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建军,你要好好的!」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我手里塞了个鼓鼓的布包就跑了。
「建军,你要好好的!」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我手里塞了个鼓鼓的布包就跑了。
那一年,我18岁,她28岁。
三年师徒情,她教会我的不只是技术,还有做人的道理。
直到打开那个布包,我才知道,原来我在她心里,早就不只是个徒弟那么简单……
1986年春天,我揣着一张初中毕业证,从农村老家来到东北这座工业城市。
爹临走前拉着我的手,眼眶都红了:「建军啊,咱家就指望你了。到了厂里,要好好干,听师傅的话。」
我使劲点头,心里酸酸的。家里供我读完初中已经不容易了,两个妹妹还等着上学呢。
东北机械厂的大门比我们整个村子都气派。看门的老头瞅了我一眼:「新来的学徒工?」
「是,是的。」我紧张得手心都是汗。
人事科的王科长领着我去车间。一路上,机器轰鸣声震得我耳朵嗡嗡响。那些穿着蓝色工装的师傅们,个个看起来都特别有精神。
「小王啊,」王科长突然停下脚步,「一会儿给你安排个师傅,你可要好好学。咱们厂的八级钳工,那在全市都是数一数二的。」
我连连点头。心想着,不管分给哪个师傅,我都要拼命学,早点出师挣钱养家。
推开钳工车间的门,一股机油味扑面而来。王科长朝里面喊了一嗓子:「刘师傅,给你带徒弟来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工装的女人正低头锉着一个零件。她抬起头来,眉头微微皱着。
这就是我师傅?我有点懵。她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瓜子脸,皮肤白净,要不是穿着工装,说她是城里的女教师我都信。
「又来新人了?」旁边一个中年师傅咧嘴笑道,「小伙子,你可摊上事了。刘师傅出了名的严,上一个徒弟才学了半年就跑了。」
另一个师傅也跟着起哄:「可不是嘛,刘师傅要求高着呢。小伙子,你要是受不了,现在走还来得及。」
我看看刘师傅,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行了,都别贫了。」然后转向我,「叫什么名字?」
「王建军。」我挺直了腰板。
「几岁了?」
「18。」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农村来的?」
我脸一红:「是。」
「没事,农村孩子能吃苦。」她放下手里的锉刀,「跟我来吧。」
我赶紧跟上。她领我到一个工作台前,指着上面的工具说:「这些都是基本工具,锉刀、钢锯、划针、卡尺……你先认识认识。」
我一样样看过去,努力记住每个工具的名字。
「我这人说话直,你别往心里去。」她背着手,语气很平淡,「我不收偷懒耍滑的徒弟。学徒期三年,你要是觉得苦,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师傅,我不怕苦!」我急忙表态,「我一定好好学,绝不给您丢脸。」
她看了我一眼,嘴角似乎动了动:「那行,明天早上七点,准时到。迟到一分钟,就别来了。」
就这样,我成了刘秀芬的徒弟。
02第二天,我五点就起床了,六点半就到了车间门口。
谁知道刘师傅比我还早,已经在工作台前忙活了。看见我,她也没说啥,只是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坐下,看我怎么做。」
她拿起一块铁料,先用划针在上面画线,然后用钢锯切割。每一个动作都很标准,不急不慢。
「钳工活儿,最重要的是心要稳,手要准。」她一边做一边说,「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我认真地看着,恨不得把她每个动作都刻在脑子里。
接下来的日子,我每天跟着刘师傅学锉刀、学划线、学測量。她要求特别严格,一个平面要是锉不平,就得重来。有时候一个简单的零件,我要做上十几遍才能过关。
「师傅,我手都磨出泡了。」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她瞥了一眼我的手:「才几个泡就喊疼?当钳工的,哪个手上没有老茧?」
话虽这么说,但第二天她却给我带了一副手套:「戴上吧,但只能用三天。三天后,你的手就该适应了。」
慢慢地,我发现刘师傅虽然嘴上严厉,但心肠并不坏。
有一次,我练习锉削时太专注,铁屑飞起来划破了手指,血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哎呀!」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刘师傅一看,脸色都变了。她赶紧拉着我去医务室,一路上嘴里不停地念叨:「怎么这么不小心!我不是说过要注意安全吗?笨手笨脚的,疼死你活该!」
但给我包扎的时候,她的动作却特别轻柔,生怕弄疼了我。包扎完了,她还不放心地问:「还疼不疼?要不要打破伤风?」
那一刻,我心里暖暖的。这哪是什么严厉的师傅,分明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大姐姐。
03跟刘师傅学了一个多月后,我才知道她的一些情况。
她今年28岁,是厂里最年轻的八级钳工。技术好不说,人也长得漂亮,追她的人不少。但她都不搭理,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
「师傅这么厉害,怎么没见师丈来接她下班啊?」有一次,我壮着胆子问车间的老张师傅。
老张师傅叹了口气:「你师傅命苦啊。几年前离婚了,一个人带着个女儿。那个男人不是个东西,好赌,把家里的钱都输光了。你师傅一气之下,就离了。」
我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怪不得师傅总是一个人来一个人走,原来她过得这么不容易。
有一天中午,我看见刘师傅坐在角落里吃饭。她的饭盒里只有两个馒头和一点咸菜。
「师傅,就吃这个啊?」我走过去问。
她笑了笑:「够了,我饭量小。」
我知道她是在省钱。一个人带孩子,开销肯定大。
从那以后,我经常从食堂多打一份菜,假装吃不完,非要她帮忙吃。开始她还推辞,后来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心思,也就不再拒绝了。
有一次下班,刘师傅急匆匆地要走,我问她怎么了。
「幼儿园老师打电话来,说小芳发烧了,我得赶紧去接她。」她满脸焦急。
「师傅,我跟您一起去吧。」我说。
她愣了一下:「不用,你回去休息吧。」
「师傅,您一个人又要抱孩子又要拿东西,多不方便。我去帮帮忙。」
她想了想,点点头:「那……谢谢你了。」
到了幼儿园,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坐在老师办公室里,小脸烧得通红。看见刘师傅,她一下子扑过来:「妈妈!」
「小芳不怕,妈妈带你去看病。」刘师傅抱起女儿,眼里满是心疼。
我赶紧上前:「师傅,我来抱吧。」
小芳怯生生地看着我,刘师傅说:「这是妈妈的徒弟,建军哥哥。」
「建军哥哥好。」小芳软软地叫了一声。
那一声「哥哥」,叫得我心都化了。我小心翼翼地接过她,一路抱到医院。
打完针,小芳的烧退了不少。回去的路上,她靠在我肩膀上,小声说:「建军哥哥,你真好。」
从那以后,我经常帮刘师傅接送小芳。小丫头也越来越喜欢我,见了我就「建军哥哥」「建军哥哥」地叫个不停。
04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我跟刘师傅学了一年多了。
这天,厂里贴出通知,要举办技术比武大赛。前三名不仅有奖金,还能评先进。
「建军,你去报个名。」刘师傅对我说。
「师傅,我行吗?」我心里没底。
「怎么不行?这一年多你进步很大,该检验检验了。」她拍拍我的肩膀,「相信自己。」
我咬咬牙,去报了名。
没想到,这事儿让车间主任张华知道了。这个张主任,四十来岁,一直对刘师傅有意思,但刘师傅从来不搭理他。
「哟,王建军,听说你要参加技术比武?」张主任皮笑肉不笑地走过来,「才学了一年多,是不是太嫩了点?」
「张主任,我就是想试试。」我老实地说。
「试试?」他冷笑一声,「到时候给你师傅丢脸,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知道他是在故意打击我,但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回去跟刘师傅一说,她眉头皱了起来:「别理他。你好好准备,我陪你练。」
从那天开始,刘师傅每天下班后都陪我加练。钳工比武考的是综合技能——划线、锯削、锉削、钻孔、攻丝,每一项都要精益求精。
「建军,这个面还不够平,再锉。」
「划线要准确,偏一点都不行。」
「攻丝的时候要均匀用力,不能急。」
她一遍遍地纠正我的动作,比平时还要严格。有时候练到很晚,她还要回去照顾小芳,我心里特别过意不去。
「师傅,要不今天就练到这吧,您还得回去看小芳呢。」
「没事,我已经让邻居王婶帮忙看着了。」她摆摆手,「比武的事要紧,咱们再练一会儿。」
比武前一天晚上,我们练到快十点。收拾工具的时候,我发现刘师傅的手也磨出了水泡。
「师傅,您的手……」
她赶紧把手缩回去:「没什么,明天好好比,别紧张。」
那一刻,我的眼眶有点湿。为了帮我,师傅付出了太多太多。
05比武那天,整个厂都很热闹。
参赛的有二十多个人,都是各车间的好手。张主任也来了,站在评委席旁边,时不时地朝我这边瞟一眼,眼神里带着幸灾乐祸。
第一项是划线。我深吸一口气,想起刘师傅说的话:心要稳,手要准。我仔细测量,认真计算,一笔一笔地划下去。
第二项是锯削。这是我的强项,一年多来,我锯断的铁料能堆成小山了。钢锯在我手里上下翻飞,铁屑纷纷落下。
接下来是锉削、钻孔、攻丝……每一项我都全神贯注,把平时练习的本事都使出来了。
两个小时后,比武结束。评委们开始检查每个人的作品。
我偷偷往观众席看了一眼,刘师傅正站在那里,冲我微微点头。小芳也来了,在她怀里挥着小手:「建军哥哥加油!」
评分结果出来了。
「第三名,机修车间李大力!」
「第二名,铸造车间赵国强!」
「第一名……」主持人故意停顿了一下,「钳工车间王建军!」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第一名?我真的拿了第一名?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我看见刘师傅在悄悄抹眼泪,小芳在她怀里拼命鼓掌。
张主任的脸色很难看,黑着脸就走了。
领奖的时候,厂长拍着我的肩膀说:「小伙子不错,刘师傅教得好,你也学得好。好好干,前途无量啊!」
回到车间,大家都来祝贺我。刘师傅却只是淡淡地说:「别骄傲,这才哪到哪。」
但我分明看见,她的眼里满是骄傲和欣慰。
那天晚上,刘师傅破天荒地请我和小芳去吃饺子。小饭馆里,她举起茶杯:「建军,师傅敬你一杯。你给师傅长脸了。」
「师傅,这都是您教得好。」我赶紧站起来。
「建军哥哥真棒!」小芳奶声奶气地说,「以后我也要像建军哥哥一样厉害!」
看着她们母女俩的笑脸,我心里比吃了蜜还甜。这种被人需要、被人认可的感觉,真好。
06时光飞逝,转眼间我的三年学徒期就要满了。
这三年里,我不仅学会了全套的钳工技术,还通过了六级工的考试。厂里的领导都很看重我,说我是青年工人的榜样。
但我心里最感激的,还是刘师傅。是她手把手地教我,是她在我迷茫时给我指路,是她让我从一个农村小子变成了真正的技术工人。
就在这时,厂里传来消息:南方新建了一个分厂,需要派技术骨干过去。厂长点名要我去,说是重点培养对象。
消息传到车间,大家都来恭喜我。
「建军,好样的!到了南方好好干,别给咱们东北人丢脸!」
「南方工资高,你小子要发财了!」
只有刘师傅没说话,低着头摆弄手里的工具。
晚上下班,我鼓起勇气问她:「师傅,您觉得我该去吗?」
她抬起头,眼神有些复杂:「年轻人就该出去闯闯。南方机会多,对你的发展有好处。」
「可是……」我想说舍不得,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没什么可是的。」她转过身去,「该走就走,别婆婆妈妈的。」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刘师傅之间似乎多了一层说不清的东西。我们还是一起工作,但话都少了很多。
小芳知道我要走,抱着我的腿哭:「建军哥哥不要走!小芳舍不得你!」
我抱起她,心里酸酸的:「哥哥会回来看你的。」
「骗人!大人都爱骗人!」她哭得更凶了。
刘师傅把她拉开:「别闹了,建军哥哥是去工作,又不是不回来了。」
但我看见,她转身的时候,也在偷偷抹眼泪。
离别的日子终于到了。
那天早上,我收拾好行李,最后看了一眼住了三年的宿舍。三年前,我一无所有地来到这里;三年后,我带着一身本事要离开了。
到了火车站,我意外地看见刘师傅站在那里。她今天没穿工装,换了一件碎花的衬衫,看起来特别年轻。
「师傅,您怎么来了?」
「请了半天假,送送你。」她低着头,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们找了个地方坐下,谁都没说话。火车站的广播一遍遍地响着,提醒着离别的时刻越来越近。
「建军。」她突然开口。
「哎。」
「到了南方,要好好照顾自己。天热,别中暑了。」
「知道了,师傅。」
「工作上不懂的,可以写信问我。」
「好。」
「还有……」她停顿了一下,「找个好姑娘,成个家。」
我的心猛地一沉。这三年,我对师傅的感情早就变了。但我知道,我们之间隔着十岁的年龄,隔着师徒的身份,隔着太多太多的东西。
「师傅,我……」
「别说了。」她打断我,「火车要来了,准备上车吧。」
火车缓缓进站。我拎起行李,一步三回头地往月台走。
就在我即将上车的时候,刘师傅突然追上来,一把拉住我。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哗哗地往下流:「建军,你要好好的!答应师傅,一定要好好的!」
说着,她往我手里塞了一个鼓鼓的布包,然后转身就跑,头也不回。
我愣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火车的汽笛声响起,我机械地上了车。
坐在座位上,我低头看着手里的布包。布包用蓝色的粗布缝制,针脚很密,一看就是她亲手做的。
我的手在发抖。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师傅会哭得那么伤心?
深吸一口气,我慢慢解开布包的绳子……
布包里,是一本红色的存折和一封信。
我打开存折,整个人都傻了——里面竟然有八千块钱!
八千块!在1986年,这是一笔巨款啊!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才几十块,这相当于十几年的工资了。
我的手抖得更厉害了,赶紧打开信。信纸上,是刘师傅娟秀的字迹:
「建军: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已经在去南方的路上了。
师傅有些话,当面说不出口,只能写在信里。
三年前,你来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老实、本分、能吃苦,最重要的是,你有一颗善良的心。
这三年,你不知道给了我和小芳多少温暖。自从离婚后,我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一个人拉扯孩子,过一天算一天。是你的出现,让我们的生活有了色彩。
你帮我接送小芳,陪她玩,给她讲故事。她现在天天念叨建军哥哥,说长大了要嫁给建军哥哥。傻孩子,她哪里知道,建军哥哥值得更好的姑娘。
这些钱,是我这几年省吃俭用攒下来的。本来想给小芳上大学用,但我想了想,你现在更需要它。
到了南方,人生地不熟,手里没点钱不行。这钱你先拿着,算是师傅借给你的。等你立足了,有能力了,再还给我不迟。
建军,师傅知道你的心思。但我们不合适,真的不合适。我比你大十岁,还带着个孩子,配不上你。你还年轻,前途无量,应该有更好的人生。
答应师傅,找个好姑娘,好好过日子。师傅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你成家立业,过得幸福。
还有,别怪师傅狠心。不是师傅不想留你,是师傅不能耽误你。
南方天地广阔,你一定能闯出一片天地。累了就歇歇,想家了就写信。师傅和小芳永远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
保重!
秀芬
1986年7月15日」
看完信,我已经泪流满面。
原来,师傅什么都知道。她知道我对她的感情,知道我舍不得走,知道我需要什么。但她选择了成全我,把自己的血汗钱都给了我。
我把存折紧紧抱在怀里,心里暗暗发誓:师傅,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08到了南方,我没有动用师傅的钱,而是把它存进了银行。
我告诉自己,这钱是师傅的心血,我没资格用。我要靠自己的本事站稳脚跟,挣到钱了,连本带利还给她。
南方的天气真的很热,但机会也确实多。我凭着扎实的技术,很快就在新厂站稳了脚跟。领导器重我,同事们也都很照顾我这个北方来的小伙子。
每个月发了工资,我都会寄一部分回去。第一次寄钱的时候,我在汇款单上写:「师傅,这是徒弟孝敬您的,给小芳买点好吃的。」
很快,我收到了回信。刘师傅在信里说:「钱收到了,但以后别寄了。你在外面不容易,自己留着用。小芳很好,天天盼着建军哥哥的信。」
我笑了笑,下个月照样寄钱。我知道师傅的脾气,嘴上说不要,心里肯定高兴。
就这样,我们保持着书信往来。师傅会在信里告诉我厂里的事,小芳的成长,还有一些技术上的指导。我则跟她分享南方的见闻,工作上的进步,还有生活的点点滴滴。
两年后,我被提拔为车间副主任。又过了三年,我成了技术科长。再后来,我被派去日本学习先进技术,回来后成了副厂长。
每一次进步,我都会第一时间写信告诉师傅。她总是回信说:「好样的,师傅为你骄傲。」
但关于找对象的事,我一直没有回应。不是没有人介绍,而是我心里一直放不下。每次相亲,我都会不自觉地拿对方和师傅比较,结果可想而知。
091996年,整整十年过去了。
这十年里,我从一个青涩的学徒工,成长为独当一面的企业管理者。我在南方买了房子,有了自己的事业,但心里始终觉得缺了点什么。
这年春节,我决定回东北看看。
火车站还是老样子,但周围的建筑都变了。我打车去厂里,司机说:「机械厂?早就改制了,现在叫东北重工集团。」
我让他送我去职工宿舍区。一路上,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十年了,师傅还好吗?小芳应该长大了吧?
到了熟悉的家属楼下,我深吸一口气,提着大包小包上楼。
敲门的时候,我的手在颤抖。
门开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站在门口:「您找谁?」
我愣住了。这姑娘有着和师傅一样的瓜子脸,一样的大眼睛,但更多了几分青春的气息。
「小芳?」我试探着问。
她也愣住了,上下打量着我:「您是……建军哥哥?」
「是我!」
「真的是建军哥哥!妈,快来看,建军哥哥回来了!」她兴奋地朝屋里喊。
刘师傅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看见我,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十年过去,她老了一些,眼角有了细纹,但依然是那么美。看见她,我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师傅……」
「回来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快进来,外面冷。」
屋里收拾得很干净,但家具都是老式的,看得出日子过得并不富裕。
「建军哥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小芳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但说话还是那么直接,「我妈天天念叨你,把我耳朵都念出茧子了。」
「小芳!」刘师傅瞪了她一眼。
我笑了:「是我不好,这些年工作太忙,一直没时间回来。」
「什么太忙,我看是南方姑娘太漂亮,把你迷住了吧?」小芳调皮地说,「建军哥哥,你结婚了吗?」
我摇摇头:「没有。」
刘师傅的手微微一颤:「都三十多了,怎么还不成家?」
「一直没遇到合适的。」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或者说,遇到了,但错过了。」
气氛突然有些尴尬。小芳看看我,又看看她妈,聪明地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师傅,这些年,您过得还好吗?」
她低着头:「挺好的。厂子改制后,我下岗了,现在在一家私企做技术指导,收入还行。」
「下岗了?」我心里一紧,「那您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你有你的事业,我不能拖累你。」
「师傅!」我激动地站起来,「您怎么能这么说?没有您,就没有我的今天!」
我从包里拿出一个存折,递给她:「师傅,这是您当年给我的八千块,我一分没动。这些年的利息,还有我的一点心意,一共十万,您收下。」
她推开我的手:「我不要。钱给你了就是你的,再说我现在不缺钱。」
「师傅,您就当是给小芳上大学用。她今年高三了吧?」
提到小芳,她的表情柔和了些:「是啊,成绩不错,应该能考上好大学。」
「那就更需要钱了。师傅,这钱您必须收下,不然我这辈子都不安心。」
在我的坚持下,师傅最终收下了钱。
那几天,我天天去师傅家。帮她修理坏掉的电器,陪小芳复习功课,一家人在一起吃饭聊天,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我鼓起勇气对师傅说:「跟我去南方吧。」
她愣住了:「什么?」
「师傅,跟我去南方。我在那边有房子,有事业,可以给您和小芳更好的生活。」我认真地看着她,「这十年,我一直在等您。」
她的眼圈红了:「建军,你还年轻……」
「我已经32岁了,不年轻了。」我打断她,「师傅,这十年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有些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我不想再等下一个十年。」
她哭了,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可是我都42了,人老珠黄……」
「在我心里,您永远是最美的。」我握住她的手,「师傅,给我一个照顾您的机会,好吗?」
这时,小芳突然冲进来:「妈,答应建军哥哥吧!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们互相喜欢。我都这么大了,不需要你操心了。你也该为自己活一回了!」
在我和小芳的劝说下,师傅终于点了头。
一个月后,我们在南方举办了简单的婚礼。没有铺张浪费,只请了几个亲朋好友。但那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
小芳考上了南方的一所重点大学。她说:「建军哥哥,不,现在该叫爸爸了。谢谢你让我妈妈重新笑起来。」
我摸摸她的头:「傻孩子,我才要谢谢你们,让我的人生完整了。」
如今,我们一家三口生活得很幸福。师傅在我的公司里做技术总监,她的经验和技术受到所有人的尊重。小芳大学毕业后也很有出息,成了一名优秀的工程师。
每年7月15日,我都会特意买一束花送给师傅。她总是嗔怪:「都老夫老妻了,还搞这些。」
但我知道,她心里是高兴的。因为那是我们离别的日子,也是我们缘分的转折点。
那个布包,我一直珍藏着。它见证了一个师傅对徒弟的关爱,也见证了一份跨越十年的感情。
人生很长,但有些人,有些事,值得用一生去等待,去珍惜。
来源:大宝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