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与热的坚守：4位杰出医者讲述临床科研之路

摘要：有“甘坐十年冷板凳”的专注，正是因为心有救死扶伤的热切追求。在北京市卫生健康委近日主办的首场首都卫生健康系统杰出医者学术成果报告会上，4位医者讲述了他们在“冷”与“热”的坚守中，用力托举起生命健康的故事。

有“甘坐十年冷板凳”的专注，正是因为心有救死扶伤的热切追求。在北京市卫生健康委近日主办的首场首都卫生健康系统杰出医者学术成果报告会上，4位医者讲述了他们在“冷”与“热”的坚守中，用力托举起生命健康的故事。

这4位医者分别是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天坛医院院长王拥军、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同仁医院院长张罗、北京大学肿瘤医院消化肿瘤内科主任沈琳、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儿童医院院长倪鑫。

建立卒中防治新坐标

王拥军将自己多年的成就归结于循证医学的力量。从1992年至今，借循证之力，他和团队在缺血性卒中防治的时间轴上画出一个个里程碑式坐标。

卒中患者复发率连续下降与王拥军团队的多项研究密切相关。“绝大多数基础研究者都相信双重抗血小板治疗必然优于单一抗血小板药物，但之前国际上3个顶尖团队的研究结果都显示，双抗治疗不但未能减少卒中复发，反而增加患者出血风险。”王拥军介绍，为找到平衡安全性和有效性的“甜蜜点”，他带领团队最终找到双重抗血小板治疗新方案（CHANCE方案）。大样本临床试验的循证医学评价证实，该方案将卒中患者3个月内的复发率从11.7%降至8.2%，且不增加出血风险。这一成果改写了全球卒中防治指南。后来，团队经过系列研究，将卒中患者3个月内的复发率降到了6%。

卒中发生后，尽快进行溶栓治疗，是减少致死、致残的关键。但临床主要使用的静脉溶栓药物阿替普酶一直被西方药企垄断。于是，王拥军团队又将目光瞄准新型溶栓药物研发。

“我们团队牵头的全球性大规模临床试验的循证评价证实，中国自主研发的新一代溶栓药替奈普酶、瑞替普酶疗效不劣于甚至优于阿替普酶，均已获批上市。今年1月，我们完成了第四种溶栓药物重组人尿激酶原的药物临床评价，这种溶栓药物不久后也将走向临床。”王拥军说，“脑血管病溶栓药物从30年前的1种将扩充为4种，而且一半以上静脉溶栓药品将由中国药厂生产。”

王拥军在大屏上列出了过去30年缺血性卒中静脉溶栓关键循证证据的里程碑事件。他颇为自豪地说：“全球12项重磅研究，我们团队贡献了40%。这也促使2024年国际缺血性卒中治疗进入多药选择的晚时间窗时代。”

王拥军在演讲中播放了一段视频，视频记录了2025年国际卒中大会期间，他被授予“威廉·m.费恩伯格卒中卓越贡献奖”台前幕后的情况。该奖项是国际卒中领域临床医学的最高奖，王拥军成为其设立34年来首次获奖的亚洲科学家。

获奖当晚，王拥军刚回到宾馆就收到了一封国际同行发来的邮件：“您为增进我们在卒中领域的知识、改善卒中患者的预后、培训和指导如此多年轻临床科学家作出了巨大贡献，他们将成为下一代的领军研究者。”这句鼓励让王拥军最为动容。正如这位专家所说，相比取得的各种奖项，王拥军认为30年来最大成就来自他的研究团队。他一一介绍了10位已在国际上崭露头角的团队成员。

“想走得快，一个人走；想走得远，一起走。”王拥军坚定地说。

解答过敏性疾病难题

全球约15亿人遭受过敏性疾病的困扰。直面过敏性疾病中两个狡猾的敌人——过敏性鼻炎和慢性鼻窦炎，张罗选择了一条布满迷雾的攻坚路。30多年来，他带领团队从过敏原检测到在发病机制、诊断技术、治疗方式方面一一展开攻关，推动了过敏性疾病防治领域的全链条革新。

如今，人们可以在中国天气网实时看到全国大气花粉浓度和种类的播报信息，从而做好出行防护。这背后的支撑，便是张罗带领团队经过15年探索和布局所形成的覆盖全国的大气花粉浓度监测和预报体系。通过构建气象要素模型，张罗团队还建立了花粉患病风险预报分析体系，一步步推进过敏性疾病防治关口前移。

在诊疗环节，由于以往有创活检技术无法满足快速诊断需求，张罗团队开发了“闪测”Flash10快速分子诊断平台，并基于此平台研发了全球首款难治性慢性鼻窦炎CST1无创快速诊断试剂盒，实现1分钟取样、15分钟出具检测报告。

为了让更多患者有药可用、用上好药，张罗团队推动全球唯一治疗黄花蒿致敏过敏性鼻炎的舌下免疫治疗药物上市，开辟应用靶向IL—4Ra单抗治疗过敏性鼻炎新模式，为深受季节性过敏性鼻炎困扰的患者提供了更有效的国产新药。

一个接一个的成果，促使我国医者在全球过敏性疾病领域发出更加嘹亮的声音。张罗列出了一组数据：从发表的过敏性疾病领域的文章数量来看，北京同仁医院团队在全球排名第二，张罗个人排名全球第四。而他展示的另一组图片也让在场观众倍感振奋：自2021年起，国际权威期刊《过敏科学》连续5年以中国主题的正刊形式，集中呈现中国学者在过敏性疾病领域的最新研究成果。

张罗感慨，在西方建立的“小院高墙”层层设限的背景下，国际期刊仍然能坚持连续多年以中国主题形式刊发这些文章，极其不易，这也代表了国际对中国学者在过敏性疾病领域研究的高度认可。

破解消化道肿瘤治疗困局

沈琳交手的对手是治愈率低的胃癌与食管癌。曾经有十多年，沈琳一直深陷在失败的泥潭里苦苦挣扎。“从2010年到2020年，国际上针对上消化道肿瘤的药物研究几乎全部失败。我参与了其中60%的研究，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没有功劳只有苦劳。”沈琳说。

如今，她已经能轻松地回忆那段过往。沈琳一直思考失败的原因，她发现消化道肿瘤异质性强，对其分子生物学特征、免疫特征了解太少是研究失败的关键因素。“只依赖临床研究，对肿瘤简单分型，这对胃癌和食管癌研究而言远远不够。”沈琳意识到，一定要转变研究模式，以临床问题为导向，形成从临床研究到转化研究再到临床验证的闭环，对标志物不同的人群进行分层，实现个体化精准治疗，才有可能突破当前瓶颈。沈琳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靶向HER2的抗体偶联药物TDM-1在乳腺癌治疗中取得成功但在胃癌治疗中失败，国产抗体偶联药物RC48上市后未在胃癌患者中开展临床试验。沈琳团队抓住时机，率先在胃癌患者中对RC48开展了临床试验，促使RC48成为中国获批的首个用于治疗胃癌的国产HER2抗体偶联药类药物，由此开启了国内抗体偶联药治疗新时代。

虽然RC48已经用于HER2阳性晚期胃癌的三线治疗，但沈琳对其25%的有效率仍然不满意。为提高治疗有效率，她带领团队通过深入研究HER2阳性胃癌免疫微环境，提出了靶向治疗联合免疫治疗的新思路。

截至目前，沈琳已牵头128项临床研究。我国针对食管癌、胃癌的药物相关研究几乎都由沈琳团队主导。

比起文章发表数量，沈琳更在乎研究成果如何影响临床实践。“7项研究改写国际指南，31项研究改写国内指南。我国食管癌、胃癌患者死亡风险下降32%～46%，患者生存期延长1.4～3倍。”沈琳感慨，近10年来，我国在上消化道肿瘤领域实现从跟跑到并跑再到领跑的跨越。

填补儿童肿瘤防治空白

“能研究肿瘤的人非常有勇气，而选择研究儿童肿瘤的人，不知道得需要多大勇气。”倪鑫的老师、中国工程院院士韩德明曾经这样对他说。

在与成人肿瘤斗争20年后，倪鑫转向了研究儿童肿瘤。“每当看到家长得知孩子被诊断出肿瘤之后露出的神情，我的心情也很沉重。”倪鑫说，自己的勇气缘于在临床中见到的种种无奈。

儿童肿瘤作为目前导致儿童死亡的第二位因素，防治体系存在着许多研究空白点。倪鑫团队以儿童肿瘤防治为核心，开始了从无到有、从有到优的探索。

倪鑫介绍，2019年，北京儿童医院牵头组建国家儿童肿瘤监测中心，汇总来自1700余家医疗机构的诊疗数据。基于此，团队2022年发布国家儿童青少年肿瘤发病情况，结束了我国儿童肿瘤数据依赖外国资料的历史。

摸清了发病数据，倪鑫心里更有底了。他带领团队建立起一系列儿童肿瘤的精准诊断新标准和新方法，目前研发了8项诊断新技术，将高危神经母细胞瘤诊断率提高了12.4%。

“儿童不是成人的缩小版，此前没有一个专门用于治疗儿童肿瘤的药物。”倪鑫介绍，为此，他牵头全国59家单位建立儿童用药新品种及关键技术研发平台，研发137个儿童用药新品种，其中巯嘌呤微片为白血病患儿提供了更精准的用药剂量，抗呼吸道合胞病毒国产新药成功破解儿童肿瘤继发感染缺乏靶向治疗药物的国际医学难题。

十年磨一剑。倪鑫团队总结研究成果和临床诊疗经验，牵头制定了29项儿童实体肿瘤诊疗规范、指南和专家共识，形成儿童实体肿瘤诊治的“中国方案”。倪鑫表示，要让研究成果惠及更多我国患儿，努力实现不同地区儿童肿瘤的同质化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