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玻璃幕墙外,晚霞如泼洒的熔金,将整个城市的天际线染成一片壮丽的赤红。柳氏集团总部大楼顶层的技术中心里,空气却绷得像一根拉到极致的弓弦。中央那块巨大的屏幕上,复杂的代码流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最终定格在一个简洁得近乎傲慢的绿色字符上——“PASS”。
玻璃幕墙外,晚霞如泼洒的熔金,将整个城市的天际线染成一片壮丽的赤红。柳氏集团总部大楼顶层的技术中心里,空气却绷得像一根拉到极致的弓弦。中央那块巨大的屏幕上,复杂的代码流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最终定格在一个简洁得近乎傲慢的绿色字符上——“PASS”。
“成了!”不知道是谁先吼了一嗓子,紧绷的弦“啪”地断了。压抑许久的欢呼猛地炸开,声浪几乎要掀翻天花板上昂贵的吸音板。几个熬得双眼通红的年轻人用力拍打着桌子,还有人激动地跳起来撞了下拳头。空气里弥漫着方便面调料包、咖啡因和汗水的混合气味,此刻却因巨大的成功发酵出一种奇异的、令人眩晕的芬芳。
我,刘小磊,摘下那副戴了快二十个小时的防蓝光眼镜,揉了揉眉心。镜片后的世界有点模糊,但屏幕上那个巨大的“PASS”却异常清晰。手指关节因为长时间敲击键盘而微微僵硬,带着一种熟悉的酸胀感。身后是团队年轻人震耳欲聋的欢呼,这声音像滚烫的潮水,冲刷着连日鏖战的疲惫,带来一种沉甸甸的满足。
这份满足感,在几个月前柳如烟的父亲,柳氏集团那位威严深重的掌舵人,亲自登门,言辞恳切地邀请我加入时,也曾短暂地充盈过。那是属于一个技术人最朴素的渴望——被尊重,被需要,在一个足够大的平台上,去触碰技术的边界。
“刘总监!”一个兴奋得满脸通红的年轻工程师挤到我面前,手里捏着手机,“柳总!柳总电话!肯定是来表扬咱们的!” 他眼睛亮得惊人,闪烁着对认可最纯粹的期待。
柳总?柳如烟的父亲?我心头刚掠过一丝暖意,技术中心那扇厚重隔音门的电子锁,却在这片喧嚣的顶点,“嘀”的一声轻响,开了。
所有的欢呼像被一把无形的快刀斩断,戛然而止。
门口的光线被几道身影切割开。为首的女子,一身剪裁凌厉得能当凶器的纯白色高定套装,踩着足有十厘米、尖得能凿穿地板的猩红色高跟鞋。高跟鞋踩在光洁如镜的环氧树脂地板上,发出冰冷、清脆又极具穿透力的“笃、笃”声,每一步都像精准地踏在人的神经末梢上。空气里那股方便面混合汗水的气息,瞬间被一股冷冽强势的、带着侵略性的顶级香水味覆盖、绞杀。
柳如烟。柳氏集团新上任的副总裁,柳家那位刚从常春藤镀金归来的千金。
她身后跟着的,是集团那位永远挂着标准微笑、眼神却像扫描仪般冰冷的人事总监。而再后面一步,一个穿着崭新合体西装、头发用发蜡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年轻男人微微昂着头,嘴角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点审视意味的笑意,目光扫过整个技术中心,带着一种新主人巡视领地的倨傲。
是他,孙雨辰。柳如烟最近力排众议高薪挖来的“明日之星”,顶着常青藤名校光环的海归精英。
技术中心里落针可闻。刚才还在欢呼雀跃的年轻工程师们,脸上的兴奋像潮水般褪去,只留下茫然的苍白和一丝本能的、对危险靠近的警觉。他们下意识地看向我,目光里全是惊疑不定。
柳如烟径直走到技术中心最核心的区域,高跟鞋的声音终于停下。她站定,目光扫过中央屏幕上那个巨大的“PASS”,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屏保图案。她的视线最终落在我身上,像两道精准的激光。
“刘总监,”她的声音响起,清冷,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疏离感,穿透了凝固的空气,“辛苦了。” 她微微颔首,动作优雅,却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敷衍。
没等我开口,也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她那双涂着精致裸色指甲油的手轻轻一抬。身后的人事总监立刻像接到指令的机器人,上前一步,脸上那职业化的笑容纹丝不动,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
“各位同事,”人事总监的声音平板无波,像在宣读一份枯燥的财务报表,“基于集团最新战略调整及优化组织结构的需要,技术中心部分岗位将进行优化重组。相关名单已发送至个人邮箱,请被优化的同事在今日下班前,前往人力资源部办理离职手续。”
“优化重组”。
这四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死寂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压抑不住的、倒抽冷气的嘶嘶声。有人猛地看向自己的电脑屏幕,邮箱提示音果然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像丧钟敲响。年轻工程师们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彻底褪尽,眼神从茫然变成了惊惶,死死地盯着我,仿佛我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沉,像坠了块铅。目光掠过柳如烟那张妆容精致、毫无波澜的脸,落在她身后那个叫孙雨辰的男人身上。他依旧微微扬着下巴,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更深了些,目光甚至带着点戏谑地,迎上了我的视线。
瞬间,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这哪里是什么“优化重组”?这分明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清洗。一场针对我这个“老古董”的精准斩首,为这位新晋的“海归精英”铺平道路。
一股冰冷的怒意,混着被彻底轻视的羞辱感,猛地从脊椎骨窜上来。我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我盯着柳如烟,声音出乎自己意料的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沙哑的疲惫:“柳副总,这就是集团对‘天工’项目核心团队的态度?在刚刚取得关键突破之后?”
柳如烟的红唇终于弯起一个清晰的弧度,那弧度漂亮极了,却淬着毫不掩饰的傲慢和轻蔑。她的目光像看一件过时的家具,扫过我身上那件洗得有点发白的旧夹克,最终落在我疲惫的脸上。
“刘总监,”她开口,每一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的冰珠,清脆又寒冷,“公司要发展,要拥抱未来,就不能总停留在过去的功劳簿上。我们需要的是能带来颠覆性创新的新鲜血液,是真正国际化的视野和效率。而不是……”
她故意顿了顿,尾音拖长,带着一种残酷的优雅,清晰地将最后几个字送入每个人的耳中:
“养老的技术古董。”
“古董”两个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羞辱。
技术中心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抽气声。几个年轻的工程师眼睛瞬间就红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几乎要冲上来。
养老?古董?
我刘小磊在柳氏这几年,哪一天不是像头老黄牛一样,拼了命地往前拱?柳老爷子当年三顾茅庐的诚恳,此刻在这位大小姐轻飘飘的“古董”二字面前,显得如此廉价而可笑。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攫住了我,几乎要压过那冰冷的愤怒。我看着柳如烟那张年轻、美丽却写满傲慢的脸,看着孙雨辰那毫不掩饰的得意,看着人事总监那张如同面具般冰冷的脸。
心口那股翻腾的怒意和屈辱,奇异地沉淀了下来,凝成一块坚硬的冰。那块冰沉重地坠在胸腔里,压得呼吸都有些滞涩,却也让大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我什么也没再说。任何争辩,在这位自以为掌控一切的千金大小姐面前,都只会显得更加可笑和狼狈。
沉默像一块沉重的幕布,笼罩了整个技术中心,只有电脑主机风扇还在徒劳地嗡嗡作响。我转过身,动作有些迟缓,但异常坚定。走向那张陪伴了我无数日夜、磨得光滑的办公桌。
桌面很乱,堆满了技术文档、电路板、散落的元件,还有一盆小小的、被我养得绿油油的多肉植物。我默默地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印着柳氏集团Logo的硬纸箱。动作机械,手指却异常稳定。将那盆多肉小心翼翼地放进箱子底部,再把抽屉里几本写满笔记的核心技术手册放进去。没有再看任何人,没有理会身后那些或愤怒、或同情、或茫然的目光。
抱起那个不算沉重的纸箱,转身。视线不可避免地掠过柳如烟。她依然站在那里,像一尊完美的冰雕,红唇紧抿,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打发掉麻烦的轻松。她身后的孙雨辰,嘴角那抹笑意已经毫不掩饰地扩散开来,带着胜利者的优越感。
我抱着纸箱,一步步走向门口。每一步都踩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也踩在自己过往几年在这栋大厦里倾注的心血和信任之上。技术中心那扇厚重的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里面死寂的空气和复杂的目光,也彻底隔绝了一段自以为被尊重的岁月。
电梯平稳下行,金属厢壁倒映出一个抱着纸箱、略显佝偻的身影。那张倒影里的脸,疲惫,平静,眼神深处却像封冻的火山。
走出柳氏集团那气派非凡、光可鉴人的旋转门,一股潮湿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城市傍晚特有的喧嚣和尾气的味道。不知何时,外面已经飘起了细密的雨丝,淅淅沥沥,不大,却足够将深秋傍晚的寒意渗进人的骨头缝里。
我下意识地紧了紧怀里的纸箱,那盆多肉的叶子在微凉的空气里似乎瑟缩了一下。抬起头,灰蒙蒙的天空压得很低,雨丝斜织成一张冰冷的网。
就在这时,一声低沉而流畅的引擎声浪,穿透了雨幕的沙沙声和城市的噪音,清晰地传来。那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循声望去。
一辆线条流畅优雅、通体漆黑的迈巴赫,如同蛰伏在雨幕中的巨兽,悄无声息地停在柳氏大厦正门前的禁停区。雨水顺着它光滑如镜的车身流淌下来,车头那标志性的立标在雨水的冲刷下,反射着路灯清冷的光芒,凛冽而尊贵。
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了。
一把宽大的黑色雨伞“嘭”地一声撑开,稳稳地挡住了飘落的雨丝。伞下迈出一双纤尘不染的黑色细高跟,随即,一个女人走了下来。
她没有柳如烟那种咄咄逼人的艳丽,一身剪裁极佳的藏青色羊绒大衣裹着纤秾合度的身段,墨色长发松松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天鹅颈和一张清丽绝伦的脸。雨水和暮色模糊了城市的背景,却让她眉宇间那股沉稳从容的气度更加清晰。她的眼神很静,像深潭,目光精准地穿过雨幕,落在我身上。
楚幼薇。
楚氏集团那位以冷静铁腕著称的女掌舵人,柳氏在商场上最强劲、也最令人忌惮的对手。
她撑着伞,径直朝我走来。细密的雨丝打在伞面上,发出细碎密集的声响。高跟鞋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声音却奇异地被雨声吸收了,只剩下一种无声的迫近感。
她在我面前站定。伞面微微倾斜,恰到好处地将飘向我头顶的雨丝也遮挡住。我们之间隔着一步的距离,纸箱的边缘几乎要碰到她昂贵大衣的下摆。
楚幼薇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我抱着的纸箱上,扫过那盆小小的绿植,最后落回我的脸上。她的眼神里没有同情,没有猎头看到猎物的热切,只有一种了然于胸的沉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郑重。
“刘先生,”她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淅沥的雨声,带着一种玉石相击般的质感,温和却不容置疑,“雨大,上车谈?”
她微微侧身,示意了一下那辆如同堡垒般安静等待的黑色迈巴赫。姿态从容而笃定,仿佛早已预料到我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
雨水顺着我的发梢滑落,带着深秋刺骨的凉意。我抱着那个印有柳氏Logo的纸箱,指尖能感受到硬纸板被雨气洇湿的微凉。楚幼薇就站在伞下,藏青色的大衣衬得她肤色如玉,那双沉静的眼眸,像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倒映着我此刻的狼狈与空茫。
上车谈?
有什么好谈的?谈一个刚刚被扫地出门的“技术古董”还有多少剩余价值?谈一个失败者该如何接受对手的怜悯或施舍?
荒谬感再次涌上来,比刚才在技术中心里更甚。我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自嘲的笑,却发现面部肌肉僵硬得厉害。喉咙有些发干,发出的声音也带着被冷雨浸透的沙哑:“楚总,看笑话的话,就不必了。”
楚幼薇闻言,那双沉静的眸子似乎极细微地波动了一下。她没有笑,只是将撑着伞的手又往前递了半分,确保更多的伞面为我遮挡住斜飞的雨丝。她的目光越过我,投向身后那座在雨幕中依旧灯火辉煌、气势迫人的柳氏大厦,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冷意。
“看笑话?”她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平稳,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份量,“柳如烟年轻气盛,不识真金,是她眼拙。但把真金当瓦砾丢出来,砸伤的,绝不会是金子本身。”
她的视线重新落回我脸上,目光锐利得像能穿透皮囊,直视内核:“刘先生,‘天工’项目的核心瓶颈,是分布式异构计算节点的动态负载均衡与低延时协同吧?你们今天下午三点十七分提交的测试报告,PASS项下面,第三十七号子项的优化日志,很有意思。”
我的瞳孔猛地一缩。
下午三点十七分?三十七号子项?
那是我在最后冲刺阶段,为了解决一个困扰团队两周的幽灵级延迟抖动,近乎偏执地重构了底层调度算法的一个关键点!那个改动极其精微,甚至没有写入最终版的正式技术文档,只在我私人的、加了密的调试日志里留下了几行晦涩的注释!
她怎么会知道?还知道得如此精确?连时间都分秒不差?
一股寒意,比深秋的冷雨更甚,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楚幼薇对柳氏技术核心的渗透,或者说,她对“天工”项目的关注程度,已经到了一个令人惊悚的地步!这绝不是临时起意,更不是偶然路过!
楚幼薇似乎看穿了我眼中的震惊。她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她微微侧头,示意了一下那辆沉默的豪车。
“我那里,”她的声音放低了些,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人心的力量,“有‘盘古’原型机三号实验舱的完整访问权限,还有……北美‘深蓝实验室’上个月关于量子纠缠态辅助超算架构的闭门会议纪要副本。”
“盘古”原型机?量子纠缠态辅助超算?
这几个词像惊雷一样在我脑中炸开!这是全球最前沿、保密级别最高的几个超算研究项目!别说访问权限,普通人连它们的代号都未必听说过!楚氏……或者说楚幼薇,她的触角竟然已经伸到了这个层面?
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不是因为被裁的屈辱,而是因为一种技术人面对终极挑战时本能的、近乎战栗的兴奋!柳如烟视我为敝履,弃之如敝履的东西,在楚幼薇这里,却成了开启一座座技术圣殿的钥匙!
雨还在下,冰冷地拍打着伞面。我抱着纸箱的手指,却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怀里的多肉叶子,在伞下狭小的空间里,似乎也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风暴,微微颤抖了一下。
楚幼薇不再催促,只是静静地撑着伞,目光沉静如水,耐心地等待着。她在等一个答案,一个属于顶尖技术灵魂的抉择。
我看着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又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在雨幕中依旧巍峨、此刻却显得无比冰冷的柳氏大厦。大厦巨大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城市迷离的灯光,像一个巨大而虚幻的肥皂泡。
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雨水的腥气涌入肺腑。我抱着纸箱,向前迈了一步。
这一步,跨过了湿漉漉的地面,也彻底跨过了某种无形的界限。
楚幼薇眼中那沉静的水面,终于漾开一丝清晰的笑意。她优雅地侧身,为我拉开了迈巴赫厚重而温暖的后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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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的时间,在楚氏集团地下深处那座代号“星巢”的超算实验室里,流逝得毫无声息,却又仿佛被按下了加速键。
这里没有柳氏技术中心那种浮于表面的“科技感”装潢,只有冰冷的合金墙壁、密密麻麻闪烁着指示灯的机柜、以及日夜不歇的低沉嗡鸣。空气里弥漫着臭氧和特种冷却液混合的独特气味,恒定在18摄氏度的低温,让人必须时刻裹紧实验服。巨大的环形屏幕墙上,不再是柳氏那种规整的代码瀑布,而是无数扭曲变幻的星云图、复杂到令人眼晕的拓扑结构、以及瀑布般滚动的、普通人看一眼就会头晕的实时数据流。
我的世界,被彻底压缩到了这方寸之地。困了,就在角落那张行军床上囫囵几个小时;饿了,智能机器人会准时送来高能营养膏和浓缩咖啡。头发长了,胡子拉碴,眼里的血丝从未真正褪去过。镜片后的目光,却越来越亮,像燃烧的星辰。
楚幼薇兑现了她的承诺。“盘古”原型机的部分核心接口权限,如同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那些北美“深蓝实验室”的闭门纪要,更是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照亮了“星穹”系统几个最关键的算法迷宫。我们像是手持神谕的先知,在浩瀚的数据宇宙中,疯狂地挖掘、碰撞、重构。
每一次突破性的进展,无论多晚,实验室的门都会被无声地推开。楚幼薇总是悄然而至,不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环形屏幕墙的阴影里,看着那些跳跃的数据和星图,看着我们这群不修边幅的技术狂人陷入忘我的争论或狂喜。她从不指手画脚,只会在我们遇到看似无解的壁垒,眉头紧锁、实验室气压低到冰点时,恰到好处地出现,递上一杯滚烫的浓咖啡,或者轻描淡写地提一句:“试试绕开‘莫比乌斯环’,从‘希尔伯特空间’的第七维度做逆向坍缩映射呢?” 她不懂具体代码,但她对技术路径的直觉和战略视野,精准得可怕。
偶尔,深夜,当我盯着屏幕上某个顽固的BUG,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时,实验室角落那个不起眼的内部监控屏上,会跳出一个加密的通讯窗口。没有图像,只有一行简洁的文字指令,来自最高权限的ID“V”:“B区三号冷却泵过载预警,冗余方案已启动。你,休息两小时。” 冰冷的指令,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切。
时间,就在这近乎燃烧的专注中,滑到了柳氏集团年度重头戏——“天工”智能生态系统全球发布会的日子。
“星巢”主控区,巨大的环形屏幕被分割成数十块。正中央最醒目的那块,正实时转播着柳氏发布会的现场。镁光灯璀璨,衣香鬓影,巨大的舞台中央,柳如烟一身耀眼的金色礼服,像一只骄傲的凤凰。她身旁,西装革履、意气风发的孙雨辰微微欠身,对着麦克风侃侃而谈,介绍着他们引以为傲的“天工”系统如何“重新定义未来”。
“啧,排场真不小。”旁边一个顶着鸡窝头、啃着能量棒的年轻工程师撇撇嘴,含糊不清地吐槽,“柳家这位大小姐,是把发布会当奥斯卡红毯走了吧?”
“重点看技术演示环节。”我的声音有些干涩,目光紧紧锁定在屏幕上孙雨辰身后那块巨大的演示屏上。心跳,在胸腔里不自觉地加快了节奏。
柳如烟带着完美的微笑,宣布“天工”核心模块实机演示开始。聚光灯打在孙雨辰身上。他自信地走到控制台前,手指在虚拟键盘上优雅地敲击了几下。
巨大的演示屏亮起,炫目的开场动画引来台下一片低低的赞叹。
孙雨辰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他流畅地切换着界面,开始展示“天工”引以为傲的多节点智能协同调度。
第一步,正常。
第二步,流畅。
第三步……当他试图同时激活超过预设阈值三倍的计算节点,进行极限压力测试,并接入一个实时动态环境模拟时——
异变陡生!
巨大演示屏上那些流畅运转的、代表计算节点和任务流的光点、线条,猛地一滞!如同高速行驶的列车撞上了无形的墙壁。
紧接着,整个屏幕剧烈地闪烁起来!色彩疯狂地扭曲、撕裂!
刺耳的、毫无意义的乱码像溃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原本精美的UI界面!
最后,在数千名现场嘉宾、全球无数在线观众惊愕的目光中,在柳如烟瞬间僵硬的完美笑容和孙雨辰骤然惨白的脸色映衬下——
整个巨大的演示屏幕,彻底变成了一片令人心慌的死寂深蓝!蓝得纯粹,蓝得绝望!
“Error 0x00000F4: Critical System Fault. Unrecoverable.”(错误代码0x00000F4:致命系统故障,无法恢复。)
一行冰冷的、刺目的白色英文报错信息,如同墓志铭般,凝固在屏幕中央。
死寂。
发布会现场陷入一片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针落可闻。只能隐约听到台下传来压抑不住的惊呼和倒抽冷气的声音。
柳如烟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精心描绘的妆容也掩盖不住那瞬间的惊惶和难以置信。她猛地扭头看向孙雨辰,眼神锐利得像刀子。孙雨辰僵立在控制台前,额头瞬间布满冷汗,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徒劳地、疯狂地敲打着,但屏幕依旧是一片死寂的蓝,像一个无情的嘲讽。
他彻底慌了神,像个蹩脚的魔术师,在众目睽睽之下,变砸了赖以生存的戏法。
“星巢”实验室里,一片诡异的安静。刚才还在吐槽的工程师们,此刻都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屏幕上那一片绝望的蓝屏和柳如烟那张失魂落魄的脸。
“我的天……” 有人喃喃出声,“真炸了……”
“0x00000F4……”另一个工程师推了推眼镜,声音带着一丝古怪,“这……这不是老大你当初留在底层冗余模块里的那个‘看门狗’陷阱触发的标志性报错吗?孙雨辰那傻叉……他把整个核心调度算法都重构了,居然没发现你埋的这个‘彩蛋’?还把动态负载阈值调得那么高去撞枪口?”
我沉默着,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看着屏幕里那片刺眼的蓝,看着柳如烟失魂落魄、强自镇定的狼狈,看着孙雨辰像个跳梁小丑般徒劳地操作着控制台。胸腔里那块沉积了三个月的坚冰,在柳如烟那瞬间崩溃的眼神注视下,无声地碎裂、消融。没有预想中的快意恩仇,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和一丝淡淡的、物是人非的怅惘。
就在这时,主控台另一个加密通讯频道急促地闪烁起来,发出低沉的蜂鸣。是楚幼薇的专属线路。
我收敛心神,接通。
楚幼薇清冷而镇定的声音立刻传来,没有丝毫波澜,仿佛柳氏那场灾难性的发布会从未发生:“刘工,‘星穹’最终压力测试全项通过。发布会按原计划,一小时后开始。你,是唯一的主角。”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绝对力量,瞬间将我从那场闹剧的旁观者,拉回到属于自己的战场。
一小时后。
楚氏集团科技博览中心。巨大的穹顶之下,人声鼎沸,来自全球的科技巨头、顶尖学者、媒体记者济济一堂,气氛热烈而充满期待。与柳氏发布会那种浮华的时尚感不同,这里充满了硬核科技的气息,巨大的全息投影在空中缓缓旋转,展示着各种前沿概念。
我站在后台入口的阴影里,看着前方被聚光灯笼罩的主舞台。楚幼薇已经站在那里。她换下了平日的商务套装,穿着一身剪裁极为利落的银灰色缎面礼服,简约却不失大气,墨发依旧松松挽起,露出优美的肩颈线条。聚光灯下,她整个人仿佛在发光,那份沉静从容的气场,稳稳地压住了全场。
她的目光扫过台下,带着掌控全局的自信。当她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我藏身的阴影角落时,似乎微微停顿了零点一秒,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足以颠倒众生的弧度。
“各位来宾,”她的声音通过顶级的音响系统传遍整个大厅,清越而充满力量,“感谢大家在这个特别的夜晚,莅临楚氏集团‘未来视界’科技峰会。”
台下掌声雷动。
“科技,是穿透迷雾,照亮未来的灯塔。”楚幼薇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清晰,“而今晚,我们将共同见证,一座新的灯塔被点亮。”
她微微侧身,优雅地抬起手臂,掌心向上,精准地指向我所在的方向。
“下面,请允许我隆重介绍,‘星穹’分布式智能超算系统的缔造者,楚氏集团首席技术官——刘小磊先生!”
聚光灯,如同精准制导的导弹,瞬间撕开后台的阴影,牢牢地锁定在我身上。强光刺目,我下意识地眯了下眼,随即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迎着那灼热的光束和台下无数道聚焦而来的目光,大步走了出去。
掌声,比刚才更为热烈,如同潮水般涌来。我走到舞台中央,站在楚幼薇身边。她微笑着,主动伸出手。我的手心因为刚才的紧张而有些微汗,握住她微凉而柔软的手时,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份沉稳的力量。
“交给你了。”她低声说,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眼神里是全然的信任。
我点点头,松开手,走到舞台前方,站在了那个立式麦克风前。身后巨大的主屏幕亮起,深邃的宇宙星云背景上,“星穹”两个遒劲的大字缓缓浮现。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浮夸的表演。我直接进入了主题。
“各位,我是刘小磊。‘星穹’系统的设计初衷,在于解决超大规模、超异构计算节点在极限动态负载下的协同与效率问题。其核心,在于我们称之为‘量子态自适应神经拓扑’的底层架构……”
我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平静,清晰,带着技术人特有的严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身后的巨大屏幕随着我的讲解,同步展示着“星穹”系统精妙绝伦的核心架构图、令人震撼的实时数据吞吐量、以及它在多个极端模拟场景下近乎完美的运行状态。
没有一丝卡顿,没有一毫延迟。那流畅运转的星图、那精确到纳秒级的数据流、那在预设的、远超柳氏“天工”发布会上极限值数倍的动态负载下依旧稳如磐石的性能曲线……如同最有力的证据,无声地宣告着技术的碾压性胜利。
台下的寂静,从专注变成了震惊,又从震惊变成了压抑不住的兴奋低语。闪光灯亮成一片,快门声此起彼伏。
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讲解着那些倾注了无数心血的代码和算法。直到演示环节的最后一步——模拟“天工”发布会现场崩溃的相同极限场景。
我甚至没有刻意提及柳氏,只是平静地说:“现在,我们将模拟一个极端复杂的动态环境,同时激活超过基础负载五倍的计算节点,并引入强干扰源。”
手指在控制台上敲下指令。
巨大的屏幕上,代表计算节点的光点瞬间如繁星般密集亮起,任务流的数据洪流汹涌奔腾!然而,在“星穹”那精妙的“量子态自适应神经拓扑”架构调度下,一切依旧井然有序!没有卡顿,没有撕裂,更没有蓝屏!只有澎湃的数据之力在无形的网络中高效流转!
当最终那个巨大的、象征任务完美完成的“PASS”字样,如同恒星爆炸般闪耀在屏幕中央时——
全场陷入了短暂的、绝对的死寂。
下一秒!
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惊叹声猛地爆发出来!如同实质的音浪,冲击着整个穹顶!记者们不顾形象地站起来疯狂拍照,科技巨头们激动地交头接耳,学者们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成功了!“星穹”以无可辩驳的姿态,宣告了它的横空出世!完成了对“天工”的致命弯道超车!
我被这巨大的声浪包围着,站在舞台中央,感受着聚光灯的灼热。几个月来所有的疲惫、压抑、孤注一掷,在这一刻似乎都得到了报偿。一种久违的、纯粹的属于创造者的满足感,充盈着四肢百骸。
我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楚幼薇,想分享这一刻的激动。
却见她不知何时已经悄然上前一步,站到了我的身侧。在鼎沸的人声和耀眼的闪光灯中,在巨大的“PASS”字样光芒的映照下,这位以冷静铁腕著称的楚氏女皇,做了一件让全场瞬间陷入第二次、更加彻底死寂的事情。
她面向着我,在数千道目光的注视下,微微屈膝。
那身昂贵的银灰色缎面礼服裙摆,如同月光般流淌过光洁的舞台地面。
楚幼薇单膝跪了下来。
一只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伸向我,掌心向上,姿态如同献上最珍贵的祭品。她微微仰着头,聚光灯在她清丽绝伦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着我的身影,里面没有了往日的沉静和掌控,只剩下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炽烈燃烧的光芒。
整个科技博览中心,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鼎沸的人声、疯狂的快门声、激动的议论声……一切喧嚣在楚幼薇屈膝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数千道目光,从震惊到茫然,再到难以置信的呆滞,齐刷刷地聚焦在舞台中央这惊世骇俗的一幕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穹顶上那些巨大的全息投影还在无声地旋转,冰冷的科技光芒,为这突如其来的、极具戏剧性的一幕镀上了一层超现实的色彩。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又似乎瞬间冲上了头顶,耳膜嗡嗡作响。眼前只有楚幼薇那双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睛,和她那只伸向我的、微微有些颤抖的手。
她看着我,红唇轻启,声音不大,却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奇异的、玉石俱焚般的穿透力:
“刘小磊。”
她叫了我的全名,不再是客气的“刘先生”或“刘工”。
“你点亮了‘星穹’,也点亮了楚氏的未来。”她的声音很稳,却蕴藏着惊涛骇浪,“而我,想点亮你的余生。”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那清丽绝伦的脸上,绽放出一个足以令星辰失色的、无比郑重的笑容:
“娶我。”
两个字,如同两颗重磅炸弹,狠狠砸在死寂的会场里。
“整个楚氏,”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君临天下般的霸气,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宣告,“就是我的嫁妆!”
“轰——!”
短暂的死寂后,整个会场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炸弹!瞬间被引爆了!
惊呼声!尖叫声!倒抽冷气的声音!椅子被猛然带倒的声音!还有无数相机几乎要按碎快门的疯狂咔嚓声!闪光灯亮得如同白昼,疯狂地捕捉着这足以载入科技史和八卦头条双重史册的惊天一幕!
我僵在原地,像一尊被雷劈中的石像。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咆哮,冲击着耳膜,眼前楚幼薇跪在光芒里的身影,和她那句石破天惊的“娶我”,像魔咒一样在脑海里疯狂盘旋。
整个楚氏……嫁妆?
这不是求婚,这是一场豪赌!一场以她楚幼薇全部身家性命为注的、惊世骇俗的豪赌!
就在这足以掀翻穹顶的混乱巅峰,一个尖锐、凄厉、几乎变了调的女声,如同淬毒的匕首,猛地撕裂了所有喧嚣,从后台入口的方向狠狠刺来:
“刘小磊!!!”
那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不甘和一种走投无路的疯狂。
所有的镜头、所有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瞬间从舞台中央的楚幼薇和我身上,齐刷刷地转向后台入口!
柳如烟!
她不知何时冲破了安保的阻拦,出现在了那里。那身曾经在柳氏发布会上艳惊四座的金色礼服,此刻沾着污渍,裙摆甚至被撕破了一道口子,凌乱不堪。精心打理的发髻散落下来,几缕头发狼狈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她那张曾经写满傲慢、此刻却只剩下惨白和扭曲的脸上,妆容早已被泪水冲花,双眼红肿得像桃子,里面布满了骇人的血丝,死死地盯着舞台中央的我。
她完全不顾形象,更不顾周围无数对准她的镜头,像一个输光了一切的赌徒,踉踉跄跄地冲向前台,高跟鞋在光滑的舞台上发出刺耳的、慌乱的“哒哒”声。
“刘小磊!你停下!听我说!”她的声音嘶哑尖锐,带着哭腔和不顾一切的哀求,“我错了!是我错了!是我眼瞎!是我蠢!”
她冲到了舞台前方,被反应过来的安保人员死死拦住,只能隔着几米的距离,伸长手臂,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掐进自己的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对着我嘶喊:
“你回来!求求你回来!柳氏不能没有你!‘天工’…‘天工’完了!全都完了!”她的身体因为激动和绝望而剧烈颤抖,眼泪汹涌而出,混合着花掉的妆容,在脸上冲出狼狈的沟壑,“条件随你开!股份!权力!什么都行!只要…只要你肯回来帮我!”
她喊得声嘶力竭,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悔恨的毒汁和走投无路的恐惧。那曾经高高在上的柳氏千金,此刻像一个被推上悬崖的疯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所有的尊严和骄傲撕得粉碎,只为了抓住最后一根虚幻的稻草。
整个会场再次陷入了冰点般的死寂。只剩下柳如烟那绝望的哭喊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还有无数相机冷酷无情的快门声,记录着她人生中最狼狈不堪的时刻。
楚幼薇依旧单膝跪在我身侧,姿势未变。她甚至没有回头去看柳如烟一眼,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依旧一瞬不瞬地、专注地凝视着我,仿佛这世间的一切喧嚣,都与我无关,只有我的答案才是唯一重要的东西。
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回我的身上。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我看着台下状若疯魔、涕泪横流的柳如烟,那张曾经傲慢轻蔑的脸,此刻只剩下卑微的乞求。再低头,看向身边单膝跪地、以整个商业帝国为注向我求婚的楚幼薇,她眼中的火焰,炽热得几乎能将人灼伤。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
我缓缓地抬起手,没有去触碰楚幼薇伸出的手,而是探向旁边服务生托盘中一杯刚刚斟满的、金黄色的香槟。冰凉的杯壁透过指尖传来一丝清醒。
我端起那杯香槟,澄澈的酒液在璀璨的灯光下荡漾着细碎的金光。然后,我微微侧过身,面对着台下被安保拦住、狼狈不堪的柳如烟。
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
我看着她那双被悔恨和绝望彻底吞噬的眼睛,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疏离的弧度。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全场,不高,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不容置疑的终结感:
“柳小姐,”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身后那象征着柳氏辉煌的巨大Logo——此刻在楚氏“星穹”的光芒下,显得如此黯淡。
“现在,”
我微微举起酒杯,对着她,也对着所有人,说出了最后一句:
“该叫你前东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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