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滚出去!"我站在门口,指着那个七年未见的女人,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想得美
"滚出去!"我站在门口,指着那个七年未见的女人,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她还是那张脸,只是憔悴了许多,眼神里带着我读不懂的复杂。
"爸,我知道我不配,但求您让我见见小军..."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像秋风中的落叶。
那一刻,儿子出事那天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
医院的走廊冰冷刺骨,消毒水的气味刺鼻,主治医生摇着头,而她,我那儿媳妇,在拿到六十万赔偿金的第二天就消失了,连儿子的后事都没料理。
那是二零一六年的隆冬,东北的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天空灰蒙蒙的,仿佛也在为我儿子的离去而悲伤。
那时的我,六十岁出头,刚退休不久,原本盼着颐养天年,谁知道半路杀出这么一遭。
儿子是在回家的路上出的车祸,对方全责,但再多的赔偿也换不回一条人命。
我至今记得接到电话时的那种窒息感,像有人狠狠掐住了我的喉咙。
赶到医院时,儿子已经不行了,医生说他失血过多,器官衰竭,已经回天乏术。
他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发紫,眼睛微微闭着,像是睡着了一样。
"爸...帮我...照顾...小军和...小茹..."这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小茹就是我那儿媳妇,他们结婚五年,感情一直不错,至少我是这么以为的。
儿子走的那天晚上,小茹哭得死去活来,我以为她是真心的。
可第二天,肇事方家属送来赔偿金,她接过支票后,脸上的表情我至今难忘——那是一种解脱,还带着一丝我读不懂的兴奋。
"爸,我得回娘家拿点东西,您先看着小军。"这是她最后对我说的话。
然后,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手机停机,社交账号注销,连她父母也联系不上。
只留下三岁的小军和我这个六十岁的老头子相依为命。
那段日子,我几乎崩溃了,一边要处理儿子的后事,一边要照顾懵懂的小军,还要应付亲戚邻居的闲言碎语。
"听说小茹卷钱跑了?"
"早就看出她不是个安分的,这下可坑了老周家。"
"这种白眼狼,早晚有报应。"
我咬牙忍着,不愿在外人面前丢脸,但每晚躺在床上,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往下流。
小军那时还不懂事,整天问我:"爸爸去哪了?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我只能骗他:"爸爸去天上当星星了,妈妈去很远的地方工作,等挣了钱就回来看你。"
小军信了,常常在夜里仰头看星星,奶声奶气地说:"爸爸,小军想你了。"
那一刻,我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一把。
院子里的柿子树开始结果那年,我教会了小军自己系鞋带;小学门口的银杏叶黄了又绿,我学会了用微信和小军的老师沟通;街角的豆浆店换了三任老板,我也从不会做饭的糙老头变成了能给孙子变着花样做菜的"厨子"。
七年了,整整七年。
我抚养小军的日子并不轻松,退休金不多,每月就那两千多块钱,去掉日常开销,所剩无几。
但我还是咬牙给小军报了奥数班和英语班,省吃俭用,愣是没短过他一件新衣服、一本课外书。
邻居们都夸我:"老周,你这老头子有两下子,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得这么好,真不容易。"
我只是笑笑:"为了孩子,再难也得撑着。"
其实心里苦得很,尤其是看到其他孩子有爸爸妈妈接送,小军就静静地站在一旁,眼神里满是羡慕。
我曾试图联系过小茹,托人打听她的下落,但都石沉大海。
渐渐地,我也死了这条心,决定一个人把小军拉扯大。
"爷爷,您看我得奖了!"去年冬天,小军捧着"数学小能手"的证书,笑得像个小太阳。
十岁的孩子,个子长高了不少,眉眼间越来越像他爸爸,聪明伶俐,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我强忍泪水,心想:儿啊,你看到了吗?你儿子多出息!
那天晚上,我掏出珍藏多年的一张照片,那是儿子一家三口的合影,拍摄于小军两岁生日那天。
照片上,儿子笑得爽朗,小茹依偎在他身边,小军坐在儿子腿上,一家人其乐融融。
谁能想到,一年后,这个幸福的家就支离破碎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和小军的生活渐渐步入正轨。
我每天早起做早饭,送他上学,然后去附近的公园锻炼身体,中午回来做饭,下午接他放学,辅导作业。
虽然清苦,但也充实,至少小军一直是个阳光、懂事的孩子。
而今天,她竟然就这么出现了,仿佛这七年的缺席只是一场短暂的出差。
"小军现在上几年级了?他...还记得我吗?"她怯生生地问,声音里带着试探。
我冷笑一声:"你有什么資格问?拿了钱就跑,七年连个电话都没有!"
这些年积攒的怨气一下子爆发出来,我恨不得把她赶出去,永远不要见到她。
但我知道,小军需要母亲,尤其是在他渐渐长大的这个年纪。
她低下头,眼泪砸在门槛上:"我...我那时候疯了,太痛苦了...拿了钱是想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我讥讽道,"那你儿子呢?你把他当什么?可有可无的包袱?"
她哭得更厉害了:"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这些年我一直后悔,但又不敢回来面对..."
院子里的老李头不知何时站在了柿子树下,听见动静走过来:"老周啊,消消气,消消气。这世上的事,没有说不通的理。"
老李头今年七十多了,是我儿子小时候的邻居,这些年一直帮我照顾小军,算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
他是个明白人,当年他爱人也出过轨,闹得沸沸扬扬,最后还是原谅了,现在两口子和和美美的。
他总说:"人这辈子啊,不就是一个'忍'字吗?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我冷哼一声:"李哥,这事跟那不一样,她拿了钱就跑,这叫什么?这叫恩将仇报!"
老李头叹了口气:"话虽如此,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再说了,小军这么大了,总得知道他妈妈是谁。"
我被他说得无言以对,心里也开始动摇。
这些年,我虽然尽力了,但毕竟是个粗人,很多事情处理得不够细腻。
小军长大了,有些问题我真的回答不上来,尤其是关于母亲的。
我想起他曾经偷偷看着他同学的妈妈发呆,眼神里满是渴望。
也想起他问过我无数次:"爷爷,我妈妈为什么不要我了?"
每次,我都只能搪塞说她去很远的地方工作了,等挣够了钱就回来。
小军信了,可我知道,随着年龄增长,这样的谎言早晚会被戳破。
"这些年,我在深圳打工,刚开始是在电子厂,后来攒了点钱开了个小店..."她声音哽咽,像是在忏悔,"我一直有存钱,想着有一天能拿回来..."
"那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质问道,"七年啊,足够孩子忘记你是谁了!"
她低着头,眼泪止不住地流:"我...我不敢,真的不敢...我害怕面对你们,害怕小军恨我..."
我听出她的声音是真诚的,但心里还是难以原谅。
"你知道这七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我的声音有些哽咽,"每天早上五点起床,熬粥、炒菜、蒸馒头,然后送他上学;晚上辅导作业,给他洗衣服,陪他讲故事..."
"孩子发烧,我半夜背着他跑医院;他拉肚子,我端着马桶伺候;过年过节,其他孩子都有爸爸妈妈陪,只有他,只有爷爷..."
说到这里,我已经有些哽咽,那些艰难的日子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记得有一次,小军高烧不退,我背着他去医院,路上摔了一跤,膝盖磕破了,但我顾不上疼,爬起来就继续走。
还有一次,小军过生日,我特意买了蛋糕,还装扮成了小丑,逗得他哈哈大笑,那天晚上我却哭了,因为我知道,再怎么努力,我也替代不了他的父母。
屋内,小军的声音传来:"爷爷,谁来了?"
我回头看了看即将放学回来的孙子书包,再看看门外这个女人。
她变了,不再是当年那个贪婪自私的人,眼神里多了沧桑和悔意。
但信任这种东西,一旦破碎,哪有那么容易重建?
"听着,"我压低声音,"我可以让你见小军,但有条件:第一,不许随便对他承诺;第二,你得先在附近租房子,慢慢来;第三,那六十万,一分不少地给小军上大学用。"
她急忙点头,泪水模糊了双眼:"谢谢爸,谢谢您..."
我没应声,只是侧身让出一条路,心里五味杂陈。
这不是原谅,而是为了小军。
人生在世,有些伤痕永远不会愈合,但我们可以学着带着伤痕前行。
小军放学回来了,背着书包,蹦蹦跳跳的,看到门口站着的女人,愣住了。
"这是..."他疑惑地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小军,这是...你妈妈,她...工作结束了,回来看你。"
小军眨了眨眼睛,似乎不敢相信,他的目光在我和她之间来回移动。
"妈妈?"他小心翼翼地问,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小茹蹲下身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是的,宝贝,妈妈回来了..."
她想伸手去抱小军,但孩子后退了一步,躲在我身后。
"爷爷说您去很远的地方工作,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小军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同学的妈妈都能经常回家看他们..."
小茹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拍了拍小军的肩膀:"先进屋吧,有什么话屋里说。"
小军点点头,但还是紧紧抓着我的衣角,不愿靠近小茹。
进屋后,气氛有些尴尬,小军坐在我身边,一声不吭,时不时偷瞄小茹一眼。
小茹打量着屋子,这是她离开七年后第一次回来,一切都变了样。
原本简陋的老房子经过这些年的改造,虽然不算豪华,但干净整洁,墙上挂着小军的各种奖状和照片。
茶几上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小军和我的合影,拍摄于他获得"数学小能手"称号那天。
"小军,这些年在学校怎么样?"小茹试着打破沉默。
"挺好的,"小军回答,声音很小,"我数学成绩很好,老师说我有天赋。"
"妈妈看到了,墙上挂了这么多奖状,真棒。"小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小军点点头,但没有继续对话的意思。
我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水,顺便整理了一下思绪。
说实话,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重逢,原本以为小军会激动不已,或者愤怒异常,但他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像个小大人一样。
这让我心疼,一个十岁的孩子,已经学会了掩藏情绪。
晚饭是我做的,简单的家常菜:西红柿炒鸡蛋、炖排骨、清炒小白菜,还有小军最爱的紫菜汤。
小茹主动要求帮忙,但小军说:"不用了,我和爷爷配合得很好。"
饭桌上,小军问了小茹这些年的经历,她一五一十地讲了:最初在深圳打工,后来开了个小百货店,生意还不错。
"为什么不联系我们?"小军直接问道,眼神里满是困惑。
小茹一时语塞,最后低声道:"妈妈...做错了事,不敢面对爷爷和你..."
"什么错事?"小军追问。
我咳嗽一声,打断了这个话题:"吃饭吧,菜要凉了。"
饭后,小茹主动收拾碗筷,我和小军坐在客厅看电视。
"爷爷,她真的是我妈妈吗?"小军小声问我。
我点点头:"是的,你小时候她就出去工作了,这次...回来看你。"
小军沉默了一会儿:"她会留下来吗?"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说:"这要看情况,先相处看看。"
小茹收拾完厨房,走过来说要离开了,她在附近宾馆订了房间。
"明天...我能来看小军吗?"她试探性地问。
我看了看小军,他没有表态,我只好说:"可以,但别影响他学习。"
送小茹出门时,她递给我一个信封:"这是这些年存的钱,二十万,还有...那六十万我也存着,一分没动,都是给小军的。"
我没接:"先放着吧,等以后再说。"
她点点头,转身离开,背影显得有些孤独。
老李头正在院子里浇花,看到这一幕,走过来问:"聊得怎么样?"
我叹了口气:"孩子不太接受她,也是,七年没见,能有什么感情?"
老李头拍了拍我的肩膀:"慢慢来,时间会解决一切。"
晚上,哄小军睡觉时,他突然问我:"爷爷,我爸爸是怎么走的?妈妈为什么当时不管我?"
这个问题我一直避而不谈,但现在,面对这双清澈的眼睛,我知道是时候告诉他真相了。
"你爸爸是在车祸中离开的,当时你才三岁,妈妈...可能太伤心了,所以..."我斟酌着用词。
"她拿了赔偿金就跑了,对不对?"小军直接说道,眼神异常冷静,"我在学校听人说的。"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没关系的,爷爷,"小军拉着我的手,"我有您就足够了。"
这句话让我心里一酸,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接下来的日子,小茹每天都会来看小军,带各种礼物,试图弥补这七年的缺失。
小军表面上接受了这些,但始终保持着距离,不愿叫她"妈妈",只是礼貌地称呼"阿姨"。
邻居们知道小茹回来了,议论纷纷:
"听说拿了钱跑的那个回来了?"
"这么多年不管孩子,现在良心发现了?"
"老周也真是的,这都能原谅,太软弱了吧?"
我听着这些闲言碎语,心里不是滋味,但也无力解释。
老李头为我打抱不平:"你们懂什么?老周是为了孩子着想,什么软弱不软弱的,能把孩子拉扯这么大,有几个人做得到?"
一个月后,小茹在附近租了房子,距离我家不远,方便照顾小军。
她开始承担接送小军上下学的责任,也会在我不在家时来做饭。
小军渐渐地不那么排斥她了,但还是很少主动跟她说话。
有一天,小军突然发烧了,我正好腰疼得厉害,动弹不得。
小茹二话不说,背起小军就往医院跑,一路上哄着他,给他讲故事分散注意力。
回来时,小军已经睡着了,小茹轻轻把他放在床上,然后守在床边整整一夜。
那天晚上,我在门外听到小军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妈妈..."
小茹哭了,轻轻抚摸着儿子的额头:"妈妈在,妈妈在..."
从那以后,小军对小茹的态度有了明显的软化,偶尔会主动找她聊天,问她在深圳的见闻。
小茹也更加努力地融入我们的生活,学做小军喜欢的菜,辅导他的作业,陪他玩游戏。
一次,我无意中发现小军的日记本,上面写道:"妈妈今天教我折纸飞机,飞得很远,比爷爷折的还要好。虽然她离开了我们很久,但她现在很努力,爷爷说人有时候会犯错,关键是能不能改正。我想,我可以试着原谅她..."
看到这段话,我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转眼又是一年,小军已经上五年级了,成绩依然优秀,还当上了班长。
小茹也在附近开了家小店,卖些日用百货,生意还不错。
我的退休生活也变得轻松了许多,每天锻炼身体,下下棋,种种花,偶尔还会和老李头他们一起去钓鱼。
这天晚上,吃完饭,小军突然说:"爷爷,妈妈,我们一起照张相吧?"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叫小茹"妈妈",我们都愣住了。
小茹眼圈红了,连忙点头:"好,好..."
我拿出相机,让小军站在中间,我和小茹分立两侧。
"笑一个!"我按下快门,定格了这一刻。
照片洗出来后,我把它放在了客厅的柜子上,和儿子一家三口的那张合影并排放着。
一张是过去,一张是现在,中间虽然隔着七年的空白,但至少,我们又重新成为了一家人。
柿子树下,老李头点了点头,秋日的阳光穿过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影子,就像我们的人生,有光,也有影,但终究是向前走的。
想得美?或许吧,但有时候,美好的事情确实会发生,哪怕是在经历了风雨之后。
来源:那一刻旧时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