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见青是我身边的一等丫鬟,在我沦落为相府家生奴才后,对我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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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养育我多年的父母也顺着她的意思:
「不过就是个家生奴才,配马夫倒也合适。」
我对此倒没什么异议。
毕竟不嫁顾松成能给我省去不少麻烦。
得不到我回应的沈衿衿伸手过来想掐我的下颚。
被我身后的丫鬟见青打落了手:「你想对小姐做什么?」
见青是我身边的一等丫鬟,在我沦落为相府家生奴才后,对我不离不弃。
「小姐?你看清楚,如今我才是小姐!」
沈衿衿不屑地嗤笑一声,「她?如今不过是个任人生杀予夺的奴才!」
「见青,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别怪我没提醒你。你非要跟着她,将来不过是给马夫做暖床丫头的命!」
2
见青冷哼一声:「我又不是你。上赶着出卖主子,尽想着给人做妾。」
在我还未答应顾松成的婚约时,沈衿衿常常与王府互通有无,将我的消息泄露出去。
敲打过后,仍然不改。
甚至将我的贴身手帕偷偷送到顾松成手上。
为的就是促成我与顾松成的婚事,好让她上位当侧妃。
我因此罚她十鞭,以儆效尤。
如今想必是被见青一说,想起此事,沈衿衿脸上浮现出愤恨的神色。
「我想要爬得更高有什么错!难道像你一样当她沈池一辈子的奴才吗?」
她说着,又想过来掐我下巴。
「我不后悔!沈池,你如今是奴才!你以为我会给你机会让你接近王爷吗?你做梦!你只能跟低贱的马夫成婚!」
我皱眉反制住她的手腕,将她甩到一边。
如今她身边伺候的丫鬟都是我的旧仆,一时之间不敢有所动作。
「见青早已不是贱籍,她同你一样是良民。」
我低头俯视被我甩到地上的沈衿衿:「你往上爬固然是好事,只是无根无依,当心有一日踏空,摔得尸骨无存。」
同我结亲的是相府的马夫,无父无母无房,就连成婚的新房都是我的私产。
来接亲的马夫戴着古朴的木制面具。
低头佝身,宽大的喜服似乎很不合身。
看上去滑稽又可悲。
见状,许多宾客都笑开了。
「他还知道丢丑!」
「可惜了,见不到沈池这位大小姐未来夫君的模样了。」
沈衿衿婚扇掩面,娇笑道:「姐姐,你这夫君倒是替你留住了点颜面。」
同来接亲的顾松成眉头微皱。
要为我解围似的,高高在上道:「沈池,你如今跪下求本王。本王也不是不能考虑纳你进府当一个侍妾。」
闻言,沈衿衿脸色骤变,一双眼含恨瞪向我。
似乎我一答应,她就会冲上来撕了我。
我连个礼貌的微笑都不乐意给他两:「不了,没兴趣。」
幼年时我当公主伴读,门门功课都将顾松成压在脚底下踩。
也不是第一次当众下他面子了。
没想到他这次气得面色铁青,眼神阴翳。
好一会儿才从嘴里吐出几个字。
「沈池!你!行!」
当即甩袖子就走,沈衿衿拖着婚服追在他身后上了婚轿。
我则拉了拉身旁不知动作的马夫。
「走了,夫君。」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
穿着喜服之人似乎僵了一瞬,才回过神似的点点头。
我抬脚就要走,却被身后的沈相爷沈正藻叫住。
「沈池!你向来顽劣不堪,恐惹大祸。好在你并非我亲生女儿。如今你既已嫁人,更是泼出去的水。
「看在往日情分上,我给你一句忠言。你婚后要相夫教子,安生度日,莫要抛头露面再惹祸事。」
我简直没忍住要气笑了。
「我既然不是沈相爷的亲生女儿,也就不劳沈相爷费心了。」
我转身,仰面迎上沈正藻的目光。
面上的桀骜傲气丝毫不因从小到大的苛责打骂而少半分。
婚服袖子甩出了宽袍广袖的感觉。
「今日诸位皆是见证,我沈池欠沈家的养育之恩,这场婚宴折辱我全部还尽。日后我沈池与沈家再无关系!」
3
婚房喜烛光晕摇荡,我将团扇头冠都丢在拆下丢在桌边。
那边我名义上拜过堂的夫君仍旧戴着面具,仪态堪称端庄地坐在床上。
手指蜷起,似乎十分紧张。
本来就是相府用来折辱我的工具。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也觉得可怜,于是对他说:「你不必紧张。我会给你一笔钱,你拿着这钱出了上京城,不用怕有人会去找你。」
看他实在害怕紧张,我又温言多加了两句:「只是如今这世道乱,你若想要经商卖货最好往南边走,到苏城,日子稍微好过些。」
可他似乎更紧张害怕了。
直接站了起来,焦急之下居然伸手来拽我的衣角。
「我不要钱!」
声音清越好听。
一直隐在喜服下的手竟然白皙修长。
我眼神一凝,这一看就知道不是马夫的手。
「你是谁?」
我退后一步拉开距离,甩开他的手。
他看着我的疏离戒备,颇为受伤道:「我是你刚刚拜堂的夫君啊。」
说着,他摘下面具。
琥珀色的瞳眸似乎含着水光,哀求地看向我。
哦?你说你是那个马夫?
骗谁呢,你这张脸,拿去青玉楼挂牌一夜一万起。
我不露声色地再后退一步。
却没有轻举妄动。
倒不是因为这个男子长得实在好看。
而是因为琥珀色瞳眸是已经灭族的银族的标志。
这世间是琥珀色瞳眸的人,除了已逝的柔妃,就只有当今太子了。
要说太子,就连从小在宫中当伴读的我都没有见过几面。
传言是因为太子幼年曾走丢过一次。
如今皇上简直是把太子当眼珠子疼宠,予取予求。
太子不爱政务,便拨常侍为太子处理政务,给太子单独搭建一套政务班子。
力求不管一点政事,不丢一点政绩。
更别说,不爱见人、不近女色、暴虐杀人这样的小毛病了。
「你说你是我夫君,那你叫什么名字?」
琥珀色的眸子在我说话的一瞬间忽然炸开光芒,盛满了喜悦开怀。
看得我都有点疑惑。
我难道说了什么很了不得的话吗?
「顾柏,我叫顾柏,柏树的柏。」
得,他倒是直接承认了自己和当朝太子同名同姓。
原本疑惑他到底想算计自己什么的心越来越不解,不管这是顾柏本人还是有人想借顾柏的名义算计我,我都实在看不出这到底怎么个路子。
说着,他忽然凑近,一张俊脸在我眼前放大。
他牵起我的手放在心口:「我是你拜过堂的夫君。」
趁我不备,他忽地拽我。
天地颠倒,我跌在床上,被迫注视着惑人心神、夺人心魄的一张脸。
老皇帝喜欢柔妃到疯癫的程度也不是没有道理。
面对着如此美貌,很难保持冷静。
薄唇吐息,擦过我的耳廓。
「良辰美景,洞房花烛,娘子,我们别等了。」
简直像媚人的狐妖。
我张嘴想说什么。
忽然听见「咚」一声闷响。
「狐妖」失去意识倒在我身上,露出身后手持木棍的见青。
她疑惑:「小姐?你脸这是……涂了胭脂?这么红。
「而且你怎么不推开他啊?是推不开吗?」
4
自称顾柏的男子醒来以后,没纠结具体发生了什么,日日喜滋滋地在我身边晃来晃去。
我吩咐见青看好他,就去操心自己的事了。
如今正是关键时刻,南边传来消息,苏城的世族豪绅已经都控制住,等我下一步命令。
我正提笔回信。
忽地外边嘈杂起来。
见青像鬼魅一样溜进来:「小姐,沈衿衿来了。」
我皱眉,刚想打发,就见院门一道粉色身影闯进来了。
「沈池!你出来!」
粉衣华服,佩金环玉,却无半分大家闺秀的仪态。
直愣愣地闯进来,大声喊:「贱 人!把那个贱 人给我抓起来!」
她身后跟着一帮黑压压的奴仆丫鬟。
闻言而动,仿佛真的要过来押我。
「谁敢?」
见青挡在我身前,不耐地拎着一把刀,大有谁往前多走一步她就跟人拼命的疯感。
口中却还是讲道理的:「我们是良民,这院子是民宅,任你们是高门贵族还是皇亲国戚,这都是私闯民宅!」
我和见青如今都忙得一个头两个大,实在没工夫应付沈衿衿的发疯。
但无奈何她非要来找不痛快。
大约是因为刚成婚不到一个月。
顾松成就纳了一门妾室。
听闻是花楼里出来的,与原先的沈相爷嫡女,也就是我,有三分相似。
沈衿衿不敢对着顾松成发疯,自然就找到了我这里来。
我揉了揉眉心。
顾松成还真是能给我找不痛快。
那边苏城他的势力我还没能彻底拔除,这边他纳门妾室羞辱我倒也罢了。
居然还能驱使沈衿衿来找我麻烦。
若不是知道顾松成几斤几两。
我真要怀疑他已经看透我的谋划,特地给我使绊子了。
「王妃,民女实在不知,何处得罪了王妃?」
丫鬟婆子簇拥着的沈衿衿双眼通红,摔出一支玉笔到我面前。
「你这贱 人还敢勾引王爷!你瞧瞧,这不是你的东西吗?怎么会在王爷的书房里。」
都不用我看,见青打眼一扫:「小姐,这不是您五年前丢的玩意儿吗?我还以为被什么不忠的奴才偷去给未来的主子献媚去了呢?」
那支玉笔我还在当公主伴读时曾带在身边。
后面丢了倒也没再找。
没想到会在顾松成手中,想来是某日落在学堂被他捡了去。
见青讽刺沈衿衿偷我东西给顾松成。
她愈发恼羞成怒:「贱 人!必定是你勾着王爷!才巴巴地把这玉笔送到王府!
「你还真是爱算计。可你也不想想,以你如今低贱的身份,怎么配得上王爷?」
闻言,我嘲讽一笑。
「身份低贱配不上你家王爷?我怎么听说他近日新纳了个花楼里的姑娘。想来,你家王爷是不忌讳什么身份贵贱的。」
「你!」
她怒极,指着我喊:「打!给我打!打得她这张贱嘴说不出话来!」
「我看谁敢。」
一道清越好听的声音传来。
在这紧张的气氛中,显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从容优雅来,像是根本没把沈衿衿放在眼里。
白袍红束带,愈发衬得他唇红齿白,面容似神如妖。
琥珀色瞳眸温柔笃定地望向我,抿唇微微笑着。
哦。
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见青不把沈衿衿拦在门外了。
原来是搁这儿试探他呢。
5
顾柏从腰间取下一块牌子,往桌上一丢。
如今沈衿衿是王妃,身边自然跟着有眼力的人。
只听一个老嬷嬷惊叫道:「太子殿下!」
他冷淡应下,又抬眼转身,琥珀色的瞳眸里沉着阴郁怒气。
「你们怎么敢对太子妃如此不敬。」
太子一怒,屋内人都乌泱泱跪下来了。
毕竟这个太子疯名远扬。
我和见青换了个眼神。
我:我什么时候成了太子妃?
见青歪头:可能是你新婚夜没推开人家的时候?
好好好。
那边沈衿衿还沉浸在惊讶的情绪里,「太子?怎么可能是……」
她忽然把手一指,面色苍白狰狞似女鬼。
「你不是嫁给了相府的马夫吗?怎么会变成了太子?」
我无奈耸肩。
你问我,我问谁去?
以为我乐意啊?我现在都不知道顾柏想算计我什么。
啧,老皇帝不好对付我心里有点数,但我视野里确实没怎么进过荒唐不管事的顾柏。
我将目光投向他,阳光下,他琥珀色的瞳眸像宝石一般,熠熠生辉。
是老皇帝下的一步荒唐棋?想让我自乱阵脚?还是谁的算计呢?
他似有所感。
略略转头,对上我的目光,眼中阴郁尽消。
温和笑意,勾人眉眼。
让我愣了愣。
「你不可能嫁给太子!沈池!你如今只是一个奴才!是一个丫鬟!怎么可能!」
沈衿衿接受不了现实,扑过来想身体力行地撕了我的脸。
我闪身想躲,见青却用眼神制住了我。
只见顾柏手焦急动作,似乎打了个暗号。
顿时屋内闪进许多身着黑衣的人,架住沈衿衿,护住了我。
「弟妹,你这条命不想要,孤不介意送你一程。」
说着,他素白修长的手指轻抬轻落。
黑衣人当场把沈衿衿想要打我的手折断。
她哀嚎出声,「沈池!你不得好 死!你占据我身份多年!如今还如此欺负我!你不得好 日!」
不是,打你的是我吗?
怎么就我不得好 死?
见青装作害怕的模样扑过来抱我,却附在我耳边:「监视我们宅院的人,找到了。」
我抬眼去看顾柏。
他身上不见前几日的干净柔和气质,如今煞气多得能驱邪。
眉眼仿佛冰霜覆盖,「沈池是孤明媒正娶,拜过天地的太子妃。你们日后谁对她不敬,就是对孤不敬。知道了吗?」
沈衿衿被折腾得半死,此时只能和下人们一同哀声应是。
顾柏满意点头,对上我的目光时却怔住了。
我想我的目光应该也是卸下伪装,满是冷漠戒备,似乎下一秒就要拔刀与他论个输赢。
「沈池,你听我说……」
语气慌张如新婚那夜。
「太子殿下,民女倒是不知,什么时候与太子殿下成过婚,拜过天地。
「还请太子殿下不要玩笑,将民女夫君还来。他虽只是一介平民,想来也不会做出换人夫婿、监视他人妻子的荒唐事。」
说着,我带着见青就要出去。
他手指蜷紧又松开,青筋毕现,却终究没有拦我。
6
开玩笑,我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是太子妃。
见青日常向我汇报情况。
苏城顾松成的势力已经清除干净,根据监视的情报显示,顾松成没察觉到异样。
「这样,整个南方基本都握在小姐手中了。」
我纳闷:「他没察觉?」
见青翻着情报网带来的消息,头也不抬:
「哦,他知道了小姐你和太子的事,大发雷霆砸了王府以后日日借酒浇愁、花楼买醉,顾不上。」
我:……
他们老顾家的江山两代而亡的命运算是要定下了。
见青眼皮一掀:「小姐,刚得到消息,顾松成往这边来了。」
轰隆一声,外门被砸倒。
见青面不改色:「已经来了。」
我披上外袍,像男子一样简单束起头发。
顾松成见到我这副模样明显吃了一惊。
往日的我再怎么桀骜不驯,不修边幅,也端着一副世家小姐的样。
如今要我拿主意处理的事太多了,见青也忙得像个陀螺,实在没人能帮我拾掇拾掇。
我也就只能这副落拓样出来见人。
他身边的沈衿衿见我如此狼狈,几乎掩藏不住开心:「王爷,我就说,她如今被太子抛弃,正以泪洗面呢。」
顾松成皱眉,哼了一声:「自甘下 贱。」
但见我如此落魄。
似乎又心生出几分不忍,微抬头,冷然俯视道:「你若是跪下求饶,本王可以大发慈悲给你一个归宿。」
我没忍住,嗤笑一声。
「归宿?指的是做王爷的妾室吗?」
我迎上他的目光,嘲讽道:「时至今日还想纳我进府。王爷,我与你之间,自甘下贱的究竟是谁?」
「你!」
顾松成气极,但旋即却又笑了出来。
「牙尖嘴利。沈池,你倒是一点没变。」
他走近几步,带来的阴影几乎完全覆盖了我,眼中阴翳。
「往日你是相府千金、公主伴读,我总是顾忌着你的身份与傲骨,不动手段强迫你。」
说到这儿,他嘴角多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眼神却更黑沉了。
「如今你自甘下 贱勾引我皇兄,又跌至尘埃,你以为我有多少种方法让你跪在我面前?」
我含笑冷声道:「王爷大可以试试。
「只是,民女若是没有记错。王爷从未赢过民女一次,真不知王爷为何会如此自信。」
本来我与顾柏的事就已经隐隐在京中有流言,顾松成再来找我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更是惹得京中流言四起。
我没等来皇室找我算账,相府倒是先找上了我。
被带到祠堂时,我忽然明白沈正藻其实还是把我当那个任他拿捏的嫡女。
「跪下!」
我恍若未闻,站在门口看沈正藻给沈家各位列祖列宗烧香。
「沈相爷,你祭祖我一个外人在这儿不合适吧?」
我年幼时常被关到这间祠堂,不给吃喝,硬熬三天。
沈正藻以为这样就能逼得我听话乖顺。
可我从祠堂爬出来,虚弱至极,第一句话却还是:「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自幼拔尖聪慧,家中的庸才哥哥在我面前如同痴呆。
在我第一次表露出我的算无遗策,帮沈正藻处理政事的时候,他却大发雷霆将我关进了祠堂。
他害怕我。
我一直知道他害怕我。
后面我跟在他身边学尽了为官之道,便进了宫,在公主身边学着为君之道。
可惜了,中原不稳,小公主被派去和亲匈奴,死在了路上。
只给我留了一封绝笔信让我完成她未竟之事。
说来,小公主比我还小上三岁。
当年在朝堂上提议让小公主和亲的就是我彼时名义上的父亲,沈相沈正藻。
自那以后,哪怕沈衿衿没查出来我其实不是他亲生骨肉,我也不把他当自己父亲了。
剥去我的贵族身份,把我嫁给一个马夫。
他以为我翻不起风浪了,却没想到我还在搅动上京城的风云。
早已年迈,佝偻着身子,却不愿从权力中心退下。甚至用自己唯一的嫡女押注顾松成。
「荒唐!我养育你多少年,沈家培养你花了多少心血,你如今对着列祖列宗就是这么说话的吗?」
我冷冷淡淡支着身子站在门口,不愿意踏进去半步。
「真新鲜,把我嫁给一个马夫的时候不见你说半句?发现我被太子和成王同时看中的时候说沈家对我的养育之恩,你是真不害臊啊,沈相爷。」
沈正藻官场老狐狸,再生气为了达成目的也能装出样子:「胡闹!父女哪有隔夜仇!你再怨恨为父,也不该不认沈家!这终究是你的家,是你的归宿!」
归宿归宿归宿!
这群男的一口一个归宿!
我沈池天纵奇才,难道自己不能给自己一个归宿吗?难道非要靠他们这群废物?
我憋着一口气,面上还是在笑:「沈相爷,装得不累吗?
「你无非就是想从我这儿探听消息,想知道自己押宝押没压对。我不妨告诉你,你将全部身家压到顾松成身上,是你政治生涯里犯的最大的一个错误。最后的胜者不会是他。」
当然,也不会是顾柏。
而是我,沈池。
7
见青说顾柏来了的时候,我没有多意外。
「太子殿下找我有什么事吗?」
月光如练,他站在庭院中,笑意温柔笃定,骨子里却积压着他们老顾家祖传偏执疯狂。
「你想杀皇帝对吗?我可以帮你。」
他语气平和。
我抬眼,他不避不闪地看着我。
「我知道,你收买了侍卫统领,准备在七日后的琼花宴杀了皇帝。也知道,整个南方都你在你的掌控之中。」
顾柏没有等我回话,自顾自地说:「侍卫统领不一定能杀了皇帝,他如果被人阻止,延误了计划,你起兵的谋划就要被打乱。所以——」
琥珀色的瞳眸亮晶晶的,像是在说什么他极期待的事。
「让我来吧。我可以在琼花宴杀了他。」
我沉默一会儿,「为什么?因为他灭你母妃全族,折磨你母妃致死?」
顾柏并不恼怒我的试探。
相反,他靠近我,低头浅笑:「只要你想,我就会为你做到。我很乐意成为你的掌中刃。沈池。」
见青目光担忧,我却吩咐下去,让侍卫统领配合他行动。
于是在琼花宴上,昏庸无能的老皇帝被一身白衣的太子斩首而死。
鲜血溅了太子一身。
我仰卧在院中躺椅上听见青汇报情况时,脑海中那双含笑的琥珀色瞳眸却怎么也挥不去。
当即,太子以弑君杀父的罪名被打入监牢。
屋漏偏风连夜雨,南方本就不算安分,竟在此时出现了一支起义军。
一路摧枯拉朽,快打到了都城之下。
文武百官匆忙迎原先的成王上位。
只是老顾家的江山本身在昏庸老皇帝手里早已风雨飘摇,如今脆弱不堪,哪怕是顾松成上位也很难调动资源挡住南方的起义军。
深思之下,他决定向匈奴借兵。
让匈奴走道中原,阻挡起义军北上。
只是这一借,谁都不知道能不能还回去了。
上京城一时人心惶惶,我信守承诺,趁乱放了把火,想要去救顾柏。
没想到中途出了意外,顾松成亲自带兵堵我,他身后跟着一个袅袅婷婷的美人。
冲天火光映衬下,她柔弱不堪,腰肢纤细。
躲在顾松成后面,衣着似乎更华丽了些。
大约是宅斗宫斗,终于给她长了几分沉稳,她此刻娇笑道:「皇上,妾身伺候沈池数十年,对她了如指掌,此事必定是她作乱。」
我就说顾松成一向狂妄自大,看不起我是个女子,从未把我放在眼里。
今天怎么棋高一着反而堵起我来了。
原来背后有人指点。
「沈衿衿,是我不对,小瞧了你。
「只是我还是那句话,你无根无依,当心有一日踏空,摔得尸骨无存。」
火光下,沈衿衿涂着蔻丹的手指慢慢收紧,看向我的眼光充满怨毒。
8
见青武力超群,最后还是带着我们逃了出来。
只是顾柏为了替我挡住顾松成射来的箭,受了重伤,一路颠簸难养,吃尽了苦头。
我带着他们还有京中心腹一路向南,与大部队会合。
行至南北分界线一座大山时,顾柏咳着血笑道:「沈池,我第一面见你就是在这边上的小镇。」
我和见青都闷头赶路,他却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当年顾家的老皇帝打天下时,偶遇了一位少女,后来的柔妃。
柔妃是乱世美人,一笑倾城,一顾倾国,迷得老皇帝情根深种。
他本以为遇上了此生的真爱,却不想少女是被他灭族的银族遗孤,此来就是为找他报仇,取他性命。
他痛恨之下将少女囚禁宫中,生生折磨多年,迫得她诞下孩子。
在孩子八岁时,不知是老皇帝松懈了,还是柔妃手段实在过人,她在刺杀皇帝以后逃出了宫。
可惜,她没能成功杀了皇帝。
皇帝追着她到了这座大山,她将带出来的孩子藏到山下小镇,却自己孤身一人上了山。
柔妃刚烈,眼见着大仇不能得报,从山上跳了下来。
皇帝眼见着这一幕发生在自己面前,呕血昏倒。
回京之后,昏庸酗酒,不理朝政。
但那被藏在山下的孩子却似乎不被人想起一般,独自漂泊数年才被寻回。
顾柏说着,白皙修长的手指遥遥一指,
「你还记不记得,你在那边救过一个快饿死的小孩。你给了他一个馒头,还把他带回了京城。」
见青欲言又止。
马背颠簸,我掏出一个馒头啃了两口,坦然道:「不记得了。我救的人太多。」
我年幼时常常偷跑出相府,不知因为此事挨了多少板子。
沈正藻为了相府名声不得不帮我遮掩。
后来当公主伴读,得了名正言顺的机会出门游历,我便策马走遍了中州大地。
我是真的不记得顾柏。
我救过的人太多,没救下的人也太多,来不及一个个去记。
天地辽阔,民不聊生,众生皆苦。
我要做的不是记住每一个人,而是改天换地。
还世间一个河清海晏,让每个人都不需要等待一个叫沈池的救世主到来才能活下去。
9
战争打响,起义军赢得几乎没有悬念。
我殚精竭虑,筹谋多年。
挪用沈家和皇家的资源自不必说,还继承了小公主留给我的遗产。
我将它们的价值都发挥到最大,力求一次性抢来老顾家的江山。
匈奴那战固然吃力,但有见青在,倒也不怕会输。
起义军势如破竹,匈奴军节节败退,后面索性不装了,直接边退边抢。
中原地区因匈奴肆虐,流血漂橹,遍地尸骨。
见青怒极,设计围困,坑杀万名匈奴骑师。
我接到战报的时候,嘴巴能装一个鸡蛋:
「啊?你说多少?一万?」
一旁养伤的顾柏穿着白衣,清清浅浅一笑,很有他娘当年乱世美人魅惑君上的气质。
然后他接过下属的汤碗,亲自喂我喝汤。
见青一路杀回上京城,然后传回战报,说什么天子守城门,顾松成抓了我爹我娘我妹妹威胁我。
我不服:「他是天子,我是什么?」
在见青的催促下,我还是到了京城。
顾松成把沈正藻一大家子都吊在了城门口,其中沈衿衿还挺着个大肚子,想来是怀孕了。
我乐了,然后骂他混账。
见青也皱眉:「现在全天下都知道造反的是你沈池,他把沈家吊在城头是把你的名声架在火上烤。」
我望着沈府众人,冷笑一声。
「他们若是死了,一怪沈正藻识人不清,二怪顾松成心狠手辣,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直接下令攻城。
沈正藻混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想必在顾松成团队里安插了不少自己的人,不至于能被这么当棋子扔掉。
顾松成见我完全不买账,还是下令将他们放了下来。
我们却都没想到,这一战竟然是最难打的一仗。
见青打到最后几夜未睡,都快熬成人干了。
顾氏皇族最后一点血性,似乎都留在这座城上。
最后决战城破,顾松成夜色站在城门上大笑。
「沈池,这一局,还是你赢了。」
他拔剑自尽,鲜血流下,尸体从城楼上坠下。
攻城火光中,我回忆起少年时我与他城门演算,他从未赢过我。
昔日春光少年好,如今见面,不死不休。
10
而我再见到沈衿衿时,她怀着孕,面色苍白,衣着却仍然华丽。
她身前站着沈正藻。
她是沈正藻最后的筹码,是他捏在手里的最后一张牌。
金戈铁马,我从未想过我再踏足沈家时会是这样一副光景。
我坐高头大马之上,身后是见青与数万士兵。
沈正藻外强中干,正咬牙挺立,胡须花白。
「你说要与我谈条件,什么条件?」
「她腹中是顾家皇室最后的血脉,你若是拿捏了她,就是拿捏了顾家剩余势力。」
老东西动作还挺快,这就把皇室中人都杀干净了。
我微微一笑:「沈相爷还不知道啊?顾柏他在我手里。」
拿捏顾家剩余势力,有顾柏就足够了。
等待沈衿衿腹中孩子的下场只有死。
沈衿衿与沈正藻脸色忽然灰败下来,如同真正的丧家之犬。
「怎么可能……我亲眼看见他中箭了……」
委顿于地的沈衿衿茫然地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我才是相府的真千金……我应该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才对……」
沈正藻却忽地站起身:「你如今是新君新帝又如何,我一日是你父亲,终生是你父亲!你是我沈家养出来的女儿!你难道能真的弑兄杀父吗?」
听闻此言,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是啊,在他沈正藻眼里,我沈池永远是他手里捏着的玩意儿。
我是他的女儿,他的所有物,翻不出风浪。
在外再怎么足智多谋,天纵奇才。
回到家还不是该给他下跪给他下跪,该打板子打板子。
可如今——
父权又怎么能越得过皇权去呢?
「我都说了,您押错了宝,如今怎么还输不起了呢?」
我从马上下来,抽出腰间的配刀。
在沈正藻惊诧又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将刀寸寸捅进了他的心脏。
「你一个女子登帝……还弑父,天底下人……都会戳着你的脊梁骨骂你……」
我嗤笑一声:「自古以来多少帝王杀兄弑父,况且你又不是我亲生父亲,死便死了。说到底,你仍旧看不起我是个弱质女流,以为我会被你们设定的规矩束缚住。」
毕竟这世上,哪有女子弑父的先例?
「你们终究还是太小看我沈池了。」
将剑抽出,血溅到我的脸上。
我抬手一抹,然后蹲下来。
微笑着看向沈衿衿:「你是准备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啊———」
仿佛见了什么厉鬼罗刹一般,沈衿衿连滚带爬地往后躲。
她死死看着倒地的沈正藻,就好像看见塌下来的天。
也是,对她来说,自幼见到的权力的代表就是相爷。
如今,她眼中无所不能的相爷被沈池一刀了结了。
要她怎么能相信?怎么能接受?
「你你你你,你杀了他?你怎么能杀了他!他是相爷啊,是你的父亲啊!」
地上沈正藻的尸体瞪大双眼,死不瞑目。
我挥挥手,头也不回对手下人道:「处理干净,不要留沈家残党存活于世。」
毕竟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沈衿衿看着我,身体本能后退,却又强行撑住。
「你你你,你也是沈家人啊……」
我笑了:「我不是。沈正藻是,他的儿子是,可我不是。你也不是。
「你嫁入顾氏皇族,你如今是顾家人吗?你腹中孩子是,可你不是。沈衿衿,你误会了,你从来都没有家,我们都没有家。」
沈衿衿听不懂,华美冰凉的珠翠蒙蔽了她的双眼,她只知道高声吼:「你在胡说什么!是你!是你毁了我的一切!是你占据我的人生,毁了我的荣华富贵!」
说着,她从腿间掏出一把镶满了宝石的匕首,向我捅来。
都不用见青帮忙,我自己劈手打落她手中的匕首。
然后捡起来,放在自己手中把玩。
「我这一路,其实并未遇到多大阻力,哪怕有,看上去也都不是沈正藻或顾松成的手笔。他们毕竟都看不起我,放不下身段揣摩我、算计我。而给我设下圈套的人必定对我很是了解。
「是你吧。沈衿衿,是你给他们出谋划策,帮着他们算计我,对吗?」
如今的沈衿衿太柔弱纤细了,腹中的胎儿仿佛汲取了她全部的营养。
别说刺杀我,就连站起来似乎都很费劲。
她惨然地笑:「是我又如何!我只恨不能亲手杀了你。你占据我数十年的人生,又在我终于过上好日子以后毁了这一切。沈池,我恨极了你!」
「你管这叫好日子?」
我微微一笑:「生杀予夺困于他人之手,没有一点自己能做主的余地,对你来说就是好日子了吗?做我的奴才让你怨恨无比,怎么做他们的奴才就让你如此开心呢?」
说着,我用匕首划过她的脖颈。
「来世你若还想与我争,别再想着依附于他们。自己来吧。我奉陪到底。」
沈衿衿感到喉咙传来一抹凉感。
失去意识前,她忽然想到,沈池对她说过什么来着?
往上爬固然是好事,只是无根无依,当心有一日踏空,摔得尸骨无存。
是了,如今的她可不是摔得尸骨无存吗?
尾声
新皇沈池登基,建都苏城,封赏功臣。
减免税收,休养生息。
开女子恩科,建女子学制,改革政治体制。
后世尊沈池为千古一帝,其智慧与仁政,流芳百世,被誉为治世的典范,永垂不朽。
(全文完)
来源:颜言读故事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