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之泪,沧海离歌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6-13 00:00 1

摘要:晋室南渡的烽烟尚未散尽,永嘉五年秋,会稽士子张渔携家小仓皇登船,欲避乱交州。海风凛冽,如刀刮骨,船行至南海深处,忽遇飓风。浊浪排空,桅摧帆裂,张渔紧抱幼子,眼睁睁看着老母与妻子被巨浪吞噬,唯余一声裂帛般的惨呼回荡在惊涛之上。待他再醒时,人已匍匐于一片陌生的浅滩

渊客泣珠

晋室南渡的烽烟尚未散尽,永嘉五年秋,会稽士子张渔携家小仓皇登船,欲避乱交州。海风凛冽,如刀刮骨,船行至南海深处,忽遇飓风。浊浪排空,桅摧帆裂,张渔紧抱幼子,眼睁睁看着老母与妻子被巨浪吞噬,唯余一声裂帛般的惨呼回荡在惊涛之上。待他再醒时,人已匍匐于一片陌生的浅滩,怀中幼子尚存微温,身侧只有一件老母临终塞给他的青瓷莲花盘,幽幽映着惨淡月光。

这片海湾唤作珠母海,岸上疏落几户渔家,皆是从战火中浮海逃来的流民。张渔草草搭起一间渔寮,白日里驾着破旧舢板,迎着咸腥的海风撒网。网眼筛下的鱼虾寥寥,仅够父子俩果腹。唯有深夜,当他凝视着案头那只青瓷盘,才觉出一点沉甸甸的牵念——那是北方故土留给他最后的冰冷信物。

某夜风狂雨骤,浪头如黑山压顶。张渔收网返航,船头微弱的渔火映照下,礁石间赫然伏着一团幽蓝的影子。近前细看,竟是一位女子。湿透的乌发海藻般纠缠,一张脸苍白如月,双瞳却似浸在深海的墨玉,茫然中透着惊痛。更令人骇异的是她腰腹之下,并非双腿,而是一段幽蓝鱼尾,其上鳞片在火光中流转着破碎的微光,此刻却被一道狰狞伤口撕裂,血丝缕缕渗入海水。

张渔心头猛颤,终是咬牙将她抱入舢板。渔寮内灯火如豆,他翻出珍藏的伤药,那药粉触及伤口时,女子身躯剧震,喉间溢出极压抑的呻吟,似深海中某种巨兽受伤的低吼。她始终未发一言,只以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默默注视着他笨拙的包扎动作。

此女便是渊客,南海鲛人。她栖身的珊瑚城郭,终也难逃人间战火的波及——一支溃败的晋军水师仓惶南窜,竟将燃烧的拍竿火箭射入海底宫阙。家园焚毁,族人星散,她负伤漂流,直至搁浅于此。张渔将仅有的薄粥分她半碗,渊客初时迟疑,终究接过,那吞咽的姿态,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不属于人间的优雅与疏离。

渊客伤愈极慢,却并非全然无所事事。张渔某日归来,惊见案头那青瓷莲花盘中,竟盛着一段薄如蝉翼的织物。其色如深海初凝的靛青,暗纹浮动似水波流转,触手冰凉柔滑,绝非人间经纬所能成。渊客倚坐角落,指间捻着张渔废弃的破网残线,十指翻飞如蝶,无声无织,一段新的鲛绡便在她膝上悄然流淌、延伸。张渔心念一动,次日便将这匹鲛绡携往邻近市集。甫一展开,满市喧哗顿息,所有目光皆被那流动的幽蓝光华摄住。一位走遍南海的大贾,以令人瞠目的高价购去。

自此,张渔的舢板再无需为果腹而出海。渊客织绡时,渔寮内唯有海风穿隙的低吟与丝线细微的摩挲声。她依旧沉默,只偶尔在幼子熟睡时,悄然靠近,指尖极轻地拂过孩童柔软的额发,眼底掠过一丝张渔无法解读的、深海般的孤寂与渴望。青瓷盘中渐渐积攒起张渔用鲛绡换回的铜钱,叮当作响,那是重建家园的指望。然而张渔每每望向渊客映在土壁上的侧影,那幽蓝的、非人的轮廓,总在他心头投下一片挥之不去的阴翳——她是客,终究要归去。

离别的预兆在一个月圆之夜降临。窗外涛声呜咽,渊客忽然停止织作,望向张渔,第一次清晰地开口,声音如同碎玉投进深潭:“盘,予我。” 张渔默默递过那只承载了太多离丧的青瓷莲花盘。渊客将其置于膝上,垂首凝视光洁的盘底,仿佛那里沉睡着整个故园的倒影。室内陷入死寂,唯有烛火不安地跃动。不知过了多久,一滴、两滴……清亮如晨露的水珠,自她低垂的眼睫滚落。珠子滴入盘中,遇风即凝,瞬间硬化,竟化作一粒粒浑圆莹润的珍珠,滚动时发出细微清脆的碰撞声!泪水决堤般汹涌,她双肩难以抑制地颤抖,喉间溢出压抑的呜咽,那泣声幽咽,如海妖在月光下的礁丛中哀歌。珍珠在青瓷盘中越积越多,渐渐堆成一座微光流转的小丘,映得她苍白的面颊也染上珠光,更显出一种即将碎裂般的脆弱与空茫。

泣声渐歇,渊客将满盘珠泪轻轻推至张渔面前,指尖犹带凉意:“偿汝。” 未等张渔从这惊心动魄的馈赠中回神,她已决然转身,拖着那道幽蓝的残影,扑入门外咆哮的黑色大海。波涛只翻涌一瞬,便吞噬了她的踪迹,仿佛从未有人来过。唯有案上,珠光温润,静静盛于青瓷盘中,无声诉说着异类慷慨而绝望的清偿。

多年后,洛阳。左思闭门枯坐,为《吴都赋》中一句“泉室潜织而卷绡,渊客慷慨而泣珠”苦苦推敲。案头,一粒来自南海的珍珠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润光华。是夜,他伏案昏沉,竟入奇梦:幽暗深海,一位蓝鳞女子背对他,织机无声。忽而,她回眸一望,那一眼的悲凉与洞彻,竟让左思如遭冰水浇顶。惊醒时,冷汗涔涔,窗外月色凄清。他再无犹疑,提笔饱蘸浓墨,让“渊客慷慨而泣珠”七字如泪痕般永远印在了雪白的纸页上。那珠,究竟是偿还尘世的租价,还是祭奠永沉沧波的家园?无人能解。唯见珠光流转千年,映照着深海中一段永寂的离歌。

来源:一品姑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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