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25年5月20日，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发布消息，国家消防救援局应急通信和科技司负责人张昊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中央纪委国家监委驻应急管理部纪检监察组纪律审查和辽宁省铁岭市监察委员会监察调查。

2024年9月14日，山西新绛县万安镇杜庄村一木材加工厂突发火灾，多地消防参与灭火。(视觉中国|供图)

2025年5月20日，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发布消息，国家消防救援局应急通信和科技司负责人张昊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中央纪委国家监委驻应急管理部纪检监察组纪律审查和辽宁省铁岭市监察委员会监察调查。

据南方周末记者不完全统计，党的二十大以来，包括原应急管理部消防救援局副局长张福生，广西壮族自治区消防救援总队原政委黄绍明，重庆市消防救援总队原总队长李俊东，湖南省消防救援总队原总队长郑西等在内，在国家局和省级总队，消防救援队伍至少有10人被查。

2025年1月召开的二十届中央纪委四次全会，首次将消防与金融、烟草、医药、体育、工程建设和招标投标等并列，强调要着重抓好这些“权力集中、资金密集、资源富集领域”系统整治。

一名消防系统内部人士向南方周末记者强调，“消防系统”反腐并不等于“消防救援队伍”反腐，住建部门负责的消防审批、公安部门涉及的消防执法、企业涉及的消防器材生产等，都属于“消防系统”的范畴，“消防反腐不只是消防救援队伍内部的问题，它是一个社会面的问题。”

级别最高落马者，插手人事

2022年11月6日，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公布了原应急管理部消防救援局副局长张福生任上被查的消息。

张福生是二十大后消防系统首个被查处的高级领导干部，长期在公安部工作。在2018年的机构改革中，公安消防部队退出武警部队序列，成建制划归至新成立的应急管理部。2019年11月，此前担任公安部消防局副局长的张福生，出任应急管理部消防救援局副局长。

张福生被查后不久，2023年1月6日，应急管理部消防救援局和森林消防局整合而成的国家消防救援局正式挂牌。

截至被查，张福生已经在消防领域工作了17年。

在2024年播出的反腐专题片《持续发力纵深推进》中，张福生成为第一个出镜忏悔的落马官员。张福生的腐败之路，始自1990年代。中央纪委国家监委机关工作人员董文彬在专题片中介绍，张福生从很年轻的时候开始，就对自己要求不严格，“当官还想发财”：“手里还谈不上有很大权的时候，就极力地搞权钱交易。别人给他多的钱他不要，他认为那个风险大，但是把这些大钱给他拆分成小钱，他敢收。”

少量多次，是张福生违纪违法最突出的特点。对张福生采取留置措施后，专案组从他家中搜出了大量茅台酒和黄金制品，但张福生已经记不清楚这些东西是谁送的了。“他从不大笔大笔收钱，而是每次一两万、三五万，最多也就十万左右，但到他落马时，这一笔笔加起来竟达数千万元。”

2024年4月，福建省福州市中院一审开庭审理了张福生受贿案。法院认定其受贿时间长达25年，非法收受财物共计折合人民币3893万余元。

专题片显示，张福生受贿的事项之一，和插手人事工作有关。

1995年，张福生从部队转业至公安部政治部人事训练局工作，“很快就开始利用人事权谋取私利”。2005年，张福生调到公安部消防局工作后，分管的领域依然和人事有关，他也继续以此进行利益寻租。

2023年6月，甘肃省消防救援总队原副政委、纪委书记赵俊主动投案。赵俊主动投案时担任的职位，就是张福生插手干预后的结果。

同样通过向张福生行贿谋求晋升的，还有贵州省贵阳市消防救援支队原党委副书记、支队长李世永。2024年6月，李世永被查。贵州省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人民检察院指控，2007年至2022年15年间，李世永为谋求职务提拔等不正当利益，先后给予张福生人民币25万元。

2025年4月15日，李世永受贿、行贿一案在黔南州中院开庭，李世永当庭表示认罪悔罪。庭审最后，法庭宣布休庭，择期宣判。

多名消防救援队伍官员落马后，2025年5月，国家消防救援局党委正式开展2025年第一轮巡视。公开信息显示，6个巡视组于2025年5月12日起分别进驻内蒙古、江苏、安徽、新疆等消防救援总队党委，四川省森林消防总队党委，天津消防研究所和上海消防研究所党委。

巡视组发布的公告显示，这是国家消防救援局开展的常规巡视，各巡视组将在地方工作45天左右。

寻租的主要渠道：审批验收

张福生涉及的另一些腐败事项，和消防审批验收有关。

专题片显示，于某是一家消防工程企业的老板，他经常在自家茶馆包间里为张福生安排牌局。每次开始打麻将前，于某都会先给张福生5万元至10万元不等的“底钱”。董文彬介绍，在打麻将的过程中，于某只输不赢，张福生只赢不输，每次打麻将张福生都能赢几万块钱。

十几年来，于某给张福生拿的“底钱”加上“输”给他的钱，累计达到九百多万元。而每当他在消防验收等事项上请托张福生打招呼时，张福生也是有求必应。

“因为他打了招呼，无形当中可能就会降低对这些工程项目、消防项目、消防验收的标准的把控，很可能就会放过一些问题和隐患，这样的危害性非常大，负面影响非常恶劣。”董文彬说。

张伟（化名）在直属应急管理部管理的消防研究所工作，对于消防设施器材安全不达标的事情，他感触颇深：“很多人就在赌火灾是一个小概率事件，所以他卖的就是劣质产品。”

他补充，此外，部分企业对消防器材的预算也不合理，“价格都不够成本，那企业不作假是不可能的。”比如，膨胀型的钢结构防火涂料能在着火后有效隔热，其每吨的成本价约1.5万元，但有公司的销售价仅三四千元，“这一看就是假的”。包括常见的防火门等，亦是造假的重灾区。

新华社曾报道过2014年某市的一起消防局“窝案”，共有7人被查。某消防产品公司的业务经理在接受调查时称，该公司生产的防火门“质量很一般，只有50%的合格率”。在消防部门来抽检时，他挨个儿去敲，听到声音是实心的就停下，前来取样抽检的工作人员就心照不宣地对这个门进行抽检。“这就是送钱后达成的默契。”

该案的办案检察官表示，消防工程验收、消防产品监督，是消防领域官员寻租的主要渠道。

在张伟看来，涉及消防审批、验收等权限的部门，也是消防系统腐败的“高风险部门”。

“在修之前，图纸能不能过，这将决定房子能不能修。”张伟解释，“另一方面，比如你修了一栋房子，不仅是商场、体育馆这些公共建筑，包括住宅验收，没问题也可以拖。本来准备5月28日开盘的，结果拖到了6月份，事情就严重了。”

不过，2018年机构改革后，相应消防审批权限有了调整。原有公安部指导建设工程消防设计审查职责，被划入了住房城乡建设部。即在建设项目开工前，住建部门要对建设项目进行消防设计审查；项目竣工验收后，还要进行消防验收或备案抽查，确保建筑在投入使用前能满足消防安全要求。

据南方周末记者不完全统计，2024年迄今，广东、青海、重庆等地的住建部门都曾部署建设工程消防设计审查验收违法违规专项治理行动。

2025年3月在安徽合肥召开的全国建设工程消防设计审查验收工作部署会则明确，必须正视当前消防审验工作面临新旧矛盾交织的严峻形势……要深入推进消防审验违法违规专项治理，扎实开展群众身边不正之风和腐败问题集中整治。

律师曹刚是消防法的起草人之一，曾长期在消防部队服役。他向南方周末记者介绍，目前，消防救援机构还保留着公共聚集场所在投入使用、营业前的消防安全检查权限。“这项权限和中小微企业的联系是比较紧密的，而且在这方面出问题的也有，老百姓意见也比较集中。”

王勇（化名）是某市消防支队副支队长，他介绍称，在日常工作中，小商店、小餐饮场所、小旅馆、小歌舞娱乐场所、小网吧等“九小场所”的日常消防监管，则由派出所负责。

“所以消防反腐不只是消防救援队伍的事，它还包括住建、公安、社会的第三方评估、消防设施维保公司等。”王勇补充。

2025年3月25日，湖南常德市消防救援支队在柳叶湖开展水域救援大练兵活动。（视觉中国|供图）

有效监管问题

据南方周末记者不完全统计，二十大后，从国家局到市级支队，消防系统至少有16人被查。

在国家局层面，除了张福生、张昊，被查的还有原应急管理部消防救援局财务处副处长徐成（一级指挥长消防救援衔）；各地总队被查的共有7人，其中，李俊东、郑西分别为重庆、湖南的总队长；支队被查的共有6人，其中5人为支队长。

张伟介绍，全国对应行政区划设置了消防救援总队、支队、大队，其主要负责人分别为总队长、支队长、大队长。此外，全国还有 9个森林消防总队和上海、沈阳、天津、四川等4个消防研究所。

在前述被查的18人中，广西消防救援总队原政委黄绍明、甘肃省消防救援总队原纪委书记赵俊、广西南宁市消防救援支队原支队长邓锡中、湖南省消防救援总队原总队长郑西、重庆巴南区消防救援支队原支队长郭高凌、云南省大理州森林消防支队支队长计新阳等6人为主动投案。

值得注意的是，黄绍明、郑西、韦贤日三人曾在广西共事。公开信息显示，在郑西担任广西消防救援总队总队长期间，黄绍明为政治委员，韦贤日为政治部主任。

其中，黄绍明、郑西先后于2023年4月、2025年4月主动投案。郑西主动投案后不久，2025年4月29日，中央纪委国家监委驻应急管理部纪检监察组、广西壮族自治区纪委监委公布了韦贤日被查的消息。

2024年8月，裁判文书网公布了陈某行贿一审刑事判决书，其中涉及身为公司法定代表人、董事长的陈某向黄某明行贿的事项。一名知情人士向南方周末记者确认，判决书中的黄某明即为黄绍明。

判决书显示，2016年至2022年，陈某在黄绍明的帮助下，其注册经营、实际控制经营以及联系合作的9家生产厂家，先后中标广西消防救援总队及其下属单位共计15个消防装备采购项目，签订采购合同金额共约14604.88万元。

两人约定，陈某按照中标项目金额6%至8%的比例给予黄绍明好处费。5年间，陈某共计送给黄绍明好处费1100万元。

在曹刚的印象里，二十大后，被通报的副总队长及以上级别的官员落马的频率要高于以往，“这也暴露出违法违纪的普遍性”。

在曹刚看来，目前消防系统存在的腐败问题，部分和缺乏地方党委政府的有效监督有关。

2018年机构改革后，省级及以下综合性消防救援队伍实行国家消防救援局与地方党委政府“条块结合、以条为主”的双重管理体制。2023年，国家消防救援局挂牌成立后，延续了前述双重管理体制。

“在灭火战斗过程中，也就是火灾扑救、事故救援方面，我认为实行‘条条管理’是对的，因为这涉及指挥调度，必须保证命令的统一。”曹刚补充，“但涉及社会单位的审批、许可、检查等，跟地方关系密切，就没有必要再实行‘条条管理’了，应该完全交给地方来管理。”

曹刚认为，不同的地区，经济发展程度不一样，涉及的场所活动数量及类型都有差异。“无论是监督检查的重点、火灾隐患的特点，还是场所审批的需求都不一样。所以这些放在地方管理是比较好的。”

南方周末记者 熊大志

责编 吴天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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