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李玄真（870年—980年），道号玄机子，秦州陇西人，唐末五代至北宋初年道门高士。幼通经史，遍历名山，兼修儒释道三教，晚年隐于青城山丈人峰。其学以「因果贯通三教」为宗，认为儒之「积善」、佛之「轮回」、道之「承负」皆归本于「太极一诚」。著有《道德经玄珠》《易髓阐

〔唐末五代〕李玄真 撰

【作者解题】

李玄真（870年—980年），道号玄机子，秦州陇西人，唐末五代至北宋初年道门高士。幼通经史，遍历名山，兼修儒释道三教，晚年隐于青城山丈人峰。其学以「因果贯通三教」为宗，认为儒之「积善」、佛之「轮回」、道之「承负」皆归本于「太极一诚」。著有《道德经玄珠》《易髓阐微》《圆融三教论》等，其晚年力作《因果论》融合象数、义理、修证，被道门奉为「修心证道之津梁」，后世尊为「因果圆通真人」。

因果论

一、原道：肇端于太极之理

原文：

粤自太极判而阴阳分，两仪运而五行布，天地絪缊，万物化醇。《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夫道不可见，寄于象数；理不可穷，显于因果。是以春荣秋落，物循其则；善吉恶凶，人蹈其机。阴阳相薄而成变化，善恶相感而召休咎，此非天地无心之权衡，乃万物自化之枢机也。

译文：

自太极初判阴阳二分，两仪流转五行分布，天地之气交融，万物化育醇厚。《易经》说：“一阴一阳的交替运行即为道，承接道的是善，成就道的是性。”道不可见，寄托于象数之中；理不可尽，显现在因果之内。因此春天繁荣秋天凋零，万物遵循自然法则；行善得吉作恶招凶，人事暗合冥冥机窍。阴阳相互激荡而成变化，善恶相互感应而召祸福，这并非天地有意权衡，而是万物自我化育的枢机。

二、察变：明征于显微之际

原文：

尝观天垂象：日丽乎天而星拱于北，非偶然也；地载物：川流不息而山岳峙立，非无故也。至若蝶翼振而飓风起，星火爇而燎原势，显见小大之联；鸿恩播而黎庶怀，苛政施而邦国蹙，足征幽明之应。故《中庸》曰：“致广大而尽精微。”夫因果之理，弥纶天地而不遗，曲成万物而不睽，岂特在善恶之迹，实乃通有无之变也。

译文：

曾观天象：太阳照耀天际而群星拱卫北斗，并非偶然；大地载物：河流奔涌不息而山岳巍然峙立，并非无故。乃至蝴蝶振翅引发飓风，星火微燃酿成燎原之势，可见小与大的关联；鸿恩广布使百姓归附，苛政施行令国家危蹙，足证幽隐与显明的感应。所以《中庸》说：“达到广大境界而极尽精微之理。”因果之理，统摄天地而无遗漏，细致成就万物而无背离，岂止存在于善恶行迹，实乃贯通有无变化的根本。

三、析疑：通辩于有无之域

原文：

或难曰：“庄生云‘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岂因果为虚言乎？”答曰：子未达庄生之旨也。夫“名刑”者，世法之迹；“因果”者，天理之常。若夫雁不材而免烹，木善斲而见伐，貌似反常，实乃各因其用。故《道德经》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非无因果，乃因果之妙，超乎情识之外，合于自然之中。譬如水行地中，曲直随形而终归沧海；月印万川，圆缺殊态而本同一月——因果之寓于万类，亦复如是。

译文：

有人诘难：“庄子说‘行善不求名声，作恶不触刑律’，难道因果是虚言吗？”回答：你未通达庄子的深意。“名声刑律”是世俗法则的表象；“因果”是天理恒常的本质。如鹅无材而免被烹杀，树善被砍而遭砍伐，看似反常，实则各因其用。所以《道德经》说：“天地没有偏爱，把万物当作刍狗。”并非没有因果，而是因果之玄妙，超越情感认知之外，契合自然之道之中。譬如水流于地，曲直随形而终归沧海；月光映于万川，圆缺各异而本同一月——因果寓于万物，亦是如此。

四、慎几：谨修于一念之先

原文：

夫念起于微，如芒生于背；因成于渐，如墉起于址。《清静经》云：“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一念善，则吉神随之；一念恶，则厉气召之。故曾子日省三身，蘧伯玉年五十而知四十九非，皆察因于未萌也。譬犹燧火之发，可燎千顷之原；渊泉之微，可汇百川之注。是以君子治心，如牧牛于野，去其暴戾；如理丝于棼，除其纷乱，务使念虑之萌，悉合于天理之正。

译文：

念头起于微末，如芒刺生于脊背；因成因于渐进，如高墙起于地基。《清静经》说：“人的元神喜好清净而心智扰乱它，人心喜好平静而欲望牵引它。”一个善念，吉神便随之而来；一个恶念，厉气便感召而至。所以曾子每日三省自身，蘧伯玉年至五十而知前四十九年之过，都是在因未萌芽时察知。譬如燧火初发，可焚烧千顷原野；深渊细流，可汇聚百川巨注。因此君子修心，如同在野牧牛，去除其暴戾；如同整理乱丝，去除其纷乱，务必使念虑初萌，皆合于天理正道。

五、极论：会通于天人之际

原文：

夫因果之理，非独施于人事，亦复通于天地。星陨而地震，龙吟而云从，此自然之因果也；君仁而臣忠，父慈而子孝，此人伦之因果也；积学而识睿，崇德而神钦，此修德之因果也。故《尚书》曰：“惠迪吉，从逆凶，惟影响。”善因福果，如影随形；恶因祸果，如响应声，岂有毫发之差哉？至若释氏言“三世因果”，儒家倡“慎终追远”，道家明“承负之理”，名异而理同，皆所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也。

译文：

因果之理，不仅施行于人事，亦贯通于天地。星象陨落而地震发生，龙吟九霄而云气随从，这是自然的因果；君主仁爱而臣下忠诚，父亲慈祥而子女孝顺，这是人伦的因果；积累学问而见识聪慧，崇尚德行而神明钦敬，这是修德的因果。所以《尚书》说：“遵循正道则吉，依从邪逆则凶，如影随形、如响应声。”善因福果，如影随形；恶因祸果，如响应声，岂有丝毫差错？至于佛家说“三世因果”，儒家倡导“慎终追远”，道家阐明“承负之理”，名称不同而道理相通，都是为了探究天人关系，通晓古今变化。

六、证道：归寂于圆融之境

原文：

夫因果者，因非实因，果非实果，相待而成其名；过去未来，非离非即，循环以彰其用。故《金刚经》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非灭因果，乃破执相也。若能了达因果如幻，而不废善恶之修，犹舟行于水，不滞于水；月照于波，不濡于波，方契中道之妙。是故智者不昧于因，不贪于果，念念归空而因果不爽，步步生莲而万法圆融，此乃因果之究竟，亦天地之密机也。

译文：

所谓因果，因并非实有其因，果并非实有其果，相互依存而成其名；过去未来，非相离非相即，循环往复以彰显其作用。所以《金刚经》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并非否定因果，而是破除执着于相。若能了达因果如幻，而不荒废善恶修行，犹如舟行于水，不滞于水；月光照于波，不濡于波，才契合中道之妙。因此智者不迷惑于因，不贪著于果，念念归空而因果不爽，步步生莲而万法圆融，这是因果的究竟义，亦是天地的隐秘机窍。

七、警世：垂教于末俗之先

原文：

悲夫！末俗之人，迷于肉眼，惑于浅心，以一期之荣辱，疑万古之纲常。见奸佞暂荣，便谓因果可诬；睹忠良暂屈，遂言天道不公。不知冰山之荣，难逾暖日；朝菌之寿，岂识大椿？昔者，三闾投江而《离骚》不朽，武侯尽瘁而汉祚长昭，此非因果之在精神者乎？是以君子不贵一时之得，而贵万代之名；不贪肤寸之利，而贪千秋之德，盖知因果之理，通于无极也。

译文：

可悲啊！末世俗人，迷于肉眼所见，惑于浅陋之心，以一时的荣辱，质疑万古不变的纲常。见奸佞暂时荣耀，便说因果可以诬陷；目睹忠良暂时委屈，便言天道不公。不知冰山的荣耀，难抵暖日消融；朝生暮死的菌类，岂知大椿长寿？从前，屈原投江而《离骚》不朽，诸葛亮鞠躬尽瘁而蜀汉基业长昭，这不是因果存在于精神层面吗？因此君子不贵一时之所得，而贵万代之英名；不贪短暂之小利，而贪千秋之厚德，因为知晓因果之理，通于无极永恒。

八、结论：复归于太极之本

原文：

是故，因果者，太极之动静也。动而生阳，善因之萌；静而生阴，恶因之兆。动静无端，阴阳无始，因果之环，孰究其极？然其本也，归于一诚。诚者，天之道也，善因之根；不诚者，人之道也，恶因之府。《中庸》曰：“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尽其性，则能尽物之性，而与天地参——此乃因果之终极，亦吾人所以契天道、复本性之要诀也。

译文：

因此，因果即是太极的动静。动而生阳，是善因的萌芽；静而生阴，是恶因的征兆。动静没有开端，阴阳没有起始，因果之环，谁能穷究它的边际？然而其根本，归于一个“诚”字。诚，是天道的本质，是善因的根源；不诚，是人道的偏失，是恶因的府库。《中庸》说：“唯有天下最真诚的人，才能完全发挥自己的本性。”发挥本性，就能完全发挥万物的本性，进而与天地并立为三——这是因果的终极境界，也是我们契合天道、复归本性的要诀。

【后世评议】

- 《道藏提要》：“玄机子《因果论》，以太极释因果之原，以三教证因果之广，破执相而不废修持，超情识而必究实理，真古今之玄鉴也。”

- 宋儒张载：“观玄机子论‘诚为因果之本’，与吾‘天人合一’之学相发，惜其为方外之言，然理实相通。”

- 明代僧株宏：“道家玄机子引《金刚经》论因果如幻，可谓善会佛意，盖因果虽幻，业力不虚，与吾宗‘缘起性空’之旨，如出一辙。”

来源：厚德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