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是韦廷俊(1849-1921),字宝珊,立法局史上第四位华人议员,也是百年殖民史里唯一敢在港督府脱下西装的非官守议员。
他是韦廷俊(1849-1921),字宝珊,立法局史上第四位华人议员,也是百年殖民史里唯一敢在港督府脱下西装的非官守议员。
香港德辅道中央警署旧址的铸铁围栏上,至今还留着1897年的弹孔。
而距离此处三百米外汇丰银行的青铜狮像旁,曾有个穿靛青长衫的华人,用三寸算盘为这片土地拨动了命运的轨道。
韦宝珊(1849年-1921年),名廷俊,小名玉,字宝珊,广东香山人,香港华人爵士.
当1898年新界乡民的锄头与英军枪口对峙,这个精通拉丁文的苏格兰海归,用客家话喊出震碎历史僵局的一句话:"土地公看着呢!祖宗牌位可当不得枪靶!"
1860年深秋,11岁的韦宝珊攥着父亲赶制的蓝布包袱站在利物浦码头。
当辫子滑出绒帽,英国挑夫嗤笑道:"黄皮猴子也想穿燕尾服?"
后来在爱丁堡中学图书馆,他总坐在壁炉旁烤干被雨水淋湿的长衫下摆——那是离家的第二年,父亲在信里写:"洋墨水瓶再亮,盛不得祖宗祠堂香火烟。"
"这里温度表零下十度,书桌抽屉里却总有温热。"他在日记里记述苦读场景。
烛光中《罗马法》条文与《孟子》训诂交织碰撞,冰裂纹瓷杯里煨着白粥当宵夜。
当同学诘问"长衫可抵寒否",他指礼堂彩窗回敬:"贵国七百年前教堂壁画,圣徒袍不是宽袖?"
十年后归港,他已成汇丰银行唯一能双语解构《国富论》的华职员。但午后走进文武庙时,必先解下西洋怀表。
庙祝回忆说:"韦先生添香油,总用康熙通宝。他说铜钱沾过十万手体温,比英镑银纸有魂。"
1883年台风夜,上环海味铺"陈顺利记"遭洋行逼债。
老板陈阿贵攥着韦宝珊创设的"中华银号"票据冲进雨幕:"
这张花码票,真换得白银?"银行学徒记载,韦先生当场开库取现,湿淋淋的银锭堆满柜台:"天地银号四字,抵得过英女皇头像。"
此时香港金融命脉尽控于怡和、沙逊等洋行。
华商押货借钱需辗转三道手,韦宝珊亲手设计的"帆船银票"直击中英汇兑痛点。
票面左印三桅商船,右刻岁寒三友,背面拉丁文条款却比洋行更严苛。
某日渣打经理质疑:"凭算盘核得清复利?"他将楠木算珠啪地归位:"十三行时广州银票通行南洋,不知渣打银行在何处?"
1890年递呈《造铁路通京城节略》更显其远见:"铁路所经,贫瘠可变膏腴,此乃万年计"。
清廷朱批"靡费巨资"时,纸上那条从九龙经广州直抵京师的墨线,二十年后成了粤汉铁路的脊梁。
1896年立法局首日,韦宝珊抚平香云纱长衫入座。
洋议员嘀咕:"穿寿衣来开会?"
彼时殖民政府强征"渔舟牌费",疍家人连船带网被没收。
他突以英语背诵《大宪章》第39条:"任何自由人不得被剥夺生计工具",随即转向翻译官:"请译成围头话——无船渔民比断翼海鸥更惨!"
三天后会议再开,财政司长拍桌叫嚣:"不缴税者皆刁民!"
韦宝珊展开油麻地鱼市账簿:"每日四百担鲜鱼供港岛,断渔民生计如断全港咽喉。"
满座死寂中,他掏出一串咸鱼吊在议席:"这腥气比诸位领结上的古龙水实在吧?" 港英档案记载:1897年"渔舟税法"罕见修订,首开减免条例。
港督夫人宴会上调侃他总谈民生疾苦,他指窗外维港灯火:"百姓餐盘里有鱼菜,山顶豪宅才不闻斧凿暴动声。
此谓《孟子》所言:黎民不饥不寒,王天下莫之能御。"女翻译悄悄抹泪,这句未被录入正式笔录。
1898年6月15日,大埔运头角山升起狼烟。
邓族耆老邓菁士带六百乡民垒石为垒,猎枪对准英测量队。
僵持第四天,韦宝珊乘轿闯阵,长衫下摆沾满泥浆。
邓家祠堂神主牌被日头晒得发烫,他突朝"南阳堂"牌匾跪倒:"屏山韦氏与新界邓氏,康熙十六年同饮血酒!今日炮弹若落,史书写邓族护土灭门,还是写韦家引狼入室?"
邓菁士老泪纵横:"凭何信你?"
他展开连夜手绘的《换地契约》:用九龙官地置换祖坟山,免赋十年。随行英军官揪住他衣领:"你卖大英利益!"
他扯开盘扣露脖颈:"是新界血贵,还是你肩上金穗贵?"
七天后《展拓香港界址专条》添附注:"永保新界民产自治权",史称"血契条款"。
元朗老农至今传诵:韦先生踏勘换耕地时,裤管掉出十只蚂蟥。
乡民立"护土公"木主供在祠堂侧殿,比正堂祖先牌位低三寸——这分寸里的敬重,比圣公会颁的爵士勋章更沉。
中环奥卑利街收容所旧铁门,深深刻着1882年的救助记录:"七月十二夜,截获'福星号'拐船,救女童十三名。"
账本侧页有韦宝珊批注:"匿名捐银三千两,赎金勿记账"。
彼时维港夜泊"猪仔船",女童被铁链锁船舱。
他联合何启爵士起草《保护妇孺则例》,更自组民船队巡查。某次在薄扶林水道堵截人贩船,他挥煤油灯示警反遭火铳瞄准,却朝黑暗厉喝:"已报水师提督!诸君想试英吉利开花弹乎?"
人贩弃船逃时,舱底女童腕部勒痕深可见骨。
当1911年武昌枪响,他冒险作保水师提督李准与革命党谈判。
胡汉民在回忆录中感慨:"韦公调停前夜,保良局孤女集体为他绣平安符。针脚粗陋的'安'字,比百万银票更压得住生死秤。"
跑马地基督坟场7区E12号,韦宝珊墓碑只刻英文名讳。但五公里外大埔林村许愿树下,仍有乡民往"韦玉公"木牌系红绸。
他倡建的京九铁路如今每天三十班列车轰鸣而过,车窗倒映着元朗连绵的稻田——恰似百年前置换给乡民的膏腴之地。
当我们仰望立法会玻璃穹顶,或驻足汇丰铜狮像前,风里似有长衫拂过理石柱的窸窣声。
他被时人看作骑跨中西的奇人,实则终生将脚扎在故土的泥淖里。西装革履者在史册留名,青衫客却在百姓齿舌间得永生。
韦宝珊的一生彷佛在述说着:时代浪潮漫卷时,有人选择乘风扬帆,有人执意化作抵住巨轮的礁石——而历史的铭记,往往沉在暗流最深处。
香港山顶缆车正穿过薄扶林水道,百年前截击拐船的火把早已熄灭。但每盏亮起的街灯,都在续写那个未署名捐银条的故事。
注:本文所涉史料依据
韦宝珊留学经历:英国国家档案馆藏1860-1870年留学生档案 FO 17/490
中华银号票据原件:香港历史博物馆藏品编号 HK1993.0121.13
1898年新界谈判细节:《锦田邓氏宗谱》戊戌年记 & 港督卜力档案 CO 129/290
保良局救援记录:1882年《香港华字日报》七月号外 &《东华三院125周年史稿》
胡汉民评价:《革命逸史》第三辑第57页(中华书局1981年版)
来源:岭南物语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