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科普文章和网络讨论中,“科学的尽头是神学”这句话被反复引用,常被包装成爱因斯坦或牛顿的“科学箴言”。更有人宣称众多科学家晚年都投向神学怀抱——仿佛暗示着科学探索终将在信仰面前俯首称臣。但当我们拨开历史的重重迷雾,看到的却是一个被误读、曲解甚至刻意传播的迷思。
在科普文章和网络讨论中,“科学的尽头是神学”这句话被反复引用,常被包装成爱因斯坦或牛顿的“科学箴言”。更有人宣称众多科学家晚年都投向神学怀抱——仿佛暗示着科学探索终将在信仰面前俯首称臣。但当我们拨开历史的重重迷雾,看到的却是一个被误读、曲解甚至刻意传播的迷思。
爱因斯坦从未说过“科学的尽头是神学”。1954年,当一位意大利研究员写信质疑他“信神”的报道时,爱因斯坦断然澄清:“这些言论纯属捏造,正被系统性地散布,令我深感困扰。”他真正表达的是:“没有宗教的科学是瘸腿的,没有科学的宗教是盲目的”——这里的“宗教”实指科学家对真理的宗教般热忱的追求精神,而非超自然信仰。
没有宗教的科学是瘸腿的,没有科学的宗教是盲目的
爱因斯坦口中的“上帝”,实为“斯宾诺莎的上帝”,即自然规律的和谐性本身。对他而言,探索物理定律就是理解“上帝”思维的方式——一种充满诗意的隐喻,却被误读为神学皈依——习惯于误读的人实在不懂风情。
常见被误读的除了爱因斯坦,还有一位物理学大咖就是牛顿。牛顿确实研究神学,但绝非晚年“转向”。他出生于17世纪英国宗教氛围浓厚的家庭,一生都是虔诚基督徒。他的科学工作与神学研究始终并行,当他寻找行星运动规律时,他将“第一推动力”归于上帝,但这是时代思想框架下的产物,而非科学失败后的退守。
炼金术曾耗费了牛顿30年的光阴,但现代学者视其为早期化学实验而非“通神术”。牛顿试图在物质转化中寻找神的“自然哲学”,而非放弃科学。
也就是说说,同样被误读的牛顿,只是信仰背景决定了其时代特征,而非晚年完全倒向神学。
一种是认识论边界说,当科学触及宇宙起源、意识本质等终极问题时,因缺乏实证工具而“撞墙”,此时神学以预设答案(如“神创论”)填补空白。
既依赖理性工具,又渴望终极答案
一种是历史同源说,科学脱胎于自然哲学,而古希腊哲学(如亚里士多德“第一推动者”)常与神学交织。牛顿的“第一推动”正是这一思想传统的延续。
还有一种是方法论互补说:杨振宁提出存在“造物主”,但澄清这非人格化神明,而是对宇宙精密规律与目的性的敬畏;科学需要神学般的信念支撑深层探索。
这些理解虽有差异,却共同指向人类面对未知时的复杂心态——既依赖理性工具,又渴望终极答案。
科学以可证伪性为核心,理论必须能被观测或实验推翻(如牛顿力学被相对论修正);它承认自身暂时性,向质疑开放。神学则以信仰不可证伪性为基石,上帝存在无需证明,经典教义即终极真理。如哲学家罗素所言,神学试图“以有限教义解释无限万物”。
有意思的是,量子力学常被曲解为“科学逼近神学”的证据。例如“意识影响量子态”的误传,使部分人声称科学家因此转向神学。实则量子纠缠等现象虽反常识,却仍属自然机制范畴,其数学描述经严格验证——神秘≠神学。
把解释不清的神秘理解为神学,并夸大神学笼罩范围的普适性,这不仅很有市场,还会越传越神乎。乌合之众的特点也在于此。
科学与神学的互动并非线性“取代”
实际上,在漫长的人类文化科技发展历程中,科学与神学的互动并非线性“取代”,而呈现纠缠复杂的张力。我们可以看一下各个时期的状况:
古希腊至中世纪:自然哲学(科学雏形)与神学未分离。阿奎那用哲学论证神,科学需依附神学框架;科学革命时期:伽利略因日心说受教会审判,达尔文进化论冲击创世论——科学逐步挣脱神学束缚;现代境况:科学聚焦实证领域;神学转向伦理与精神关怀。二者划界而治,冲突缓和但根基差异犹存。
所谓“科学家晚年皈依神学”的叙事,多源于对历史和哲学形态的简化。钱学森研究“人体科学”被误读为迷信,实则是被伪科学“特异功能”宣传误导的科学探索。
简单化的理解很容易被大众舆论所引导并大范围传播
比如说,简化复杂性的诱惑之下,人们面对“宇宙大爆炸前是什么?”等无解之问时,神学往往会给出直白答案(如“神安排的”),而科学坦言“尚未可知”——后者更需承受不确定性。
然后,权威背书效应大行其道,人们借牛顿、爱因斯坦之口强化观点,利用科学巨匠的声望为神学“正名”。而在人文意义感的渴求理念之下,科学解释“如何”(How),却难回答“为何”(Why)。神学填补意义真空,提供了终极关怀。一切看起来似乎都是理所当然。
当量子力学宣称“粒子可同时处两地”,或宇宙学提出多重宇宙,公众易将这些超越日常经验的理论等同于“神秘主义”,实则仍是自然科学范畴内的假说。而简单化的理解很容易被大众舆论所引导并大范围传播。
人类已知是一个圆,未知是圆外无限世界
可以说,“尽头”一词本身隐含误解,对于科学探索来说,并无客观的终点存在。相反,它是一套动态方法论,在修正中前进。所谓“尽头”实为当下认知瓶颈(如统一相对论与量子力学)。瓶颈终将被突破,正如历史一再上演。而神学预设终点,它以“神意”为万物终极答案,本质上关闭了探索之门。
爱因斯坦曾比喻:“人类已知是一个圆,未知是圆外无限世界。”科学的意义恰在于不断拓展圆的边界,而非宣称触及终点后投奔神学。
杨振宁的观点颇具启发性:他相信宇宙存在“非人格化的造物者”——实为对自然规律之精妙与深奥的惊叹。这种近乎宗教的情感,实为科学探索的精神动力,而非对神学的妥协。
“科学的尽头是神学”并非真理揭示,而是多重误读的缝合体。它混淆了科学家的隐喻表达与信仰立场,掩盖了科学动态发展的本质,也低估了人类理性持续突破的潜能。真正值得深思的,或许如科普作家陈思进所言:“科学不存在尽头,只有瓶颈。当人们把瓶颈错当终点时,神学便看似在尽头等候”——而历史证明,瓶颈之后总有新天地。
在宇宙的深邃面前,科学教我们保持敬畏与谦卑,但绝非以放弃理性为代价。
来源:美槑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