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长安的荔枝》中，作为何刺史的幕僚，赵掌书似乎看起来权倾一时，掌书全称叫掌书记，那么真实历史中，掌书记究竟是啥官？他权力有多大？今天我们就说说。

在《长安的荔枝》中，作为何刺史的幕僚，赵掌书似乎看起来权倾一时，掌书全称叫掌书记，那么真实历史中，掌书记究竟是啥官？他权力有多大？今天我们就说说。

唐代朝廷委任一个将领出任某使时，通常也委派副使等高职，由这些高层将领去“开府”，组织一个班子从事征战。

此即“使府”的由来，一般也称“幕府”。这种使府除府主和副使之外，主要文职干部包括行军司马、管记（或“管室”，即后来的掌书记）、判官（管兵仓骑胄等曹）、行军参谋、随军要籍等。这些文职僚佐都由府主自行“辟署”，通常在现职官员中选拔，或由府主自行招聘亲属或故友充任。战争结束后，府即解散，将领和僚佐回到原先的岗位。这是唐初行军性质使府的大略情况。

盛唐诗人高适在天宝十三载(754)安史之乱前，远赴河西节度哥舒翰幕任掌书记。岑参走得更远，先在安西四镇节度高仙芝幕任掌书记，后又到北庭节度封常清幕任判官。但他们都是在“正常仕途不得意”之下，才走向边幕的。他们诗中常流露对中原的强烈思慕，他们都想回到朝中任官。边境幕职远离京师中原，比较不为士人所喜。幕主得多辟当地官员。皇帝也得下诏，提供减选等奖励办法，鼓励士人远赴边地任幕职。

对于幕僚的收入来说，从李商隐的《上河东公谢聘钱启》一文看来，数量不少，用以“备行李”：

某启：伏蒙示及赐钱三十五万以备行李，谨依荣示棒领讫。伏以古求良材，必有礼币。

这是李商隐受河东公柳仲郢辟为东川节度掌书记，收到一大笔聘钱“三十五万”后，亲笔所写的谢启。

三十五万是一笔相当大的钱财。据《新唐书·食货志》说，“唐世百官俸钱，会昌后不复增减”；一个上县丞的月俸，只不过是三万。李商隐此启写于大中五年(851)，正好在会昌(841一846)之后，所以他这“三十五万”的聘钱，便几乎等于当时一个上县丞一年的俸钱。李商隐还没有开始工作，就有这么一大笔收入，家用应当丰足，不至于像他许多传记所说的那样“生活潦倒”。

幕职本身因无品秩，所以任幕职者，照例带有朝衔（京官衔）或宪衔（御史台官衔)以秩品。过去的幕府研究论著，常称这些朝宪衔为“虚衔”。

基层幕僚常任朝宪衔表

如上所示，这些朝宪衔又可按性质或高低分为三类，在石刻和官文书等材料中的使用颇有规律：一是“检校”，仅用于郎官等较高层京官，或秘书监等，如白居易《义成军奏事官、虞候卫绍则可检校秘书监，职如故制》。

肃宗朝以后此种不执行实职的检校官大盛，正是因为幕府大开，中级幕僚如判官等常获授此种官衔所致。大诗人杜甫晚年在剑南西川严武幕府当节度参谋时，也得了一个检校官叫“工部员外郎”，此即后世尊称他为“杜工部”的由来。

二是“兼”衔，用于御史台官。

三是“试”衔，用于八、九品京官如校书郎、正字、协律郎、大理评事、卫率府兵骑曹参军等。“试”衔在墓志和石刻题名中最常见，甚至连幕府武职如都虞侯等，都可能带有各种试衔如“试太仆寺丞”等。

在掌书记、推官、巡官三种基层幕职当中，掌书记是史料最多的一种。例如，在两《唐书》中所能找到的巡官和推官事例，都在五十个左右，但掌书记却多达约一百六十例。

这是因为任掌书记者，许多是中晚唐士人当中的精英，仕宦条件极佳，后来都跃升高官，所以在两《唐书》中留下更多的记载。

的确，中晚唐政坛或文坛上的名人，许多年轻时都曾经在各种使府中担任过掌书记。

比如，唐代文学史上的知名文人当中，就包括高适、岑参、萧颖士、刘禹锡、李德裕、杜牧、李商隐和韦庄。书法家当中有柳公权。政界名人则有齐映、刘太真、郑纲、卢简辞、王起、白行简、白敏中、杨炎、马炫、李逢吉、冯宿、令狐楚、高郢、裴度等，可说举不胜举，名单很长，足以排成一张中唐晚名人表。

这些精英当中，有极少数是一释褐（首次出来做官）出来做官，便充当掌书记的，如下面两例：

杨炎：“文藻雄丽…释褐，辟河西节度掌书记。”

李逢吉：“逢吉登进士第，释褐，授振武节度掌书记。”

但绝大多数士人往往先任他官，再受辟出任掌书记，通常为其第二或第三任官。这些案例很多，不胜举，且举五例如下：

班宏：“授右司御胄曹，后为薛景先凤翔掌书记。”

乔琳：“补成武尉…朔方节度郭子仪辟为掌书记”

崔铉：“登进士第，三辟诸侯府，荆南、西蜀掌书记。”

柳公权：“释褐秘书省校书郎：李听镇夏州，辟为掌书记。”

卢行简：“授秘书省校书郎…卢坦镇东蜀，辟为掌书记。”

正因为掌书记可作为年轻人的释褐官，或作为他们的第二或第三任官，是一种常由年轻人担任的基层幕职。

掌书记的入仕资历要求极高。史料中所见的掌书记，绝大分都有进士或明经。少部分甚至在考过进士或明经后，再考中更艰难的书判拔萃或博学宏词，始出任掌书记。

例如柳玭，“应两经举，释褐秘书正字。又书判拔萃，高湜辟为度支推官。踰年，拜右补阙。湜出镇泽潞，奏为节度副使。入为殿中侍御史。李蔚镇襄阳，辟为掌书记”。

又如李商隐，开成二年(837)登进士第，会昌二年(842)又以书判拔萃，“王茂元镇河阳，辟掌书记。齐映，“登进士第，应博学宏辞，授河南府参军。滑毫节度使令狐彰辟为掌书记”。

刘禹锡，“世为儒。擢进士第，登博学宏辞科，工文章。淮南杜佑表管掌记”。崔元翰，“举进士、博学宏辞、贤良方正，皆异等。义成李勉表在幕府，马燧更表为太原掌书记”。

由于掌书记专掌书奏表启，有科名又有文词者，不但会是受辟的对象，而且更是众使府争夺的人才。他所写的表奏甚至会令皇帝赞叹。

最有名的例子要数令狐楚：

令狐楚字殼士，自言国初十八学士德棻之裔。…家世儒素。楚儿童时已学属文，弱冠应进士，贞元七年登第。桂管观察使王拱爱其才，欲以礼辟召，惧楚不从，乃先闻奏而后致骋。楚以父掾太原，有庭闱之恋，又感拱厚意，登第后径往桂林谢拱。不预宴游，乞归奉养，即还太原，人皆义之。李说、严绶、郑儋相继镇太原，高其行义，皆辟为从事。自掌书记至节度判官，历殿中侍御史。楚才思俊丽，德宗好文，每太原奏至，能辨楚之所为，数称之。

令狐楚善骈体表奏。大诗人李商隐年轻时学作四六时文，便曾得到他的指导。

又如于公异表奏文词之佳，也能令“德宗览之，泣下不自胜”：

吴人。登进士第，文章精拔，为时所称。建中末，为李晟招讨府掌书记。兴元元年，收京城，公异为露布上行在云：“臣已肃清宫禁，只奉寝园，钟虞不移，庙貌如故。”德宗览之，泣下不自胜，左右为之呜咽，既而日：“不知谁为之？”或对曰：“于公异之词也。”上称善久之。

再如刘太真，“宣州人。涉学，善属文，少师事词人萧颖士。天宝末，举进士。大历中，为淮南节度使陈少游掌书记”。

柳璧的情况也一样：“大中九年登进士第。文格高雅。尝为马嵬诗，诗人韩琮、李商隐嘉之。马植镇陈许，辟为掌书记，又从植汴州。”

没有科第，但有学术或杰出人品修养，且名声远播者，也可能受辟为掌书记。例如马炫，似乎没有科名，“少以儒学闻于时，隐居苏门山，不应辟召。至德中，李光弼镇太原，辟为掌书记”。

又如孔戡，“巢父兄岑父之子，方严有家法，重然诺，尚忠义。卢从史镇泽潞，辟为书记”。

柳恭，“字恭叔，尚气节，喜纵横、孙吴术。为山南西道府掌书记”。

举凡使府都有巡官和推官，但就史料所见，并非所有使府都有掌书记，看来只有节度使、行军招讨使、元帅和都统才有之。节度使掌书记最为常见，上引案例几乎都属此类。

招讨使掌书记，有下引两例：

郑从谠为河东节度兼行营招讨使，辟左拾遗李渥充掌书记，以及于公异为李晟招讨府掌书记。

至于元帅和都统的掌书记，有下面数例：

萧昕：“累迁宪部员外郎，为副元帅哥舒翰掌书记。”

皇甫冉：“王缙为河南元帅，表掌书记。”

高参：“…为本司郎中，充〔李谊〕元帅府掌书记。”

孙成：“陇右副元帅李抱玉奏充掌书记。”

独孤及：“补华阴尉，辟江准都统李峘府，掌书记。”

裴枢：“中和初，〔王)铎为都统，表署郑滑掌书记。”

韩愈的《华岳题名》，记元和十一年(816)，宰相裴度以“淮西宣慰处置使”身份平淮西后，联同幕佐马总和韩愈等八人，“东过华阴，礼于岳庙”的事。在这段题名上，掌书记是“礼部员外郎兼侍御史李宗闵”。这是“宣慰处置使”有掌书记的唯一记载。

然而，裴度这个宣慰处置使，实际上等于是招讨使，因为他不愿被称为招讨使，特别要求以宣慰处置使的名义出征：“诏出，度以韩弘为淮西行营都统，不欲更为招讨，请只称宣慰处置使。”

像裴度这一类出征的特使，他所带的僚佐都经过特别挑选，常以较高层官员出任，有别于一般平时的幕僚。

如裴度这次平淮西的主要僚佐，全部都是朝中比较高层官员：副使为刑部侍郎兼御史大夫马总；行军司马为太子右庶子兼御史中丞韩愈；判官两人，一为司勋员外郎兼侍御史李正封，另一为都官员外郎兼侍御史冯宿，都属于郎官级的官员。上引萧昕以宪部员外郎出任副元帅哥舒翰掌书记，以及高参以兵部员外郎充李谊元帅府掌书记，亦是战乱期间，以郎官级官员暂任掌书记的好例子。

一般幕府和平期间的掌书记，不会辟如此高层的官员。

不少学者认为，节度使有掌书记，无支使；观察使则有支使，无掌书记。

但《新唐书·百官志》说：“观察使、副使、支使、判官、掌书记、推官、巡官、衙推、随军、要籍、进奏官，各一人。”

看来观察使既可以有支使，也可以有掌书记。史料中观察使掌书记有至少两例。第一例在《新唐书·宰相世系表》。

有一位崔岩，“字标鲁，襄州观察掌书记”。另一例是晚唐宰相刘邺的父亲刘三复：“李德裕为浙西观察使，奇其文，表为掌书记。”

这虽然是仅有的两例，但都明确指观察使掌书记这职称，非泛指掌管书记事。

掌书记在幕府中的地位，虽在巡官和推官之上，但却在判官之下。它是高雅的幕职，然而权力却不大。所以，此官和巡官、推官一样，可以说都属于“年轻人的官职”，都是基层的文官。

掌书记多作为唐代士子精英或有文词者首次做官的不二之选，或作为他们的第二、第三任官，过后他们即升迁为其他官职。要准确衡量掌书记在唐代官场中的地位，其中一个办法是观察他们的下一个官职。

这样，我们可以发现，他们多迁转为使府判官，或入朝为监察御史、拾遗和补阙，可知掌书记还在这些官职之下。

掌书记升为判官的案例甚常见，多不胜举，且举四例如下：

班宏：“为薛景先凤翔掌书记，又为高适剑南观察判官。”

马炫：“辟为掌书记…田神功镇汴州，奏授节度判官。”

齐映：“令狐彰辟为掌书记…马燧辟为判官。”

杨严：“表其弟严掌书记…〔杜〕悰辟为观察使判官。”

从掌书记入朝为监察御史、拾遗和补阙，则表示将来的仕途光明。这也就是上引白居易所说“今之俊义，先辟于征镇，后升于朝廷”的要义。

中晚唐不少文士精英即以此途径活跃于政坛，如下面这些例子：

杜牧：“转…淮南节度掌书记，拜真监察御史，分司东都。”

卢弘正：“累辟使府掌书记。入朝为监察御史、侍御史。”

刘禹锡：“淮南杜佑表管书记。入为监察御史。”

崔铉：“荆南、西蜀掌书记。会昌初，入为左拾遗…。”

李逢吉：“释褐（首次做官）…掌书记。入朝为左拾遗、左补阙…。”

王徽：“从令狐綯…掌书记…召拜右拾遗…。”

郑铟：“张延赏镇西川，辟为书记，入除补阙…。”

卢景亮：“张延赏…表为枝江尉，掌书记。入迁右补阙。”

卢知犹：“萧邺…再辟掌书记。入迁右补阙。”

掌书记的职掌可说最无争论，因为其职称上已清楚标明，即专掌表奏书启事，即专门起草各种公文。

在这方面，有篇唐人所写的厅壁记最为权威。

韩愈的《徐泗豪三州节度掌书记厅石记》：

书记之任亦难矣！元戎整齐三军之士，统理所部之甿，以镇守邦国，赞天子施教化，而又外与宾客四邻交，其朝觐聘问慰荐祭祀祈祝之文，与所部之政，三军之号令升黜：凡文辞之事，皆出书记。非闳辨通敏兼人之才，莫宜居之。

文中提到掌书记主“文辞”、“表章”。李德裕更特别指出，“文才高名之士，未有不由于是选”。这唐代掌书记多由文士精英出任，正相吻合。

虽然如此，掌书记作为一种幕职，作为府主的僚佐，当然也可能执行府主委派的一些临时或特别差遣。这些差事以“奉使”居多。

比如《唐语林》中的这段记载：

代宗独孤妃薨，赠贞皇后。将葬，尚父汾阳王子仪在邠州，其子尚主，欲致祭。遍问诸吏，皆云：“古无人臣祭皇后之仪。”子仪曰：“此事须柳侍御裁之。”时殿中侍御史柳并，字伯存，掌书记，奉使在邻，即急召之。既至，子仪日：“有切事，须藉侍御为之。”遂说祭事。

可知掌书记也可出差在外。《太平广记》引《灵怪记》，提到一位“太原掌书记姚康成，奉使之泺陇”。李翱的《解惑》一文更有意义，写他任岭南节度掌书记时，“奉牒知循州”、“准制祭名山大川”，并安葬一个“王野人”等趣事。

李翱于元和初“以节度掌书记奉牒知循州”，其两《唐书》本传皆失载。但他的《来南录》则清楚记录他此次到岭南去的详细路程和经历，为唐人南行的极佳史料。

文中一开头即说：“元和三年十月，翱既受岭南尚书公之命，四年正月己丑自旌善第以妻子上船于漕。“岭南尚书公”即杨于陵。李翱《祭杨仆射文》又说“公以直道，于南出藩。谬管记室，日陪讨论”，可证他的确曾为杨于陵岭南幕的掌书记。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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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之华说史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