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可当他位极人臣,立下救国之功后,却含恨望我:「若非你当初携恩威胁,我怎会和林沁阴阳相隔,此生无缘!」
动乱之年,我救了濒死的窦遇。
他念我恩情,允诺此生只娶我一人。
可当他位极人臣,立下救国之功后,却含恨望我:「若非你当初携恩威胁,我怎会和林沁阴阳相隔,此生无缘!」
我与他后半生成为一对怨侣。
再睁眼时,我重生回到搭救窦遇的那年。
我望着血泊中的他,他不是个好夫君,却是个好官。
为国为民,我还是救了他。
醒来的窦遇盯着我,神情复杂,还未说话,我就退后一步,躲开他的手。
「我已有夫君,阁下自重。」
1
再遇窦遇,还是在山林之中。
前世那个贵不可言的臣子,如今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
小腹中箭,性命垂危。
上一世,我忍着对血的恐惧,孤零零一个人,咬牙把他拖下了山。
送到医馆时,我自己的衣衫都被冷汗湿透,整个人累到手脚都断了似的。
后来,窦遇总说我只不过是看上他的脸,才多了几分别有用意的好心。
但实则,此时的他血糊淋剌,脸上全是散乱的发丝和泥巴。
我救他,只是因为看到他还喘了口气。
我觉得,这么想活的人,不该死。
重生后,我没了上一世的惊慌和着急。
早早备好的板车就停在身旁。
只要我一声令下,两个挑夫就能将他抬到车上。
我犹豫了一瞬,还是选择救了他。
只是我与窦遇,缘分已尽,只剩冷漠。
我别开眼,转身欲走。
昏迷的窦遇竟挣扎着抬起手。
似乎以为我要亲自抱起他。
我皱眉,扯开我的袍袖。
任由他的指尖空落落坠下。
窦遇的眼睫忽而一颤,眼珠迟重地转向我。
我皱了皱眉。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的眼神与前世有些不同。
2
窦遇第三日便下了床。
脸色苍白,小腹裹紧的白布上渗着血,却依旧坚持要登门拜谢。
他发丝披垂,身上歪歪披了件袍子。
装扮看似随意,可这一副病美人的模样,反而消减了过于精致的面容带来的高不可攀之感。
路人不由侧目。
我心中大感奇怪——
同窦遇做了一辈子的夫妻,虽是怨侣,但也深谙彼此的做派。
他这副样子,分明用了心思——
头发合该是自己挣扎着翻起身偷偷洗干净过的。
衣衫也是用针线紧过腰身的。
他这么大费周章图什么?
「姑娘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在下窦遇愿娶姑娘为妻,此生必报姑娘恩情。」
窦遇志得意满。
那张脸,罩在阳光中,宛若老天登门拜访馈赠给我的厚礼。
但所有因果,皆有代价,便宜送上门来的总没好货。
我平静地行礼,恍若看向陌生人。
「不必。我已成亲。」
他愣住了。
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下意识说:「不可能,你在骗我。」
我没有理会,只是说:「若要报恩,烦请公子日后发达后,许我百两白银即可。」
「村野农夫,如何能和我比!姑娘信我,我将来必定贵极人臣!」窦遇着急,小腹白布上的血迹大团大团扩散。
我皱眉:「公子自重。」
窦遇死死盯着我,见我面不改色,他吃了一惊。
他有些慌乱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完美无瑕,已经没有一块污浊的泥巴了。
窦遇迷茫地站在原地。
我不耐烦,兀自关门,门缝将要合上之时,一只手却硬生生插进来。
指尖夹出血也不后退。
我只好拉开门,又赶紧往旁侧躲开。
忽而晕倒的窦遇扑通摔进院中。
3
阿野说:「行囊,好了。」
他半蹲在地上,轻抬起我的绣鞋,用湿帕擦了擦白珠上的血迹。
「外面,他,是谁?」
我拉起阿野。
阿野是个失了忆的猎户。
寡言少语,秉性率直如兽,旁人说他是个傻子,我倒觉得男人还是傻点的好。
脸俊、身壮、又听话才是顶要紧的。
只不过阿野每次回家,都要上上下下蹭我一番,要我浑身不留半点旁人的气味,这才满足。
我说:「一个麻烦的路人。」
阿野想了想,又开始亲我。
「那没事了。」他说,「不管他。」
确实不必管。
我们马上要离开这里了。
寻着前世的记忆,我记得此时南下必有商机。
阿野亲了亲我,栗色的眼眸定定看着我。
澄澈如湖水。
他又着重强调了一下放在角落、码得整齐的行李。
「好累,奖励吧,好娘子。」
我不由失笑。
阿野乖乖蹲下,搂住我的腰。
他身量高,热乎乎的鬓发蹭着我的手,声音低沉,如潭水下的青石。
「我洗干净了,好娘子。」
他吮着我的耳垂。
我呼吸一乱,故作镇定,却还是咳嗽出来。
「门闩好了。我这次绝对不撞响任何东西。好娘子。」
他认真地说着有失斯文的话。
慢慢褪去了衣裳。
......
4
听到门外传来响动时,我已无力搭理。
等又过了半个时辰,阿野磨磨叽叽、留恋不舍地终于收完尾后,我才又忽然想起来那动静。
重新穿戴好后,我拨开门栓,端着蜡烛,从蜜里调油的暖帐走到院中。
冷风烈烈。
外门被吹得洞开。
是窦遇醒后离开了吗?
我松了一口气,拂了拂碎发,仿佛挥走了只恼人的苍蝇。
刚带着笑转身。
烛火摇晃,照到角落。
窦遇竟紧贴墙根,僵直站着。
他红着眼瞪着那扇窗,又看向我。
双眼写满了不可置信,甚至怨怼。
5
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我皱着眉,垂目仔细盯去。
他头发气乱了,那件半披半穿的长袍也沾满了墙灰,五指骨节处磨出通红。
整个人又冷又僵,死死咬紧牙。
这不像只被救了一命该有的反应。
窦遇双眼里藏也藏不住的醋意和愤怒,早就因为那扇始终叩不开的门,变成了烈烈暗火。
他心情恶劣至极。
宛若被堵住嘴,被迫听到自家娘子与外男欢好般,愤怒到恨不得心口滴血。
却又得生生抑制住。
因为压根没有任何理由去发泄。
我看着他愤怒的神情,渐渐感到不对劲。
我愣住,颔首敛住自己神情中的一丝慌乱——
难道窦遇,他也重生了!
「你们在做什么?」他轻声问。
「公子,你逾越了。」我竭尽全力保持住脸上的平静。
我心思复杂——窦遇是个聪明的狠人,本就很难对付,这样的人再加上两世记忆,岂不是要人命。
只是,他既然重生,为何还不去找林沁?何必要在此和一个他深怀旧恨的糟糠之妻拉拉扯扯?
我已成婚,自然也碍不着他未来的远大仕途。
我看不懂他。
窦遇听出我的疏远,他眼皮一颤。
沉默了许久,都找不到立场来指责什么。
他最终红着眼,颤声说:「你们怎么能这样,怎么能……天都还没黑呢!」
窦遇这话着实夸张,此时虽尚有些天光,但月亮早已浅浅地挂在天边。
我叹了口气。
「那就别趁着天黑再赶路了,公子请你现在就离开吧。」
窦遇站在原地,发着愣。
他到底要什么。
我不知道。
我已经许久搞不清楚窦遇的心思了。
6
上一世。
窦遇对我,没有这般纠缠。
他是个穷书生,我是个乡野孤女。
我们成婚后,窦遇总说他要温书,一温起来便埋头在房间中不同人说话。
我不通文理,只知道读书是件大大的好事,于是大大方方将一应家务外务全包揽了。
采草药赚的钱全给窦遇买了笔墨纸砚。
只有这时,他的笑容才是最好看的。
但即便拿着新墨,也只是微微一笑,若昙花一现,对我向来吝啬。
但我不介意,我以为他就是这副性子。
后来,我们一同进了京城,我成了他明媒正娶的发妻。
京城贵女如云,个个明眸皓齿。
唯有我,双手粗糙,肤色深沉,在贵妇人的交际宴里,格格不入。
我一开始会和窦遇说,窦遇总是随口应和,说自己散值后就买些美白膏给我养养。
可一日又一日……
等到他升为侍郎,我终于见到了那瓶美白膏。
只不过,它被放进满满一箱珠宝胭脂的角落。
封箱,搬上马车,送给了暂住在城西的林沁。
我有时会想,其实一瓶膏药罢了,谁买都一样。
但若我什么都自己买,自己照顾自己,我要这个夫君做什么?我来京城这个硕大的金丝笼又为了什么?
我想不出答案,我越来越思念在乡野自由自在的日子。
越想,越觉得灰心丧气。
直到,窦遇某天见我,对我难得态度温和,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我想纳了林沁。」
我疲惫地看着他。
这个男人,曾几何时,恪守书中的美德,想要做个圣人,便许诺今生今世只娶我这一个救命恩人。
谁料到,今时今日,他不仅不曾提及旧事,甚至脸上没有一丝愧疚之情。
「窦大人,你当初可许诺过一生一世一双人,朝廷命官连发妻都要骗了么?」
窦遇望着我。
他眼眸微冷。
最终只是发出轻轻一声哼笑,便使气拂袖而走。
再后来,乱世更乱。
贼党打至京城,援军鞭长莫及。
窦遇在纷乱中,没有出宫,甚至没来得及给窦府递个口信。
我猝不及防遇此危难,只能一个人主持家业。
幸好早年在乡野待过,有过找路的经验,这才勉强想出法子。
我忍着担惊受怕,领着一堆婆子家奴,跑上了山。
等动乱平息再下山时,窦遇已因救主之功,亲率亲兵以少胜多的大功,成为一介权臣。
夫妻相见。
他脸色却更加难看。
他含恨望我:「若非你当初携恩威胁,我怎会和林沁阴阳相隔,此生无缘!」
原来,林沁死于战乱了。
而他将美妾至死不能入门的遗憾,化为恨,全都归咎到我的身上。
我轻声说:「窦遇,够了。你只不过是又贪心又没能力求个两全,恼羞成怒,便要怪罪旁人罢了。」
我没等他回话,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回了我的院子。
此后,我们成了一对怨侣。
7
后来某年夜雪,我病得很重。
做梦做得稀里糊涂,误以为自己还在乡野,只是做了个绵长的噩梦。
身旁有人犹疑地握着我的手,力道很松。
我下意识呓语:「阿遇,天这么冷,别读书了,茶温在炉子上,你拿来喝……」
「什么?」
我猛地回过神,明白自己已经在窦大人的府邸,是个「养尊处优」「富贵不愁」的窦夫人。
我止住了声,窦遇和我相望。
他眼神愣了一下,看着我的脸色,慢慢将手收了回去。
我吹掉了床头仅剩的那盏蜡烛,翻身闭眼,赶客的意味极为明显。
窦遇坐在床边,良久后,终于在寂静夜色中开口:「你……白了许多。」
我听到这句没良心的话,忽然就觉得好笑。
我笑得停不下来,「我要死了,能不白么?」
背着身的窦遇也在笑。
黑暗中,我只能听到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笑得声音像含在胸腔里,含混吐不出。
闷闷的,沉沉的。
好半天,我终于笑够了。
虽是临别,但我们二人早已不习惯温情脉脉,冷漠相对成了最好的相处法子。
我说:「窦遇,同你做了一辈子的夫妻,我有许多不满。」
我摇摇头:「你不大行……」
窦遇问:「哪不行?」
只是,寂静室内,再无人回应,只任由他的声音被空落落抛到地上。
他不死心,又摇了摇我:「别睡,说清楚,哪不行?」
我死在了这个雪夜。
再睁开眼,往事如风,一场大梦消散。
我回到了年少之时,将上一世和窦遇都抛之脑后。
8
我们隔壁搬来了户新人家。
就只一个书生,背着一个破包袱。
上一世,是我用积蓄帮他垫付了医馆药费,这一世,这笔账耗尽了窦遇为数不多的家底。
这方和旁人合租的四合小院,是他好说歹说,答应给东家的儿子教书,给东家干活,才讨来了半间屋子住。
和他共住的是个挑夫。
那人晚上顶着热烘烘的汗臭,往榻上一躺,瞬间鼾声如雷。
窦遇忍无可忍,放弃了原先要徐徐图之的念头,又来敲我的门。
这一次,他落魄了许多。
眼下一团青黑,衣服也皱巴巴的。
他望着我,竟然低下了头,「上次是我多有冒犯,姑娘,请你再行个好,收留在下几日吧,等我攒够了进京的盘缠,日后必答谢姑娘。」
我忽然想笑。
上一世,窦遇只记我救他一命的恩情,却从来不曾想过自己每日的吃穿用度也全是我给的。
他说我挟恩威胁。
既然这恩情对他而言可有可无,这一世,我就不给了。
我平静地说:「不方便。」
窦遇支着门,即便重生后看过许多次我疏离的表情,他还是看不习惯。
他忍不住喃喃自语:「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怎么……我怎么就成了个外人呢?」
我皱眉:「稀里糊涂在说什么呢,我听不懂。要住房给银子,你报恩的银子都还没给呢。」
窦遇不可置信。
「娘子,吵。」阿野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他赤着上身,盯向窦遇。
窦遇如临大敌,瞄了眼阿野的小腹。
夏日纱裤单薄。
窦遇下意识要遮住我的眼,将我拉到他身后。
做了几十年的夫妻,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将我视为一件属于他的物什。
可还没碰到我,就被人一掌拍开——
阿野见我皱起眉头,立刻扣住了窦遇的手腕,将他扯开。
使了点劲,将窦遇摁得低声痛哼。
窦遇眼角发红,像是同我同根共枝黏在一块似的,眼睁睁见我撕离而去。
他终于,痛不可言。
关上门,阿野滚烫的手掌捂着我微凉的指尖。
他轻声说:「娘子,那是个坏男人。」
他握着我的手,丝毫没有委婉:「他在勾引你。」
我冷笑着:「不是勾引,是生气。他恃才傲物,觉得天底下的人都应该为他大开门户,结果算计未果,不甘心罢了。」
我清醒得很。
阿野若有所思,他低声说:「他长得好,会读书……若我恢复记忆知道我是谁就好了。」
我:「为何?」
阿野说:「话本子里都这么说,失忆的男子总是个什么将军、王爷之类的。若我恢复记忆,就没人觉得我只是个傻子,就没人敢来觊觎你。」
我说:「不恢复才好。」
我揉了揉他的鬓发,热乎乎的黑发,旺盛浓密,像是野马的鬃毛。
我轻声说:「我此生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小富即安。阿野,你不恢复记忆才好,这样你就原原本本、彻彻底底地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他点了点头,拦腰抱住我。
「属于你,娘子,我是你的。」他小声撒娇,「我又饿了,娘子。」
即便活了两世,我脸皮还是不由得有点躁。
咳嗽了两声,半推半就地和他进屋去玩。
罢了,大好的午后时光,自然要好好珍惜。
我们不知道,同样的午后,对于窦遇而言,并不悠闲。
9
他当惯了叱咤风云、说一不二的权臣。
位高时,所有烦事杂务,都有人替他料理得无比舒心。
如今,哪怕他抱怨两声让挑夫打鼾声小些,都会被人阴阳怪气地说「穷酸书生,没什么本事,毛病和脾气倒不少。」
没有我的照顾。
茶壶是空的。
要自己挑水、劈柴、烧热。
笔墨是贵的。
撇去白日给东家上课的时间,他余下的时间又得自己想点营生赚钱,辛苦攒钱,毛笔用了又用,磨秃了毛都舍不得换。
窦遇忽然对上一世,那个随随便便用好纸练字,对新得来的墨锭反应淡淡的自己,产生了浓厚的嫉妒——
他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能如此不惜福?
白日困顿操劳,晚上睡不踏实。
窦遇已经很久没法专心于准备科举上了。
这一回,他
来源:优雅的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