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子贡曰：“君子亦有恶乎？”子曰：“有恶：恶称人之恶者，恶居下流而讪上者，恶勇而无礼者，恶果敢而窒者。” 曰：“赐也亦有恶乎？”“恶徼以为知者，恶不孙以为勇者，恶讦以为直者。”

【原文】子贡曰：“君子亦有恶乎？”子曰：“有恶：恶称人之恶者，恶居下流而讪上者，恶勇而无礼者，恶果敢而窒者。” 曰：“赐也亦有恶乎？”“恶徼以为知者，恶不孙以为勇者，恶讦以为直者。”

【翻译】

【杨伯峻】子贡道：“君子也有憎恨的事吗？”孔子道：“有憎恨的事：憎恨一味传播别人的坏处的人，憎恨在下位而毁谤上级的人，憎恨勇敢却不懂礼节的人，憎恨勇于贯彻自己的主张，却顽固不通、执抝到底的人。”孔子又道：“赐，你也有憎恶的事吗？”子贡随即答道：“我憎恨偷袭别人的成绩却作为自己的聪明的人，憎恨毫不谦虚却自以为勇敢的人，憎恨揭发别人阴私却自以为直率的人。”

【李泽厚】子贡说：“君子也有憎恶吗？”孔子说：“有。憎恶讲别人坏话的人，憎恶自己下流却毁谤向上的人，憎恶勇敢而不懂礼制的，憎恶专断而执拗的人。”又说：“子贡，你也有憎恶吗？”“我憎恶抄袭别人而冒称聪明的人，憎恶不谦逊而冒称勇敢的人，憎恶揭人阴私而冒称直爽的人。”

【钱 穆】子贡道：“君子亦对人有厌恶吗？”先生说：“有的。厌恶喜好称说别人恶的人。厌恶居下位谤毁在他上的人。厌恶勇而无礼的。厌恶果敢而窒塞不通的。”先生说：“赐呀！你亦有所厌恶吗？”子贡道：“我厌恶钞袭他人说话而自以为知的。我厌恶不懂逊让服从而自以为勇的。我厌恶攻发别人阴私而自以为直的。”

【夜辰心得】

子贡问了一个大问题，“君子亦有恶乎？”君子也有所憎恶吗？从子贡发问来看，可见他是心存疑虑的，起码心里犯嘀咕：自己总是有所憎恶，这样还符不符合君子的标准？

夫子的回答很肯定“有恶”，而且还列举了自己的“四恶”：

一是“恶称人之恶者”，憎恶那些总是宣扬别人之恶的人，也就是背后说坏话、揭人短。夫子主张的是“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见到贤人，则想着怎么学习追赶；见到不贤的人，则自省有没有他这样的毛病，有则改之。圣人格局就是大，他不憎恶不贤者，他憎恶那些搬弄是非、宣扬人恶的人。正所谓“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就这条做起来还真是挺难的，俗话说“谁人背后无人说，哪个人前不说人”。

二是“恶居下流而讪上者”，这里的“流”字古人说是衍文，应当是“恶居下而讪上者”。讪，指诽谤。憎恶下级对上级的中伤诽谤。这个事到有点奇怪？一般情况下，只要是诽谤，无论上对下、下对上、平级之间不都应该憎恶，为什么偏偏强调下对上呢？大概是与“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有所关联，下位者普遍在认知、格局以及信息的掌握上，相对有所局限，为此如果总是诽谤上级，那就是出于嫉妒或其他目的犯上以谋私，此风不可长。

三是“恶勇而无礼者”，憎恶勇敢而不守礼的人。上一章，子路就问过“君子尚勇乎？”夫子告诉他“君子义以为上，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君子有勇无义容易叛乱，小人有勇无义容易成盗。同样，勇而无礼，君子小人都容易跑偏。

四是“恶果敢而窒者”，憎恶果敢决断而又顽固不化的人。窒，阻塞、顽固。果敢是好事，可顽固不化、不听人劝，一条道走到黑，这样的人必然惹祸。君子的仁，决不是光有一颗仁心，而是智、仁、勇三达德都具备，三位一体的，这样的才能称为君子。夫子的中庸，蕴含着辩证法、实事求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决不是执一端到底，这样的人也必然失败。

夫子说完，紧接着问子贡所恶。这老师太懂弟子，知道子贡问所恶，自己必有所恶。看看子贡的“三恶”：

一是“恶徼以为知者”，憎恶抄袭别人而自以为智慧的人。徼（音缴），窃取，抄袭。子贡说这话，估计是自己的思想、著作没少被别人抄袭，知识版权被侵犯了。

二是“恶不孙以为勇者”，憎恶那些不知谦让却自以为勇敢的人。孙，通逊，谦逊礼让。勇敢，还真是个危险活，失了规矩，没了分寸，就成为惹人憎恶的品质。当然，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勇敢，而是许多人是非不分、错以为勇。

三是“恶讦以为直者”，憎恶那些揭发别人短处自以为直率的人。 讦（音节），攻击、揭发别人隐私短处。这个与夫子“称人之恶者”有点类似，称人恶、揭人短，无非是为了证明自己强于人，这大概就是人性吧！有时想想，人这一辈子说的话、做的事，很大一部分都是为了证明自己强于别人。

反思这章，有几点启示：

一是君子是有所恶的，儒家讲仁那也是爱憎分明的仁，不像佛家众生皆佛、摒弃七情六欲；

二是夫子和子贡所恶的，好像在对着自己训斥，这些毛病或多或少都有，当自警之，千万别去拿着“七恶”的手电筒照别人，否则是恶上加恶。

三是夫子“四恶”与子贡“三恶”，还是有所区别的，子贡的恶，憎恶的是自以为是、欺世乱俗之人；夫子的恶，憎恶的是在仁、忠、勇、智上有缺陷跑偏的人，值得深学细品。

来源：夜辰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