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我复读了三次

B站影视 2025-01-25 20:35 2

摘要:2019年6月8日下午五点半,我结束最后一场考试回到了出租屋。父母早已经把房间收拾好,大包小包行李堆靠在墙边,母亲做着最后的整理,父亲斜靠在沙发上看手机,今晚我们就可以回到属于自己的家。

2019年6月8日下午五点半,我结束最后一场考试回到了出租屋。父母早已经把房间收拾好,大包小包行李堆靠在墙边,母亲做着最后的整理,父亲斜靠在沙发上看手机,今晚我们就可以回到属于自己的家。

我无所事事,在只剩房东家具的屋子里乱逛,时不时自言自语地说些“高考终于结束了,假期要开始啦”“高考结束啦,一下子不知道该干点啥了”之类的话。虽说是自言自语,但我有意提高了音量,想要引起父母的注意,向他们传达“现在我很兴奋且愉悦”的情绪。他们各自忙着手头上的事,只是简单应和了我几句,随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半个月后,高考成绩出来了,414。我倒是惊喜于百位数居然上了4,这分数比之前每次模拟都高出了近40分。但当听到离本科线还差29分的消息时,我看见父母的脸色并不好看,忽然一瞬间我意识到,那天出租屋内的沉默,是从此刻传来的。

“大不了复读,再上一年呗。”我不太走心地随口说了一句,母亲回过头来看着我,说:“你要是愿意,我和你爸都支持。”她眼神亮亮的,状态和这些天完全不同。

于是,为了进入评价体系中所谓的好大学,我一个人前往复读学校,开启了第二次高中生活。

2020年,山东高考政策改革,由过去的文理分科改为3+3模式。虽然教材仍沿用旧版本,但内容开始划分新范围。我不想再听信理科生比文科生更好就业的观点,但面对未知的恐惧,还是仅把不擅长的物理改为地理。

复读班里,我的高考成绩属于中上游。选择复读的学生,一部分是因为考试发挥失常,对分数不满意,想要再来一次证明自己的能力;一部分是因为高中三年没好好学习,出成绩后突然回心转意,想要再给自己一个机会;还有一部分是压根不想学习,被父母逼着非来不可,复读那就再混一年。

客观来讲,我并不算是个不上进的人,只是那时候的自己,称得上是一个典型的井底之蛙。中考失利后,我在一所私立高中的普通班里度过了高中三年,身边同学们的成绩平均都在三四百分。当时,班里要是有同学能在数学或物理课上到讲台黑板上给大家解出一道很多人都做不对的题,就会受到全班同学的鼓掌,并被称为学霸。但其实,这位同学的成绩仅仅是在往年本科线的边缘徘徊。

学校并非没有所谓的好学生。考试成绩在500多分的学生被安排在实验班,600多分的在火箭班。但实验班的教室不会和普通班的教室在同一楼层,而火箭班的学生甚至享有独一栋的教学楼,那里的植被更茂盛,环境更安静。因此,无论是在物理还是心理层面,学生们都被划分在不同的区域里,像是社会阶层般难以跨越。

普通班纪律差,老师会说:“你们看看人家实验班的同学,早就开始学习了”。普通班成绩差,老师会说:“你们看看人家火箭班的同学,外墙上贴的卷子有多少是过600分的”。不知不觉中,大家总认为,“我们不属于一个世界”。长时间处在那样一种环境里,我几乎没有产生过跳脱出去的想法。复读,我才发现自己能够拥有比想象中更多的可能性。

复读学校的学习进度自然不同于高中三年一点点地打基础,学校的教学进度是三轮学习:一轮全面梳理,二轮专项提升,三轮模拟考试。节奏快,要求学生跟上步伐,不要有太多自己的想法。

我适应不了这种快节奏的应试教育。我必须得把原理搞懂,将知识联系起来形成自己的体系,这样才算是真的学明白。尤其像是数学定理公式,如果捋不清就直接套用,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我开始自学,但问题是这样学得慢,学得慢就跟不上,就来不及,考不好。当时的班主任评价我说:“别看她表面上安安静静的,实际可有自己的想法了。”我不知道他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意图说出这句话,但可以看出,从小被称作乖乖女的我,那所谓的叛逆期好像就是从这一年开始的。

我不理解为什么桌面上的课本高度不能超过十厘米,为什么自习课时不能喝水、不能抬头,为什么垃圾桶里不能有垃圾、挂钩上不能挂毛巾,为什么仅仅因为枕头没有放在靠墙的一侧就要在课上到一半时回去收拾宿舍……我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大家都成为复读生了还要被要求做这些形式主义的事情。渐渐地,我从最初的反抗规则,到后来反叛制定规则的人。这位教化学的班主任作为达成此KPI的首要受益人,我对他总是不能信服,而他好像也看我不顺眼。再后来,我彻底做不到看着他们的脸还能好好听课,于是干脆低头专注于做自己的练习题。从那以后,老师也再没有对我提出过要求。

谁曾想,2020年的冬天突如其来的漫长,课堂也被迫搬进了卧室。有人说,那个假期上天会狠狠奖励自律的小孩儿。但那年高考,我只提了60分,过本科线25分。

我对父母说:“我来复读的时候基础差,一年提60分不算多,还有很大空间和潜力,我想再试一次,不想留下遗憾。他们没说什么,转天就带我交了学费。

02

第二年,我果断把化学改成了政治。那年的班主任是个数学老师,班委竞选时,我主动请求当数学课代表,我说:“我数学成绩不好,我想这样激励自己。”老师很信任我,同意了。

那年,我遇到很多优秀负责的老师,还有上一整年的时间补习基础知识,我对自己充满信心。可结果是,那年的高考成绩却比上一年下降了11分,只过本科线19分。因为开课后不久,我的情绪出了问题。

在一个普通的晚自习,我如往常一样做着当天的作业,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然愣了神,直到下课铃声突然响起,我才意识到,自己保持低头握笔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了将近一节课,而对于刚刚过去的半个多小时,我竟然毫无记忆。

课间嘈杂起来,同学们喝水,上厕所,或者和前后左右的人闲聊几句。我抬起头,黑板上写满各科布置的作业,右上角红色粉笔几个大字写着“距离高考还有xxx天”,我突然感到一阵头晕恶心。十月初,夜晚的温度已经开始转凉,但我仍感到一阵燥热。看着笔下空白着大半页的数学题,眼泪莫名其妙地涌了出来。

起初,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感觉自己和过去相比有点不一样。我习惯记录下自己的心事和情绪,从一开始每天写在日记本里,到后来随手记在便签纸上,日记承载着我所有的负能量。在写完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有勇气重新翻阅,直到我终于敢回看当时写下的文字时,这一切的原因才渐渐清晰,原来我抑郁了。

将近半年之久,我的精力远不如从前,总觉得很累,没有力气。整个人变得特别敏感,容易烦躁,晚自习只要有一点点说话的声音,在我耳朵里像是被放大了几十倍。我无法集中注意力,上课会不自觉跑神,等反应过来时,脑袋里都是空白的。可那时的我认为自己总是在偷懒,每天的日记里满满都是对自己的责备,甚至是肮脏的咒骂,犯一点小错误都会自我攻击。

后来,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异样的感受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猛然袭击。我开始失眠,胸闷,突然的心慌心悸,腰酸背痛。我讨厌闷热的教室,讨厌喧闹的人群。晚上睡不着觉,害怕第二天的到来,早上睁眼后极其崩溃,因为同样的一天又会重复。

当日记本不足以成为我情绪的出口时,我开始伤害自己。胸口像是被石头压住喘不动气,但看到血液从皮肤下渗出时,那块沉重的巨石一下子就消失了,我又能顺畅呼吸,可以入睡了。但这种暂时的缓解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之后无论我如何伤害自己,都无法再获得同样的解脱感。那个夏天,我总是带着黑色的冰袖,有个同学觉得很酷,甚至跟我买了同款。

发生的一切我始终未向任何人提起过。有次眼睛哭得很肿我自己不知道,却被班主任发现了,他问我怎么了,我回答:“可能是趴着背书浮肿了吧”。

高考成绩第三次出来后,我并没有展露出特别难过的情绪,表面看像是不在意的样子,其实是根本无法面对,只能选择逃避。我拖着就是不填志愿,把自己锁在卧室里,不吃饭也不出门。父母看不下去了,替我填了志愿报了学校,录取结果出来后,我死活不去上。我说我还要复读,花了两年时间得到这样的结果,我不满意。父母不同意,他们并不是怪我没考好,只是担心我承受不了再来一年的压力,当然也并不相信我能创造什么奇迹。

我坚持不去上学,那些天我们一直在吵架,用最难听的话相互攻击。母亲联系了我身边所有人来劝我,包括我的老师,可我把自己封闭起来,什么都听不进去。我说:“我不上学了,去摆摊,去流浪,做什么都行。”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真正的情绪崩溃,崩溃到完全丧失理智,下定决心不要上学了,宁愿拿着高中学历,也不去那所从未听说过的学校。我不知道固执地还要复读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较量,只是一心想着,如果去了那所学校,我就输了,但我不能输。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父亲哽咽。父亲是退役军人,在我印象里,他一直是个神情严肃,感情克制的人,很少流露出起伏的情绪,总是默默地为家庭付出。我趴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自顾自地扯着嗓子咆哮,我看不见父亲的脸,模模糊糊听见他说些我不能这样自暴自弃之类的话,再往后的记忆我没有了,只想起后来母亲安抚我,说:“那就再复读吧,最后一次。”就这样,复读班开课一周后,我第三次回到了那所学校。

父母的爱就是这样吧,即使表面吵得再不可开交,他们也会用行动告诉你,我们会站在你身后。我明白,这些年最累的其实不是我,而是他们。

03

第三年,我和母亲租住在学校旁仅剩的四合院的一间房里。房东养了两只猫,一只黄一只白,每到中午吃饭时,两只猫轮流探进头来喵喵叫。母亲一向不喜欢带毛的动物,起初总是用假动作把它们赶跑,时间久了,就开始扔一点食物给他们。再后来,黄猫生了五只小猫,母亲开始主动把食物送出去,她说:“猫跟人一样,猫妈妈多吃点,小猫就能多吃点。”

母亲是在这一年突然变老的。母亲从小长得好看,也爱美,提起现在流行的穿搭,她都不以为意地说这些都是她年轻时玩剩下的。母亲比同龄人显年轻,个子不高但精气神高,身边好多同学见过她后永远都会跟我说的是“你妈妈真的好漂亮”,这些话满足了作为孩子的虚荣心,因此我总爱母亲打扮美美的和我出门。

但自从母亲来陪读,她很少爱美了,她的生活全围绕我展开。买菜,做饭,刷碗,洗衣,收拾屋子……她被我困在一方天地里,闲暇时候哪儿都去不了,除了跟房东租户们聊聊天,只能靠手机打发时间。就这样日复一日,等到后来我终于有机会停下来等等她时,我看到了下垂的眼角和未被染色的白发。母亲总嫌自己长得矮,可她在我心里却是那么高大。

我和母亲租的屋子曾被房东当作仓库,为了能住人,房东加了两张床,一张桌子,一台燃气灶。没有水,我们的日常所需得靠一只大桶在门外水龙头接水抬进屋里,水桶一次性装满是拎不动的,所以接个大半桶就得用盆一趟趟补充。没有厕所,只有一间公用的蹲坑,冲水得用水瓢,夏天苍蝇蚊子围着屁股飞,冬天冷得似乎能使人便秘。后来我干脆把洗漱用品带到教室,在学校上完厕所才回到出租屋。

屋子虽是两间房,但仅由一墙之隔,隔音差,门底露光。冬天没有暖气,全靠电热毯和小太阳度过。门窗透风,就用塑料膜和废毛毯钉住。可是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靠的只能是意志力。母亲五点起床做早饭,每天我都能在墙的另一面听到她出门打水的声音,那时候,我应该刚好做完四篇阅读理解,不写作文的话,刷一套英语试卷只要40分钟。

第三年,所有教材彻底换成了新版本,很多内容需要重新学习和记忆,但我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慌张和焦虑,似乎是觉得一切不会更差了。身处谷底,每走一步都是向上。

我制定每天的计划,按部就班的完成,不被任何人事扰乱脚步。在楼梯台阶刷数学题,在操场看台背政治书,在厕所憋气背英语单词。那时试卷从来都是要两份,一份用来做,一份用来剪下来整理错题。我也终于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和节奏,累,倒也沉浸其中。

我不喜欢运动,但在凳子上蜷坐一整天也不轻松,所以后来我开始在操场上边看晚霞边走圈,尽管另一条跑道上的人总是一个个超过我飞奔而去,但我清楚我的目标不是跑十公里。

那年,我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中午放学回到出租屋喝“菜汤”。出租屋只有一个燃气灶,为了加快做饭速度,母亲买了一个小电锅用来做一些简单的汤饭。所谓菜汤,就是把菠菜胡萝卜包菜西兰花等各种蔬菜切碎放在一起,加上鸡蛋香油煮的汤。有时候还会加上面疙瘩,变成蔬菜疙瘩粥。奇怪的是,这种花花绿绿的汤以前在我们家餐桌上从未出现过,只在我复读的第三年凭空产生,更奇怪的是,在我上大学以后,这种汤又消失在我的视线中。可想而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母亲一定自己研究或者从网上搜寻了很多食谱,为的是让我营养更均衡。后来很多次我真的很想念那一口汤,却始终没有向母亲提过,那种简单美味,我不忍回味,只在记忆的味蕾上细细品咂。

查成绩前我把《好运来》放得震天响,给母亲听的,她快要把家里房间的每块地板都踩上一脚。我窝在沙发里啃着苹果,故作冷静地说:“急什么,前几分钟查询系统是挤不进去的。”

《好运来》还在唱着,祖海的脸在唱盘上转的我发晕。不知什么时候,母亲慢慢从房间里出来,我问是出成绩了吗,她不说话,眼睛倒没离开屏幕,我试图从她微皱的眉头中分析出点什么,她把手机举在我脸前,我看她终于笑了,眼神亮亮的。

我定了好久的神才看清:2022年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540,山东省排名74066。

好运降临了吗,好像没有,22年数学高考卷难上了热搜,我盯着57分的成绩懵了神,这足足比预期低了五六十分。我输了吗,好像也没有,因为已经竭尽所能,不留遗憾了。

在最后一次高考中,我的成绩超出一段线103 分,超出特招线 27分,如今正在山东一所双非一本院校就读。

如今的我已在大学度过两年多时光,生活并没有因为当年的一次次自我突破带给我更多好运。可每当遇到觉得过不去的坎儿时,我总能回想起这段复读经历,这不仅是对学业的再次追求,更是自我成长与蜕变的见证。

而这一切,更多是一个关于勇气的问题。勇于选择,勇于面对,勇于承担一切结果,拥抱每一个荒诞而真实的瞬间。

因为,人类的赞歌就是勇气的赞歌。

来源:李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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