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他大我六岁,早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B站影视 2025-01-31 13:44 2

摘要:我出生的那天,父亲刚好画完了那副绝世的画作。旁人十分急切和喜悦地告诉他我降生的时候,她正在那幅画的题头写下,悠悠若水,翩翩伊人,今生不弃,来世相逢。于是我就有了名字,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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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的那天,父亲刚好画完了那副绝世的画作。旁人十分急切和喜悦地告诉他我降生的时候,她正在那幅画的题头写下,悠悠若水,翩翩伊人,今生不弃,来世相逢。于是我就有了名字,不弃。

那幅画在我十五岁的这年被玉娘交到我的手里,那条脉脉洛水清浪灵动,洛神凌波,然后我笑着烧掉了它。有一片叶子悄悄落在我的裙裾上,丝丝脉络清晰可见,一如命运都早已在冥冥之中被安排妥当,不弃不弃,早已被遗弃多年。

玉娘坐在院子里的落羽杉下,而我坐在玉娘身边的小凳上,头枕着她的膝盖。风很大,她手里的针线在我磨破的青布短衫上慢慢游走,落羽杉一大片一大片地往下飘着叶子。

我起身绕着树干走,边走边细细地看着脚下,玉娘见状便赶忙道:“不弃,你丢了什么东西吗,我来帮你找吧……”她说着就要起身。

我望着她,带着笑容道:“不,我只是在寻好看的叶子。”

玉娘便也放下针线来与我一同寻找起来,她将找到的叶子都拿给我,我挑拣几片小而完整的捏在手里,然后拿回房压在床褥下面。

我出来的时候,世忠哥哥也回来了,右肩挎着弓箭,腰上别着匕首,手里还提着两只野兔,一边将野兔交给玉娘一边道:“娘,不弃前几天说她想吃狼肉,我今天就去打了几只。”

玉娘看了一眼他袖子上的血,道:“进去擦点药酒吧。”

世忠道:“一点小伤,不碍事。”随即便往房间去了。

世忠哥哥的箭术是方圆百里之内最好的,他是玉娘收养的孤儿,他用打猎得来的野物卖上价钱,请镇上的绣工一针一线在我素色的裙子上绣下绚丽的花鸟和草木云朵,然后我穿上它们在破败的院子里开心的旋转,回过头来可以从他温柔的笑颜里看见满足。

他大我六岁,早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岁,就在这方圆百里的乡邻中,任是谁都会知道玉娘的大儿子高大健壮,更是擅长农耕打猎,媒人踏破了家门口的那条老榆木门槛,说着谁人家的姑娘貌美贤淑,谁人家的姑娘温柔多金,哥哥总会看看我,再一口回绝。

而我,除了出尘的容貌可以让人侧目,其他的也就不过尔尔。乡村人家所看重的到底还是那些手艺,这也不得怪我。玉娘和哥哥从来都不曾要求我去做些什么,他们总会以无限的耐心和宽容来应对我的任性。

一次,我说要那只我完全用不上的鎏金凤钗,玉娘和世忠哥就忙碌了整个夏天,用纺成的棉线和打来的兔子去为我换来了那支金钗,又花去数个夜晚在我把它弄丢之后再找回来给我,却不曾对我有过一丝的抱怨。

在他人眼中,我是那种不孝顺,也没有技能,空余一副好皮囊的姑娘。于是没有人喜欢我,和我同岁的女子大多已经许配了人家,我是村子里仅有的没有婆家的女子,虽然我毫不在乎。

因为没有人会知道,每当深夜临睡之前,玉娘和世忠哥都会在我的床榻前跪下,毕恭毕敬地唤我一声:“公主。”

是的,我叫赵不弃,是徽宗的幼女,那个经历了靖康之耻被金人劫掠到上京的皇帝,我是在三岁时金人攻破东京汴梁之际被宫女玉娘护送逃出皇宫的公主。

玉娘是个有血性的女子,她和自己的养子一起节衣缩食,却还要为我请来教书先生为我传授宗义礼法,她始终盼望有一天宋军会重新打过黄河,收复失地,我也能再次回到皇宫,戴着黄金的枷锁,然后缓缓死去。

哪怕临安至今依然是歌舞升平,没有人知道北宋朝廷还有一个公主在绵延的战火中被人遗落,孤悬在这片淮河之滨的村庄里暗自生长着。

我维持着一个皇族的高贵,就算我的仆人只有两个,我在书本上学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大义,哪怕在别人的眼中我仅仅是一枚琉璃瓦片。

玉娘总让我明白我是公主,是皇族,我生来就必须担负着某种使命,哪怕我连一块砖头都难以拿起来,也不能遗忘这是最重要的血统。

于是,在我15岁那年的初秋,杨树落下了第一片枯黄的叶子,被我捡到的那一刻,命运之轮就已经开始隆隆转动起来,碾碎了我所有的最简单最无力的平淡幸福。

2、

那日我正在村东头的空地上玩耍,阳光淡漠斜射,树荫下显现出粼粼的光斑,我拾捡着可以做书签的叶子,抬头却看见远处一阵慌乱,许多村民纷纷丢下锄头朝村子里跑,他们的姿态像是惊慌失措的鸟兽,在田垄间没命地逃窜。村里年长的摆渡翁徐老爹湿着裤脚跑回村子里,看见我还站在村口,不由得又急又气的对我说:“不弃,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还不赶快回家躲起来!”

我朝远处瞥了一眼,不在意的问:“是金人吗?”

“知道了你还不跑?“徐老爹大概是被我的冷漠气坏了,他不再理我,一路跑回家把门抵死了。

金人,从村民的口中我知道他们是极为可怕的生物,他们青面獠牙,嗜人血肉,他们尤其喜欢把宋人的头颅挂在腰上来显示战功,他们的马刀斩断敌人脖子的时候从来不会有一丝犹豫和怜惜。

眼前的烟尘还没有散去,我就看见金人的马队已经快要抵达村子了,四散逃奔的村民躲闪不及,有的就被追上的金人一刀斩于路边,殷红的人血如同远处盛放的繁花,开在田野里,我呆立在村口,脚下发软,已经没有力气移动。

那匹高大的黑色战马就在我惊恐的眼眸中快速地靠近我,当他经过我的身边,我已经忘记了哭叫,忘记了奔跑,那把挥舞在空中的战刀明晃晃的刺向我的眼睛,闪着寒光的刀刃上沾着村里人的鲜血,当他直劈上我的头顶的那一刻,我突然固执地扬起头,没有丝毫的躲闪。

然后是一阵带着腥味的风扑面而过,我感觉那把刀就在我的鼻尖上,下一秒就能将我一分为二,然而它却停住了。

我睁开眼睛,目光对上一双漆如子夜的眸子,在那双眸子中,我并没有看到风云涌动的叹息,而是一片舒卷着明媚的温和,像是那些我所有过的美丽岁月。

他健壮的身躯跨着高大的战马,威风凛凛,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把战刀直指我的眉心,我却没动,就这么直接的无谓的把眼神当作匕首刺过去。我不打算再活了,玉娘的声音一直在耳边说要有皇族的尊严,宁可死也不低头。

那一刻,那种傲慢和无惧是与生俱来的光,任是面对他带血的战刀也丝毫不曾退缩。

他居高临下地审视了我一番,随即目光由狰狞转向温和,英挺鼻梁下的嘴角忽而扬起,笑着道:“宋国竟也有如此血性的女子,甚好。”随即把战刀收回刀鞘,又俯身一把拉住我的手臂,我随着这笃定的力量翻身上马。

跌入他怀里的那一刻,我知道,是我赢了。

金人在村子里展开了屠杀,所有的人都被赶到了村口的空地上。当徐老爹看见我和他一同坐在马上的时候,惊讶的眼睛直瞪着我,大声质问道:“不弃,你疯了,你的骨头呢?你到底是不是宋人?”

我轻轻地笑,然后不说话,靠在他的怀中,似乎所有鄙夷和愤怒的指责目光都不能伤害到我,我没心没肺地倚在他的怀里,傲然地看着这些同我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人们被金人一个接一个地砍掉了脑袋。

当玉娘死在刀下的时候,她的眼睛盯着我在看,那目光十分复杂,但是我清楚地看见那并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光,弥留之际浑身鲜血地倒在血泊里,尽力仰着头盯着我,却似乎是在笑。世忠哥哥也不见了踪影,我希望他能够平安逃离。

一夜之间,我的村子成了荒村,再没有一个活着的人,除了我。当金人的士兵们高举着刀马为了胜利和杀戮的快感而欢呼的时候,我轻轻地环住了他的手臂,在他的耳边呓语道:“你杀光了我所有的亲人,那么现在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呢?”

3

金人大帐之内。

众将领齐声地向他行礼叩拜,这次行动大获全胜,金兵如同疯狂嗜血的野兽,让那些腐朽无能的宋军闻风丧胆,驻守在淮河以北的部队连任何抵抗都没有采取就仓皇渡河南逃了,这次行动的成功为宋金两国的和谈争取到了主动,金国会得到更多的土地和钱财。

而他是金人眼中的英雄,金国的二皇子完颜昀穆。他手下的两万亲兵是金国最精锐最具战斗力的部队,宋军在他们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

他此时坐在绣着盘龙虎豹纹的将军榻上,众将士庆功行赏,夜晚篝火通天,帐内觥筹交错,那些杀人如麻的魔鬼此时通通成了醉汉。

我就站在她身后,作为战利品被带进军营,我走进军营的时候穿一件月白袖衫,着一袭莲粉长裙,长发过膝,漆黑如瀑,用藕丝带束住,一张素颜也没有首饰,只是用举手投足的华丽姿态让士兵们纷纷驻足静立,呆呆张看。

席间,众将士一起举杯对完颜昀穆道:“此次大战多亏了将军运筹帷幄,我们才能取得大胜,卑职敬将军一杯。”

完颜昀穆也举杯应道:“诸位与我一同奋战,已经数日不眠不休,此次大胜亦是大家一同奋战的结果,回宫后本将军会禀告父皇,与诸位论功行赏。“

众人又颔首道:“谢将军。“

一名副将看了看我,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对完颜昀穆拱手道:“将军,卑职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完颜昀穆此时正高兴,并未注意到他的神色,随意挥了挥手道:“说!“

“将军留着这个宋人女子迟早是个祸害,不如早早杀掉,免得节外生枝!“

我听在耳中,在完颜昀穆将目光落在我身上的时候,当即用一种楚楚可怜的神情回过去,他于是大喝一声:“大胆,本将军做事情还需要你们来教吗?!吓得众将士无人胆敢造次。

席散,临近深夜,军营里也已安静下来,战马在马厩里安睡,偶尔打了一个响鼻。惊飞了远处林间的栖鸟,只有负责打更巡营的士兵还在营中走动。

昀穆兴致很好,拉着我在军营里走动,我一袭素棉布裙,他此时也退下了战甲,着一身绸袍纶巾,竟是清俊儒雅非凡,如同一名书生。

走着走着,他突然问我:“不弃,你那时眼见我的战刀直劈面门却为何不躲?”

我低头浅笑道:“你的眼睛像我爹爹,虽然我爹爹很早就去世了,但他拥有这世界上最好看的眼眸,既像春日亭瞳,又如夏夜月华,更如寒冬絮雪,那么温柔,那么让人入迷。”

昀穆一副十分高兴的样子,月光如水,倾泻于军营的原野上,他无限温柔地站在我面前,双手温暖地捧住我的面庞,轻声询问说:“那么,以后就让我来照顾你你好不好?”

片刻沉默之后,我点头说:“好。”

那时的我脆弱得如同雏鸟,依偎在他的怀中寻求保护,昀穆这个二十二岁的金国二皇子,他沉醉于十五岁的我无与伦比的美丽,相信一见倾心的偶然,于是便卸下了宋金两国之间尖锐的对立,恢复成一位翩翩风采的少年。那种莫名的怜惜强烈的膨胀开来,他拉着我的手,温柔道:“不弃,你是宋人,我会打下宋国,然后把整个江山作为迎娶你的礼物,你相信我。”

我用那种足以融化所有冰凉的刀剑的温柔语气说:“我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昀穆,我请求你不要放开我,若你日后会因为爱我而遇到困难而放弃我,那么当初你又何必拉我上马,不让我死在你的刀下呢?”

夜晚的凉风吹得旌旗霍啦啦地发出声响,昀穆把我抱在怀里,笃定的许诺说:“好的,任何时候,任何人,任何事情,都不会让我们分开。”

4

上京,金国皇宫。

我穿一袭嫣红缎袍,头顶赤金步摇银凤簪,耳戴琉璃坠子,腰间系着璎珞粉带,我紧跟在昀穆身后,低着头用余光悄悄打量这水墨青石的大殿,到处都是金碧辉煌的耀眼装饰,透露着皇权的至高无上,但是我却分明感到一阵寒意,从地面上,从四周的空气里朝我袭身而上,让这座宫殿空洞如坟墓。

来到大金明德皇后的明德宫,明德皇后端坐在大殿之上的七宝金凤榻上,身旁站着两个华衣艳丽的女子,这三个人的目光直直的看向我,充满敌意,如同恨不得当下就将我凌迟一般,刺得我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完颜昀穆行礼道:“儿臣见过母后。”

皇后一脸温柔道:“皇儿免礼。”随即又看向了我,目光由柔和变得严肃起来,问:“皇儿,你此番出征带回来的女子就是这个人吗?”

昀穆低头答道:“回禀母后,是这个女子。”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既然把她带回来了,就已经考虑清楚了,我会迎娶她,让她做我的妻子。”

昀穆的话音刚落,站在皇后右侧的女子当即就按捺不住,大声质问道:“为什么?昀穆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我是什么,你要如何对我?”

我听出来了,二王妃这个位置十有八九原是她的,但是我的出现取代了她,我心中暗自得意却又有些害怕,知道此时我是不能开口的,于是缄默,静观事态的变化。

“胡闹!”皇后勃然大怒,带着几分呵斥道:“这女子不仅是个民女,还是宋人,你以为你父皇会答应吗?自你出生,保国君家的两个女儿就注定一个是太子妃,一个是你的妻子,现在你为了这个女子要违背这个早已确定的安排吗?”

昀穆倔强的不说话,他回过头看我,那眼神是在说不要害怕相信我。

那个女子的姐姐,就是太子妃,此时也从凤榻边下来,她走到我面前,用蔑视的姿态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说:“我们银护家是皇上御封的保国君,我妹妹和昀穆是青梅竹马,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敢来破坏他们的婚事?你若现在后悔,我还会放你一条生路,让你回宋国去!”

我抬头看着她,笃定地说:“谢谢太子妃的美意,不弃只愿能和二皇子在一起。”

啪的一声一记耳光火辣辣的在我的脸颊上响起,我被这一巴掌打得站立不稳,踉踉跄跄地倒在地上,嘴角渗出血丝,然而她没有看见我的嘴角挂着一丝轻蔑的笑意。

昀穆果然冲到她面前,冷声道:“看在我大哥的面上我叫你一声嫂子,但是,如果你再敢对不弃怎么样,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他的语气凶狠而直接,太子妃显然有些没有料到,当即愣在了原地。

昀穆又看向皇后,道:“母后,我是不会娶银护瑾的,我一直把她当做朋友,你们心中有谁若想对不弃怎么样,我手里的剑是会保护他的。”

宫殿之上的人个个面面相觑,我看见那个叫银护瑾的女子伤心而又愤怒的脸色,嘴角又一次轻蔑的笑了一下。

5

我被云穆安排在王府后花园内的一处别院里,有两个侍女照顾我的饮食起居,他派了一队侍卫把守别院,擅闯者一律格杀勿论。

这是一场囚禁,但是我甘心接受,没有人敢伤害我,也没有人会和我说话,我终日在秘密花间散步徐行,等待云穆来敲我的房门,也许除了他,有太多的人想要置我于死地。但是我正是因为有他在,才能栖身于这座二层的小楼上,平静地看着天边的浮云掠过,日升月没。

我给这座小楼起了个名字,叫做梦南阁,因为就连昀穆也不曾知道,我没日总会向南方叩拜,那是远在千里之外,我今生都难以回去的故国。

那日从侍女的闲谈中我知道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太子妃三日前被人刺杀了。

是在太子府上的闺房内,深夜太子妃和妹妹银护瑾在一起叙话,也许是在商量如何才能除掉我吧,那只涂了剧毒的利箭像流星般刺破蒙了蒙娟的窗棂,钉在了太子妃的胸口上,太医忙碌了一夜也没能解开箭头上的剧毒,她再也没有能够看见日出。

我站在花园里,侍女看见了我,随即低着头匆匆走开了,天空中浓云密布,大风四起,我的裙裾被吹得翻飞凌乱,我知道风雨将至了。

当晚昀穆回房来看我,我假装毫不知情的和他随意说一些琐事,直到侍卫通报说太子驾到。

我正给他沏一杯极品的信阳毛尖,那是家乡的茶叶,是昀穆差人带来的,这种茶叶却只会让我徒增伤感,听到太子来了,我手中的茶杯微微不稳,洒出的热水溅在手背上,疼痛却毫不显露声色。昀穆却明显一惊,他起身让我在房里等着,千万不要出去,他去去就来。

可太子并不等人通报直接冲到了我们的房间,没有人敢去阻拦,他的脸色铁青满是悲怆的颜色,见到我,眼中喷射出炙热的仇恨,昀穆就站在我面前用身体挡住我。

太子二话不说直接拔出佩剑刺向我,那剑风呼呼作响,掠过我的衣角,桌上的蜡烛惊慌地跳动起来,昀穆一把推开我,那剑自他的衣襟一侧急转直下撕拉一声,昀穆的衣服被刺破,左肩上被划出一道隐裂的伤口,在场的侍女惊呼四散。

“大哥,你这是何意?“昀穆捂住鲜血喷涌的伤口靠着桌子问。

“你要维护她吗,你不要说你不清楚她做了些什么?这个妖女杀了瑜儿,我要她偿命!”说着他就冲上来朝我连刺数下,但都被昀穆挥剑挡开。

“大哥,不弃他一直在房里,从未出去过,大嫂被人刺杀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清楚的,但我敢用性命担保不会是不弃。”昀穆说着又挥剑护住我,他那银色的剑光像是一条苍龙在我周身飞舞,却不曾伤我丝毫。

“瑜儿除了得罪了她,还会有谁说她的不是,你说不是她,那么就是你了,你们根本就是一伙的,看我不拿你们去祭奠我的妻子!”太子的剑光越发逼近了,招招凶险,昀穆苦于保护我,不时地用身体来挡,而且他失血过多,行动已开始涣散。

可他强撑着体力,大喝一声:“大哥,只要我活着,你就别想伤害不弃,你不要逼我,你的剑术差远了!”他话音未落,只听见当的一声,昀穆反手舞出一朵剑花,太子的佩剑应声落地,昀穆随即又用剑尖直指太子的颈项,喝道:“我说了,有我在,你休想碰不弃一根头发,滚!”

太子呆住了,他也许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会为了一个女子要置自己于死地,然后便灰溜溜拂袖走了。

昀穆捂着伤口,回头对我微笑,剑落在地上,他脸色苍白,十分虚弱道:“不弃,你放心,我既然把你带来,就一定会让你幸福。”他的话像是一记重击,打在我的心口上,我眼见他的衣服被鲜血浸透,终于体力不支倒在地上,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抱着他喊:“昀穆,你不能死,你给我起来啊,太医,快传太医。”我没命的冲那些被吓傻的侍女大喊:“你们没看见吗?快传太医啊!”

6

昀穆在将军府中我的房间里休养了一个月,这段时间我日日夜夜守着他,用我最温柔的心去照料她的一切,他担心太子会再来寻仇,便调拨来自己的亲兵,把将军府铁桶一样的把手起来,任是一只飞鸟也难以在院中的枝头栖息片刻。

一日,他喝了药后靠着床边睡了一会儿,醒来时见我正在煮什么东西,便苦笑着问我:“不弃,你告诉我此事真的与你无关,对吗?”他的语气忽闪不定,满是试探。

我笑着递过去一碗灵芝虫草汤,说我是被你掳来的,在上京孑然一身,如何会去伤害太子妃。

他轻叹着摇摇头,道:“这大金国怕是从此就要乱了。”

我又笑了,在心里默默道:“乱,能比宋国还乱吗?”

又注意到昀穆正在看我,便道:“昀穆,你功高盖主,太子一定也是想除掉你的,但是苦于找不到借口,也许他就是用这条苦肉计来陷害你,这宫廷中尔虞我诈,个个都心怀鬼胎,你一定要提防才好。

昀穆有些惊叹道:“想不到你虽然只是民女,却能想到这些,也许吧,我和太子并非一母所生,我母亲原本是德妃,后来用计让父皇把太子的生母打入冷宫,她受尽冷落,很快就病死了。其实我父皇一早就打算废掉太子改立我了,他若真是这么打算的,倒也算是殊死一搏了。“

我表面逢迎,心里却暗想:“民女?昀穆,若是我告诉你我是宋国的公主,这宫廷之类的种种早已被玉娘说与我听,你还会以为我是单纯至极,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吗?”

窗外秋风微凉,片片落叶随风而下,偶尔落在梨树的颈背上,我把它们捡拾起来放在手里无聊地观看,原来每片叶子的脉络都清晰可见,一如命运早已冥冥之中定下遭逢,却无人能在当初看懂一二。

一日,皇上来将军府了,这个宋国所有屈辱与苦难的始作俑者一开始对我视而不见,他们跳开太子妃的事情不谈,只是说了一些战事。临走的时候才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又对昀穆说:“皇儿,大婚仪式不可不慎重,我知道你喜欢这个女子,你可先把他立为妾室,至于太子妃,暂且从长计议吧。”

昀穆坐在榻上,抱手行礼说:“父皇,儿臣南征北战,不敢居功,只求父皇应允此事。”

皇上听后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她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随即起身走了。

我们都没有想到金国皇帝非但没有禁止我们的婚事,反而是暗中默许了,这件事情让我们都不明就里,直到明德皇后前来看望昀穆。

皇后看我的眼神依然严厉,但已经缓和了许多,她进门之后屏退左右,然后问我:“刺杀太子妃一事你当真不知情吗?

我跪下道:“回皇后的话,民女不知。”

她于是笑了,道:“若真的与你有关,到让你成了功臣。”

我和昀穆面面相觑,不知道在我们闭门不出的这些天里发生了什么。

皇后坐在昀穆的床榻前,脸上有按捺不住的喜悦,拉着昀穆的手道:“连上天都在助我们母子,皇儿啊,等你痊愈之后,立春之时就是你被册封为太子之日。”

云墨不解,问:“母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皇后道:“太子也被刺杀了。”

7

他在自己的寝宫里被人用宝剑斩下了头颅,这样也就意味着无论是何人所为,昀穆都会被毫无悬念的立为太子,皇上本就有此意,也许他已经认定是昀穆母子幕后指使,但事已至此,也就默许了。

正当别人为了册封大典忙碌不已之时,只有昀穆在将军府里坐立难安。他知道此事另有其人,这人一直躲在暗处,又会在何时再一次出手呢?我是否已经身陷危险自己又将面对什么呢?

而旁人对我的态度也由最初的不屑与蔑视变成了畏惧。我已经是未来的太子妃了,几乎宫廷中人人都在传播着这一奇闻,说二皇子殿下在南征时遇见一名女子,当下就一见倾心,之后力排众议执意要娶她为妻,后来又传到民间,让上京那些情窦初开的少女都满是羡慕与神往。

只是所有人都回避了一个事实,他们将要俯首膜拜的太子妃是宋人,就连我自己也避而不谈。

我每日都在将军府内的花园中行走,除了身边的侍女与侍卫,再不曾见过其他的人。

于是流言把我说成是一名面若桃李,举世无双的女子,一笑倾城。昀穆把这些告诉我的时候我正在给一棵从南方移栽来的凤凰花浇水,我笑而不语。

昀穆轻抚我直腰的长发,说:“这些溢美之词怕也不足以形容你的美貌,更何况你的举止与姿态是何等的优雅,等将来做了皇后,一定是母仪天下。”

每月的初五我都会去上京的城隍庙中进香许愿,在佛像前跪下,求取一只卦签,然后进一侧的小屋让僧人细细说给我听。

腊月初五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求签,也许在下个月之后我就可以到皇家的寺院里礼佛算卦,彻底成为那一只绣在屏风上的金丝鸟,死,也只能死在屏风上。

从城隍庙回来,昀穆扶住我的双肩问:“不弃,这次是不是又是上上签,写着大吉大利,诸事顺利?”

我摇摇头对她说:“昀穆,我求的是姻缘。”

昀穆展眉笑了,又道:“哦,那就一定是终成眷属,长相思守了。”

我的脸色阴着三九的寒气而苍白如纸,看着昀穆的那张让我觉得无限温柔又无限惆怅的脸,一字一顿地说:“不是,我抽到了下下签,佛说我们千般流转,一世孽缘。”

昀穆也愣住了,他先是静下心来安慰我,然后说那种庸僧骗人的伎俩你压根就不要听信,等过了册封大典,我带你到皇家寺院里求签,我会让你怎么抽都是上上签,一生一世长相厮守。

“我虚弱的点头微笑,手心里满是汗水,不知因为什么,紧张一用力,啪的一声脆响,那只签断了。

8

果然还是出事了,那刺客本就不是将军府或明德宫派出的人,他杀了太子与太子妃,也未必会如我们所想的那样就此收手。

册封大典被推迟了,也许就不用再举行了,摆在我们面前的局面是直接登基。

金国的皇帝连同昀穆的生母明德皇后在册封大典的前一天晚上都被刺杀了,映着幽幽闪烁的烛光,两支利箭破窗而入瞬间刺穿了他们的心脏,人们都说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两支箭同时命中皇上与皇后,甚至连心脏被刺穿撕裂的疼痛都来不及感受一秒,惨叫在喉间尚未喊出,就已经驾崩了,这样出神入化的剑术就算是李广再世也不足以平分秋色。

昀穆一早穿好了册封的华服准备出发,却等来了这个消息,那份震惊是无法描述的,他从最初的不相信,再到发狂一样夺门而出,我始终呆坐在座位上,表情木然,一言不发。

一夜之间昀穆失去了父母,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如同我一样,今生原本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亲情,永远永远无法再次触及。

金国也真的乱了,朝野上下狼烟四起,原来这棵看似根深蒂固的大树也和宋国一样千疮百孔。一阵大风过后,它所有的危机统统暴露无遗,摧枯拉朽一般轰然倒塌。先是太子的党羽造反,接着是亲王也开始暴乱,当信使来将军府通报金国在前线的进攻已经全部停止,正在紧急回撤的时候。

我突然不知道到底应该怀着怎样的心情去看待这一切,我是宋人,我的故国得到了片刻的宁静,我的百姓们可以不再经受战争的杀戮与颠沛,而我所挚爱的男子却为此承受着巨大的苦难与折磨,真正的和平如此遥不可及。

昀穆的指挥才能在此时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的那两万亲兵也显现出不可小觑的战斗力,他平息了所有的战乱,虽然自己也付出十分惨重的代价。

那年的冬天似乎特别漫长,风雪林立,呼呼刮着宫殿的每一个角落,呜咽着像是那些在宫廷斗争中丧命的亡魂们在哭诉。大雪下了三天三夜,漫天飞舞着却又寂静无声掩盖了青石地面上所有的血迹。

昀穆神情涣散,疲惫不堪地走在通往大殿的路上,他拉着我的手说:“不弃,这座皇宫已经空了,以后我就只剩下你了。”

二月元末,登基大典连着大婚仪式草草举行,我们坐在空旷的朝堂上听见众臣叩拜,三呼万岁,心里只是感到一阵阵寒冷的空虚,我是一个宋人,今日却成了金国的皇后。

殿外的大雪依然在下,天地苍茫寂寥,我们都不曾知道,当我们畏惧人伦,以为一切都已平息的时候,那份最大的威胁却已经在前方视线模糊的雪中埋伏妥当,开始伺机而动。

我带着金翅凤冠,穿着八宝琉璃袍站在皇宫的望天楼上,手掌尽管被昀穆暖着也还是觉得冷。这一个月以来,我们之间的对话就像是北方冬天的土地,贫瘠而荒芜。

看着远方布满阴霾的天空,昀穆看着我,眼中带着愧疚与忧伤,道:“不弃,皇后这个位置我不知道还能让你坐多久。”

在昀穆平定了叛乱登基之后,整个金国百废待兴,国力衰退,驻守在东北盛京的九皇叔眼看京城里血光四起,昀穆与其余叛党两败俱伤,皇位落入他人之手。

他起兵南下,昀穆的部队已经难以抵挡,一再溃败,而如今,叛军兵临城下,上京四面楚歌,已经岌岌可危。

我握紧昀穆冰凉的手掌,这些天他如同老了十岁,脸上自信而又桀骜的笑容早已难以看见,眼中难掩的神采也不知去向,如果说这一连串血雨腥风的酸楚变故成就了我这个皇后,那么也带走了那个神采奕奕,风度翩翩的少年将军,昀穆的精神已经崩溃,已经被战乱摧毁。

我像抱紧一个孩子一样抱紧他,道:“昀穆,皇后这个位置我一点也不在乎,从来也没有在乎过。我只是希望身边能够一直有你,其余怎样就随他去吧。只要我们还能够在一起,如果今天的局势已经难以回天,那么我们就走去更北的大漠草原,做一对牧民,从此不离尘事,终老一生,你说好不好。

我又去了城隍庙求签,依然是姻缘,而这次却是下下签中最凶险的,佛说:大梦终醒,血光降临。

昀穆问及我求签的情况,我笑着应道:“是一根上上签,消灾避祸,平安逃离。”

那天夜晚,那一个宫灯燃尽,蜡烛却即将熄灭的四更天,我和云穆都没有睡意,相对坐着,窗外风雪声声入耳,我们各怀心事,絮絮地说着曾经的那些琐事来打发时间。

寝宫的大门就像是在那一刻哐当一声敞开,一阵剧烈的刺骨寒风直冲进裹着暖气的屋内,我们未眠打了一个寒颤,宫女已经被我们驱散回家了,皇宫已经是一座空城,昀穆站起来说也许是被风刮开了,我去关门。

就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一道黑影从门侧忽而闪出,他手中的长剑寒光闪耀,直向昀穆的胸口刺去,我在那一瞬间意识全无,思想也定格于此。

昀穆侧身躲开,那长剑只是划破了他的龙袍,丝帛被割裂的声音这样的好听,像是一篇锦绣文章,在念到一半的时候戛然而止,他旋身拔出佩剑与那黑衣刺客打斗起来。

刺客的攻击十分粗野,完全没有路数可循,他似乎是在按照本能的打斗,每一招都是凛冽的进攻,鱼死网破的拼命姿态,昀穆一剑刺中他的右腿,他只是低头停滞了一下,随即喉咙深处发出野兽一样的低吼,转而不顾腿上的伤口,挺剑再度冲上去,我想挡住他,却只被他一推就跌倒在地上,昀穆招架不住,很快就败下阵来。

他跌落在墙角,已无路可退,桌椅被带倒,一片宫灯被推翻,火焰蔓延至悬挂的窗帘,而刺客的剑已经抵住了昀穆的脖子。

我突然跳起来扑过去抱住他的腿,十分急切道:“求求你别杀他,求求你!”

我连哭泣的勇气都不曾有了,我害怕再过一秒,昀穆就会成为他剑下的第五个亡魂。等到那时我的心也就会随着他一同死了,所有的幸福就会向殿外的积雪融化在积雪中。

那刺客却不伤我,昀穆的龙袍被刺破,皇冠也早已甩落,他满脸大汗,头发凌乱披散,穷途末路的狼狈样子让我目不忍视。

刺客挥剑刺向昀穆胸口的那一刻,我终于拔出了头上九寸长的金钗,刺进了他后背左边肩胛骨内侧的位置,因为世忠哥哥曾对我说:“这个位置是人心脏所在,若是利剑从此进入,那么即使大罗金仙也不会活下来,我终于这么做了,干脆利落,一击毙命。

刺客的动作突然静止,他回过身看着我,目光中满是悲怆与疑惑,嘴角涌出鲜血,艰难地说:“你为什么……“其余的话来不及出口就仰面倒了下去。

我匍匐着爬到昀穆的身边,在他的怀中嚎啕大哭,他只当作是我被吓坏了,抱紧我尽力地安慰我,喘息未定,他的心脏还在强劲的跳动着,而凶手已经被我的金钗刺死,这一连串连环杀人的事件也随之结束。

昀穆摘下刺客的蒙面,觉得十分陌生,便道:“武功这样高深,不愧是九皇叔的死士。”他又望着殿门,既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对我说:“我与太子斗了十几年,没想到最后的赢家竟然是九皇叔。也罢,他与父皇斗了一辈子,就是为了这个皇位,如今总算要如愿了。”

然而并不是这样,刺客的那张脸庞我是那么的熟悉,我坐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却不能告诉昀穆这个人就是于我自小青梅竹马的世忠哥,就是那个一直保护我,宠爱我,为我无怨无悔地做着一切的哥哥。

这一切都是我的计划,从我去城隍庙求签开始就已经知道了真相,我们是宋人,我更是宋国的公主,我们要为了国家不惜一切代价地破坏金国。

本来,世忠哥杀了昀穆之后,金国就会从此彻底崩溃,成为一盘散沙,九王爷就算有再大的能力,二十年之内也不会再对宋国形成威胁,可是我却亲手杀了他,我们完美的计划被我这个制定者打断,功亏一篑。

我望着躺在地上的黑衣男子,默默咽泪道:“对不起,我不能让你杀死昀穆,我爱他,如果上天要让我为这一份卑劣的爱付出代价,我也无怨无悔。”

10

在世忠哥死后的第三天,上京城破。

我和昀穆行尸走肉般在这座死城里苟且偷生,我如同癫狂一样的死死吟唱“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昀穆憔悴而带着歉疚地看着我,轻轻道:“对不起,不弃,把你带到我身边却不能给你幸福,若是一早知道会是如此结局,也许当初就应该放你远去,去到一个仍然宁静的地方,安静地过完一生,也好比现在跟着我流离受苦。”

我轻轻笑,心如刀绞,他哪里知道这一切都是我一手促成,金国被我祸败成这副模样,历史又会如何评判,宋人也许会说大宋的不弃公主是无畏救国的传奇侠女,金人却会说我是一场祸水,自我倾城一笑的那一刻,悲剧就已经注定,只是最终我输给了自己,我爱上了这个杀我亲人,双手沾满宋人鲜血的男人,我注定要一败涂地。

城破那天天空阴霾不见太阳,九王爷下令军队不许为难上京的金国臣民,城门敞开,允许难民出城,我和昀穆乔装成难民,收拾了一些细软仓皇出城,连夜一路向北驱马狂奔。

那场夜奔,我终于明白什么叫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我们一夜疾行千里,从香山直奔到茫茫无尽的大漠,沿途的草木渐渐稀少,出关之后,寒风刺骨,四野深邃空旷,我们只能靠彼此的体温来抵御彻骨的冷。

我们到达蒙古草原的中心才停歇下来,这里大雪连天,荒无人烟,我们搭了一个帐篷暂时生活,夜晚的榻上,昀穆拉着我的手,问:“不弃,我们从此会在这里终老一生,你会怪我吗?”

我笑着说:“这样才好,昀穆,我们终于可以抛下一切,开始平淡的生活,什么人都不会再出现,除了你和我。”

我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只有这样昀穆才能脱下金国皇帝的身份,我也不再是宋国的公主,我们各自你死我活的立场就不再存在。我们各自背负的国耻家仇也不用再去提起,我们回归成最平凡的男子和女子,从此这世间的纷争战乱也在与我们无关。

这样也许就是我们所能得到的最好的结局。

我们安顿下来,等到春风过夜,万物复苏,昀穆用带来的钱帛买了一群羊,我们过起了牧民的生活,昀穆每日去草原上打猎,我照看羊群,然后偶尔会去很远的集市上用羊皮换来生活所必需的盐巴和针线。

昀穆恢复了以往的神采,他的眼睛又变得明亮夺目,就像是马的眼神,桀骜又温存。

我也不再是那个柔弱不经风雪的女子了,我的皮肤被高原的太阳晒成了健康的铜色,脸庞红润,目光坚韧,小羊会绕着我跑,一年过后又是一年,我们直数季节,不再去计算那些一成不变的日子,这样的生活安静如水。

而我的灵魂却开始日渐分裂,春草萌生,夏雨倾盆,秋霜寥落,冬雪漫天,心底原本已经沉睡的罪恶与仇恨开始剧烈的,毫无节制地膨胀起来,那些血腥的厮杀与场面,玉娘死在刀下时嘴角诡异的笑容,还有世忠哥临死前眼中的悲怆和疑惑都像是挥之不去的噩梦在我心头盘旋,让我总会在梦中惊醒,然后一身冷汗。

一个又一个辗转难眠的夜晚,我眼前又浮现出那样的场景,毡毯下用于防身的匕首硌得我生疼,梦中沧桑而疲惫的表情让我觉得是那样的陌生,那一刻我突然绝望的明白,默默道:“昀穆啊,我们的身份和立场是与生俱来打在身上融入血液的烙印,我们回避但不代表能够消失,我们封存但不代表能够遗忘,那份入骨仇恨即使我们逃到天涯海角,此生都难以逃脱。

“昀穆,如果我告诉你,你所有的苦难都是我一手预谋的结果,这数年逃离上京的岁月仅仅是我给他的一场哄骗,一场难以为继的海市蜃楼,你手中的长剑是否会刺穿我的心脏?”

11

那把匕首悬在昀穆的心口上方仅仅一寸的距离,刀刃锋利,吹可断发,我只需稍稍用力就能让他在睡梦中甚至来不及感受到疼痛就离开这个世界。

我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是第几次重复这个动作了,每一次我都会在最后的关头宣布放弃,我实在是下不去手,睡梦中的昀穆的表情安详得如同孩子,眉头微微紧锁,藏着那些沧桑之外的沧桑,嘴角微微扬起,这般温情柔软,化解了我所有的尖锐和锋利。

而这次我决心不再犹豫,哪怕我在他死后陪他一同离去也好,如此我们都能得以解脱,命运不怀好意地设下了这么一个局,我们极力挣扎,最终也一样还是要去面对。

眼泪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落下来,打在他的脸上,他的嘴角微微地抽动,我来不及收起手里的匕首,昀穆便醒了,他的吃惊只持续了一秒,然后平静地看着我,轻轻笑了,道:“为什么不动手呢。不弃,你若真想杀我,我的性命也随你拿去,只是可不可以告诉我是因为什么?”

我愣住半晌,手里的兵器当的一声落在地上,我用力地摇头,哽咽道:昀穆,你可知道是我骗了你,你所经受的这一切灾祸是因我而起,是我一手操纵的。“

“你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昀穆看着我久久不语,幽暗的烛光让他的面孔忽明忽暗,看不分明,然后叹气说:“我开始后悔了,不弃,也许我就不应该把你带到上京,如果当初我直接一剑杀了你,如果当初没有在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上你,事情也许就会是另外的一种样子,我实在想不出还会有什么更坏的结局,如果不是现在这幅样子。”

他看了一眼桌台上已经烧得差不多的烛火,带着悲怆的语气道:“不弃,你知道,迈出了第一步,我们就已经回不去了。”

我等待着他的发落,手心渗出汗水,莫名觉得冷颤,一侧的火炉早已熄灭,现在被钻进帐内的寒风吹动,飞溅起几点火星,这已经是我们来到草原上的第二个冬天。

“不弃,你可知道,这世间种种,若有前因就必有后果,今日你对我笑,他日就必会有人哭泣。今日你会为了得到而喜悦,他日也必将有人因失去而难过。河东河西,此消彼长,我们都不必为此太过执着,可是你却是我的劫难,注定无法逃脱的一场蜃楼之举,即使如此,我也从未因此而责怪过你。”

我低声轻唤他的名字,道:“昀穆,遇见你是我最后悔却又最最幸运的一次遭逢,就算你会因为我杀了你父母而杀死我,我也不会怪你,我为你爱过活过就已经足够,不枉今生我们这一次相见。”

他抱紧我,我清楚地感受到他在颤抖,温热的眼泪顺着我的额头流进胸口,既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在害怕:“不弃,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不继续骗我,你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多好,你为什么一定要说破,这样你要我如何去面对你?”

就在我们这样绝望地拥在一起的时候,帘子外面马蹄踏雪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死亡般的宁静,昀穆起身拿起佩剑,又对我说:“我出去看看,不弃,你待在房中不要出去。”

是千余人的骑兵,我当时只当是九王爷的追兵终于找到我们的藏身之处,心下却也没有一丝的害怕,走出帐篷,凄冽的夜风卷起刀子般的雪屑打在我的脸上,我紧了紧衣服,站在昀穆的身后。

然而,这些并非是追兵,而是昀穆的旧部,他的那两万亲兵在昀穆出逃之后被九王爷血腥镇压,死伤惨重,如今只剩下这千余人。

他们不甘心这失败的结局,辗转两年找寻旧主,他们要昀穆重新披上战甲,成为当初那位叱咤风云的将军,带领他们东山再起。

可昀穆却一脸疲倦地摇头说:“我的心已经死了,你们都走吧。卸甲归田,不要再想这些了,大势已去,我们都无力回天。”

骑兵的队长直挺挺地跪在昀穆面前,带着劝说和痛惜的语气道:将军,你被这宋国的妖女迷惑了心智,才让我们有这样的惨败,请您让我杀了她,请您一定要带领我们杀回去,把失去的都夺回来。“说着,他起身提剑逼近我,身后乌云一般黑压压的人群也逐渐围住我们。

昀穆大喝一声:“谁敢!”

因为他的威名,在场的人都愣住了,无一人再敢上前一步。

我站在昀穆的身后,默默想着:“也许他已经原谅了我,此时他依然在保护我,我们之间的仇恨是要被放下了吧,从此的生活就会再无波澜与创痛。”

从那些对我咬牙切齿的人群中发出的利箭就在这时准确无误刺穿了我的心脏,也许真的是报应,我指使世忠哥用弓箭伤害了数人,如今却轮到我了。

我身子一软,倒了下来,昀穆悲愤不已地抱住我,在他的怀里,我感觉自己的意识正渐渐地消退,灵魂终于找到了出口,此时正尽力地挣脱身体的束缚飞逝而去,这才是最后的结局吧。

我毫无悲伤,欣然接受命运的转轮滚滚碾动,到了最后还不是一样,尘归尘土归土。

我仰头,目光射向空旷深邃的夜空,有一轮皎洁的月亮悬挂于头顶,用它阴晴圆缺的姿态跳出了这世间悲欢离合的轮回。

大风呼啸,雪花漫天飞舞,原来我们所经历的这一切,这三年的时光就如同海市蜃楼一样,失之虚幻,不过是一场华丽至极却痛入骨髓的风花雪月。

在近乎模糊的视线中,我听到了一声带着嘶哑和悲愤的低吼,那个杀我族人,被我欺骗,却对我深情不改的男人此时近乎癫狂地举剑冲向远处那个正在收箭的士兵,那个士兵脸上泛着笑意,下一刻头颅却飞向了远处的草地,鲜血瞬间染红了雪白的天际。

昀穆又缓缓收了剑,大步来到我身旁,跪着将我抱起,轻轻道:“不弃,原是我对不起你,我其实一早就在带你回来的时候查了你的身世,我知道你是宋国公主,也明白你对我的示弱与依赖都是为了自保的无奈,我拼命说服自己杀了你,可每每想起我们初见的那一幕,羸弱的女孩儿面对沾满鲜血的战刀却高高仰起头,我便克制不住对你浓浓的爱意,或许是爱上了你的娇弱,或许是爱上了你的不屈与冷漠,又或许是你让我明白了自己的驰骋疆场的意义。”他说着,嘴角带着笑意,脸上却满是泪水。

他一边抚摸着我的头发,一边继续喃喃道:“在我们相守的每夜,我总是能够感到你心中的不安与痛苦,我多么希望你手中的匕首能够刺下去。这样你便能够纾解心中的苦痛,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尊贵公主,我也没想过你会爱上我,因为我知道,我前半生做的孽,不允许我拥有一份纯洁无私的爱。”

昀穆痛哭的脸就在我的眼前晃动,我感受到温热的眼泪落在我的脸颊上,用微弱的气息在他的耳边道:“若有来生,我们不再出生于皇家,而是真正做一对牧民夫妻,好不好?”我伸出手尽力想去为他擦擦脸上的泪,却做不到了,那只孤苦的手臂在空中无力的挥动几下,仿佛再也承受不起这命运的负担。

昀穆轻轻一笑,笑容是那样明朗恣意,我仿佛又看到了初见时那个英姿勃发的青年将军,下一刻,那把泛着寒光的匕首便刺破了他的胸膛。

看着眼前这一幕,将士们对曾经那个带领自己浴血奋战的领袖失望至极,随即决绝转身而去。

这样的夜晚,这样惨白的月光,大风呜咽地吹着雪花,想要掩盖所有的罪恶。我的胸口开出世间最为炙热的花,目光空洞地仰望天空,如同无声的质问,身边还躺着爱我如命的男子。

一年后,南宋建都,天下再次获得短暂的安定,途径此地的牧民发现了两具骸骨,便将他们葬在了茫茫荒原里。

来源:橘子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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