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控宿主、感染人脑，它让人发烧、头痛、脑膜炎，却常被误当感冒

摘要：你可能觉得寄生虫只是“冷门知识”，但广州管圆线虫的研究，的确牵涉到了神经科学、进化生物学甚至生态保护。这是一种能影响宿主行为的神经型寄生虫，它的存在，让我们重新思考“控制”和“适应”的含义。

本文来源于“海洋与湿地”（OceanWetlands）：

文 | 王芊佳

本文约3400字，阅读约7分钟

一个原本寄生在老鼠体内的小虫子，怎么突然出现在人的神经系统中？

它如何靠蜗牛和老鼠，绕过人体免疫系统的呢？

广州管圆线虫正是这样一种令人“惊讶”的生物，它的生命周期涉及多种宿主，甚至影响行为、感染大脑。

你可能觉得寄生虫只是“冷门知识”，但广州管圆线虫的研究，的确牵涉到了神经科学、进化生物学甚至生态保护。这是一种能影响宿主行为的神经型寄生虫，它的存在，让我们重新思考“控制”和“适应”的含义。

一条雄性线虫。摄影：Punlop Anusonpornperm（CC BY-SA 2.0）

▲上图：广州管圆线虫病的生活史。图源：Griffin, C. D., Ezenwa, V. O., & Cowie, R. H. (2025)

广州管圆线虫（Angiostrongylus cantonensis）是一种生活在自然界中的寄生线虫，在过去几十年里，它逐渐从一个相对少为人知的寄生虫，变成了科学研究的焦点，也成为公共卫生领域的一项重要关注点。这种寄生虫之所以引起研究人员的重视，不光是因为它能感染人类，还因为它的生命周期极其复杂，跨越了多种动物宿主，其传播过程涉及多个生物环节。这也使得它成为研究寄生虫如何与宿主相互作用、如何在生态系统中传播的一个重要模型。

广州管圆线虫的生命旅程极为复杂，堪称一出环环相扣的生态剧。它的核心循环涉及两种主要角色，首先，老鼠是它的“终极之家”，成年寄生虫在老鼠的肺动脉里繁衍后代，虫卵孵化成第一阶段幼虫（L1）后，随老鼠粪便排出体外；接着，这些L1幼虫被蜗牛/螺、或者蛞蝓等软体动物吃掉，在它们体内蜕皮发育，变成具有感染性的第三阶段幼虫（L3），蜗牛/蛞蝓就成了寄生虫的“中转站”。当老鼠捕食了受感染的蜗牛/螺，L3幼虫便会再次进入老鼠体内，最终回到肺动脉成熟，完成一个循环。不过，这出剧还有“支线剧情”——因为L3幼虫不仅能感染老鼠，还能“误入”其他许多动物（如蛙类、鱼、虾、蟹等）体内，这些动物成为副宿主，幼虫虽不发育但仍具感染力；比方说，当人类不慎食入这些被感染的蜗牛、副宿主或受污染的食物时，L3幼虫也会进入人体。但由于人类并非其天然宿主，幼虫虽能移行至大脑并引起严重的疾病，却无法完成其生命周期，最终死亡（换句话说，对寄生虫本身而言，这是一条“死胡同”，它们在人体内无法继续繁衍）。

广州管圆线虫最初是在中国被发现的，随后被命名。它的“管圆”这个名字来源于它细长、呈螺旋状的身体结构。这种寄生虫以啮齿类动物为最终宿主，以软体动物如蜗牛和蛞蝓为中间宿主。在自然环境中，啮齿类动物体内的寄生虫会通过粪便排出虫卵，虫卵孵化后释放的幼虫会被软体动物摄入并在体内继续发育。人类的感染则是偶然的，通常是因为误食了未煮熟或生食的软体动物，或者食用了被其黏液污染的食物。感染后，寄生虫会沿着神经系统迁移，有时会进入脑部，引发一种称为嗜酸性脑膜脑炎的疾病。

这种脑炎的症状，因人而异，轻者可能只是头痛和发烧；严重的病例，则可能出现颈部僵硬、呕吐、视力模糊，甚至意识混乱。虽然大多数患者会在数周~数月内自行恢复，但也有个别病例可能会出现严重后遗症或死亡。

目前尚无特效药物针对这一病原体，因此，预防显得尤为重要。

广州管圆线虫的研究价值，一是对人类健康的影响，二是它所代表的一种复杂的宿主–寄生虫关系。

这种关系，长期以来一直是寄生虫学研究的重要内容之一。研究广州管圆线虫，让科学家们可以更深入地了解寄生虫如何进入宿主体内、如何躲避免疫系统的攻击，以及它们是如何在宿主体内移动、寻找合适的生存环境的。特别是在神经系统中的定向迁移能力，让研究人员对其“神经嗜性”产生了浓厚兴趣。

近年来，随着基因组学的发展，科学家开始对广州管圆线虫的遗传信息进行深入研究。通过对其全基因组的测序，研究人员发现了一些可能与其致病能力、宿主适应性相关的基因。这些研究成果有助于未来开发更有效的诊断方法，也可能为治疗提供新思路。通过实验室技术的改进，如动物模型建立、标记追踪、活体成像等手段，研究人员也逐步揭示了该寄生虫在宿主神经系统中的迁移路径和行为方式。

此外，还有一个正在受到越来越多关注的领域，那就是广州管圆线虫与其他病原体的“共感染”问题。

在自然界中，宿主动物很可能并不只是携带一种病原体。当广州管圆线虫跟其他的寄生虫或细菌、病毒共同感染宿主时，它们之间可能会相互影响。例如，一种病原体可能会抑制宿主免疫系统，使另一种病原体更容易繁殖；也可能出现相反的情况。这样的相互作用不仅增加了疾病的复杂性，也为治疗带来了更多挑战。因此，研究广州管圆线虫在共感染情境中的表现，对于理解多病原体感染机制具有重要意义。

▲上图：广州管圆线虫（Angiostrongylus cantonensis）复杂的生命周期。图源：Griffin, C. D., Ezenwa, V. O., & Cowie, R. H. (2025)

近年来，广州管圆线虫的传播范围近年来呈现出扩大的趋势，已在多个国家和地区引起人畜共患的爆发。

过去它主要分布在东亚和东南亚地区，但如今，在美洲、大洋洲的一些国家也发现了相关病例、以及在软体动物中的虫卵。科学家认为，这种传播现象很可能与人类活动有关，包括全球化贸易、国际旅行和动植物跨境运输，等等。某些入侵物种，如非本地蜗牛，在新环境中可能成为该寄生虫的新中间宿主，进而促进其传播。

“海洋与湿地”（OceanWetlands）小编注意到，一篇今年早些时候发表在Parasites & Vectors上的最新研究指出，随着地理分布的扩大，人类病例亦不断增加，尤其在热带与亚热带地区，如夏威夷、日本、加勒比海地区以及美国东南部均有病例报告。作者指出，值得注意的是，非洲大陆关于该病的研究与报告极为稀缺，未来亟需加强该地区的流行病学调查。

从生态影响的角度来讲，广州管圆线虫作为一种入侵生物，对生态系统的影响也成为生态学家的关注重点。在新的环境中，它可能会感染当地原本不具抗性的动物种群，改变原有的生态平衡。如，当它在生态系统中广泛传播并影响某些关键物种的数量时，整个食物网可能因此受到连锁影响。这会影响动物之间的捕食关系，也可能间接影响植物种群的繁殖与分布。因此，从生态学的角度看，广州管圆线虫的研究不光是要防病、治病，也涉及生物多样性保护和生态系统稳定性的维护。

目前，科学家正在尝试通过不同手段减少这种寄生虫的传播风险。大家经常看到的各种宣传标语就是一例，往往公共健康部门会加强食物卫生宣传，提醒人们不要生食软体动物，尤其是在可能存在污染的地区；生态学家们经常提出控制外来软体动物种群的方法（比如控制外来入侵福寿螺），以减少中间宿主数量；而在科研方面，研究人员则继续探索有效的检测技术，以便在早期发现感染并采取措施。这些做法，多多少少是有效的，共同构成了一个多层次的防控网络。

下面的组图，是能感染这种寄生虫的一些常见的野生动物，供“海洋与湿地”（OceanWetlands）读者们参考。

环球网的一篇新闻里面提到，在广州，褐云玛瑙螺的广州管圆线虫感染率为27.3%，感染度为72条/螺；在深圳，褐云玛瑙螺的广州管圆线虫感染率为31.0%，感染度为介于89.2-154.2条/螺。▲上图：外来入侵物种褐云玛瑙螺标本。摄影：Linda Wong©️绿会融媒·海洋与湿地工作组

▲上图：福寿螺和它的卵块。©绿会融媒·“海洋与湿地”（OceanWetlands）

▲上图：上图：中国圆田螺（学名：Cipangopaludina chinensis），又称田螺、石螺，是淡水生态系统中常见的一种软体动物。它们属于田螺科圆田螺属，分布广泛，在亚洲许多地区的湖泊、池塘、河流等水域都能见到。中国圆田螺是移睾棘口吸虫、广州管圆线虫等寄生虫的中间宿主。©绿会融媒·“海洋与湿地”（OceanWetlands）

▲上图：方形石田螺，也称为方形环棱螺（學名： Sinotaia quadrata）。采集自湖北武汉一个淡水湖泊。©Linda Wong | 绿会融媒·“海洋与湿地”（OceanWetlands）（CC BY-SA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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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题·拓展思维

Q1、既然广州管圆线虫病被定义为一种“全球新兴”疾病，且其传播与多种因素（如气候变化、宿主分布、人类行为）交织，那么在疾病监测、早期预警和国际合作方面，全球公共卫生体系应如何调整和升级，以更有效地预测、识别并遏制这类跨区域、跨物种的新兴寄生虫病威胁？

Q2、广州管圆线虫复杂的生命周期涉及多种野生动物和软体动物作为宿主，这揭示了人、动物和环境之间不可分割的“同一健康”关系。面对这种高度依赖生态链传播的寄生虫病，未来的防控策略是否应超越传统的医学范畴，更多地融合生态学、环境科学和社会科学的视角，构建更具韧性和前瞻性的多学科综合防治体系呢？

本文参考资料

https://en.wikipedia.org/wiki/Angiostrongylus_cantonensis

https://pubmed.ncbi.nlm.nih.gov/28902487/

https://health.hawaii.gov/docd/disease_listing/rat-lungworm-angiostrongyliasis/

https://link.springer.com/article/10.1186/s13071-025-06790-3

人民网科普：雨后这种动物千万别碰，寄生虫多到数不清

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71748270736301967

Cowie RH. Angiostrongylus cantonensis: Agent of a Sometimes Fatal Globally Emerging Infectious Disease (Rat Lungworm Disease). ACS Chem Neurosci. 2017 Oct 18;8(10):2102-2104. doi: 10.1021/acschemneuro.7b00335. Epub 2017 Sep 13. PMID: 28902487.

Griffin C D, Ezenwa V O, Cowie R H. Insights into the biology of the rat lungworm, Angiostrongylus cantonensis[J]. Parasites & Vectors, 2025, 18(1): 1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