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陈默站在斜对面,米色衬衫袖口沾着星星点点的机油,那是他修车铺的勋章。后颈那道淡粉色的疤在晨光里若隐若现,像道没愈合的旧伤——去年冬天他骑摩托去买糖炒栗子,摔在结冰的路上,就为了赶在凉透前送到我手里。可我当时嫌不是街东头那家老字号,把热乎的纸袋子摔在茶几上,栗子
"小芸,到咱们了。"阿秀推我胳膊的力度有点重,我闻到她身上熟悉的茉莉香水味——她今早特意喷的,说是要给我撑场子。
抬头看,民政局电子屏正跳着"离婚登记处",红底白字刺得人眼睛发酸。窗口里的大姐低头翻材料,钢笔尖在表格上划得沙沙响,像极了陈默修摩托时拧螺丝的动静。
陈默站在斜对面,米色衬衫袖口沾着星星点点的机油,那是他修车铺的勋章。后颈那道淡粉色的疤在晨光里若隐若现,像道没愈合的旧伤——去年冬天他骑摩托去买糖炒栗子,摔在结冰的路上,就为了赶在凉透前送到我手里。可我当时嫌不是街东头那家老字号,把热乎的纸袋子摔在茶几上,栗子滚了一地。
"身份证。"窗口大姐伸手。我摸钱包时,一张照片"啪"地掉在地上。是四年前的结婚照,陈默穿着租来的西装,我踩着他的旧运动鞋(婚鞋磨脚磨得直掉泪),两个人笑出的虎牙都对不上焦。
阿秀蹲下身捡照片,扫了眼就瞪我:"都要离婚了还留着?"她昨天翻遍我家床头柜找结婚证,把这张照片揉成团扔进垃圾桶,是我半夜摸黑从垃圾袋里捡回来的,边角还沾着咖啡渍。
陈默弯腰捡起照片,拇指轻轻蹭掉上面的灰。他声音还是那么闷,像敲在棉花上:"留着吧,又不占地方。"
阿秀凑到我耳边嘀咕:"你看他这副无所谓的样儿,早该离。"她上个月翻到陈默手机里的工资条,说他每月多挣两千藏着掖着。"藏私房钱的男人最可怕,"她拍着我肩膀叹气,"我表姐就是被这种男人坑惨的,钱全贴补老家弟弟买房了。"
我捏着身份证的手有点凉。其实我早察觉他藏钱——去年我妈住院,他塞给我两万块,说"平时攒的零花";前阵子我看中周大福那只金镯子,他逛了三回金店,最后买了细的,说"粗的显老"。现在想来,那些钱说不定都来自他藏的"私房"。
"林小芸、陈默是吧?"大姐推过两张表格,"看看没问题就签字。""离婚原因"栏写着"感情破裂",是阿秀昨天帮我填的,她说"写这个利索"。可我盯着这四个字,突然想起上周三半夜——我老寒腿疼得直抽抽,迷迷糊糊感觉有人给我揉腿,热毛巾一遍一遍敷。早上睁眼,陈默趴在床边,手还搭在我膝盖上,手机屏亮着:"老寒腿夜间护理方法"。
"签啊。"阿秀捅我后腰。我捏着笔,笔尖在"林小芸"三个字上停顿。陈默已经签完了,他的字还是方方正正,像他修的摩托车零件,每一笔都稳当。
"等会儿。"陈默突然摸口袋,摸出个红本子。封皮磨得发毛,边角卷着,像块被摸旧的糖纸。我认得这是他刚谈恋爱时送我的日记本,说"以后记咱俩的事"。后来我嫌他写得少,随手扔给他自己记,没想到他真的记了五年。
他翻开本子推过来:"小芸,你看看。"
第一页是2018年5月20日:"小芸说想要个带院子的房子,今天多接了两个修车单,攒钱。"那天我蹲在院子里看邻居晒被子,随口说"要是有个自己的院子,冬天能晒晒太阳",他蹲在旁边修摩托,扳手停了两秒,没接话。
2019年3月8日:"小芸妈住院,她偷偷抹眼泪,我把去年修车奖金取了,明天给她。"那天我躲在卫生间哭,他敲了三次门,最后塞进来杯热牛奶,说"妈肯定能好"。
2020年7月15日:"小芸看中周大福那个镯子,3888,她嫌贵没买。这个月多干三单,月底去买。"那年我在苏州出差,傍晚收到个快递,是个金镯子,小纸条上的字歪歪扭扭:"同事说苏州金店划算,托老张帮我挑的,不知道合不合心意。"我嫌镯子细,发消息抱怨:"你同事眼光真差。"他回:"是我挑的,怕你戴粗的硌手。"
2023年2月14日:"小芸说同事老公天天发红包,我嘴笨不会说,把每月多挣的两千存起来,等攒够十万,给她买个金镯子,再补个求婚仪式。"最后一页夹着张存单,户名是我,金额十万零三千八。
窗口大姐的钢笔"当啷"掉在桌上。阿秀的手还保持着捅我后腰的姿势,半天没放下来。
我想起上个月收拾屋子,翻出个铁盒,里面全是修车的收据。陈默抢过去塞床底,说"没用的东西"。原来他不是藏钱,是在给我攒底气;想起他总说"修车铺忙,别等我吃饭",其实是去给人上门修车多赚外快;想起他总穿旧衬衫,却偷偷把我买的新衣服洗得香喷喷挂进衣柜;想起他从来不说"我爱你",却在我每回犯腿疼时,半夜爬起来给我揉腿。
"小芸?"陈默轻声叫我,眼睛红得像那年我提分手时一样,"你要是后悔,咱们就...不签。"
阿秀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小芸,这都是他编的!哪有人记这么细的账?"她抓起本子翻到2020年那页,"你看,那天你明明在苏州出差,他怎么去的金店?"
我突然笑了。那天我确实在苏州,但收到镯子时,快递单上的寄件人姓名是"陈默"。我当时嫌镯子细,却没注意盒子里还塞着张收据,日期是7月14日——他提前一天托去苏州进货的老张代买的。
"阿秀,"我转头看她,"你记不记得去年你说想学做烘焙,我把烤箱搬你家?你说你老公总加班,我陪你逛超市到十点?"我又看向陈默,他眼睛里的光慢慢亮起来,"可有些事,只有我自己知道。"
窗口大姐咳嗽一声:"两位考虑清楚没?"
我拿起笔,在"林小芸"三个字上重重按了手印。陈默的手在发抖,存单被他捏出褶皱。阿秀"啪"地合上包,说:"行,你后悔别找我。"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出了门,阳光晒得人发暖。陈默把日记本和存单塞给我,手指在发抖:"你留着,算我...最后的心意。"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老寒腿晚上记得敷热毛巾,护膝我放你家茶几了。"
我摸着手里的离婚证,突然笑出了声。不是觉得可笑,是突然懂了——有些爱像他的旧衬衫,洗得发白却最贴身;有些陪伴像修车铺的机油,沾在袖口擦不掉,却能让日子顺顺当当往前转。
现在,我盯着手里的离婚证,和那个记满心事的日记本。你说,我真的不后悔吗?
来源:卖报纸的小米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