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的名字，叫黄庭坚，字鲁直，祖籍洪州分宁，即如今的江西修水县双井村。这是一个了不得的村子，仅在有宋一代，就出了48位进士，因此被后人誉为“华夏进士第一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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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叫黄庭坚，字鲁直，祖籍洪州分宁，即如今的江西修水县双井村。这是一个了不得的村子，仅在有宋一代，就出了48位进士，因此被后人誉为“华夏进士第一村”。

吾三世祖黄中理，曾在修水创建芝台、樱桃两座书院，少年时，我曾与好友黄几复在此就读。我今天要讲的，就是和他之间的故事，无趣，却心心念念。

那是公元1084年，我在吉州太和县任县令，干得好好的，突然收到调令，转任德州德平镇任镇监。猜想，该是和子瞻先生的事有关，“乌台诗案”后，他一直困于黄州。

时赵挺之任德州通判，他亲新党派，为了迎合上级，决定推行“市易法”，以德平镇为试点，遭我强烈反对。德平地小民穷，集市太小，若实行“市易法”，集市聚集起来的民众必然星散而去。

因此赵挺之极为不悦，处处刁难于我，官大一级压死人，对我而言，那是很艰难的一年。公元1085年的某一天，我想起了好友黄几复，听说他要改任宣德郎，马上就要回京了，这是一件好事，故而有诗《寄黄几复》：

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持家但有四立壁，治病不蕲三折肱。

想见读书头已白，隔溪猿哭瘴溪藤。

虽然都姓黄，但我与黄几复并无亲缘关系，他祖居南昌西山脚下，距我百余里，骑马的话，朝行夕至：几复平生好，能来屈马蹄；尔时千里恨，且愿醉如泥。

他父亲黄昼精通天文经纬之学，谈论人事的吉凶祸福，向来都很精准。因此，黄几复和哥哥黄甲自幼便跟随父亲学习，他哥哥很有悟性，一学便会，而他则是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他躺在书院的山坡上跟我说，“哈哈，家父气得不行，把书往桌上狠狠一摔，大喊着，你还是学儒去吧……”

少年心性，烂漫如花，所以从那以后，他就被送到了书院，与我同窗。那真是一段欢快的时光，我们常在桃李树下对饮，谈古论今，故而我有诗《留几复饮》、《再留几复》：

径欲眠漳浦，几成访剡溪。

鄙心须澡雪，莲藕在淤泥。

治平三年，公元1066年，我和黄几复一同参加了这一年的科举，我以第31名的成绩登三甲榜首，获封叶县县尉，正式开启了仕宦生涯。而黄几复落第，从那以后，我们聚少离多，饯行的酒宴上，我以诗赠别：

风惊鹿散豫章城，邂逅相逢食楚苹。

佳友在门忘燕寝，故人发药见平生。

只今满坐且樽酒，后夜此堂还月明。

契阔愁思已知处，西山影落暮江清。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晃就到了熙宁九年，几复来信说，他终于取得了“同学究出身”的资格，马上就要去程乡任县尉了，当时我正在北京大名府担任国子监教授，尽管如此，我还是赶往汴京，亲自为他道贺。

在程乡县尉任上，黄几复处理政务时，因与县令意见不合，改迁长乐县尉，后经吏部推荐，出任广州教授，渡海前往岭南。彼时岭南荒芜，民生凋敝，山间充满瘴气，条件异常艰苦。

赴任时，几复从海上给我寄来了三十两药材，还在信中与我开玩笑说，“这东西珍贵得很，只有品德高尚人才能服用，专除体内阴寒湿邪，守护纯阳真气，你可不要浪费了啊！”

因此我写了那首题目比诗还长的《黄几复自海上寄惠金液三十两且曰唯有德之士宜享将以排荡阴邪守卫真火幸不以凡物畜之戏答》：

皱面黄须已一翁，樽前犹发少年红。

金丹乞与烦真友，只恐无名帝籍中。

后来，黄几复又知四会县，政绩斐然，连我在京师都有所闻。岭南有新兴县，当地百姓迷信鬼神，推一名叫岑探的人为宗主，新州官吏便抓了岑探的家人，于是岑探集结信徒，围住了新州城，但不久后就散去了。

可新州知县担心会有后患，便上书朝廷，于是朝廷派遣将领童政前往新州捕杀，没想到童政到达新州后滥杀无辜，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过往的商人，期间经略使还要求黄几复策应。

黄几复不忍残荼百姓，便据实上奏，因功被召回京，擢宣德郎，出永新知县。他在岭南为官十余年，不为朝堂所知，如今回到中原，能力很快得到认可，就在朝廷正打算为他升迁时，他却于公元1088年不幸病逝，我亲手为他撰写了墓志铭。

蓦然回首，许多年就这样飘忽而逝，还来不及去重温那些旧时光，却已经阴阳相隔。还是那样的春日，桃花累累，杏花飘香，他一袭白衣，乘马而来，我们坐在林下对饮，偶尔会聊起未来。

他笑着跟我说，“家父擅算，他说我将来能当官。”

我说学而优则仕，大宋需要青年才俊，中兴可期。

几复不语，随后问我，“你怎么看庄周？”

我说道家传承，是为经典，心斋坐忘，万物齐一。

他依然笑着，眼神却在思索，良久后才说，“名义上是老子的传承者，可若没有庄周，后人便很难领会老子的精髓。庄子批判世俗，对道法有自己的领悟，经典不是定好规则，大家照着学就可以，就像扬雄，博古通今，或许对这一点也有所欠缺吧。”

谈及《逍遥游》，几复又说，“‘逍’如阳光，使冰雪融化，虽有消耗，但不伤根本；‘遥’似水中行舟，虽在移动，却无害内部。在世间悠然自得，只有悟得大道方有所成。”

转而，他叹息一声，似是自言自语，“十年之后，王安石父子会以经术成为一代宗师，可那些士大夫们不谈老庄，似乎就无话可说，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呢！”

这些话令我震惊，无以言对，所以便开玩笑，“你这些精妙之言，倒是可以在京师卖个好价钱。”

几复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后，慢条斯理地说，“我怎么能去咸阳卖弄学识，与稷下学宫的学者们争辩呢！”

那天的夕阳很美，十里桃花，微风徐徐，他喝掉最后一杯酒说，“如果可以，我宁愿逍遥，自由自在地过完这一生。”

有些人就像一束光，活泼、跳跃、透明、温暖，当你看着他的时候，以为自己是鲜亮的，殊不知，是他映在了你的眼里。

黄几复就是这样的人，许多年后，我在诗中写：

满堂动色不入耳，四海知音能有几。

惟予与汝交莫逆，心期那间千万里。

遗憾的是，未到知命之年，他便离开了我，离开了这个世界，以另一种方式去逍遥了。

注：取材于正史，均有出处可查，适当艺术化润色，了解更多古代诗人的故事：

来源：轻轻子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