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齐国都城的城门洞开，如巨兽张口。车如流水马如龙，人潮如织，货殖如山。柏矩站在城门口，袖中玉佩忽然一凉 —— 那是老聃临别时塞给他的，刻着 "无为" 二字，此刻却烫得像块火炭。他沿着大街走，靴底碾过青石板上的酒渍、脂粉和铜钱的碎屑。忽听得前头一阵喧哗，人群如潮水
春秋。乱世。
鲁国深山中的竹庐里，柏矩跪坐在草席上，目光如剑，直刺窗外飘摇的竹影。他刚束好青衫腰带，衣襟上还沾着晨露 —— 那是他在老聃门前徘徊了三炷香的痕迹。
"弟子想周游列国。" 他的声音像出鞘的剑，虽隐在鞘中，却已有锋芒。
老聃盘坐如钟，手中竹简轻响："天下虽大，不过同一口熔炉。"
"熔炉里的人，总该有人看看自己是怎么被火烤的。" 柏矩抬头，眼中有星火跳动。
老聃忽然笑了，笑声像山涧流水："先去哪座炉？"
"齐。" 柏矩答得干脆，"听说那里的铜臭能熏死鸿雁，繁华能埋了青山。"
齐国都城的城门洞开，如巨兽张口。车如流水马如龙，人潮如织，货殖如山。柏矩站在城门口，袖中玉佩忽然一凉 —— 那是老聃临别时塞给他的，刻着 "无为" 二字，此刻却烫得像块火炭。他沿着大街走，靴底碾过青石板上的酒渍、脂粉和铜钱的碎屑。忽听得前头一阵喧哗，人群如潮水般向街角涌去，有人低声说："又在曝尸了。"
十字街口的木桩上，吊着具尸体。衣不蔽体，姿态扭曲如枯枝。柏矩拨开人群，看见死者眼中还凝着血痂，指甲缝里嵌着半片残破的布帛 —— 像是官服的纹路。他忽然想起老聃说过的话："世人总爱把刀磨得雪亮，却不知刀鞘早已经烂了。" 蹲下身时，膝盖撞在青石板上，生疼。他伸手去搬尸体，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你看这世道，连死都不让人好好死。" 尸体僵硬如铁，费了好大力气才摆成正卧，他脱下自己的素色朝服，轻轻盖上 —— 布料拂过死者脚踝时，他看见一道旧疤，像条蜷缩的蛇。
哭声起时，风忽然停了。"你啊你啊！" 柏矩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声音像破了口的箫，"天下的灾不是刀兵，是人心的贪！说什么莫为盗，莫杀人，可你们竖起的荣辱是刀，聚敛的财货是火，把人逼到绝路，却怪他们不会飞？" 围观的人里，有卖浆的老汉低头擦碗，有锦衣公子捏着玉坠的手在抖，还有个妇人悄悄抹了把泪 —— 她的儿子上个月刚因为交不起赋税，被抓去修城墙了。"古时的君上，把百姓的成功揣在怀里，把自己的失败扛在肩上。" 柏矩忽然转身，目光扫过众人，"如今的呢？把难题藏在雾里，等百姓摔了跤就笑；把重负压在肩上，等百姓腰断了就骂；把路铺在云端，等百姓摔死了就说他们笨！逼得人智穷力竭，却问他们为何要作伪？力不足则伪，智不足则欺，财不足则盗 —— 这道理，高坐在朝堂上的人，真的不懂么？"
是夜，柏矩宿在城郊的破庙里。烛火如豆，映着墙上的裂痕。门外传来脚步声，是白天那个卖浆的老汉，拎着半壶浊酒："先生这话，要是被官府听见，可是要掉脑袋的。" 柏矩灌了口酒，辣得喉咙发紧："掉脑袋的是说真话的人，还是逼得人说假话的人？" 老汉叹口气，往火里添了根柴："齐国富得流油，可富的是库房，穷的是人心。就像那暴尸的汉子，原是个小吏，不过是说了句赋税太重，就被安了个盗匪的罪名..." 话音未落，忽听得远处传来马蹄声，灯笼的光在夜色里像鬼火般晃动。老汉慌忙起身："先生快躲躲..." 话没说完，庙门已被踢开，几个甲士冲了进来，腰间的剑在火光中泛着冷光。
三日后，齐国边境的官道上。柏矩的青衫已破，袖口还沾着血渍 —— 那是昨夜突围时被剑划的。他望着身后渐渐消失的城楼，忽然想起老聃的话："你以为看到的是齐国，其实看到的是天下。" 怀中的玉佩又凉了些，他忽然笑了，笑声惊起路边的寒鸦。这一笑，笑尽了繁华背后的疮痍，笑尽了律法之下的悲凉，更笑尽了那些把百姓逼上绝路，却还举着仁义大旗的荒唐。"下一站，该去哪座熔炉呢？" 他自言自语，脚步却未停，任晨雾打湿衣襟，任前路漫漫无期。风掠过原野，卷起满地落叶。那些被踩在脚下的枯叶，正如这乱世中无数的百姓，无声无息，却又实实在在地，构成了这个时代最沉重的底色。
庄子原文如下：
柏矩学于老聃，曰：“请之天下游。” 老聃曰：“已矣！天下犹是也。” 又请之，老聃曰：“汝将何始？” 曰：“始于齐。” 至齐，见辜人焉，推而强之，解朝服而幕之，号天而哭之，曰：“子乎！子乎！天下有大灾，子独先离之。曰‘莫为盗，莫为杀人’。荣辱立然后睹所病，货财聚然后睹所争。今立人之所病，聚人之所争，穷困人之身，使无休时。欲无至此得乎？古之君人者，以得为在民，以失为在己；以正为在民，以枉为在己。故一形有失其形者，退而自责。今则不然，匿为物而愚不识，大为难而罪不敢，重为任而罚不胜，远其涂而诛不至。民知力竭，则以伪继之。日出多伪，士民安取不伪。夫力不足则伪，知不足则欺，财不足则盗。盗窃之行，于谁责而可乎？”
柏矩求学于老聃门下，一日虔诚叩首："弟子愿效鸿鹄之志，周游列国以观天下。"老聃抚须轻叹："罢了，九州虽广，皆同一辙。"见弟子再三恳请，乃问："汝欲自何处始？"柏矩对曰："愿自齐始。"
及至齐都，但见一具受刑之尸横陈街衢，形销骨立。柏矩恻然，整其衣冠，解朝服覆之，仰天长恸："嗟乎！天下罹难，君独先赴黄泉。世人空言'毋为盗，毋杀人'，然荣辱之辨既立，百弊丛生；珠玉之积既厚，争心难遏。今之执政者，偏树此招祸之标，聚此启衅之财，使黔首辗转沟壑而无宁日。如此世道，欲免此厄，岂可得乎？"古之明君，功归黎庶，过引己身；善推百姓，谬责自身。故见刑戮，必退而自省。今之执政则不然——掩事物之本真，使民蒙昧而蹈罪；设不可及之苛责，咎其不敢尝试；赋不堪负之重担，罚其力不能胜；定遥不可及之途，诛其未能至者。百姓智竭力穷，唯以诈伪应之。诈伪日滋，士民安得不伪？力不足则饰，智不足则欺，财不足则盗。当今天下盗风炽盛，其咎谁属？#庄子#来源：一品姑苏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