地喊。
大家开始挖掘。一锹一锹的土被翻起来,堆在旁边。每个人的眼睛都亮闪闪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挖了一米多深,铁锹碰到了硬物。
“有了!”
大家更加卖力。很快,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露了出来。
韩立军第一个扑上去,把铁盒子抱起来。盒子不大,一尺见方,沉甸甸的。
“打开看看!”有人催促。
韩立军哆嗦着手打开盒盖。
看到里面的东西后,所有人都震惊了。
没有金银财宝,没有存折存单。
只有一些孩子的玩具。
一个掉了漆的铁皮青蛙,几颗玻璃弹珠,一本破旧的连环画,一张黑白照片,还有一个小布包。
韩立军呆呆地看着这些东西:“这...这是什么?”
陈向东拿起那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八九岁的男孩,穿着白衬衫,笑得很灿烂。
是小宝。韩老爹的儿子。
铁盒子里还有一张纸条,墨迹已经有些模糊:
“小宝,爸爸把你最喜欢的东西都埋在这里了。等爸爸有钱了,一定给你治病,到时候再一起来挖出来。你要乖乖的,爸爸永远爱你。”
看着这些东西,所有人都沉默了。
10
陈向东的眼睛湿了。
他想起三十年前的事。那时他还小,但记得韩老爹的儿子小宝得了白血病。韩老爹卖了房子,卖了地,到处借钱,可还是没能救回孩子。
小宝走的时候,韩老爹哭得撕心裂肺。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笑过。
原来,在小宝生命的最后时光,父子俩一起把孩子最心爱的玩具埋在了这里。他们约定,等病好了再来挖出来。
可是这个约定,永远无法实现了。
陈向东打开那个小布包,里面是几颗糖。糖纸还在,但糖已经发霉了。
他能想象当年的情景。小宝舍不得吃的糖,要埋起来,等病好了再吃。韩老爹含着泪,陪儿子一起挖坑,一起把“宝贝”放进去。
“爸爸,我的病什么时候能好?”
“快了,快了。”
“好了我们就来挖宝贝,对吗?”
“对,我们一起来。”
可是小宝再也没有机会来了。这个秘密,韩老爹守了三十年。
“神经病!”韩立军把铁盒子摔在地上,“害我白跑一趟!”
他骂骂咧咧地走了。
其他人也都失望地摇头。
“白忙活了。”老钱嘟囔着。
“这...这也算是文物了吧?”王建民尴尬地说,“要不要上交?”
没人理他。
很快,树林里只剩下陈向东一个人。他跪在地上,把散落的玩具一件件捡起来,放回铁盒子里。
月光透过树枝洒下来,照在那张照片上。小宝的笑容依然灿烂。
陈向东想起了很多事。
韩老爹给羊取名“宝儿”。
韩老爹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那只羊。
韩老爹临终前说,这不是普通的羊。
原来,在老人心里,那只羊就是小宝。他把对儿子的爱,都给了那只羊。而那张地图,是他最后的心愿。
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就把地图缝进羊的胃里。他相信陈向东会按照约定养羊五年,相信陈向东会发现地图,相信陈向东会帮他完成三十年前的约定。
11
第二天,陈向东带着铁盒子去了韩老爹的坟前。
坟头的草已经很深了。陈向东拔了拔草,把铁盒子放在墓碑前。
“韩老爹,小宝的东西,我帮你找到了。”
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音。
陈向东正准备离开,发现小布包里好像还有什么。他仔细翻了翻,在包底摸到一张折叠的纸。
打开一看,是一张存折。
户名:韩守义。
余额:十五万。
陈向东愣住了。
原来韩老爹这些年真的攒了钱。可他舍不得花,住着破房子,吃着粗茶淡饭,连生病都不去医院。
存折背面有一行小字:“谁能找到小宝的东西,谁就是有心人。”
陈向东看着存折,又看看坟墓。
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消息很快传开了。
原来铁盒子里真的有“宝藏”——一张十五万的存折。
韩立军又跑回来了,嚷嚷着要分钱。村里那些参与挖掘的人也都来了,说自己有功劳。
陈向东把他们都挡在门外。
“这钱我不会给任何人的。”
“凭什么?”韩立军叫道,“我是韩老爹的侄子!”
“你要真把他当叔叔,就不会说这话。”陈向东说。
他拿着存折去了银行,然后去了村委会。
“我要设立一个基金。”他对王建民说,“专门资助村里的贫困儿童看病上学。”
王建民愣了:“你确定?”
“确定。就叫'小宝基金'。”
手续办得很快。陈向东把十五万全部捐了出去,自己一分没留。
村里人都说他傻。
“十五万啊,能买辆车了。”
“能在县城付个首付了。”
“脑子进水了吧。”
只有刘翠兰理解丈夫:“你做得对。这样韩老爹才能安心。”
12
又是一年秋天。
陈向东去韩老爹坟前上坟。他带了一瓶酒,两个苹果,还有小宝的照片。
“韩老爹,今年小宝基金资助了三个孩子。”他一边摆供品一边说,“一个得了肺炎,两个交不起学费。现在都好了。”
他把小宝的照片立在墓碑前,然后把那些玩具也拿了出来,一件件摆好。
铁皮青蛙虽然掉了漆,但还能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玻璃弹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连环画的页脚已经翻烂了,可见小宝当年多么喜欢看。
“小宝要是活着,今年该三十八岁了。”陈向东自言自语,“说不定孩子都上中学了。”
他给韩老爹倒了一杯酒,洒在坟前。
“韩老爹,你放心吧。小宝基金会一直办下去的。那些得到帮助的孩子,就是小宝。”
风吹过来,坟头的草摇摇摆摆。
陈向东站起身,拍了拍墓碑:“我走了。明年再来看你。”
走出几步,他回头看了一眼。阳光正好,照在那些玩具上。仿佛能看到三十年前,一个父亲牵着儿子的手,在树林里挖坑埋“宝贝”的情景。
“爸爸,我们的宝贝会一直在这里吗?”
“会的,一直都在。”
“等我病好了,我们一起来挖,好不好?”
“好,我们一起来。”
陈向东的眼睛又湿了。他快步离开墓地,心里默默地说:
韩老爹,小宝的东西,我帮你找到了。你们父子俩的约定,我帮你们完成了。
来源:清风唏嘘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