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办公室里几个来找其他科任老师答疑的学生有些好奇地偷偷看我，我却顾不上有其他人在，连忙开口问：
《礼貌又绅士》
喜欢周游这件事，我坚持了七年。
高考后我鼓起勇气表白，他拒绝得礼貌又绅士。
我没觉得意外，只感叹了一句丘比特确实不眷顾普通女孩。
后来我去读了外地的大学，渐渐不再想起他。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回母校看望老师。
她见了我很高兴，却突然提起周游：
「周游喜欢你那么久，肯定早就表白了吧。」
1
我愣在原地，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办公室里几个来找其他科任老师答疑的学生有些好奇地偷偷看我，我却顾不上有其他人在，连忙开口问：
「李老师，您说什么？
「您说的周游是文科一班的那个周游吗。」
她听见这话弯了弯唇，从我手里接过批改好的试卷：
「不然还有哪个周游。
「这小子，看来没把心上人追到手啊——」
她尾音拉得有点长，语气里满是打趣。
我捏着红笔的那只手攥紧，纠结了快一分钟还是忍不住开口：
「李老师，您可能确实误会了……高中毕业那年我和周游告白，是他拒绝我的。」
她有些不敢相信地抬头看我，呢喃了几句不可能。
良久，她又起身去储物箱里翻了一把钥匙出来，拉着我语重心长：
「美术室还记得吧，A 区二楼最西侧那间教室。
「你们那届毕业以后，第二课堂就取消了，那里面应该有一些你们的东西，去看看吧，说不定能找到答案。」
我接过钥匙连连道谢，见李老师已经抱着教案风风火火地一头扎进教室，不由得轻笑了一声，往相反的方向去。
看样子这儿确实已经荒废许久了。
我站在美术教室门前，盯着眼前已经落了灰的门把手，将钥匙插进锁芯。
吱嘎一声，锁开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
2
教室里最大的一幅画是仕女图，写意画。
署名周游。
看着那两个字，我脚步一滞。
当时周游是李老师最得意的徒弟，她向来夸他天赋异禀，灵气逼人。
他的作品常挂出去，挂在行政楼，挂在校长办公室，有时也被送去画廊寄卖。
周游礼貌，也桀骜。
第二课堂有一搭没一搭地来，可他的画永远挂在美术室最显眼的位置。
他向来就是人群中最优秀的那个。
我站在原地出了好一会儿神，才停在储物柜前。
手搭上他的柜门几乎是本能反应。
周游有时十天半个月都不来一次，高中时我便常常这样偷偷擦干净他的柜门。
那时候天真又幼稚，为他做一点点小事就会欣喜若狂。
少女隐晦的暗恋藏在每一次抹布抹过的玻璃上。
指尖扫过玻璃时，我却愣住。
柜子里清晰可见一本日记，绿色封皮，笔记侧边书页是画上去的深棕色树叶。
那是我的日记！
我想打开柜门，手却平白有些颤抖。
似乎有什么真相就要喷薄而出。
3
我犹豫了一瞬间，还是抬手开了柜门。
不管这到底是谁的柜子了。
这是我的日记欸，我只是拿出来看看总没错吧。
就算是周游亲自看见，我也不理亏！
我心里念叨着，翻到扉页：
【会有文字记得。】
那时候为了与众不同，我练了一手堪称龙飞凤舞的野生行书。
那行字是狼毫写上去的，在粗糙的纸张上格格不入。
就快翻过去时，我才恍然发觉那行字下方还有小小的一行字，是铅笔笔迹的簪花小楷：
【我替你记得。】
我的心突然重重跳了几下。
因为我一眼就认出，这行字的主人，是周游。
我深吸了一口气，翻开第一页：
2017 年 8 月 16 日，高一开学，晴。
军训服不合身，是讨厌的开学第一天！
班主任老李很凶，怀疑她更年期。
同桌是个臭臭的男生，讨厌。
他一直吸溜鼻涕还不用纸擤，更讨厌了。
大家不是都说高中才会遇见最美爱情吗，网文写手全都骗人。
她们一定没上过高中！
2017 年 8 月 17 日，开学第二天，晴。
我收回昨天的话。
没想到周游转学到这里来了。
他作为新生代表在国旗下讲话唉，和以前一样帅。
不过周围的女生都在星星眼，也包括最漂亮的 jyy，这次我大概是喜欢他的女孩中最不起眼的那个吧。
好像又不那么高兴了。
不过……
他比初中时要开朗多了。
走出那个地方，也算是好事。
就当从头开始吧！
——
我的指尖划过那句开始，半晌才回过神。
其实我很早就认识周游。
只是在一中重逢。
初中的周游身陷囹圄，并不被其他人喜欢。
尤其被那些男生讨厌。
他们孤立他，造谣他，给他起很难听的外号。
周游从来没挣扎过，似乎一点也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他身上骄傲的谦和更是激怒了那群人。
于是他们做得更过分。
那时我和他坐同桌，见他被欺负得狠了想去找老师做主，可他却拉住了我：
「你相信他们说的话吗。」
我愣了一下问什么话。
「他们说我泄密，说我下作，说我人品低下。」
我急忙摇头否认：
「当然不！」
他听见这话并没什么表情，只是深深看着我，似乎仍然没什么在意的：
「那他们做的就是无用功。
「既然是无用功，就没什么好在意的。」
4
我抽回思绪往后翻，却发现后面竟然夹了两张纸。
是漫画。
彩铅画的。
第一张是国旗下讲话的周游，他穿着校服站在台上。
国旗台下方有一只小黄狗悠闲地摇着尾巴。
台下是乌泱泱的学生。
大笔勾勒出黑压压一片头，人群中却有一抹身影格外亮眼。
因为画中周游的眼睛处画了一条线，顺着线的方向，正好落在她一人身上。
女孩的马尾辫垂下来，发尾被风卷起一个卷儿。
我不敢相信地盯着那个小小的身影。
因为我知道，画里唯一不同的这抹身影是我！
一中入学需要剪短发，我没舍得想拖一拖。
结果第一天全校就只有我一个女生留着长发。
当天晚自习老李就亲自抄了剪刀给我剪成狗啃短发了……
我还得感谢周游没把狗啃发型的我画上去。
明知道彩铅可能掉色，但我还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画里女孩的发尾。
2017 年 8 月 18 日，大雨。
今天是广播站招新，下了好大好大好大的雨。
他初中时就常作为主持人出现在舞台上，他说过自己喜欢广播里的声音。
我知道他一定会去的。
也有人说我声音很好听，不然我也去试试吧。
想要在他不知情的条件下，向他无限靠近。
——
这里又掉出一张小卡片。
是张纯色便签，上面铅笔勾勒出一个小男孩端坐在麦克风前，他的头上画着一个对话框，里面是狗啃发型的女生。
是我。
脑袋上的头发里出外进的，当时走到哪儿都被行注目礼，所以后来我特意戴上了帽子！
可他忽视掉我的帽子，只画了最难看的那部分。
还来不及生气，就看到便签背面的一行小字，那点怒意又散了：
【不是说最喜欢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我？高中没有演出的机会，就只能在广播站里发发光，希望你也能喜欢。】
算了。
我当然……喜欢了。
5
2017 年 8 月 19 日，晴。
昨天听 jyy 说了，今天是由新同学广播。
我猜一定是周游，所以向来赖床的我今天起了个大早跑来学校早读，要第一个听到他的声音。
听说广播站里要起代称唉，他会叫什么呢。
要是能和我有一点点关系就好了。
今晚的梦就会更甜一些。
……
哇，美梦成真了！
我背书好慢的，可他的自我介绍我居然一遍就记住了耶耶耶。
他讲话好好听呀，透过广播就更好听了。
周游说：
「光影中的旋律，是故事里的相遇，我们相遇在这里，那么故事即刻起。大家早安，我是朝阳。」
他说他叫朝阳。
他叫朝阳耶！！
我叫艾杨！！！
谁说谐音不算爱呢。【没有爱哪来的谐音呢。】
就自己偷偷高兴一下，不会有人觉得我臭屁的！【当然不臭屁，想了好久才想到这个谐音的，周游我呀，真是个天才。】
周围讨论他的女生又多了。
被评为班花的女孩子也开始打听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了。
原来自己偷偷藏起来的宝藏被发现是这种感觉呀。
初中那样的日子不希望他再经历一次了。
我是希望他受欢迎的！但好像又不希望他太受欢迎。
我好自私。
唾弃自己！【不批准。】
——
我怔愣盯着那三个字，想不出这样幼稚霸道孩子气的话竟然是周游写下的。
在我心里他一直成熟有风度，是最绅士的男同学。
不过确实有点可爱。
我不舍地摩挲了两下，又翻到下一页。
6
2017 年 8 月 20 日，入学摸底考。
题好难题好难题好难，试卷有好大一片我胡写一通就交了，怎么什么也不会啊。【没关系，我也没答好，不过我是故意的。】
老师说这次摸底考关系到分班，我还想和周游分到一个班呢。【很快就有惊喜咯。】
不敢想我要是成为他的同桌得有多幸福！【你完全可以大胆一点。】
不过像他那样优秀的人，应该会坐在第一排吧，我何德何能才有机会考到前几名和他同桌啊……【但人总有考不好的时候嘛，对不对。】
唉。【一定是包子脸，想捏。】
明天就要正式军训了，烦得很。【哼，我觉得你挺快乐，都对别人展开笑颜了。】
庸人自扰之！【花心小萝卜算什么庸人，我才是庸人！】
——
这一篇日记每一句话都被回复了，但我莫名感受到了浓浓的怨气。
他在说什么啊，怪怪的。
我不自觉拎着日记本到书桌前坐下，绞尽脑汁。
哦对。
第一天军训的时候，我记得快吃饭的时候我就晕倒了，正好砸在前面被罚做俯卧撑的徐嘉诚身上。
起哄声中我迷迷糊糊被喊醒灌了糖水，从他肌肉线条分明的身上爬起来，看着他红着的脸，我也脸颊发热。
别人都说这是天赐良缘，连教官也一副嗑到了的表情。
不过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偷偷去人群里寻周游的眼睛。
可他没看我呀。
我又回忆了一遍。
还是没什么别的记忆点。
这时又有一张漫画掉出来了。
男孩的表情是悲伤哭泣，手里攥着的巧克力融化后从指缝里流出来，可还是固执地站在原地。
顺着男孩注视的方向，女孩栽歪着倒在一个大猩猩身上。
大猩猩的眼睛是两颗猥琐的爱心，鼻子处还冒着泡泡，画出的对话框里明晃晃写着：
【阿巴阿巴，我要媳妇，阿巴阿巴。】
我不由得失笑。
徐嘉诚是有点壮实，皮肤也有点黑，倒也不至于这样吧。
再说人家喜欢的是御姐款，我这样的豆芽菜还能入了他的眼？
这回漫画后没有小字。
看来这件事真的很让他生气了。
7
我莫名有点心虚，赶紧翻到下一页。
却发现这里被撕掉了几页。
合页处崎岖不平，我的心突然揪紧。
这不可能是我撕的！
我强迫症很严重，就算写错了字也是用贴纸贴掉，从来不会撕掉本子里的任何一页！
我忙不迭往下看。
2017 年 9 月 1 日，阴。
今晚晚自习组织一起看开学第一课了。
周游又来了耶耶耶。
可我注意到他眉骨处有淤青。
是又和谁打架了吗。
拜托拜托，上天保佑，希望他幸福平安。
不要再成为被孤立被嫌弃的小孩。
2017 年 9 月 2 日，大雨。
有帽子叔叔来班级调查，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耶。
向来大嘴巴的花哥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像是在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
周游今天没来上课，我看着空空的座位出神，还被老师批评了。
好在他坐窗边，大家也只以为我是贪恋窗外摇晃的树梢。
放学后我趁着没人偷偷地把他桌上今天发下来散乱的各科目试卷整理好放在一边了。
偷偷地，没有人看到。
算了，还是要承认。
一天不见而已，我就有点想他。
2017 年 9 月 3 日，大雨。
体育课被关在教室自习，我今天帮 jyy 去办公室取试卷。
回来的路上，我几乎是一眼就在里面看到了周游的那张。
固执地把它和我的放在一起了。
老师上课的时候在讲台上念分数，我和周游的名字挨在一起。
我的心脏怦怦直跳，像无数头小鹿一起乱撞。
隐秘地欣喜。
但我还是和他差了好多分唉。
如果是前两名，就是金童玉女了。
可惜，我的分数只能勉强挤进中游。
我太笨了。
我还是离他太远了。
——
看了几页，情绪似乎又和那一年十五岁的自己共鸣。
压住心间那股酸涩，我又往后翻了几页。
怎么到这里就没再有周游的笔迹了呢。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计较成这样的。
我盯着消失的那几页日记，是 2017 年 8 月 21 日到 8 月 31 日。
这几天，究竟发生什么了？
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我打开手机对应上日历，死死盯着 8.21 这个日期，太阳穴不由自主突突跳动起来。
愣神间，我见日记本上突然闪闪发光。
几个大字瞬间蹦出来映入我视线：
【欲知后事如何，请点击这里分晓。】
？
8
这是我的暗恋日记。
我不至于搞这么抽象吧。
僵硬了一瞬间便挪开目光，我脑子里想的还是消失的那几篇日记。
想了一会儿，我拿出手机先拨给我妈。
问起那几天发生什么，她却沉默了一阵，然后才飞速转移话题：
「饿不饿，怎么还不回来。
「再不回来吃就别回来吃了！」
我捏了捏山根叹了口气，然后连连求饶，割地赔款才哄住。
但我妈的反应更说明这事不太寻常。
如果要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的话，我妈肯定会说我：
「这么久之前的事谁能记着呀，你这孩子一天天的。」
所以那天。
一定发生了她记忆清晰的事情。
我攥着笔的手突然不安地颤动了几下。
然后盯着那行发着光的字，反复确认自己没有出现幻觉。
指尖不由自主落在日记本上。
手指触碰到「这里」的一瞬间，我眼前一片漆黑。
日记本被扔在我面前。
一个长得像书本的小团子突然蹦出来，叉着腰，探头探脑地问我：
【想去看现在的周游，还是想去看看……2017 年 8 月 21 日的周游？】
我愣了一下。
把本子放在课桌上，然后小心翼翼抬起两只手，分别落在「现在」和「2017 年 8 月 21 日」上。
那个小团子瞬间发出尖锐爆鸣声。
【我真是……！】
它气得团团转，最后见我实在没反应，就小手一挥。
下一秒，我出现在了一个墓园里。
我突然不安。
心跳声变得钝钝的。
偌大寂静的墓园里似乎只有心跳一种声音。
像是有什么指引一般，我不由自主往墓园西边去。
最终停下来时，对上了一双少年气的眼睛。
他身上还穿着我们高中的校服！
是周游。
是周游。
一瞬间眼泪噙满眼眶。
我几乎屏住呼吸，不可置信地跌坐在墓碑旁。
墓碑上的周游笑盈盈望着我，一如从前。
我想大声哭一场，却突然失了声。
这时，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是……艾杨吗？」
9
我说不出话，只无力点了一下头。
他抿着唇递给我一封信：
「这个是他留给你的信，说如果你过来就给你。
「不过来，就算了。」
他没再多说什么，将信塞进我手里就走远了。
我慌忙抬手擦干净眼泪，小心翼翼地揭开信封上的贴纸。
周游的字迹瞬间撞进我的视线——
亲爱的艾杨：
你好。
想必你还愿意来看我，是没有因为高考后的事情怨我。
或者是恨过怨过，最后一切随风，什么都不再重要。
这样很好。
你的喜欢隐晦却热烈。
但其实我并不是毫无察觉。
我很享受这种被悄悄喜欢的感觉，所以我一直没有戳破这层喜欢。
但我没想过你会告白。
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和你在一起。
你坚韧，有耐性，似乎什么也不会把你打倒。
但我偏偏喜欢菟丝花，喜欢金丝雀，喜欢温婉可人的小白兔。
很遗憾，你不是我的理想型。
所以不要再来了。
盼好。
——
看到这儿，我心跳得更快。
因为我知道他根本就是在说反话。
背后是几朵小小的白花，吐放淡黄色的花蕊。
藤蔓沿着高枝蜿蜒而上。
是菟丝花。
胶片边缘的拍摄日期赫然是高考后第三天——
我告白的日子。
原来我告白当天，他就已经准备好了这样的托词。
突然想起初中的某一天。
老师要求我和周游一起负责绘制黑板报。
课后三小时，终于完成最后一笔。
我和周游的名字紧紧挨着，写在黑板右下角作者的位置。
窗外雷声大作，暴雨倾盆而下。
他一动不动注视着我的粉笔字，半晌才赞道：
「你写字真好看。
「字如其人。」
我当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顺口问了一句：
「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周游回过头望着我，目光真挚又坚定：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
我至今仍记得那一刻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
声音几乎带了颤抖：
「周游，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他仍旧望着我。
声音轻轻荡在我胸腔：
「自强，自尊，自省。」
这六个字成为我多年的人生信条。
所以，他写给我这封信虽是第一封，是我期盼已久的手写信。
但我一个字也不信。
这时，那本泛黄的日记突然浮现在潮湿生冷的空气中。
小团子蹦了出来，又是双手叉腰：
【本来你不应该来看这时的周游的，但你非要都选。】
它摇头晃脑转了个圈：
【我的能量不能支撑你变回你自己了，所以你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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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我还没来得及跟它争辩，眼前便已经一片漆黑。
费力地睁开眼睛时，我发现自己蜷缩在一个破旧的纸盒里。
纸箱里垫着的废旧报纸，散发着淡淡的油墨气味。
我浑身酸疼，想尝试伸个懒腰放松一下，抬起手却看到了一只毛茸茸的爪子。
肉垫上新血盖着血痂。
我愣住了。
原来它说的自求多福，是直接给我变了个物种！
我无力瘫倒。
肚子咕噜咕噜响起来，我挣扎着想爬出纸盒，却突然听见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小狗心跳突然加速！
是周游。
一定是。
暗恋了他这么多年，就算我不回头，也会知道来的人是不是他！
我下意识抬起手想把头发拢到耳后，抬起手却发现毛茸茸的爪子不太听话。
无声怒吼了一会儿，却被人突然提起后颈。
「你怎么在这儿呀。」
周游看着我，温柔地摸了摸我的狗头。
透过他琥珀色的瞳孔，我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我变成了一只小黄狗。
淡黄色的毛发有些凌乱，前腿上新伤叠旧伤，看起来可怜得紧。
「最近总是下雨，你在这里伤口会发炎的。
「跟我回学校吧小鬼，老张会收留你的。」
老张。
是我们当时的抽象校长。
他确实人丑心善，我们读高一的时候他就在学校里养了一只狗，叫咪咪。
在学校里查早自习，查迟到，谁逮谁喂它一口，都混成大爷了。
唉？
我恍然间想起周游在我日记本里夹着的第一张漫画。
该不会他画上去的就是咪咪吧。
原来咪咪竟然是他捡回来的！
我呜咽着眨了眨眼，下意识用头蹭了蹭他的掌心。
和我想象中的一样温暖，干燥，踏实又安心。
在周游掌心撒娇，原来是这种感觉。
他小心翼翼把我放在高高的花坛上，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热狗肠喂给我：
「饿坏了吧，快吃吧。」
我用牙齿触碰了一下，然后暴风吸入。
啧。
我说我高中时桌子上怎么总有一个完美裂缝的热狗肠，原来是周游带来的。
他肯定买通了 jyy！
Jyy 每天都说这个是她给我带的，她不喜欢吃家里的早餐，但是她家的阿姨每天都要给她装一根热狗肠。
我美美以为捡了便宜，没想到……
是他给我的。
如果当时知道是周游送给我的，我内存本就不大的数码相机应该全是热狗肠了吧。
想到这儿我不禁傻笑。
却被周游轻轻敲了敲脑壳：
「小笨狗，吃肠吃傻啦？」
我抬起狗头，委屈巴巴地睨了他一眼，却听见他在我头顶上方轻笑。
坏周游。
在我的记仇本上狠狠给你记一笔！
见我把一整根热狗肠都吃完了，周游便伸手把我裹在校服外套里。
往校园里走时，我透过他的领口悄悄探出头，看到冒着香气的煎饼摊。
！
这时候郑阿姨还在这儿。
读高中时我最爱吃她做的煎饼，她的煎蛋香而不腻，这么多年没吃过再好吃的！
小狗圆溜溜的眼睛死死盯着煎饼摊，此时此刻，郑阿姨正在往铁板上磕鸡蛋，滋啦一声响。
我控制不住地看着金黄的蛋液流口水。
「小馋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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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传来一声闷笑，少年胸腔的震动透过校服外套传来。
我愤愤地咬住他的领口，却被他戳了戳脑门：
「等着。」
他又付了钱，问郑阿姨要了个加肠的煎饼馃子。
我这才松了口。
完整享用过校草亲喂煎饼馃子的服务以后，我被拎进了校长办公室。
「张叔，看我给你带来什么礼物了！」
老张从老花镜下方抬眼：
「你不给我惹祸我就感谢你爹八辈祖宗了。」
我说当年周游怎么这么受张扒皮的喜欢，原来他是关系户。
我哼哼两声，不自觉翻了个白眼。
「嚯，这小狗崽子不一般，它眼睛里有杀气！」
他忽然拍了一下桌子：
「给我留下，我突然想到它的用处了！」
唉？
周游正急忙要往教室跑，突然被老张叫住：
「等等周游！这狗崽子怎么在瞪我？！」
我连忙歪头闭眼吐舌头，一气呵成地装傻。
尾巴不小心扫过老张摊开的教案，周游无可奈何地低头去捡。
我瞥见他颈后有一颗黑色的小痣，心跳不由又快了几分。
这颗痣初中时我就发现了。
当时他被那伙人欺负泼了水，换上我的校服外套时，那颗小痣上有水珠要落不落，正好露出来，落进我的视线。
我连忙低头喝水，掩饰我偷看的尴尬。
却发现自己喝的是老张茶杯里的水！
「这小狗崽子是你捡回来的，不如你给它起个名再走？」
周游温柔地笑了笑，说出的话却犹如魔音穿耳：
「就叫咪咪吧。」
闻言我呛得直打喷嚏。
老张憋着笑给我摩挲毛：
「挺好，很霸气。」
周游很是幼稚地扬了扬脑袋，大摇大摆地走出校长室，却瞬间变得谦逊起来。
我透过玻璃窗看着他跟其他老师打招呼，竟然平白觉得这人很幼稚。
原来我没有看到的周游的另一面，是这样鲜活又有少年气。
我忙抬脚跳下办公桌，想跟着周游去班级里，却被老张抓住后颈附耳叮嘱：
「咪咪老师，交给你一个任务！
「事成之后每天有三根火腿肠奖励哦。」
我眨巴眨巴眼睛，伸出爪子和老张达成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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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七点，我蹲在校门口，脖子上挂着的小铃铛随风发声。
过了七点以后，出现的每一个学生都会被我咬住裤脚往保安室带。
门口的保安李大爷会替我记好每一个人的班级姓名和学号。
人狗配合，天下无双！
后来，李大爷信任我，就把迟到姓名本也扔给我保管。
爪子按在迟到登记表上，然后开始冲人龇牙。
我作为咪咪大王，成了名副其实的「早读督查」。
不过这里面也有上道的。
比如高一五班的体育委员徐嘉诚同学，每周一都准时供奉双汇王中王火腿肠两根给我。
每次一看到他给火腿肠扒皮，双手奉上的时候，我就想起我日记本里周游附上去的画。
在我眼里变成大猩猩的徐嘉诚点头哈腰，我每次都会忍不住笑得摇头晃脑。
那个傻傻的大猩猩还以为我最喜欢它呢。
今儿又是这样。
徐嘉诚把火腿肠塞进我嘴里以后对着我双手作揖，嘴里还念念有词：
「咪咪老师行行好，看在火腿肠的面子上放我进去，不要记我名字好不好？」
我很是矜持地抬了抬爪子，正想高抬贵爪，就被人从身后拎了起来。
周游把我举起来，跟他视线刚好平齐，又泄愤地晃了晃：
「这个月不是第一回了吧，又受贿呢，小咪？」
他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我的脑门，看着落荒而逃的徐嘉诚，咬牙切齿地用气声斥我：
「你也是！那个小白眼狼也是！一个一个地都喜欢那个大猩猩，大猩猩有什么好的！
「还有我们教官，居然嗑大猩猩和她的 CP，有没有眼光啊到底。
「气死我了！」
周游张牙舞爪的样子让我失笑。
见我咧嘴，周游更不嘻嘻了：
「我要把你受贿的事情告诉老张！」
我慌忙伸出爪子想捂住他的嘴，却被他一把捏住肉垫：
「赃物没收，充公！」
原来和他在一起肆无忌惮撒娇，是这种感觉。
……
平时午休时，我就躺在周游在天台上给我搭小窝里。
阳光一晒，稻草暖烘烘的。
他有时会过来陪我，有时就在教室里不出来。
我有尝试过想去看看那时的自己，可一旦走到我们班级门口就会被弹开。
算了。
平日他靠着天台的栏杆上看书时，我就把脑袋搁在他的白色球鞋上打盹。
就比如，现在。
周游刚睡着，课本就随着滑落在地上。
看着他的睫毛垂下来，正好扫出一片小小的阴影。
我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忙不迭叼着书角给他盖在脸上挡阳光。
结果好像有点弄巧成拙了ヽ(´•д•｀)ﾉ
「咪！咪！！」
周游被书砸醒时，我连忙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圈。
少年顶着脸颊压出的红印子笑骂：
「小笨狗装什么傻，除了你这里还有谁？」
我咧着嘴舔他手背，任由他亲昵地摸着我的肚皮。
见还没到下午上课时间，周游就又坐下，掏出一团毛线。
「Jyy 说要给你织围巾呢。」
男孩笨拙地绕起了线团：
「说快入冬了，别冻着咱们纪律委员。」
放屁！
我刚刚就听到了，分明是她送你的，说是想要跟你整个情侣款！
拿来借花献佛，本咪……
呸！
本汪！还没说同意呢！
我盯着他修长的手指在毛线间穿梭，突然想起之前某节体育课。
那时他坐在看台织围巾，被我嘲笑像老奶奶。
原来那条围巾是为了咪咪织就。
「乖乖咪，不要动。」
周游按住乱扭的我，把半成品往我脖子上比画。我趁机舔他手腕，尝到淡淡的墨水味道——
和那时我偷偷看他的政治笔记时透出的味道如出一辙。
恍如当年。
我怔愣了一瞬。
13
正午的太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短短的，周游突然轻声对我说：
「咪咪，你好像她呀。
「那是我的太阳。」
我浑身僵住，看着他用指尖触碰着我耳朵边的小绒毛：
「发呆时喜欢歪头，吃到喜欢的东西会眯着眼睛笑……」
我心跳快得像是要把狗毛震飞，他却笑着揉乱我头顶：
「可惜她是小没良心的，喂了三年烤肠还以为是情敌送的。」
我气得不行，想扑进他怀里咬他衣角，最后却只能凭着这具身体的本能咬着毛线团满草坪疯跑。
周游追着我喊：
「咪咪回来！」
老张在二楼窗口举着保温杯骂街，醒来的学生们举着小小的拍立得和相机拍「学霸遛狗」的名场面。
美好得像是梦境。
14
很快就要到我失去记忆的十天。
这一天，是 2017 年 8 月 19 日。
周游的围巾织到第七寸，jyy 往我项圈系了串柳叶铃铛。
小铃铛簌簌扫过周游的数学练习册，正盖住他偷偷夹在作业本里的情书。
我龇着牙去够那抹淡蓝色信纸边缘，却被粉笔头精准击中鼻尖。
周游当然觉得我看不懂。
可我只是披着小黄狗的皮，小黄狗的身体里面却住着十年后的艾杨。
我当然看得清楚，笔尖落下的粉色信纸第一行清晰地写着【亲爱的艾杨（划掉）】。
原来这时候，他也喜欢我。
我的心尖酸涩一片。
于是，穿越成小黄狗的我更想知道那十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转瞬间，我的思绪便被老张打断。
是老张举着三角板敲打黑板：
「某些纪律老师，不要仗着物种优势扰乱课堂纪律。」
全班哄笑中，我看见周游耳尖同时漫上绯色。
周游抱着我的手瞬间松了，钢笔尖在草稿纸上洇出个歪扭的爱心，又被慌乱涂改成立体几何图形。
第二天，是 2017 年 8 月 20 日。
徐嘉诚一大早就开始往我饭盆塞糖炒栗子。
我蹲坐在年级成绩大榜下啃栗子时，周游正把摸底考试年级第一的奖状拍在玻璃窗上。
他指尖敲着艾杨和周游名字间的距离，突然掏出马克笔在玻璃上画了条连接线。
我似乎看到爱意顺着笔迹生长，将两个名字缠成蝴蝶结的形状。
十分钟后，他叹了口气。
又擦掉了。
唉。
实在太远啦，周游。
怪我。
这时的艾杨，还是太笨。
2017 年 8 月 21 日，从一大早我便心跳加速。
很快，很快我就要揭晓谜底了。
储物柜的锁孔被口香糖堵住。
我蹲在周游课桌上帮他望风，看他用发卡捅开柜门。
霉味涌出的瞬间，他的课本哗啦啦倾泻而下，每本扉页都画着狗啃发型的少女。
我爪子按在最顶上的政治书扉页上，那里用铅笔写着：
【今天她借了我橡皮，又红了脸】。
是有这么回事。
当时害羞，借块橡皮我心理建设了一整天……
这天晚上我依旧不断尝试靠近高一时的艾杨，让我意外的是，这次居然成功了。
我跟着她的脚步走上回家的路。
沥青路面蒸腾的鱼腥气让我鼻子发痒。
高一的艾杨的帆布鞋带又散了，她蹲在小巷口系鞋带时，我正扒拉垃圾桶找烤肠签子。
这时，我的心像是刹那间要脱离胸腔，跳得又快又响，像是要从狗毛中跳出来。
好像。
有点熟悉……
15
醉汉的脚步声像在拖麻袋，又像是指甲划过黑板时的尖锐声响。
我抬起狗头，他拿着的那个酒瓶磕向墙壁的脆响，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
自然也惊到了艾杨。
艾杨慌不迭往前加快了脚步，可她很快就被醉汉追上：
「小妹妹很漂亮嘛。
「跑什么呀，不要怕，哥哥怎么会伤害你呢。」
那醉汉上前摸上艾杨的脸。
我的心脏跳得更快。
「小妹妹，借个火啊。」
醉汉的指甲缝黑得发亮，要去抓艾杨书包侧边的草莓挂件。
我突然想起什么，赶忙跑上去咬他裤脚，可我的犬齿只扯下半片碎布。
男子到底力大，他转瞬间撕开校服，露出里面光洁的皮肤。
手捏在女孩大腿侧。
校裤被扯下。
她再也动弹不得。
……
良久，艾杨尖叫着往后缩时，后脑勺撞到巷子里生锈的铁门，咚的一声，震得我心里发慌。
让我想起上周食堂阿姨摔锅的声响。
不要。
不要。
我似乎突然找到了那段丢失的记忆，恐惧和无力的愤怒转瞬间把我吞噬。
正在这时，周游的白球鞋突然出现在了巷口。
是周游。
是周游啊。
这一瞬间，我作为咪咪也忍不住湿了眼眶。
他怀里抱着刚刚拿到的数学竞赛的奖杯，金属棱角在路灯下反光又刺眼。
醉汉的匕首划破艾杨的袖口，我听见布帛撕裂声。
我竖起耳朵，却因为刚刚被醉汉狠狠踢了一脚飞出小巷而难以爬起……
但那声布帛碎裂像极了开学时周游撕掉理科申请表时的声音。
「放开她。」
周游的怒吼震落墙头灰。
他咬着后槽牙，不顾一切地向前用力。
奖杯砸在醉汉太阳穴上的闷响，混着艾杨的尖叫刺穿小狗的耳膜。
我叼住她掉落的发绳往便利店跑，项圈铃铛卡在下水道缝里。
不顾一切地朝着郑阿姨落泪。
好在她向来热心又通情达理，一瞬间就反应过来，是出事了。
郑阿姨举着汤勺冲出来时，血已经漫到煎饼摊的遮阳伞底下……
乱了。
乱了。
一切都变得混乱不堪。
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怒吼交杂成片。
恍然之间，我不知被谁抱起。
老张的羊毛大衣裹住我发抖的身子。
周游用染血的校服袖子擦艾杨脸上的灰，指尖的血沾到她睫毛上。
他抱着怀里晕过去的女孩，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她染血的脸颊。
保安处老李的皮靴踢飞带血的三角板，泄了力，半晌才拨了 120。
她分明笑着。
可她还是，一点一点地，就在周游面前闭上了眼睛。
16
我被老张一起抱去了医院。
消毒水混着药片的苦味往鼻子里钻。
周游的手缠着绷带，死死按在病房门框上。
艾杨躺在病床上，瘦小的身躯陷进白床单。
睫毛的影子轻轻颤抖，睡得很不安稳。
她的手指勾着我项圈上崩断的铃铛链，铁锈在阳光里一闪一闪。
哗啦一声，艾杨爸的公文包摔了。
治疗建议书滑出来，原来……竟然是催眠。
我说怎么这十天的事情，我桩桩件件都没了记忆。
我呜咽了一声，舔她冰凉的手背，尝到血块里的腥苦。
明明我已经变成小黄狗了，为什么看到这一切，还会这样疼……
妈妈的高跟鞋卡进下水道缝里，她双手捧着脸抽泣了几声，半晌才站起身。
天色更暗。
她看着刚包扎好的周游，扑通一声跪在走廊尽头处。
刚下完雨，脚印将雨水带到走廊地板上。
她向来精致有礼的丝袜沾满了泥点子：
「小周……杨杨，要做记忆消除。
「虽然是你不顾一切救下了杨杨，阿姨求求你，阿姨求求你。」
「求求你了……不要告诉杨杨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从小过得苦，我和她妈妈没有带过她，这两年才把她接到身边。
「她一直没有安全感，也有点自卑，不要再让她知道这件事，好吗。」
他的手无力垂下，连忙也是跪坐在地，一把将我妈扶住：
「您放心，我不会说的。」
我是知道的，周游父母长年在外，几乎从不回家。
爸爸拉住他的手腕，说要赔偿他一笔钱，去和那被重伤的醉汉私了。
可他摇头拒绝了。
医院的灯光将他孤决的背影拉得很长。
妈妈不忍心再看，转身进了病房。
17
我被老张带回学校。
只能早早地守在校门口。
周游的校服裤子鼓成气球，远处数学竞赛颁奖典礼的横幅正在拆。
他本该拿奖杯的手裹着渗血的纱布，纱布上沾着雨天的泥泞。
我呜咽着蹭他，这时他狠狠把我抱起，声音颤抖又无助：
「咪咪……
「我没有保护好她。
「怎么办呀……她还那么小。」
我脖子上的铁扣子硌他手心。
我想抬起手擦去少年的眼泪，可最后抬起的只有一双受了伤的前爪。
无法相拥的怀抱，就在这里发生。
……
周游父母过来了。
他又被带去了警局。
良久，我跌跌撞撞冲到他球鞋上蹭了蹭。
周游手里那封未写完的情书已经被汗浸透。
他摩挲着我的狗头，嘴里喃喃：
「她忘了我也没关系。
「我永远记得她的喜欢——
「咪咪，你懂吗。
「在我心里，至高无上。」
他的话一字一顿，敲在我心上，就像铁锤落下，将钉子紧紧刻进木板——
再无一丝缝隙。
我叼着草莓挂件蹭他裤腿，金属扣上的红渍像艾杨那晚撕破的校服。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