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从宫女做起,一步步得到新皇的信任,卧薪尝胆三年,终于联合兄长成功复国。
国破那日,敌军要从两位公主里选一位伺候新皇。
林知意留下一句:「本宫生来高贵,绝不委身敌人。」
便从城楼上一跃而下,以身殉国。
而我衣衫不整,踏上新皇的马车。
我从宫女做起,一步步得到新皇的信任,卧薪尝胆三年,终于联合兄长成功复国。
本以为终于能松口气,不承 想成了皇帝的兄长对我厌恶至极:
「都怪你贪生怕死,不然 知意怎么会殉国?
「若不是你,孤怎会隐忍三年之久,若是知意在,最多一年就能复国。」
驸马也恨我至深,声称与我成亲不过是稳住我,他的白月光实则是妹妹。
直到——
我给林知意开棺验尸,发现的却是别人的尸体。
1
我真没料到皇兄对我如此深恶痛绝。
他竟然封我为怀意公主。
他要我时时刻刻铭记为国捐躯的林知意。
新赐的公主府一片破败,大门上还有未干的臭鸡蛋液。
有人高喊:「怀意公主回来了。」
门外的百姓纷纷四散,隐约还能听到他们的议论:
「呸,不要脸,在敌国不知道伺候了多少男人还有脸回来做公主?」
「就是,还怀意公主?这个『意』字简直侮辱了二公主,人家天家公主有气节有大义,这位有什么,有爬床的本事吗哈哈?」
「皇上真是仁义,这样不堪的妹妹还接回来做什么?干脆死外面得了。」
我闭上眼,坐在马车上一言不发。
原来,我忍辱负重的努力皇兄视若无睹。
世人皆以为,皇兄能够复国,全靠他自己的本事。
而我,只是个声名狼藉、卖身求荣的公主。
这座公主府许久无人居住了,内外都弥漫着腐烂的气息。
百灵忧心忡忡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假装毫不在乎地笑。
皇兄愤怒的斥责声犹如耳畔:
「为公主者,当与国共患难。知意当得起『公主』二字,可你呢?」
「甘为奴婢,以身伺敌,同样是公主,怎么就你下贱?」
我无力地辩解:
「我也是为了复国大业……」
换来的却是沉重的巴掌和嘲讽:
「得了吧林尽染,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若是知意在,根本不用费你这许多力气。」
又是林知意。
我捂着脸,想哭又想笑。
我不明白,明明我才是正牌公主,为何众人眼里只有林知意?
我不明白,为何付出一切的是我,到头来依然比不过一个死人。
我早就忘记是从啥时候开始的了。
是那个从小就美得惊人的林知意站在父皇面前,滔滔不绝地讲述治国策略吗?
或者是她在母后怀里撒娇,说她这辈子只有母后一个妈妈?
还是她替调皮的兄长承认错误,但被父皇发现并赞扬她懂事的场景?
一点一滴,他们开始忽略我,甚至我亲如手足的哥哥也开始叫我“二妹妹”。
甚至我的母后也在父皇再次称赞她“此子类孤”时,把她当作嫡公主,养在身边。
无论我怎么努力,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东西被夺走。
每次我觉得不公平想发火,他们只会责备地看着我:
“你能不能学学知意,稍微成熟一点?”
我只能把自己埋在书堆里,也许哪天我也能出口成章,他们会不会对我刮目相看呢。
可是我没等到那一天,却等来了敌军攻城。
国家灭亡的那一天,北邺要选一位公主服侍国王。
林知意得意洋洋地说:
“我不擅长伺候人,姐姐你去吧。”
我皱着眉头没有出声,尽管不喜欢她,但我觉得我该告诉她。
没有服侍君主的那个,很可能会被杀掉。
可她却穿着公主华服,转眼跳上城墙上,满脸不屑:
“我当然知道,不过——士可杀不可辱。
“我既然能像公主一样活着,也应该像公主一样死去。
“我生来高贵,绝对不能受辱。”
说完张开双臂,笑得灿烂,从城楼上一跃而下。
血溅四方。
那是我第一次对林知意肃然起敬。
虽然我并不赞同她的行为。
我恨不得为她报仇,为这个破碎的国家复仇,为此不计任何代价。
所以我走过她的尸体,向着敌人的马车走去。
2
我确实付出了不少代价。
北邺国王并不喜欢我,他挑剔地看着我:
“听说是南魏有个绝色的公主,就是你?”
我低头: “是我妹妹,她已经战死沙场了。”
我这时才明白,原来他原本想要的是林知意,结果变成了我。
她是人间绝色,也是大义凛然。
而我,只是个苟延残喘的公主。
他感到一丝遗憾,越发看不起我,一脚将我踢到了墙壁旁边。
我面色毫无变化,支撑着身体再次爬回他脚边恳求他庇护。
反复多次,如同玩具一般游戏,而我仍然低着头,擦拭嘴角的血迹,再次爬到他身边。
他终于露出微笑:“亡国公主朕见多了,如此没有骨气的,你可是头一个。”
“既然你有这般想法,朕便姑且试验一番。 ”
为了博取这个男人的欢心,我付出良多,一言一行,身形姿态,以及房中技巧。
他沉迷其中,渐渐开始无法离开我。
我和兄长筹划了复国大计。
北邺君主短视,未曾杀害南魏王族,而是以凌辱为乐。
皇兄常常紧紧抓住我的手臂,恨得全身战栗,与我相拥取暖:
“忍住,阿染你再忍忍,等我们复国一切都会好的。 ”
为了让皇兄少受些苦楚,我不得不接受了北邺王一个又一个令人作呕的要求。
金銮殿上风云变幻,街头马蹄飞溅红尘。
众人皆知,南魏有个放纵下流的公主。
手掌被指甲刺破出血,我一次次地告诉自己。
再忍一忍,很快就会过去了。
一切准备就绪,很快就能迎来复国的日子。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等待我的不是死里逃生的欣喜若狂,而是冷酷的羞辱责备。
“朕能接你回国已是仁至义尽,你好自为之吧。 ”
“你还能活着回来,可怜知意早已变成一捧黄土了。”
原来他甚至有意将我丢弃在北邺。
胸口突然一阵沉闷,我咳嗽得昏天暗地。
一松手,毛巾上红得像块抹布。
在北邺这些年,这副身体早就垮了。
3
百灵急匆匆跑进来,面色犹疑:
“公主,驸马来啦。”
我手指微动,手里的毛巾紧得像是要把血都压出来。
季羡之高大挺拔,步伐稳健地走过来。
他站在高处看着我,脸色变幻不定:
“公主,我这次来,是有点事想跟你说。”
我没说话,静静地看他。
这是我从小订的未婚夫。
亡国后,我有段时间看自己不顺眼,皇兄为了安抚我,特意让季羡之和我定下婚约。
他说季羡之一直在等我,他从没嫌弃过我脏。
北邺简陋的婚房里,季羡之揭开我的盖头,深情款款:
“公主,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的心都不会变。”
后来我才知道,他的心真的没变。
只是爱别人的心而已。
他想了想,终于开口:
“公主,我想离婚。”
我并不惊讶,这个和我从小订婚的男孩,曾经信誓旦旦说会娶我的男孩终究是走了。
我淡淡地反问:
“如果我说我不想呢?”
他脸色不好看:
“我已经告诉了皇上,皇上不久就会下旨。”
“所以,你只是来告诉我一声的吗?”
他有些尴尬地转过头:
“阿染,给彼此留点面子不好吗?
“我起初是想好好对待你的,哪怕我心里有别人,哪怕你名声狼藉满身污点,我都没想过抛弃你,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
他双手紧握,黑眸中闪烁着暗红色的痛苦:
“你不该害死知意。”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无法抑制的愤怒几乎要爆发出来:
“就算违背君子之德我也想问你,城楼上,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我闭上眼睛,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说什么呢?是林知意自己选择去死的?关我屁事?
死去的人才是朱砂痣,活下来的说什么都毫无意义。
看我会白了他一眼,他满脸无奈,然后自嘲地笑道:
“也是,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勇气去殉国呢?”
“算了算了,和你说这些干嘛?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林知意那样。”
他挥挥手,摇摇晃晃地走出房间。
“公主——”
百灵哭泣着跪在我面前:
“驸马怎么能这么说你?他们能在北邺安然无恙地生活,明明全靠公主委曲求全,四处奔波。他们怎么能这样对公主……就因为二公主没了命吗?可谁能想到二公主这么轻易就跳了城楼了呢?”
是啊,谁能想到林知意这么轻易就跳了城楼了呢?
我紧紧捏住手帕,攥成一团。
北邺皇宫刹那间的熟人映入脑海。
如此匪夷所思的想法突然浮现。
我紧紧抓着百灵的手腕:
「二公主是谁收的葬?」
百灵困惑不已:「应该是北邺人吧。那时我们全被带走了,应该是他们的人……」
北邺人的话,不一定还认得出林知意。
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木然地站起来。
有些事我得亲自去确认一下。
4
从皇宫回来后我身心疲惫。
听说江湖上有种轻功,能在半途救下要跌下去的人,挽救其生命。
我去细究了城楼的构造,如果用这种轻功在半途救下林知意,再换成别人摔下城楼,足以以假乱真。
然后,就看在坟墓里躺着的是真是假了。
我叫人把林知意的坟扒了。
我靠着树站着,看着眼前飞舞的尘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心情。
我真的很希望,她真的已经死了。
这样也算保全了她的名誉。
把覆盖着的泥土挖掉,棺材慢慢露了出来。
百灵走过来,问我要不要开棺。
我犹豫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阵马蹄声急匆匆地传来。
最前面的是皇兄,他后面,是焦虑的季羡之。
皇兄慌忙下马,冲到我面前扬起手就要打我。
我没来得及躲闪,脸颊被指甲划出一道浅红色的痕迹。
他眼神凶狠,咬牙切齿地说:
「林尽染,我原以为你只是胆小怕死,没想到你心里那么狠。
「知意已经死了,你还要扒她的坟让她不安宁,你咋能这么恶毒?」
季羡之也走过来,皱着眉头,
「我知道离婚一事让公主不高兴了,公主有啥不满尽管冲我来,为啥要糟蹋一个死人?」
我扭过头,忍不住笑出声:
「开棺验尸而已,怎么就不让她安息了?
「我只是想确认林知意到底死没死,怎么,你们不希望她还活着吗?」
皇兄的脸色从惊讶变成怪异,很快变得更加愤怒,指着我骂,
「啥意思?你是怀疑知意装死,殉国是假的吗?
「知意已经走了,你还要毁她的名声,林尽染,我看你真是太过分了。」
季羡之也露出嘲讽的表情:
「公主,你不敢做的事情别人做到了,你还怀疑别人造假,当年那么多人看着知意跳城楼,你踩过她的尸体走向敌人的马车,你都忘了吗?」
说着他双眼微闭,似乎很不屑:「这时候来质疑她的生死,不得不让我怀疑公主的动机。」
百灵有些尴尬地看着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低下头,懒得再搭理这两个人。
绕过他们,我对百灵点点头:
「开棺验尸。」
季羡之大惊失色,一猛子冲到我们面前:
「公主要注意。」
皇上也跟着追过来,冷冷地盯着我,
「我在这儿,谁敢动知意试试看?」
他来的太急,没人跟着,这会儿都围在皇上旁边保护,其他人暂时顾不上。
我趁这个空档,嘴角勾起冷淡的笑容,目光越过他们,直视棺材旁边的保镖,冷冷地说出两个字:
「开棺!」
这次的保镖都是我的心腹,只听我的命令。
就算皇上在这,也不管用。
「哐当!」
一记沉重的棺盖被掀飞在地,掀起一片尘土。
棺材里出现一具阴森森的白骨。
5
这不是林知意。
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她当年从城楼上跳下来,肯定身上骨折无数。
这具白骨只有肋骨有些轻微的断裂,别的地方都完整。
起码,这不是跳城楼死的林知意。
除了我,皇上和季羡之也看出了问题,所以我让人验尸的时候没人反对。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原来这具尸体并不是林知意,而是身形相仿,因毒药七窍流血而亡的一位女子。
也就是说,她在替代林知意被半途调换并被遗弃城楼上时,已经死透了。
皇兄无法置信地喃喃自语:
「不可能的,知意明明已经为国捐躯了,她肯定不会骗我们的。
「既然她还活着,为何不归来?」
季羡之面色犹疑,说不清是喜是忧。
过了好一会儿,他看向我,似乎有些尴尬,却又固执地说道:
「我会去找知意,无论生死,我都会找到她,弄清真相。」
皇兄勃然大怒,他说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二公主找回来。
满城风雨的殉国公主传闻,似乎成了一个笑话。
他珍视的兄妹之情,也受到了侮辱。
我神色淡然地说:
「皇兄不必急躁,说不定再过几天她就自己回来了。」
皇兄转过头,似乎羞于面对我,语气也犹豫别扭:
「阿染你放心,此事朕必定查得水落石出。」
我笑了笑,但并未多言。
我说得没错,他们并没有找到林知意。
因为,她自己回来了。
林知意回来的那天,身着白色长裙,身姿轻盈,如同大病初愈。
她见到皇兄便跪倒在地,泪水如雨一般洒落:
「皇兄,我回来了。
「听说皇兄在国外遭受了很多不公平待遇,知意有罪,只能勉强支撑在别处,没法协助皇兄。」
皇兄退后一步,注视她的脸色十分奇怪,一时说不出话来。
林知意也察觉到了,凄然一笑,说出这些年来她所经历的痛苦。
她坦诚自己确实跳了城墙,但并未死去,而是被一个深爱她的庄主所救。
这些年她行动不便,只能呆在庄园内,日夜内心备受煎熬,思念家人。
她曾多次想过自尽,却被爱她的庄主阻止。
而衣冠冢中的尸体,实际上是这位庄主为了瞒天过海,特地安葬进去的。
看到皇兄依然半信半疑,她又掀开衣服,露出身上恐怖的伤痕和无数针孔。
她凄凉而笑,眼神哀伤:
「自从臣妹跳楼后,身体严重受损,伤及内脏,全身多处骨折,无法行走,每天都在扎针吃药,痛不欲生。
「如今好不容易活过来,能站在皇兄面前,皇兄却以为我逃避责任去装死,皇兄这样看我,我还不如直接去死。」
说完,便要挣扎着起身去撞墙。
皇兄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忙跑过去拦住。
好一阵子,只听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宠溺地摸了摸林知意的长发,僵硬的脸庞变得温柔:
「傻丫头,皇兄怎么可能不信你,只是一时间还以为在做梦。
「你还活着,朕心里开心得要死。」
「皇兄……」
林知意感动得泪如雨下,呜咽着扑进皇兄怀里痛哭流涕。
没多久,季羡之从门外冲进来,看到这一幕,瞬间眼眶泛红,掩饰不住的激动和喜悦。
「我听说了,公主不是逃亡,而是被人救了出来。
「这些年公主躺在床上受尽折磨,又不能和我们一起吃苦,以公主的性格,恐怕内心煎熬得很。」
林知意听了,哭得更厉害了,十分委屈:
「羡之哥哥,还是你最了解我。天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每时每刻都在想自己为什么还不死。」
季羡之点点头:
「我当然了解公主,还好公主福大命大,活了下来。」
皇帝在旁边,尴尬地转过头咳嗽了一声。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林知意终于注意到角落里的我,她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微微鞠躬:
「这些年,辛苦姐姐了,听说姐姐忍辱负重,甘愿身体被贼人玷污,连一国公主的尊严都牺牲了……」
听到这个,皇兄突然走过来把她拉起来,冷冷地看着我:
「她当然比不上你伟大,什么忍辱负重?不过是苟且偷生罢了。
「如果当年北邺之行由你领队,凭借知意的能力,可能一年之内就能恢复国家。」
季羡之也赞同地点头。
我感觉瞬间没劲透了,林知意的话漏洞百出,可他们还是轻易地相信了。
看到我低着头默不作声,皇兄脸色略微柔和了些:
「不过既然知意已经归来,上次在城楼上差点害死她的事情就算过去了,你仍然是南魏的长公主,朕会赐给你一座新的居所,羡之与你离婚了,朕会再为你挑选一位合适的夫婿,也算是对你为复国所受的委屈有所补偿。」
我毫无表情,淡淡地说:
「不用了。」
不再打扰他们团聚,转身就走。
原来林知意是生是死,对我来说并无区别。
6
宫里为林知意举办了欢迎宴会。
皇兄封她为仁义公主。
一个怀意,一个仁义,确实是天壤之别。
我并没有出席她的宫廷聚会。
皇兄几次派人来请,连季羡之也让人来问,我仍然没有去。
林知意正式以二公主的身份回到了皇宫。
她像以前一样乖顺讨好,天真无邪。
皇兄与她,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兄妹情深。
直到季羡之终于向皇上请求,希望能迎娶二公主。
皇上愣了几秒,并没有立即给出答复。
一位是深受信任的大臣,另一位是深得宠爱的公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皇上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但他还是犹豫了,理由是:
「终究是长公主的前夫,朕得照顾下她的感受。」
公主府中,我正自己玩象棋。
百思不得其解:
「公主,皇上为啥不肯给季大人赐婚?真的是照顾公主您吗?」
我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
不过就是拿我当个借口罢了。
皇兄跟林知意分了心。
虽然皇兄看起来像以前一样,但我知道,他心里还是留了疙瘩。
死了的人是白月光,活着的人,那可不一定了。
特别是死了的人立了牌坊,还活着,那这牌坊现在就打了折,反倒还引人怀疑起这个牌坊来了。
林知意的话皇兄不一定没听出来瑕疵,但毕竟是疼爱的妹妹,他不想去细究,也不想往深处想罢了。
但是在心里,终究是种下了一颗种子。
尤其,如今的他已成为皇帝,而非过去眼里只有妹妹的兄长。
林知意是个聪明人,想必皇兄的变化肯定瞒不住她。
我在想,她会怎么挽回皇兄的信任。
我想到她会想办法解决问题,也觉得她可能会利用到我。
只是没料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她污蔑我给她下毒。
简单直接,却异常有效。
她捂着肚子哭着指责我,
「我知道姐姐恨我抢了羡之哥哥,但你也不能这么害我啊。」
在皇兄和季羡之赶过来的时候,恰到好处地晕了过去。
她的宫女哭哭啼啼地向皇兄解释,说是服用了我给的参丸,这才中了毒。
因想着她可能会利用我,这些日子我根本不曾靠近她,更谈不上什么送什么吃食参丸了。
本来今日在宫中遇见她还想避开,没想到避无可避,被人直接迎面撞了上来。
然后,就开始捂着肚子指责我下毒害她。
没多久,她人昏了过去,皇兄他们就出现了。
我明白过来,这就是林知意故意为之的一场局。
她的宫女还在哭,
「大公主说自己日常服用的参丸很补身子,非要送给公主,毕竟是亲姐姐,二公主不曾防备直接就吃了,然后人就不行了,呜呜……」
我身上的确有参丸,因着在北邺的那些年身子弱,便制了许多药丸来吃,日常携带以防万一。
可我不曾给过林知意。
内殿里,太医来诊脉的时候目光犹疑地看向我:
「二公主体内,的确有参丸的痕迹,从公主口腔遗留的部分来看,参丸应当是加了绞腹散。」
说完又对着皇兄磕了个头:
「二公主的身体曾从高处坠落,全身骨折五脏六腑受损,早就破败不堪,绞腹散对常人来说可能就是疼得生不如死罢了,可对二公主来说,那就是致命的毒药。」
「老臣无能,只怕二公主她性命难保啊……」
皇兄怔住,喃喃出声:
「你说什么?你说知意她——身体破败不堪,她当真坠过城楼?」
刚进门的季羡之听到这话当时双目通红地跳起来,抓住他衣领怒目而:
「圣上什么意思,难不成皇上真的怀疑过知意不曾跳过城楼?
「她都这个样子了皇上还怀疑她?知意只怕是死也不能闭眼。」
这样不敬的动作皇帝却没有任何反应,整个人呆愣愣的。
他不住地后退,拼命地摇头: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朕一直都信知意的……」
余光注意到我,他突然眼前一亮,一腔恨意有了寄托,一个箭步冲过来狠狠甩了我一巴掌:
「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知意。」
我没反应过来,被打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我捂着脸上的五指印,麻木地扯了扯嘴唇:
「皇兄不如,换一个太医来诊,万一是他们串通——」
话音未落被凶狠地打断:
「林尽染!你再在这里挑唆,信不信朕杀了你?
「朕已经怀疑了知意一次,你还想让朕怀疑她第二次?到底是亲姐妹,你先是下毒再是挑唆,你的心怎么就这么狠?」
说着又自顾自退了一步,苦笑出声:
「是朕不好,朕不该疑她,朕不该顾及你不答应她和羡之的婚事,是朕不好……」
我垂下头,眼底一片暗影,突然间很想笑。
原来,林知意的目的在这里。
一场苦肉计,让皇兄对她的信任和愧疚达到了顶峰。
计谋并不高明,贵在拿捏住了皇兄的心思。
只要她再醒过来,就依然是风光无限的二公主。
可我输了吗?
我没有,我在北邺皇宫混迹多年,自然有许多对付阴谋诡计的法子。
可我不想用了。
从皇兄那一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在我脸上的时候我就不想用了。
从得知百灵随随便便地被人逼供而死的时候就不想用了。
是的,百灵死了。
在皇兄巴掌打过来之前,我得到消息,百灵在被逼问下毒真相的时候被人一怒之下一刀捅死。而行刑者,正是我的前驸马——季羡之。
百灵,那是从小到大一直跟着我的侍女,是从北邺回到南魏,陪我受尽委屈没有享过一天福的侍女,她就这样死了,因为我这个无能的主子。
他们从未将我放在眼里,以至于我的侍女也能随便弄死。
真是可笑,我竟然为了赢得他们的喜欢,受尽屈辱费尽心思。
现在我不想要了。
我不想再为了不想干的人费心费神,不想再为了永远得不到的亲情爱情用尽手段。
因为他们的心,本就从不曾在我身上。
7
我准备跳城楼。
在林知意醒来的这一天。
玄武门之上,我一身红衣迎风而立,一如当年殉国的南魏二公主。
长风萧瑟,吹得我黑发扬起。
我听见皇兄恼怒的呼唤声:
「林尽染你发什么神经,你快给我下来。
「知意跳城楼是殉国,你跳城楼是什么意思?你就这么想学她?
「你现在想死,是不是太晚了点?」
我转过头,很平静地开口: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皇兄。」
不等他回答,我发出疑问:
「明明我才是你嫡亲的妹妹,为何你却更喜欢林知意呢?」
他微愣,眉头狠狠皱起:
「什么嫡亲不嫡亲的,都是父皇的女儿,哪里有什么高下之分?
「再说你又笨又无趣,谁能喜欢得起来才怪。」
我点点头,我不想接受,但能理解。
换下一个。
「国破之日,明明是林知意自己选择的跳城楼殉国,为何你们都要怪罪在我身上呢?」
他拧眉:
「你们两个只能留一个,你若是死了,知意自然会活下去。谁叫你贪生怕死——」
又来!
对于这四个字,我都能听得面不改色了。
默了片刻,我垂眸,声音渐低,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我在北邺受辱多年,皇兄可曾心疼过我半分?」
这次他答得很干脆,嘲讽的嘴脸遮挡不住:
「你自己放荡下贱还想谁心疼你?谁家公主做成你这样不如死了算了,行了林尽染,不要给自己的贪生怕死找什么忍辱负重的借口。
「苟且偷生就是苟且偷生,好歹也帮朕复了国,朕这也把你接回来了不是,你想要的不就是这样的结果吗?再多的,你还想要什么呢?
「闹够了就下来吧,在知意刚醒来的这天来闹,你惯会玩儿手段。」
内心毫无波澜。
原来我的心早就死了,所以听到这样的话还能很平静地应对。
「如果我说我没有害林知意,在北邺的无数个夜晚我都恨不得ţù₅去死,皇兄也不会信了吧?」
唇边的笑意泛起涟漪,缥缈怪异:
「如果我说,我愿以死证明我的清白,不知皇兄会不会相信?」
说着,我向后退了一步。
皇兄大惊,顺着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也向前一步。
风将黑发吹至面颊,挡住些许视线。
隐约瞧见季羡之狂奔而来,他皱着眉头看我,满是责备:
「公主莫要闹了,若是因为婚事,我和知意暂缓成亲就是。
「还请公主,不要再因此陷害知意,给知意找不痛快。」
我剥开长发,面色无波地扫了他一眼,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滚。」
对于这个男人,我早已没有半分期待。
不管是无条件相信林知意,或是杀死百灵,他在我这里,已没有任何价值可言。
如果有的话,那么我希望他去死。
他面色狠狠一变,继而冷声道:
「有意思吗林尽染?用这种手段拦着皇上,知意醒来看不见皇上哭了许久,这就是你的目的?」
随后又看向皇兄,目露焦急:
「快走吧皇上,知意哭了许久了。
「皇上知道的,大公主最会耍心机,她在北邺能从女人堆里赢得北邺王的喜欢,有的是心计手段,知意哪里是她的对手?只能靠你我护着一二了。」
我依旧站在城楼,无声地俯视他们。
皇兄有些犹豫,看了看我,又看向季羡之。
季羡之见此,又加了把火:
「皇上忘了吗?那么艰难的环境下都要苟活,这会儿怎么舍得真的去死,不过是想要和知意争宠罢了。」
闻言皇兄瞬间冷下脸,毫无留恋地转身就走。
在他转身的同时,我微微一笑,在护城侍卫的惊呼声中纵身一跃,跳下城楼。
下坠的瞬间,仿佛看到皇兄和季羡之猛地回过头震惊惊恐的双眼。
长风带去了我送给他们的最后一句话:
「二公主殉国,我来殉她,如何?」
风声贯耳,衣袂飘摇。
最终碎了一地,血渐成花。
再见了皇兄,下次相见我们将会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8
再次醒来是一个午后,雀儿拉着我吓得快哭了。
「吓死我了公主,你这么久没醒,我还以为你死了。」
我死了?
我怎么会死呢,我不过是用了林知意当年的手段罢了。
她都没死,我怎么能死呢。
我还要留着这条命,给百灵报仇,给自己报仇。
季羡之说得不错,我在北邺偷生多年,有的是能力和手段。
为了能复国,我结党营私,势力盘根错节。
这些人,大多都喂给了皇兄。
可他们不知道,我的底牌不止这些,有些人是不知皇兄,只认我这个公主的。
可惜这些人太少了,远远不够颠覆皇兄的王朝,给我讨回公道。
所以我想了别的法子。
我勾结了外敌。
再见到北邺王,他憔悴了许多。
他凌厉的黑眸恶狠狠地盯着我,几乎将我生吞活剥:
「林尽染,你竟然还敢来见我?」
我给他斟了杯茶,神色淡淡:
「君上可以不来的。」
他双唇微抿,半晌嘲讽地笑:
「听说南魏复国后,你这个有功之臣混得很惨。你说你何必呢,好好做朕的妃子不好吗?
「受尽屈辱帮你皇兄复了国,结果人家不仅不买账还恨不得你去死,啧啧,真可怜。」
我眉稍微挑,面上浮起奇异的笑:
「君上利用了一个公主亡了南魏,如今又被另一个公主利用让南魏复国。这很公平不是吗?」
他握杯的手顿住,双眸危险地眯起: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微微后仰,喉咙动了动:
「字面上的意思。
「君上勾引林知意,诱她叛国,这招美男计,君上用得很是不错。
「只是不知君上许了她什么,让她连家国都不要了?」
北邺王的视线死死黏在我身上,如毒蛇一般,好一会儿双眸微眯,面上划过一丝欣赏,隐有几分笑意:
「果然凡事都瞒不过朕的爱妃。
「不错,朕能成功拿下南魏,你妹妹功不可没,可谁让她爱朕爱得要死要活,朕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要是南魏能到朕的手里,朕可以考虑娶你做皇后,她就千方百计地叛了国。
「什么美男计,不过是林知意犯蠢罢了。
「城楼之上,朕给了她选择,也好将她借此机会弄进北邺后宫,没想到——她选择了跳城楼。
「她叛了国还想给自己立个殉国的牌坊,她瞒着我私自弄了个假死的法子,事后再来寻我兑现承诺。
「她既然想要名声,朕成全她,可皇后的位置可就没这么容易了,朕总要晾一晾她。
「可是后来朕不想让她进宫了,朕遇见了你,朕发现你比她有意思多了,她又不能让别人发现她没死,就这么一直拖着。直到——」
他看了我一眼,嗓音发沉:
「你不声不响地筹谋复国,朕想过你讨好朕的目的,只是朕到底小看了你,朕的爱妃。
「你利用了朕,践踏了朕,甚至反过来还要威胁朕——要朕帮你扳倒你皇兄,朕问你,若是朕不答应你的要求,你准备怎么做?」
他双手抵在桌案上,上身向前倾,声音压低:
「你当真要如信上写的那样,将先皇诏书送给汝阳王?」
压迫感迎面而来,我仰头与他对视,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我的身影,纹丝不动。
汝阳王是北邺皇帝的皇弟,也是他夺嫡时候最有力的竞争对手,哪怕如今他登上帝位,仍然不能拿这位位高权重的皇弟怎样。
若是天下人乃至汝阳王知晓当年的传位诏书上的人是汝阳王自己,自是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轻则朝廷动荡,重则皇位不保。
北邺王当年能登基是瞒下了这道诏书的,这才成功登上大位。
不知什么原因这道圣旨他并未毁掉,而是被藏在了暗格里。又在机缘巧合之下被我发现藏了起来。
我本来只是想留个把柄来掌控他,没想到这道诏书最终用到了这里。
我点了点头,直视他双眼:
「是。」
他收回手,唇角若有若无地勾起:
「林尽染,你好狠的心。」
我闭了闭眼,已经有很多人跟我说过这句话了。
「我的要求不高,只是借些人手而已,事成之后,诏书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最后奉劝你一句,这种东西还是早点毁了为好。」
他没有再回应我,可我知道,他会答应的。
于理,他不想引起没必要的动荡,于情,他心中有我。
也许他们是对的,我这个人,的确是心思深沉又狠毒的。
9
冬天来临的时候,一切也快要布置妥当。
雀儿告诉我,皇兄近来性情大变,自我死之后,他整个人变得阴晴不定,只要有人提起我就发脾气。
甚至连林知意也受了牵连,和季羡之的婚事再次告吹。
他们都没想到我会跳城楼,更没想到我会死在他面前。
介于林知意先前死而复生,他们让太医三番五次地施救,只是无能为力。
甚至皇兄要求林知意找回医治她的神医,让他来救我,只可惜林知意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所以然来。
皇兄绝望,终于接受了我死了的事实。
听闻他抱着「我」的尸体痛哭,口口声声地唤着「妹妹」,连季羡之也是满目悲戚。
我摇了摇头,活着的时候不珍惜,死了倒是来装兄妹情深。
没意思透了。
雀儿瞧着我脸色,又说起了林知意:
「二公主倒是古怪,非闹着要给公主验尸,说公主可能没死,问她原因她又不说出来。
「太医在那儿正抢救呢,她偏要找人给公主验明正身,皇上气得厉害,把人一把推到案几上,磕破了头。
「后来公主都下葬了,她还不死心,又想把尸体挖出来偷偷地验,可把皇上气得不轻。」
我唇角微扬,她当然怀疑了,因为她自己就是这么跳城楼假死的,自然也会怀疑别人。
「这下好了,皇上喜怒无常,不管是季公子还是二公主,这日子都不好过。」
雀儿笑眯眯的,很是幸灾乐祸。
10
当最后一场冬雪化去,逼宫开始了。
我见到了乔装打扮的北邺王,十分不解:
「你来做什么?」
他立在我身后,微微侧头,冷嗤一声:
「朕怕你死在这里。」
我微微抿唇,未与他争论。
我带着人马赶到御书房的时候,皇兄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他抖着手指问我:
「阿染,你没死?」
很快他看到我身后拔刀相助的侍卫,眉心皱起,
「阿染,你这是要造反?」
我点了点头:
「皇兄,我这次来,是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在北邺策划复国的是我,受尽屈辱、费尽心血的还是我,总不能皇兄轻飘飘的一句贪生怕死就把我抹杀了,我既然付出了这么多,那这个皇位上的人应当也该是我,不是吗?」
他见到我的激动欣喜瞬间被不可置信不可理喻取代,像是重新认识我一番,好一会儿憋出一抹牵强的笑容:
「阿染,皇兄知道你受委屈了,你死的那天朕很是伤心,你可是朕唯一的嫡亲的妹妹。你别担心,皇兄今后不会再欺负你,也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了。
「你别生气了,跟朕回宫好不好?朕把你的功德昭告天下,朕封你做护国长公主,好不好?」
见我不语,他又继续诱哄:
「你是在担心知意吗?你放心,朕可以打发她去皇陵,还有季羡之,朕重新给你们赐婚……」
这时林知意从门外迫不及待地冲了进来,进门便叫喊:
「皇兄Ṭů₋,姐姐她没死,你看我就说她没死,如今她果然活着回来了。我没说错吧!」
她黑眸亮晶晶地盯着皇兄,复又半是嫉恨半是复杂地看向我:
「皇姐这招假死脱身,可是让皇兄伤心得够呛,不知皇姐心底可有一丝愧疚?」
我没理会她,而是目光移向皇兄:
「你说,要把二公主送到皇陵?」
终于得到我的回应,皇兄很激动,扫了一眼旁边的林知意,犹豫不过一秒又迅速开口:
「不错,只要你肯回来,知意我送走,羡之我也还给你。」
林知意的脸色顿时大变,她尖叫着扯着皇兄的胳膊:
「皇兄你疯了?你忘了她是个苟且偷生、放荡下贱的北邺皇妃了吗?
「你要让她回来,天下人该怎么看我们皇室?到时候人人都说,南魏长公主下贱不堪,不知伺候过多少男——」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林知意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兄,似是不信一向疼爱她的皇兄会为了一个下贱的妹妹打她。
皇兄面上闪过一丝痛心,很快变得冷漠:
「阿染说得不错,若没有阿染付出的一切,朕根本没有机会回到南魏,更没有机会坐到这个皇位上,知意,我们都错了。」
我笑了笑:
「错不错的没什么要紧,太晚了皇兄。
「你们的情义我不想要了,你的皇位我要夺回来。
「若是皇兄当真悔过,不如就此自裁,也省得妹妹我浪费许多工夫。你看如何?」
他瞬间脸色铁青。
真心悔过也好,为了让我停止造反也罢,这些对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无关其他。
林知意这才发现我口中的谋反不是闹着玩儿,面色也变得不好看:
「林尽染,你竟然敢谋反,这可是你嫡亲的兄长,你是要逼他去死吗?
「你一个女子,又经历过那样不堪的事情,如何能做那个位置,就算做了,也会让人耻笑,丢尽南魏的脸面。」
我垂眸,尚未言语,一声低笑从身后传来:
「林知意,你又有什么脸面说别人?」
熟悉的声音令她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从我身后走出来的男人。
他撕开唇边的假胡子,露出清晰的容颜来,目露嘲讽:
「一边卖国求荣一边殉国立牌坊,又当又立,谁能比得过你?」
她见到他的欣喜顿时烟消云散:
「我还不是为了你,我明明是为了你。燕北冥,你竟然这样说我。」
心上人讽刺的声音像是利器扎在她的心口,刺得她浑身发抖,理智全无。
「我为了你背叛了父皇,背叛了南魏,你呢,你明明答应过我要娶我做皇后的。可你却为了那个贱人负了我!」
她指向我,几乎声嘶力竭。
「后来她复国了,你还是不肯让我做你的皇后,甚至连妃子都不行,我只能回到南魏,想办法用和亲的方式嫁给你,我一门心思为你,你却心里只有那个贱人。」
季羡之刚赶过来就听到这句话,脸上血色立刻褪了个干净:
「你……说什么?」
林知意瞥了他一眼,大概知道命数已尽,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开始口不择言:
「我说,我心里的人是北邺君王,你都和林尽染成婚了为什么要和离?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喜欢你吗?
「你竟然还敢向皇兄求娶我,真是做梦,你怎么这么贱啊?」
季羡之嗫喏着唇,摇摇欲坠,复又看向我,面上闪过痛楚之色。
皇兄也是大为震惊,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林知意,仿佛第一次认识她:
「我说北邺军怎么势如破竹,南魏连招架的力气都没有,原来是因为你——
「原来这些年,都是我识人不清,看错了人。」
林知意疯癫更甚:
「你也一样贱,我几次三番提出和亲你都不同意,说北邺君主不是好东西,我看你才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有你妹妹,人尽可夫的贱——」
她面色突然变得痛苦, 低下头看向胸口上的长剑, 复又抬头看长剑的主人, 面色扭曲地继续刚才的话:
「——贱人!」
说完跪倒在地, 笑容恶意到变形:
「就算你杀了我,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燕北冥。」
很快,整个人倒了下去。
林知意死了, 死在她心心念念的人手里。
皇兄和季羡之万念俱灰, 几乎没有挣扎就被拿下。
这场宫变, 兵不血刃地收了尾。
走之前, 燕北冥神色莫名地拉住我:
「我不肯收了林知意,是因为我知道你讨厌她, 若是收了她, 你只怕这辈子都不肯多看我一眼了。」
我没吭声,他犹豫片刻,轻声地问我:
「阿染,若是当年我没有辱你, 你可会……有没有可能喜欢我?」
我将诏书放到他的手里,声音无比平静:
「凡事没有如果, 燕北冥。」
11
皇兄自尽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并没有意外。
他想见我最后一面。
我赶到的时候他尚且余下最后一口气,哀伤地抚过我面颊:
「阿染, 我不是恨你,我只是不愿意自己为什么要有个贪生怕死的妹妹, 你不知道我在北邺处处被人嘲笑,他们说我妹妹下贱,靠出卖身体让我苟活。我……我就对你有了怨……是我对不住你。」
他死在了这个冬天, 死前留下诏书, 让位给长公主林尽染, 他想让我的皇位看起来名正言顺一些。
我领他的情, 把人葬在了皇陵。
我送给季羡之一杯毒酒,并没有去见他。
原来旧时的情意早就消失殆尽,我对他, 只剩下仇恨。
听闻他死前, 对着太极殿的方向说了声「对不起」。
彼时我正在太极殿批阅奏折, 闻言点了点头, 没再言语。
百姓间议论我的很多,如今我忍辱复国的名声已经传了出去, 同时传出去的还有那场宫变以及不堪的过往。
他们不敢明言,私下却有议论,嘲讽和赞赏, 说什么的都有。
我不太在意了,这么多年身体已经不大好了,我现在想的, 不过是多活几年。
我过继了个皇子, 他聪明乖巧,十分孝顺。
我想有生之年,能把他教成一代明君,不要像先帝一般, 偏听偏信,事后悔不当初。
我想,他一定可以的。
完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