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店里灯光昏黄,空气中弥漫着烧烤的香气和啤酒的麦香,让人想起那些远去的年轻岁月。
邂逅
那是2008年初的一个周五,城里飘着细雨。
我坐在烤肉店的角落里,等着多年未见的老同学刘峰。
店里灯光昏黄,空气中弥漫着烧烤的香气和啤酒的麦香,让人想起那些远去的年轻岁月。
窗外,雨丝如针,刺破了城市霓虹的倒影。
忽然,我的目光凝固了——我的妻子王丽,身着那件平日里从不轻易穿出门的粉色连衣裙,与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有说有笑地走进来,在不远处的桌前坐下。
"这不对劲。"我的心猛地一沉,像投入湖中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她明明说今晚是公司聚餐,怎么只有两个人?
那男人是谁?
这个念头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割开了我内心平静的表面。
我们是八十年代末厂办大集体分房时认识的。
那时我在国棉厂当技术员,刚从技校毕业不久,怀揣着对未来的热情和梦想。
她是财务科的小会计,扎着两条麻花辫,总穿着朴素的碎花衬衫,低头算盘打得噼啪作响,是厂里出了名的"巧手算盘"。
我们的缘分始于一次工厂食堂的偶遇。
那天食堂只剩最后一碗红烧肉,我和她同时伸手。
"同志,你先来。"我礼貌地退后一步。
她却摇摇头:"咱们分着吃吧,一人半碗。"
就这样,在一碗红烧肉的见证下,我们的故事开始了。
二十年来,柴米油盐酱醋茶,一日三餐四季雨雪风晴,早已将我们的生活磨得平淡如水。
曾经的热情似乎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来。
我们住在单位分的小两居室里,客厅挂着结婚时照的那张合影,边框已经泛黄。
茶几上常年放着她喜欢的那盆君子兰,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嫁妆,二十年来,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国企改制后,工厂日渐萧条。
那些曾经熟悉的车间,逐渐被拆除或改造成商铺。
我转去了一家外资企业,从技术员干起,年近五十却仍是基层。
常有牢骚,却也无可奈何。
"混日子呗,还能咋地?"每当朋友聚会谈及工作,我总是这样自嘲。
最近单位要提拔一名部门主管,负责新项目。
传言薪资翻倍,还有年终分红。
我本无奢望,毕竟"树大招风",低调做人已成为我这代人的生存法则。
雨声渐大,拍打着玻璃窗,像是敲打着我不安的心。
我躲在菜单后面,偷偷观察他们。
那男人西装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腕上戴着价值不菲的手表,举止间透着一种我所不具备的成功气场。
我心中泛起酸涩——二十年婚姻,就这样被辜负了吗?
"糊涂虫,想啥呢?"我暗自摇头,却无法控制内心翻腾的情绪。
我和王丽的婚姻,一直被亲戚朋友称为"模範夫妻"。
她勤俭持家,我本分做人。
即使生活平淡如水,我们也从未红过脸。
可近几年,不知从何时起,我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少。
她忙着单位的账目,我埋头于工厂的图纸。
晚饭后,她看她的电视剧,我玩我的象棋。
同处一室,却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
饭店电视里正播着《焦点访谈》,说什么金融危机席卷全球,美国雷曼兄弟破产,国内经济也受到冲击。
平日里我会认真关注这些,毕竟关系到工作,但此刻,我的眼睛和心思都被眼前的一幕占据。
我看见那男人从棕色公文包中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神情专注地对王丽说着什么,然后郑重其事地递给她。
她接过信封,脸上浮现出我近年来少见的灿烂笑容。
我的拳头在桌下握紧又松开,胸口像堵了一块石头,呼吸都变得困难。
"老齐,你咋像霜打的茄子似的?"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是我的发小李国强,厂里的老工友,也是今晚聚会的组织者之一。
"没事儿,就是有点累。"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少来这套,咱哥俩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李国强拍了拍我的肩膀,顺着我的视线看去,"哟,那不是你媳妇吗?旁边那位是谁啊?"
"不认识。"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多年未开封的老茶。
"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李国强提议道。
"别,先看看。"我拉住他,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需要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雨水顺着窗户流下,像我心里流淌的委屈和不解。
我突然想起昨晚,她熬夜到凌晨,桌上堆满了文件和账本,电脑屏幕的光映在她疲惫的脸上。
我递给她一杯热牛奶:"这么晚了,明天再弄吧。"
"快了,再有一会儿。"她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单位这个季度的报表马上要交了。"
她说是加班,我也没多问。
想想看,二十年来,我们各自忙碌,何时开始不再分享彼此的心事?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敲打着窗户,像是敲打着我的良心。
我忽然记起我们的二十年。
她送我的那块上海牌手表,我戴了十五年,直到表带断了也舍不得换;
她为我织的那条围巾,陪我度过了无数个寒冬;
她熬的姜汤,她做的红烧肉,她深夜里轻轻为我盖上的被子。
这些细小的温暖,在平凡的日子里,我是否视而不见?
烤肉上桌了,香气扑鼻,我却食不知味。
看着他们碰杯,我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夜晚——她默默帮我整理资料,为我泡茶送水,我埋头工作时她无声的背影。
忽然意识到,或许我才是那个不够关心她的人。
"齐工,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刘峰走到我面前,还是那副爱开玩笑的模样,"听说你在新单位干得不错啊?"
"还行吧,混口饭吃。"我敷衍道,心思根本不在这场久别重逢上。
"听李国强说,你小子可是有大机会啊,部门主管啊,了不得!"刘峰拍着我的肩膀,声音大得足以让半个饭店的人都听见。
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跟王丽打招呼,老同学刘峰已经大声喊道:"王丽!王丽!这边呢!"
王丽循声望来,我们四目相对,她惊讶地睁大眼睛,像是看见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老齐,你怎么在这儿?"她放下筷子,匆匆走过来,脸上带着复杂的神情。
那位"西装男"也跟了过来:"这位就是齐工程师吧?久仰大名啊!"
他主动伸出手,态度热情得让我措手不及。
"我是李志明,新来的人事部总监,这几天一直在考察晋升人选。"
原来,他是新来的人事部李总,这几天一直在考察晋升人选。
王丽作为财务主管,特意向他推荐了我,今晚是为我的事来"公关"。
"你总抱怨单位不重视你,我就想着帮你争取一下。"她小声对我说,眼里满是期待,"信封里是晋升通知,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
我鼻子一酸,愧疚如潮水般涌来。
二十年来,她一直是我坚强的后盾,而我却差点怀疑她。
"对不起,我以为..."我的声音哽咽了。
"以为什么?"她疑惑地看着我,然后似乎明白了什么,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你这个傻瓜!"
李总热情地邀请我们一起吃饭:"齐工程师,久闻您在技术上的造诣,今天难得见面,不如一起聊聊?"
我看了看兴致勃勃的老同学们,又看了看王丽期待的眼神,心中已有了决断。
"李总,各位老同学,抱歉,改日再聚。"我握住王丽的手,"今天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瞧瞧,这么多年了,还这么恩爱呢!"刘峰打趣道,引得大家一阵笑声。
雨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那是春天的味道。
街角的花店还开着,霓虹灯在雨后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明亮。
我拉着王丽走进去,买了一束康乃馨,塞到她手里。
"干嘛突然买花?"她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像是回到了我们初识的时光。
"感谢你二十年来的陪伴。"我说,声音有些颤抖,"还有,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她看着我,眼中满是疑惑。
"对不起我不够关心你,对不起我总是抱怨工作,对不起我...怀疑了你。"我一口气说出这些藏在心底的话。
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你这个傻瓜,我都懂。"
我们沿着雨后的街道慢慢走着,讲述着各自这些年的心事。
原来,她早就知道我在单位的困境,也知道我为了面子不愿多说。
她暗中联系了几个在外企有关系的同学,打听有没有合适的机会。
"你总说自己是'老黄牛',其实你比你想象的要优秀得多。"她轻声说,"你只是需要一个机会证明自己。"
我握紧了她的手,想起这些年她的默默付出。
她为了照顾家庭,放弃了好几次晋升的机会;
她为了我能安心工作,一个人承担了大部分家务;
她为了省钱给我买生日礼物,连最爱的那条围巾都舍不得买。
路过一家老式照相馆时,我突然停下脚步。
"干吗?"她疑惑地问。
"咱们去拍张照吧,就像二十年前那样。"我提议道。
照相馆的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戴着老花镜,操作着那台上个世纪的相机。
"小两口感情真好啊,现在的年轻人,哪有你们这么恩爱的。"老人家笑眯眯地说。
我们相视一笑,没有解释自己已经是"老夫老妻"了。
在昏黄的灯光下,她靠在我肩膀上,我揽着她的腰,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我们的婚纱照现场。
只是那时的我们年轻气盛,满怀憧憬;而今的我们历经沧桑,更懂珍惜。
照片洗出来后,王丽看着照片笑了:"你看你,还是那么喜欢板着脸。"
"哪有?"我辩解道,看着照片中的自己,确实一脸严肃。
"从认识你那天起,你就是这副样子,好像全世界都欠你钱似的。"她打趣道。
我忍不住笑了:"那你还嫁给我?"
"谁让我眼光不好呢。"她故作无奈,眼中却满是笑意。
回家的路上,我们路过了二十年前常去的小公园。
"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约会就是在这里。"她指着公园里那棵老槐树。
"记得,那天你穿着一条蓝色的裙子,戴着白色的发卡。"我脱口而出。
她惊讶地看着我:"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当然记得。"我笑着说,"那天你说喜欢吃冰糖葫芦,我跑了三条街才找到。"
"哎呀,那都是小时候了。"她红着脸,像个小姑娘。
"不如我们再去坐一次秋千吧,就像当年那样。"我提议道。
"你疯啦?我们都多大年纪了,被人看见多不好意思。"她嗔怪道,却被我拉着向公园走去。
夜色渐深,公园里几乎没有人。
我扶着她坐上秋千,轻轻推着。
"你还记得我当初为什么选择你吗?"她突然问道。
"因为我老实?"我半开玩笑地说。
"不全是。"她的声音轻柔,融入夜色,"是因为你看人的眼神,像是在看整个世界。"
我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应这样的告白。
"虽然你不爱说话,但我知道你心里藏着很多东西。"她继续说,"这些年,我能感觉到你的压力和失落,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帮你。"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我轻声说,想起她这些年的默默支持。
"我只希望你能开心一点,不要总是愁眉苦脸的。"她转过头看着我,眼中倒映着月光。
"我答应你,以后会多笑笑。"我郑重其事地说。
她笑了,那笑容比月光还要温柔。
回到家,她将那个信封郑重地交给我:"这是你应得的。"
我打开信封,里面是一份正式的晋升通知书,任命我为技术部副主管,负责新项目的开发。
"这...这是真的吗?"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当然是真的,李总说你的技术背景和经验正是他们需要的。"她骄傲地说,"我只是从旁推了一把,机会是你自己争取来的。"
我将通知书小心翼翼地放回信封,然后拉着她坐到沙发上。
"王丽,这些年辛苦你了。"我握着她的手,感受着那熟悉的温度。
"说什么傻话,咱们是夫妻。"她靠在我肩上,"互相扶持是应该的。"
我看着茶几上那盆君子兰,二十年来,它见证了我们的喜怒哀乐,如今依然生机勃勃。
"明天我给君子兰换盆吧,它都长这么大了。"我说。
"好啊,它跟我们一样,需要更大的空间成长。"她微笑着说。
窗外,城市的灯火如繁星般闪烁。
二十年前,我们坐在这个小小的客厅里,畅想未来;
二十年后的今天,我们依然坐在这里,肩并肩,手牵手。
岁月如水,冲刷去了年轻时的锐气和棱角,却沉淀下更加珍贵的东西——理解与包容,信任与支持。
"来,喝杯茶。"她起身去厨房,不一会儿端来两杯热茶。
那是我们结婚时,她父亲送的茶具,青花瓷上绘着连绵的山水。
二十年来,我们用它招待过亲朋好友,也在无数个平凡的日子里,静静地品茶交谈。
"儿子明天要回来,他说有个惊喜要告诉我们。"她提起远在外地上大学的儿子。
"又是什么惊喜?上次说的惊喜不过是换了个发型。"我笑着说。
"谁知道呢,年轻人嘛。"她的眼中满是对儿子的期待和骄傲。
我们的儿子今年已经二十岁了,正是我们当年相遇的年龄。
他身上有我的固执,也有她的温柔,是我们爱情最好的见证。
"时间过得真快啊。"我感叹道。
"是啊,转眼间我们都要当老人了。"她轻抚额前的几丝白发。
"但我觉得,最好的日子还在后头呢。"我握住她的手。
她笑了,那笑容比二十年前初见时还要美丽。
路灯下,她脸上泛起红晕,像我们初识时那样美。
城市的喧嚣在我们身边流淌,而我们只是相视一笑,十指相扣,继续走向回家的路。
窗外的雨再次淅沥落下,敲打着玻璃窗,像是时光的脚步声。
平凡的生活里,真情最为珍貴。
来源:禅悟闲语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