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暴雨砸在安全帽上的声音像催命的鼓点，仝砼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混凝土泵车的轰鸣震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手机在裤兜里震动第三次了，不用看也知道是母亲发来的语音——老房子漏雨，父亲的风湿又犯了。

暴雨砸在安全帽上的声音像催命的鼓点，仝砼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混凝土泵车的轰鸣震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手机在裤兜里震动第三次了，不用看也知道是母亲发来的语音——老房子漏雨，父亲的风湿又犯了。

他缩在基坑旁的临时雨棚下，从防水袋里掏出手机。母亲沙哑的语音混着雨声刺入耳膜："小砼啊，你爸疼得整宿睡不着，村卫生所开的止疼片不管用了......"视频里漏雨的屋顶正巧砸下一块墙皮，在积满泥水的塑料盆里溅起浑浊的水花。

五年前的毕业典礼突然浮现在眼前。老校长把优秀毕业生证书递给他时，他背后的LED屏正播放着港珠澳大桥合龙的新闻画面。"基建狂魔的接力棒就交给你们了！"校长的寄语曾让他的脊椎都挺直了几分。而现在，他裹着发霉的军大衣蹲在漏风的雨棚里，看着微信余额里跳动的3287.65元。

"仝工！三号楼筏板基础浇筑到关键节点了！"戴着黄色安全帽的施工员在雨幕里扯着嗓子喊。仝砼把全站仪往腋下一夹，深一脚浅一脚往基坑方向挪。泥浆顺着反光背心往下淌，五年前刚入职时崭新的劳保鞋，此刻像两只吸饱泥水的河马。

经过材料堆场时，他习惯性地用激光测距仪扫过成捆的钢筋。仪器突然发出尖锐的报警声——标称12米的HRB400螺纹钢，实测仅有11.62米。正要凑近细看，身后传来刺耳的急刹声。

"大学生又在搞行为艺术啊？"包工头老金从皮卡车窗探出脑袋，金链子在雨帘里晃得人眼晕，"这些可都是甲指乙供材料，监理盖章验收过的。"副驾上的资料员小周别过脸去，她怀里抱着的验收单正往下滴着鲜红的印泥。

项目经理办公室的空调吹得人起鸡皮疙瘩。王总把烟灰弹在竣工图纸上，泛黄的指甲敲着桌上的《自愿降薪承诺书》："小仝啊，你也知道现在房地产不景气。集团要求中层以上管理岗主动降薪30%，这可是政治任务。"

玻璃幕墙外，塔吊的红色信号灯在雨雾中明灭。仝砼想起上周在工地门口看到的场景：钢筋工老张跪在包工头电动车前，因为女儿白血病要预支工资。雨水顺着老张安全帽的裂缝流进脖领，在地上汇成带着铁锈色的溪流。而此刻落地窗外，王总新提的宝马X5正在雨刷器下泛着冷光。

签字笔悬在承诺书上颤抖，墨迹在"自愿"二字上晕开黑斑。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救了这场沉默的对峙——妻子发来B超照片，八周的胚胎像颗蒙着雾气的月亮。"医生说孕酮有点低......"听筒里的哽咽被混凝土振捣棒的轰鸣碾碎。

午夜十二点的板房像口蒸笼，仝砼在施工日志上机械地记录着混凝土塌落度。忽然一串数字刺进眼睛——今日钢材进场量比预算多出82吨。他抓起计算器的手突然顿住，图纸上跃动的数字在眼前拼凑出惊人真相：有人在做空项目材料！

冷汗顺着脊梁沟往下淌。他翻出三个月前的全站仪记录数据，激光测点坐标与施工图的误差正在以微妙的速度递增。当把混凝土试块强度报告叠放在材料进场记录上时，一个完美的闭环出现了——虚报的钢材用量，缩水的构件尺寸，伪造的检测报告，在工程计量软件里化作一串串流向海外账户的加密数字。

暴雨在彩钢板上砸出万马奔腾的声响。仝砼攥着手机冲出板房，却在基坑边撞见永生难忘的画面：两个黑影正在暴雨中往刚浇筑的混凝土里倾倒废旧模板。闪电劈开的瞬间，他看见其中一人腕上的百达翡丽泛着幽蓝的光——和王总去年年会抽中的"幸运奖品"如出一辙。

"来人啊！救命！"凄厉的呼救刺破雨幕。仝砼奔向声源时，脚下突然打滑。在坠入基坑的瞬间，他抓住裸露的钢筋，晃动的安全帽灯照见下方惨状——倾倒的模板堆下，半截身子被压在下面的，正是白天跪求工钱的老张。

泥水灌进鼻腔的刹那，他忽然看清混凝土裂缝里扭曲的钢筋，像极了毕业设计展上那尊金奖作品《城市脊梁》的微缩模型。当年他用3D打印的碳纤维骨架，此刻正在真实的钢筋混凝土里腐烂生锈。

来源：天哥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