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伴刚走不到一个月,她原本以为能在女儿家找到一丝温暖,却没想到...
除夕的年夜饭摆了满桌,九个人围坐,唯独没有老母亲的位置。
女儿站起身,脸色难看得像要下雨:“妈,要不你还是回去吧。”
这句话比外面的寒风更刺骨。
老伴刚走不到一个月,她原本以为能在女儿家找到一丝温暖,却没想到...
腊月初五那天下午,陈秀兰正在厨房里收拾碗筷,听见客厅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她赶紧跑出去,看见老伴张国庆倒在沙发边上,眼睛紧闭,嘴唇发紫,手还保持着想要够遥控器的姿势。
“老张!老张!”
她跪在地上摇晃着老伴的身体,手都在发抖。
张国庆的身体已经没有了温度,脸色青白,怎么叫也不应声。
邻居听见喊声跑过来帮忙叫救护车。
老刘夫妇、楼上的小李、对门的王大娘都来了,大家七手八脚地帮忙。
“秀兰,别慌,救护车马上就到。”王大娘安慰着她。
可是当救护车到了,医生检查后摇了摇头:“已经走了,应该是急性心肌梗塞,走得很快,没有痛苦。”
陈秀兰坐在医院的走廊里,一坐就是三个小时。
护士过来问她要不要通知家属,她才想起给女儿打电话。
“晓薇,你爸...你爸他...”
“妈,怎么了?别急,慢慢说。”
“你爸走了。”陈秀兰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传来晓薇哽咽的声音:“我马上过来。”
晓薇赶到医院的时候,陈秀兰还坐在那把冰冷的椅子上,看着对面墙上的标语:“珍爱生命,关爱健康。”
“妈,人已经走了,别难过了。”晓薇的眼圈红红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知道。”陈秀兰的声音很平静,“我就是想再坐一会儿。”
“妈,咱们回家吧,还有很多事要办。”
陈秀兰点点头,跟着女儿起身。
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那是张国庆最后待的地方。
办丧事的那几天,家里来了很多人。
张国庆的老同事、邻居、亲戚,大家都来送他最后一程。
陈秀兰忙前忙后,招呼客人,安排饭菜,处理各种手续。
她表现得很镇定,没有大哭大闹,连张国庆的哥哥都夸她坚强。
“嫂子,老二走得突然,你要保重身体。”
“我知道,谢谢大哥。”
可是当所有人都散了,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陈秀兰一个人的时候,那种空荡荡的感觉才真正袭来。
她坐在餐桌前,看着对面空荡荡的椅子。
以前张国庆总是坐在那里,边吃饭边看新闻,嘴里还要评论几句政府政策,批评一下那些贪官污吏。
“这些当官的,就知道往自己兜里装钱。”
“你少说两句,吃你的饭。”
“我怎么不能说?老百姓的钱被他们糟蹋了,我就要说。”
现在安静得只能听见钟表滴答的声音,连苍蝇飞过都听得清楚。
第二天早上,陈秀兰去菜市场买菜。
这是她几十年的习惯,每天早上七点准时出门,买新鲜的蔬菜回来做饭。
摊主老刘看见她,正要开口说话,然后想起什么,脸色变了变。
“张师傅呢?怎么不见他来?平时都是你们俩一起的。”
“他走了。”陈秀兰挑着青菜,声音很平静。
“啊?搬家了?搬哪儿去了?”
“不是,他过世了。”
老刘手里的菜掉在地上:“哎呀,怎么这么突然?前两天还好好的呢。”
“心梗,走得很快。”
“那你一个人在家行不行啊?要不要我老婆过去陪陪你?”
陈秀兰摇摇头:“不用,我能行。”
买完菜回家,她打开冰箱,里面还有张国庆生前买的腊肉和香肠,还有一瓶他爱喝的白酒。
每年这个时候,他总是要准备很多年货。
“秀兰,这个腊肉不错,你尝尝。”
“太咸了,对身体不好。”
“过年就要吃得咸一点,才有味道。”
陈秀兰拿出腊肉,切了几片下锅炒。
一个人吃饭,做多了浪费,做少了又显得冷清。
她炒了一小盘,配上米饭,坐在餐桌前慢慢吃。
吃到一半,楼下传来小孩子的笑声。
她走到窗边往下看,几个孩子在院子里堆雪人,大人在一旁看着,脸上都是笑容。
那个场景让她想起了晓薇小时候。
每年冬天下雪,晓薇总要拉着她和张国庆一起出去堆雪人。
“妈,你看我堆的雪人像不像爸爸?”
“像,鼻子挺大的。”
“哈哈,爸爸的鼻子就是大。”
张国庆在一旁假装生气:“臭丫头,说谁鼻子大呢?”
然后父女俩就在雪地里追逐打闹,陈秀兰在一旁看着,心里暖暖的。
这时候陈秀兰想起了女儿。
晓薇结婚五年了,平时工作忙,一个月也见不上几次面。
张国庆在的时候,逢年过节晓薇总是把他们接到家里,一大家子人围着桌子吃饭,热热闹闹的。
张国庆最喜欢那种场面,总是多喝两杯,话也特别多。
“晓薇,你和志强要多生几个孩子,家里热闹。”
“爸,现在不兴多生了,一个就够了。”
“什么够不够的,孩子越多越好,老了有人照顾。”
现在张国庆走了,她一个人过年,想想都觉得凄凉。
陈秀兰拿起手机,翻到女儿的号码,犹豫了半天才拨过去。
“妈,什么事?”晓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背景里还有超市的广播声。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们今年过年怎么安排。”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妈,我们今年可能不回去了。志强他们家人都要过来,家里地方小,挤不下那么多人。”
陈秀兰心里一沉:“那我可以过去吗?就几天,过完年我就回来。”
“过来?”晓薇的声音提高了几度,“妈,我们家真的很挤,他爸妈已经住了一个多月了,还有他两个兄弟一家子,大人孩子加起来得有八九个人...”
“我不占地方,打个地铺就行。”陈秀兰的声音有些急切,“晓薇,我一个人在家过年,你爸又刚走...”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陈秀兰能听见超市里的嘈杂声,还有收银机滴滴的响声。
“行吧,那你过来吧。不过我们家条件你也知道,别嫌弃就行。”
“不嫌弃,不嫌弃。”陈秀兰连忙说,“我明天就过去,不给你们添麻烦。”
“那行,你明天下午过来吧,我上午要上班。”
挂了电话,陈秀兰心里总算踏实了一些。
她开始收拾东西,把张国庆爱吃的腊肉香肠都装起来,还有一些咸菜和干货。
她又去银行取了两千块钱,这是她一个月的退休金。
想着过年了,给孩子们包红包用,也可以帮晓薇家里减轻一些负担。
第二天一早,陈秀兰拎着大包小包坐上了去女儿家的公交车。
车上人很多,都是回家过年的,大家脸上都带着喜庆的表情。
晓薇住在城南的一个老小区里,是九十年代建的房子,外墙已经有些发黄。
小区里停满了外地车牌的汽车,都是回来过年的。
陈秀兰爬到五楼,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穿着背心,手里拿着茶杯。
“你是...”
“我是晓薇她妈。”陈秀兰客气地说。
“哦,亲家母来了。”男人让开身子,“快进来,快进来。”
陈秀兰走进屋子,第一感觉就是挤。
客厅里堆满了行李和杂物,沙发上坐着一个中年妇女,正在看电视。
茶几上摆着瓜子花生,地上有几个塑料袋,里面装着换下来的衣服。
“这是志强他爸,这是志强他妈。”从厨房里探出头的晓薇介绍道。
“亲家公好,亲家母好。”陈秀兰客气地打招呼。
赵志强的父亲点点头:“嗯,坐,坐。”
赵志强的母亲抬头看了她一眼,勉强笑了笑:“来了啊,路上辛苦了。”
“不辛苦,坐车就到了。”
晓薇从厨房里出来,头发有些凌乱,围裙上还有油渍:“妈,你先坐会儿,我把午饭做好。今天人多,做得慢一点。”
陈秀兰环顾四周,想找个地方坐。
沙发上已经坐了人,餐桌边的椅子上堆着东西。
“你坐这个小凳子吧。”赵志强的母亲指了指电视机旁边的一个塑料凳子,“沙发让孩子们睡午觉用。”
陈秀兰点点头,坐在塑料凳子上。
她发现客厅里的空气有些混浊,大概是人太多,窗户又关着。
电视声音开得很大,是一个相亲节目,里面的男男女女在台上说着各种要求。
这时候卧室里传来孩子的哭声,接着又是大人的哄劝声。
“别哭了,奶奶给你拿好吃的。”
“我要妈妈,我要回家。”
“这就是家啊,过两天就好了。”
哭声持续了十几分钟才停下。
陈秀兰坐在塑料凳子上,不知道该说什么。
午饭时间,陈秀兰才见到赵志强。
他个子不高,皮肤黝黑,一看就是干体力活的。
脸上有些疲惫,眼睛里有血丝。
“妈来了。”赵志强叫了一声,然后就埋头吃饭。
“志强昨天晚上加班到半夜,今天上午又去工地了。”赵志强的母亲解释道,“现在工作不好找,能有活干就不错了。”
饭桌是一张折叠桌,勉强能坐六个人。
赵志强的两个兄弟还没到,所以暂时还坐得下。
菜很简单,一个土豆丝,一个白菜豆腐汤,还有一盘咸菜。
陈秀兰拿出带来的腊肉:“这是我们家老张生前做的,你们尝尝。”
赵志强的母亲接过来看了看,腊肉颜色发黑,表面有一层白色的盐霜:“这肉看起来有点老了,能吃吗?”
“当然能吃,就是做得久了一些,更有味道。”陈秀兰解释道。
“算了,我们已经买了菜,就不麻烦了。”赵志强的母亲把腊肉放在一边,“而且我们口味清淡,吃不惯这种重口味的东西。”
陈秀兰的脸有些发热,但还是笑着说:“没事,放着以后慢慢吃。反正这东西放得住。”
“你们城里人做的东西,我们也不知道干不干净。”赵志强的母亲嘟囔了一句。
饭桌上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吃饭的声音。
吃完饭,晓薇要去上班。
她在附近的超市做收银员,春节前正是最忙的时候,每天要工作十几个小时。
“妈,你先休息一下,晚上我回来陪你说话。家里有点乱,你别介意。”
陈秀兰点点头:“你去忙吧,我没事。”
晓薇走后,客厅里就剩下陈秀兰和赵志强的父母。
他们继续看电视,声音开得很大。
陈秀兰坐在塑料凳子上,感觉浑身不自在。
她想去厨房帮忙洗碗,被赵志强的母亲拦住了:“别动,你不知道我们家的规矩,锅碗摆放都有讲究。”
“我就是想帮忙...”
“不用,我们自己来就行。再说你也不知道我们的习惯,万一打坏了碗,多不好。”
陈秀兰只好回到客厅坐着。
她拿出手机,想给老邻居王大娘打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在女儿家过年。
可是想想又算了,人家正忙着准备年货呢。
下午三点多,赵志强的两个兄弟带着老婆孩子都来了。
一下子,小小的房子里挤进了九个人。
大哥赵志刚看起来四十多岁,带着老婆和一个五岁的儿子。
他在县城开了个小饭馆,生意一般。
二哥赵志华是个包工头,带着老婆和两个孩子,一个七岁一个三岁。
他说话声音很大,笑起来露出一口黄牙。
孩子们一进门就开始在客厅里跑来跑去,大人们坐在沙发上聊天,声音很大。
“今年生意怎么样?”
“还行吧,比去年强一点。”
“现在赚钱不容易啊,到处都是竞争。”
“可不是,物价又涨了,成本高得很。”
陈秀兰被挤到了一个角落里,坐在那个塑料凳子上,像个局外人。
她想插几句话,但发现自己根本插不上嘴。
“大嫂,这就是志强他岳母吧?”赵志刚的老婆打量着陈秀兰。
“对,刚来。”赵志强的母亲点点头。
“看起来身体挺好的,一个人住大房子,多自在啊。退休了有退休金,不用愁吃愁喝的。”
陈秀兰听出话里有话,但不知道该怎么接。
她的退休金确实不少,每个月有三千多,在这个小城市算是不错的。
赵志华的老婆抱着小儿子,看着客厅里的行李:“这么多人住,晚上怎么睡啊?”
“挤挤呗,反正就几天。”赵志强的母亲说,“大不了有人打地铺。”
说到这里,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陈秀兰。
“没关系,我可以睡沙发。”陈秀兰赶紧说。
“沙发给孩子们睡,你就在地上铺个垫子吧。”赵志强的母亲很自然地安排道,“我们这些老骨头了,睡硬一点反而好。”
陈秀兰点点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在自己家里,她从来没有打过地铺。
就连年轻时住宿舍,也是睡在床上的。
晚上七点,赵志强下班回来。
他看起来很疲惫,身上还有水泥的味道。
“今天又加班了?”赵志强的母亲问。
“嗯,工期紧,没办法。”赵志强洗了洗手,“明天还要早起,工地八点开工。”
晚饭是面条,每人一大碗。
陈秀兰吃得不多,主要是不习惯这里的口味。
面条有点咸,而且分量很大。
“吃啊,别客气。”赵志华说,“我们家人多,但饭管够。”
“我吃饱了,谢谢。”
晚上晓薇回来的时候,家里已经像个临时安置点。
客厅里铺了几个垫子,孩子们在上面玩闹,大人们围在一起聊天。
电视里播放着电视剧,音量调得很大,因为人多声音嘈杂。
“妈,你饿了吧?我给你下碗面条。”晓薇看起来很疲惫,眼圈有些发黑。
“不用麻烦,我刚吃过了。”
“那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忙着准备年货。”
陈秀兰看了看客厅里的情况,问:“我睡哪里?”
“就在沙发旁边铺个垫子吧,反正就几天。”晓薇的语气有些不耐烦,“家里实在太挤了,没办法。”
陈秀兰找了个旧床单铺在地上,拿了个薄枕头。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在女儿家打地铺。
夜里,陈秀兰躺在地上,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鼾声,怎么也睡不着。
地板很硬,她翻个身都能听见骨头响。
旁边睡着赵志华的小儿子,不时踢腿,几次踢到她身上。
客厅里还有人在说话,声音压得很低,但她还是能听见。
“明天去哪里买菜?”
“菜市场,那里便宜一点。”
“年夜饭准备什么?”
“简单点吧,炒几个菜就行。”
陈秀兰想起往年的年夜饭,她和张国庆总是准备很多菜,鸡鸭鱼肉样样都有。
张国庆还要买一瓶好酒,说过年就要喝好的。
“秀兰,今年咱们买点海鲜吧,过年图个吉利。”
“太贵了,平时的菜就行。”
“过年嘛,花点钱怎么了?一年就这一次。”
现在张国庆不在了,她也成了别人家的客人。
第二天早上,陈秀兰五点就醒了。
这是她多年的习惯,老张在的时候,他们总是早起锻炼,到小区里的花园走几圈。
她轻手轻脚地起来,想去厨房烧点水喝。
刚走到厨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赵志强母亲的声音。
“昨天夜里吵死了,翻来覆去的,一晚上没睡好。”
“谁啊?”赵志刚的老婆问。
“还能是谁,老太太呗。年纪大了觉少,五点多就起来了,在那里翻来覆去的响。”
“人家也是没办法,老头子刚走,肯定睡不踏实。”赵志华的老婆说。
“话是这么说,可咱们也要生活啊。孩子们还要睡觉呢,大人睡不好第二天没精神干活。”
“就是,老三挣钱不容易,再这么折腾下去身体吃不消。”
陈秀兰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想起昨晚确实翻身比较多,可能是地板太硬,也可能是环境陌生。
“要我说,老人还是在自己家舒服。她有房子有退休金,一个人过多自在。”
“可不是,咱们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她肯定也不习惯。”
陈秀兰默默退回客厅,坐在沙发上等天亮。她不敢再动,怕又吵到别人。
七点钟,大家陆续起床。
孩子们又开始在客厅里跑来跑去,房子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吃早饭的时候,赵志强提起了工作的事:“工地那边说可能要到十五以后才开工,这个月工资又泡汤了。”
“没事,过了年再说。”晓薇安慰道。
“咱们家现在全靠晓薇一个人的工资,压力太大了。”赵志强的母亲叹了口气,“她一个月才三千多,要养这么多人。”
“是啊,物价又涨了,花钱的地方太多。”赵志刚也跟着抱怨。
说到这里,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陈秀兰。她明白这是在暗示什么,但装作没听懂,继续喝粥。
上午,陈秀兰提出要去超市买点东西,想着为这个家里做点贡献。
“我陪你去吧。”晓薇说,“顺便买点年货。”
母女俩走在超市里,陈秀兰推着购物车,晓薇在选东西。
她买了水果、零食,还有一些营养品。
“妈,买这么多干嘛?”晓薇看着满满的购物车。
“给孩子们吃,还有你们大人也要补补身体。”
“太破费了。”
“没事,我一个人也花不了几个钱。”
结账的时候,一共花了六百多块钱。
陈秀兰看着收据,心里有些心疼,但还是付了钱。
“妈,你在我们家住得还习惯吗?”回家的路上,晓薇问。
“挺好的,就是人多了点,有点热闹。”
“没办法,志强家里就这情况。他两个兄弟都没钱在外面住酒店,只能挤在我们家。”
“我理解。”陈秀兰点点头。
“妈,要不过两天你就回去吧?家里这么挤,你也不舒服。”
陈秀兰的心一沉:“不是说好过完年再回去吗?”
“我知道,可是...”晓薇有些为难,“志强他妈昨天跟我说了,说人太多了,孩子们都没地方睡好觉。而且志强工作已经够累了,晚上再休息不好,身体会吃不消的。”
“我可以去宾馆住,白天过来陪你们就行。”
“妈,别折腾了。你一个人在家其实挺好的,清静,想干嘛干嘛,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陈秀兰没有再说话。她知道女儿已经下了决心。
回到家里,气氛更加微妙了。
赵志强的母亲看见她们拎着大包小包回来,脸色不太好看。
“买了什么好东西啊?”她问,语气里带着一丝酸味。
“就是些水果和零食。”陈秀兰把袋子递过去,“大家一起吃。”
“我们不爱吃这些贵东西,太浪费钱了。有这钱还不如买点实用的。”
陈秀兰愣了一下,这些水果在超市里算是中等价位,怎么就成了贵东西。
“孩子们爱吃水果,对身体好。”她解释道。
“孩子们不挑食,什么都吃。倒是大人要省着点,日子不好过。”
中午吃饭的时候,赵志华突然说:“嫂子,咱们商量个事儿。过年这几天,孩子们想看动画片,可客厅里住人不方便,老是有人走来走去的。”
所有人都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客厅是公共区域,陈秀兰住在这里确实会影响其他人的活动。
晓薇看了看母亲,欲言又止。
陈秀兰主动说:“要不我还是回去吧,别影响孩子们。”
“那怎么好意思呢。”赵志华的老婆嘴上客气,但眼神里明显松了口气,“我们这不是赶人的意思。”
“我知道,我一个人在家也习惯了。”
下午,陈秀兰开始收拾东西。
她把带来的腊肉香肠都留下了,还有那六百块钱买的东西也留在那里。
“妈,这些你拿回去吧。”晓薇说。
“留着吧,给孩子们吃。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那腊肉呢?”
“也留着,放冰箱里能放很久。”
陈秀兰又拿出那两千块钱,放在茶几上:“这个给你们过年用。”
赵志强的母亲眼睛一亮,但嘴上还是客气:“那怎么好意思,亲家母破费了。”
“没什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话音刚落,赵志强的母亲已经把钱收起来了:“那我们就不客气了,过年确实花钱的地方多。”
陈秀兰看着她熟练的动作,心里有些苦涩。
时间很快到了除夕这天。
陈秀兰原本想着能在女儿家过个团圆年,可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她已经订好了下午回家的车票。
上午,大家都在准备年夜饭。
赵志强的母亲在厨房里忙活,陈秀兰想帮忙,又被拒绝了。
“你不懂我们家的口味,别添乱了。再说厨房这么小,站不下这么多人。”
陈秀兰只好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孩子们在一旁玩游戏,不时发出尖叫声。
电视里播放着春节特别节目,主持人满面笑容地说着祝福的话。
中午的时候,有人敲门。
是外卖小哥,提着好几个保温袋。
“谁点的外卖?”陈秀兰问。
“我们订的年夜饭。”赵志刚说,“在家做太麻烦,直接买现成的。八个菜,够咱们吃的了。”
陈秀兰有些意外。
她以为年夜饭应该是一家人一起包饺子,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那才有过年的气氛。
“外卖也挺好的,省事。”她勉强笑了笑。
“现在都这样,年轻人不愿意下厨房。”赵志强的母亲说,“再说我们也不会做什么复杂的菜。”
大家开始摆桌子。
折叠桌虽然打开了,但九个人坐还是很挤。
陈秀兰数了数椅子,一共八把。
“还差一把椅子。”她说。
“没事,挤挤就行了,小孩子坐大人腿上。”赵志强说。
外卖很丰盛,有红烧肉、糖醋鱼、白切鸡,还有几个素菜。
装在一次性餐盒里,看起来食欲不振。
可是当所有人都坐下的时候,陈秀兰发现没有她的位置。大人们带着孩子坐成一圈,桌子已经被围得满满当当。
她站在桌边,看着满桌的菜,不知道该坐哪里。
赵志强抱着小儿子坐在那里,赵志刚夫妇带着大儿子,赵志华夫妇带着两个孩子,再加上赵志强的父母,正好八个人八把椅子。
“妈,你坐哪里?”晓薇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她正准备去拿椅子,晓薇突然站起来,脸色难看地说:“妈,要不你还是回去吧,家里这么挤,你也住得不舒服...”
陈秀兰愣住了,颤抖着问:“晓薇,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直直插入陈秀兰的心脏。
她站在餐桌旁,手里还拿着刚取出来的红包,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陈秀兰的声音颤抖着,"今天可是除夕啊...妈和你们一起吃个团年饭怎么了?"
客厅里突然安静下来,连吵闹的孩子们都察觉到了异样。
电视里春晚的欢快音乐此刻显得格外刺耳。
赵志强的母亲清了清嗓子:"亲家母,晓薇也是为你好。你看我们这一大家子人,确实挤得慌..."
陈秀兰的目光从女儿脸上移到亲家母脸上,又扫过一屋子人。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缓缓将红包放在茶几上。
"好,我走。"她转身走向卧室,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
晓薇跟了进来,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陈秀兰默默地收拾行李,动作很慢,仿佛在给女儿最后挽留的机会。
"妈..."晓薇终于开口,"我不是那个意思..."
陈秀兰停下动作,抬头看着这个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那是什么意思?让我除夕夜一个人回空荡荡的家?你爸才走不到一个月..."
"可是..."晓薇绞着手指,"志强他们家人都在这,我..."
"我明白了。"陈秀兰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在你心里,婆家人比亲妈重要。"
她拎起箱子往外走,晓薇突然拉住她的胳膊:"妈!外面下着大雪,这么晚了没车的!"
陈秀兰甩开女儿的手:"我就是走回去,也不在这里多待一分钟。"
客厅里,赵家人假装没看见这一幕,继续摆着碗筷。
只有三岁的小孙女跑过来抱住陈秀兰的腿:"奶奶别走,陪我过年..."
陈秀兰蹲下身,将红包塞进孩子口袋:"乖,奶奶下次再来看你。"
走出单元门,刺骨的寒风夹着雪花扑面而来。
陈秀兰紧了紧单薄的棉衣,拖着行李箱在积雪中艰难前行。
小区里张灯结彩,家家户户窗口透出温暖的灯光,隐约能听见里面的欢声笑语。
陈秀兰的眼泪终于决堤,在脸上结成细小的冰晶。
公交站空无一人,末班车早已开走。
她坐在冰冷的候车椅上,看着手机通讯录,却不知该打给谁。
老伴走了,女儿不要她了,邻居们都在团圆...
"阿姨,您去哪?"一辆出租车缓缓停在她面前,司机摇下车窗。
陈秀兰擦了擦眼泪:"城北花园小区。"
"这么远?天又不好,得加钱..."
"多少钱都行。"陈秀兰颤抖着掏出钱包。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但陈秀兰依然浑身发冷。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她几眼:"大过年的,您怎么一个人?"
"家里...有点事。"她别过脸看向窗外。
手机突然震动,「妈,到哪了?外面雪大,注意安全。」
陈秀兰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最终什么也没回。
出租车驶过繁华的市中心,广场上人们在放烟花,璀璨的光芒映在陈秀兰泪痕未干的脸上。
往年这个时候,她和老张都会在阳台看烟花,晓薇则会发视频来拜年...
小区门口,陈秀兰付了双倍车费。
楼道里黑漆漆的,感应灯坏了很久。
她摸索着爬上五楼,钥匙插进锁孔时,听见屋里电话在响。
推开门,冷清的空气扑面而来。
餐桌上还摆着张国庆的药瓶和老花镜,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电话铃声来自卧室,陈秀兰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却在听到提示音时僵在原地——
"秀兰啊,我是王大娘。听说你去女儿家过年了?我刚包了饺子,想给你送点...要是回来了给我回个电话..."
陈秀兰瘫坐在床边,抱着老伴的枕头无声痛哭。
窗外,新年的钟声敲响了,烟花照亮了整个夜空。
正月初一早晨,陈秀兰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她昏昏沉沉地打开门,王大娘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站在门口。
"天呐!你真回来了?"王大娘惊呼,"昨晚我给你打电话就感觉不对劲..."
陈秀兰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王大娘二话不说挤进门,把饺子放在桌上,转身抱住她:"可怜的,大过年的..."
热乎乎的饺子下肚,陈秀兰终于有了些生气。
王大娘一边收拾屋子一边念叨:"晓薇这孩子怎么回事?大年三十把亲妈赶出门?"
"她婆家人多..."陈秀兰虚弱地解释。
"人多怎么了?你是她亲妈!"王大娘气得直拍桌子,"老张才走几天啊,她就这么对你?"
正说着,门铃又响了。
对门的小李夫妇带着孩子来拜年,看到陈秀兰在家都很惊讶。
"阿姨,您不是去女儿家过年了吗?"
王大娘嘴快:"被赶回来了!大年三十夜里一个人打车回来的!"
小李夫妇面面相觑,眼中满是震惊和同情。
不到半天,整个小区都知道了这件事。
下午,楼里的老邻居们不约而同地来到陈秀兰家。
老刘带了自家腌的腊肉,楼上的张老师拎着水果,连平时不怎么来往的小年轻都送来了年货。
"秀兰,以后过年就来我们家!"老刘拍着胸脯说。
"就是,咱们几十年的老邻居了,跟亲人一样!"张老师附和道。
陈秀兰被这份温暖包围,终于露出了笑容。
大家七嘴八舌地声讨晓薇,还有人说要去找赵家人理论,被陈秀兰拦住了。
"算了,孩子有孩子的难处..."
"什么难处?"王大娘不依不饶,"你就是太惯着她了!从小到大,你要什么给什么,连工作都为她辞了..."
陈秀兰沉默了。
是啊,为了晓薇,她放弃了银行的工作,专心相夫教子。
老伴走后,女儿成了她唯一的寄托...
正月初三早晨,陈秀兰正在阳台浇花,门铃响了。
透过猫眼,她看到晓薇独自站在门外,眼睛红肿得像桃子。
"妈..."门一开,晓薇就跪在了地上,"我错了..."
陈秀兰僵在原地,没有扶她。
晓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除夕那天您走后,家里就吵翻了...志强他大哥喝多了,说漏了嘴...原来他们早就商量好要赶您走,就为了...为了..."
"为了什么?"陈秀兰声音发冷。
"为了您的房子和退休金..."晓薇羞愧得无地自容,"他们觉得爸走了,您一个人住那么大房子浪费...想让我劝您搬去养老院..."
陈秀兰如遭雷击,踉跄着扶住墙。
原来如此...
难怪亲家母总是话里有话,难怪赵家人看她的眼神那么奇怪...
"那你呢?"她颤抖着问,"你也这么想?"
"我没有!"晓薇疯狂摇头,"我真的只是想一家人团圆...我不知道他们..."
"起来吧。"陈秀兰叹了口气,"地上凉。"
晓薇跪着不动:"妈,您能原谅我吗?这两天我一直在想...从小到大,您和爸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却..."
陈秀兰看着女儿,突然发现她眼角有了细纹,鬓角也有了几根白发。
是啊,晓薇也三十多岁了,不再是那个扎着羊角辫要糖吃的小女孩了。
"你知道我昨晚梦到什么了吗?"陈秀兰轻声说,"梦到你小时候发烧,我背着你跑了两公里去医院...你爸当时在外地出差,我急得直哭..."
晓薇终于站起来,紧紧抱住母亲:"妈,对不起...我真的错了..."
陈秀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像小时候那样:"错不在你,在我。我太溺爱你了,让你觉得父母的付出是理所当然的..."
正月十五,元宵节。
陈秀兰家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晓薇正式向赵家人提出离婚,搬回了母亲家。
"妈,我想通了。"她一边包汤圆一边说,"这些年我太在乎别人的看法,忽略了最重要的亲人。"
陈秀兰微笑着点头。
桌上摆着张国庆的照片,镜框擦得锃亮。
"你爸要是知道,肯定很高兴。"她说着,往汤圆里多包了一勺糖。
门铃响了,王大娘带着一群老邻居来串门。
大家热热闹闹地挤在客厅里,七嘴八舌地给晓薇介绍对象。
"我侄子公务员,人老实!"
"我外甥自己开公司,条件可好了!"
"先别急着找对象,让晓薇多陪陪秀兰..."
晓薇红着脸躲进厨房,陈秀兰笑着跟进去,发现女儿在偷偷抹眼泪。
"怎么了?"
"妈,我是不是很失败?"晓薇哽咽着说,"婚姻失败,事业无成,还差点失去您..."
陈秀兰把女儿搂进怀里:"傻孩子,人生还长着呢。重要的是,我们找回了彼此。"
窗外,圆月高悬,烟花绚烂。
屋里的欢笑声传出很远,连楼上楼下都能听见。
这个曾经冷清的家,终于又有了温度。
【完】
来源:完结短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