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三年时光,足以让一座城市忘记许多事,也能让伤痕在刻意回避下结成淡白的痂。白冰冰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新绿盎然的街心公园。她剪短了头发,染回了接近本色的深栗,干练的米白色西装衬得她气色很好,眼神里沉淀着风暴过后的平静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这里是“新生咨询”的办
番外篇:枯枝与新生
1
三年时光,足以让一座城市忘记许多事,也能让伤痕在刻意回避下结成淡白的痂。白冰冰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新绿盎然的街心公园。她剪短了头发,染回了接近本色的深栗,干练的米白色西装衬得她气色很好,眼神里沉淀着风暴过后的平静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这里是“新生咨询”的办公室,她与沈云骄合伙创办的以女性心理与职业发展为主的工作室。
“看什么呢?”沈云骄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递给她一杯。她比三年前更显从容,那份被背叛淬炼过的坚韧,化为眉宇间独特的魅力。她与齐畅离婚后,果断拿掉了孩子,远赴国外进修了两年心理学,归来后便与白冰冰一拍即合。
“没什么,看看春天。”白冰冰接过咖啡,轻啜一口,目光却无意识地掠过公园长椅上一个蜷缩的身影。距离很远,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但她心头莫名一跳。
“王阳出狱了。”沈云骄顺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语气平淡无波。
白冰冰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王阳的父母因故意伤害罪(致孙菲佳流产)入狱,王阳作为“从犯”(知情不报,并在父母动手时未能有效阻止,被认定为有连带责任),也判了一年多。算算日子,确实该出来了。
“他……怎么样了?”白冰冰问出口,才觉得这问题有些多余。她早已不再关心他的死活。
“还能怎样?”沈云骄冷笑一声,“他爸妈在狱里没少受罪,出来后回了老家,听说身体都垮了。王阳嘛,出来后人彻底垮了,找工作四处碰壁,名声臭了,身体也垮了,瘦得脱了形,整天浑浑噩噩的。”她顿了顿,看着白冰冰,“你不会还……”
“当然不。”白冰冰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眼神重新聚焦在楼下的新绿上,“只是觉得……命运的讽刺罢了。”她想起前世自己孤苦伶仃、满心怨恨的晚年,再对比王阳此刻的境遇,心中那最后一丝不甘,竟奇异地消散了。报复的火焰早已熄灭,余烬里只剩下对自身新生的珍惜。
“孙菲佳呢?”白冰冰转移了话题。
“孩子没了,身体也毁了。齐畅后来被彻底边缘化,调到偏远地区,自身难保,根本不管她。她回老家了,听说嫁了个老光棍,日子也不好过。”沈云骄的语气里没有同情,只有漠然,“都是自己选的路。”
两人沉默片刻,沈云骄忽然道:“对了,下午那个关于职业女性生育焦虑的团体辅导,资料我放你桌上了。你主讲,我给你做辅助。”
“好。”白冰冰点头,将杯中咖啡一饮而尽,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桌,将窗外的那个枯槁身影彻底抛在脑后。她的新生,与那些人再无瓜葛。
2
王阳确实坐在那个公园的长椅上。
三月的风还带着料峭寒意,吹在他单薄破旧的夹克上,透心凉。他比白冰冰从楼上看到的更加不堪。脸颊深深凹陷,眼窝发青,头发花白且油腻地贴在头皮上,三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像个五六十岁的流浪汉。狱中的日子和出狱后接连的打击,早已碾碎了他最后一点精气神。
他刚从一家小餐馆出来,又被拒了。老板嫌弃地看着他递上的身份证上“王阳”这个名字,再联想到几年前闹得沸沸扬扬的“接盘侠”、“戴绿帽还帮人养野种”的丑闻,连试用洗碗工的机会都没给他。
饥饿和寒冷像两条毒蛇,噬咬着他的胃和四肢。口袋里仅剩的几个硬币叮当作响,提醒着他的窘迫。他茫然地看着公园里嬉戏的孩子,遛狗的情侣,练太极的老人……这一切都与他格格不入。世界依旧鲜活,只有他,像是被抽干了水分的枯枝,被遗忘在角落,等待腐朽。
鬼使神差地,他走到了以前和白冰冰共同生活的小区附近。那套房子早已易主,但他还是忍不住在附近徘徊。远远地,他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从一栋气派的写字楼里走出来。
是白冰冰。
她变了。剪了利落的短发,穿着合身的职业套装,步履从容,神情坚定,正与身边同样气场强大的女伴(王阳认出是沈云骄)交谈着什么。阳光洒在她身上,仿佛镀了一层金边。她看起来那么年轻,那么有力量,和他记忆里那个温顺、后来变得歇斯底里、最后决绝离开的女人判若两人。
一股强烈的酸涩和悔恨猛地冲上王阳的喉咙,呛得他几乎窒息。他怎么就把这样一个人弄丢了呢?不,是他亲手将她推入了深渊,又亲手断送了最后一丝可能。他想起了那个被他和孙菲佳精心策划的骗局,那份伪造的体检报告……原来,真正不能生育的是他!他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用最恶毒的方式伤害了最爱他、也是唯一真心待他的人的蠢货!
孙菲佳流产时怨恨的咒骂、父母入狱前绝望的哭喊、齐畅出事前虚伪的嘴脸……还有白冰冰最后看他那冷漠如冰的眼神,所有画面交织在一起,在他混乱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他跌跌撞撞地逃离了那片繁华,回到了他租住的、位于城市边缘破旧城中村的单间。屋子里弥漫着霉味和廉价烟草的味道,唯一的窗户对着另一面脏污的墙壁。他扑倒在冰冷的床板上,像受伤的野兽般呜咽。
在翻找不知塞在哪里的半包烟时,他的手碰到了一个硬硬的、藏在床垫最深处的东西——一个褪色的、边缘磨损的羊皮面笔记本。他愣住了,这是白冰冰的日记本!离婚收拾东西时太过混乱,她竟然遗漏了这个。
一种病态的好奇和自虐般的冲动驱使着他。他用颤抖的手,翻开了第一页。娟秀的字迹记录着少女时代的心事,对未来的憧憬,以及对“王阳”这个初恋情人满满的爱恋与信任。那些甜蜜的细节,像一根根针,扎进他早已麻木的心。
他快速地、贪婪地翻动着,跳过那些他不敢细看的温情,直到……他看到了重生前那个“白冰冰”的绝笔!
字迹潦草而绝望,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与不甘:
……我的人生走到了尽头……原来我一直以为的好人竟然毁了我的一生!王阳!孙菲佳!你们好狠的心!那份假报告……骗得我好苦!骗了我一辈子!让我背负着‘不能下蛋的母鸡’的污名,被抛弃,被嘲笑,孤独终老……可你们呢?儿女双全?哈哈哈哈哈……天大的笑话!张甜甜说……王斯然是野种!王阳,你也是个绝户!你活该!你们全都活该!可我恨啊……我死不瞑目!若有来世……若有来世……
“嗡——!”
王阳的脑子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瞬间一片空白。他死死盯着那几行字,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眼球上,烫进他的灵魂里。
“若有来世……死不瞑目……野种……绝户……”
张甜甜?周蓓的女儿?医院里听到的对话?前世的怨念?
一个荒诞绝伦却又瞬间将所有碎片串连起来的念头,如同最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白冰冰离婚时那些精准的指控、那些不合常理的“未卜先知”的愤怒、她后来脱胎换骨般的蜕变……难道……难道她说的都是真的?!她真的……经历过那一切?带着被他害死的怨恨……重活了一回?!
“啊——!!!”
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嚎叫从王阳喉咙里爆发出来。他猛地将日记本狠狠摔在地上,像疯了一样用脚去踩踏,去撕扯!仿佛要摧毁这揭露了最恐怖真相的证据!
“假的!都是假的!胡说八道!妖言惑众!”他双目赤红,涕泪横流,在狭窄肮脏的房间里歇斯底里地咆哮、踢打,撞翻了唯一的凳子,碰倒了积满灰尘的水杯。污浊的水浸湿了日记本的残页,那些控诉的文字在泪水和污水中晕染开来,变得模糊不清,却在他脑海里更加清晰、更加狰狞!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力竭,瘫倒在冰冷潮湿的水泥地上,粗重地喘息。破窗外,天色阴沉下来,几根枯败的树枝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他看着地上那团被撕烂、被踩踏、被污水浸透的纸片,又低头看着自己枯槁如鬼、沾满污秽的双手,一种比死亡更深的绝望将他彻底吞噬。
原来,他失去的,远不止是所谓的生育能力。
他失去的是一个女人毫无保留的爱与信任,失去的是本可以拥有的、或许平凡却温暖的人生。
而这一切,都是他亲手、用最卑劣的欺骗和背叛,一点一点,亲手葬送的。
报应?这岂止是报应。
这是地狱。一个由他自己亲手打造,再也无法逃脱的无间地狱。窗外,枯枝在风中呜咽,仿佛在为他,也为那被彻底撕碎的、永远无法被宽恕的过往,唱着最后的挽歌。那日记本上晕开的墨迹,像极了洗刷不净的罪孽,在他空洞的瞳孔里无限放大。他明白,他永远失去的,何止是生育能力。
来源:小小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