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是父亲一生最后的心意,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径直扎进我的心窝。
父亲的心愿
我捏着那张遗嘱,手指止不住地颤抖。
那是父亲一生最后的心意,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径直扎进我的心窝。
"房子留给小峰。"简简单单七个字,却将我这些年来对父亲的付出全部否定。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那张泛黄的纸上,我仿佛看到了父亲苍老却坚定的面容。
那套两居室是我结婚后第一笔大的开支。
当时我和爱人刚在机械厂站稳脚跟,工资也不算高,每月到手不过三百多块,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原本打算再过几年买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可父亲自从退休后,腿脚越发不便,每次下雨天,他那条旧伤的腿就疼得直不起腰。
我不忍心看他独自在农村老房子里挑水做饭,爬高踩低地过日子。
那年夏天,父亲来城里看我,偶然从楼梯上摔下来,卧床半月有余。
那一刻,我下定决心要把他接到身边来。
咬牙买下这套房子,还特意选在一楼,方便他出入。
那是九十年代末的事了。
当时房价刚开始往上走,两万多一平的价格已经让我这个普通工人直冒冷汗。
银行贷款,亲戚借钱,愣是掏空了所有积蓄,还背上了十年的房贷。
彼时小峰还在外地打工,音讯全凭一月一封家书维系。
父亲每次拿到信,总要我给他念上三遍,然后小心翼翼地收进床头柜的抽屉里,那个小抽屉几乎成了他的宝贝盒子。
"老大,你有出息。"父亲总是这样评价我,眼里满是欣慰。
我自然不会让他失望,三年后,我把房子过户到他名下,让他彻底安心。
那时我想,这套房子给了父亲一个安稳的晚年,将来他百年之后,我和弟弟自然会平分他的遗产,天经地义。
谁知道,现在这份遗嘱却如同一记耳光,打得我措手不及。
春天的雨敲打着窗户,我独自坐在父亲生前最喜欢的那把藤椅上,情绪如同窗外的天气,阴沉而潮湿。
妻子端来一杯热茶,轻声说:"老王,别想太多,你爸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我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喝了一口茶,苦涩从舌尖蔓延到心底。
从小到大,我一直是父亲的骄傲。
学习好,工作稳,结婚早,成家立业,一步一个脚印,走得踏实。
而弟弟小峰则总是让父亲操心,学习不行,工作换了好几份,直到三十多岁才安定下来。
凭什么?凭什么把我买的房子给了他?
我翻开父亲的日记本,那是整理他遗物时发现的。
父亲的字迹像他的人一样,朴实无华,却格外坚定。
"小峰小时候那场高烧,耽误了上学的好时候。"
"他比别人起点低,心里总不是滋味。"
"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他,当年要是早点送医院,也不至于留下后遗症。"
"老大有本事,我不担心,可小峰不一样..."
一行行文字像是打开了尘封的记忆。
弟弟六岁那年高烧不退,乡下医疗条件差,土方子用了不少,可就是不见好。
父亲背着他走了十几里山路,等送到县医院已经耽误了。
那场病让他落下轻微脑瘫,右腿轻微跛行,上学也比同龄人晚了两年。
记得父亲那段时间总是无声地哭泣,背着我们偷偷抹眼泪,眼眶红得像个熟透的苹果。
"老毛病又犯了吧?"他总是这样掩饰自己的情绪。
母亲去世早,他一个人拉扯我们兄弟俩,对弟弟的疼爱多了几分愧疚。
日记里写道:"老大今天又给我送来营养品,说是厂里发的。"
"我知道是他自己买的。"
"老大有心,可我心里更记挂小峰。"
"老大有房有工作,小峰却什么都没有..."
我继续往下翻,父亲记录的不是大事,而是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今天小峰来电话,说店里生意不好,我偷偷寄了五百块钱给他。"
"不能让老大知道,他会说我偏心,可小峰实在太难了。"
看到这里,我心头一热,眼眶也跟着湿润了。
原来父亲一直都知道我给他买的营养品不是厂里发的。
原来他心里一直都明白我这个大儿子的付出。
我合上日记本,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雨滴砸在窗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电话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是弟弟小峰。
"哥,爸的遗嘱我不能接受。"
"那房子是你买的,还是应该归你。"
听着弟弟略带沙哑的声音,我突然回想起他刚开服装店时的拮据,是父亲每月从微薄的退休金里省下一部分给他添置货品。
那时我还笑话他,大老爷们开什么女装店,却不知道那是他能找到的唯一不需要太多体力的工作。
"你知道就好,那房子过户给我得了。"我的语气比想象中更硬。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小峰叹了口气:"哥,咱能见面聊聊吗?"
我和小峰约在父亲生前最喜欢的那家小茶馆见面。
这是个老式的茶馆,木质的桌椅,墙上挂着几幅水墨画,茶香混合着木头的气息,让人莫名安心。
父亲每周日都会来这里,点一壶龙井,慢悠悠地喝上一下午。
"来啦?"小峰已经坐在角落的位置,冲我招手。
我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下。
他比上次见面又瘦了,眼睛下面有明显的黑眼圈,看起来很是疲惫。
"最近很忙?"我随口问道。
"嗯,新开了家店,事情多。"他递给我一杯茶,"爸爱喝的龙井,我点了一壶。"
我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熟悉的苦涩让我有些恍惚。
"哥,爸的遗嘱我真的不能接受。"小峰开门见山,"那房子是你买的,这么多年你一直在照顾爸,房子理应归你。"
"爸是为我好,但我现在生意做得不错,不需要那套房子。"
"咱们兄弟一场,怎么能因为房子生分了?"
听着弟弟的话,我心里的那点火气渐渐消散。
记忆像潮水般涌来,我想起小时候,每次放学回家,总是小峰先帮我把书包挂好,然后去灶台上热饭。
我想起他十八岁那年,攒了半年的钱给我买了一块手表,作为我考上大学的礼物。
那块手表我一直戴到表带断裂,才不得不换了新的。
如今弟弟的服装店已经开了连锁,日子过得红火,不再需要我们的照顾了。
"小峰,你过得怎么样?"我突然问道,语气软了下来。
"挺好的,最近刚在郊区看了块地,准备建个小仓库,扩大规模。"他笑了笑,右手无意识地揉着自己的右腿。
那条腿,从小到大一直是他的心病。
"腿还疼吗?"我问。
"老毛病了,下雨天就犯。"他轻描淡写地回答,"不碍事。"
跟父亲一模一样的回答,连语气都如出一辙。
"小峰,爸的心意我明白了。"我轻声说,"咱们一起去看看他吧。"
墓园里,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我们站在父亲的墓前,春雨洗净了石碑上的尘土。
我从口袋里掏出父亲的日记本,递给小峰:"你看看吧,这是爸留下的。"
小峰翻开日记,目光在纸页间游移,眼睛渐渐湿润。
"爸一直都记挂着你。"我说,"他怕你那条腿吃亏,怕你在社会上受欺负,所以才那么偏心。"
小峰抬起头,眼中含着泪水:"哥,我知道你为爸做了多少,那房子..."
"那套房子,最终成了我们兄弟共同的回忆之所,每逢节假日,我们都会带着孩子们回去,让父亲的气息继续包围着这个家。"我打断他的话,"以后就这样吧。"
小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好。"
回城的路上,我们坐在公交车上,窗外的风景飞速掠过。
"记得那年爸第一次来我店里吗?"小峰突然说道。
"记得,他硬是在你店里买了三条裙子,说是给隔壁李大妈的。"我笑了起来。
"后来我才知道,他根本就没送人,全都藏在柜子里了。"小峰也笑了,"他就是想支持我。"
我们聊起了童年的事,聊起了父亲的一生,聊起了未来的打算。
原来,父亲用他的方式,教会了我们最珍贵的东西不是财产,而是亲情。
那张遗嘱背后,是他一生的牵挂与不舍。
回到家,我从抽屉里拿出那块已经不走了的旧手表,那是小峰当年送我的礼物。
我找了家修表店,修好了它,重新戴在手腕上。
时间又回到了那个夏天,我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夏天,小峰兴奋地把手表塞给我的夏天。
"哥,你要争气啊,咱家就指望你了。"那时他眼里满是期待和羡慕。
我还记得父亲当时拍着小峰的肩膀说:"你哥哥有出息,你也不赖,各有各的好。"
如今想来,父亲这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我们兄弟和睦相处,各自过好自己的生活。
春天过去,夏天来临。
我和小峰一起整理了父亲的老房子,把它变成了我们兄弟共同的周末小憩之地。
妻子和弟媳关系也越来越好,常常一起做饭,一起带孩子们去公园玩。
这天,我在收拾父亲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小木盒。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把钥匙和一张地契。
原来,父亲在乡下还留了一块地,地契上写着我和小峰的名字,一人一半。
我捧着那张地契,恍然大悟。
原来父亲早就考虑好了一切,他留给小峰的是城里的房子,而给我的是家乡的土地。
他知道我有回乡发展的想法,也知道小峰的生意在城里更方便。
他用他的方式,给了我们各自所需的支持和帮助。
邻居老李看到我拿着地契发呆,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你爸是个明白人,他早就跟我说过,这地要留给你,房子要给小峰。"
"他说你心里总惦记着老家,迟早要回来的。"
我点点头,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父亲的用心,远比我想象的要深远得多。
他不是偏心,而是了解我们各自的需要和渴望。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
梦见父亲坐在那把老藤椅上,笑眯眯地看着我和小峰在院子里摆弄菜苗。
他的笑容那么慈祥,那么满足,仿佛看到了最令他欣慰的场景。
醒来时,我的脸上还挂着泪水,但心里却异常平静。
我拿起电话,给小峰打了过去:"明天有空吗?我想去看看爸留给我的那块地。"
小峰在电话那头笑道:"正好,我想请你看看我新开的店,就在那附近。"
生活就这样继续着,我们兄弟之间的纽带因为父亲的离去反而更加紧密。
偶尔想起那张遗嘱,我不再感到愤怒和不平,而是理解和感激。
父亲用他最后的安排,让我明白了一个简单却深刻的道理:家人之间,不是计较得失,而是相互扶持,共同前行。
我开始着手规划那块地的用途,打算建一座小院子,周末可以带全家人回去住。
小峰主动提出要帮忙设计和装修,他在服装店积累了不少审美经验。
"咱们把爸最喜欢的那把藤椅也搬过去。"他建议道,"放在院子里,晒晒太阳,爸在天上看了也会高兴。"
我点点头,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有时候,失去才能真正明白拥有的珍贵。
父亲离开了,却给我们留下了最宝贵的财富——兄弟之间的情谊和家人之间的羁絆。
那套房子和那块地,最终都不过是父亲情感的寄托,是他希望我们好好生活的念想。
真正的遗產,是他教会我们如何做人,如何做兄弟,如何成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
秋天来临时,我们在那块地上建起了一座小院子。
院子里种了父亲生前最爱的菊花,金黄的花朵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我和小峰把父亲的藤椅放在院子正中,每逢周末,我们就坐在那里,喝着茶,聊着家常。
有时候,我仿佛能看到父亲就坐在那里,微笑着看着我们兄弟俩和和美美的样子。
那张遗嘱,最终被我们装裱起来,挂在了小院的墙上。
它不再是兄弟间的隔阂,而成了父亲爱的见证。
生活还在继续,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我不再纠结于房子的归属,不再计较谁得到的多,谁得到的少。
因为我明白,父亲一生的积累,最终都回到了我们兄弟身上,以不同的方式,满足着各自的需要。
冬天的一个下午,我独自坐在父亲的藤椅上,望着远处的山峦。
那天,我突然想起了父亲常说的一句话:"人这一辈子,不在乎有多少财产,在乎的是身边有没有知冷知热的亲人。"
我终于明白,父亲留给我们的遗嘱,其实是他最后的心愿——希望我们兄弟永远和睦,相互扶持,共同前行。
而我们,正在用实际行动完成着父亲的这个心愿。
雪花开始飘落,我的心却是暖的。
因为我知道,无论天气多冷,家人的爱永远是最温暖的阳光。
父亲的心愿,我们做到了。
来源:那一刻旧时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