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然而,也有旅美多年的华人朋友向我表达相反的观点,她们反而觉得,没看出这位蒋小姐的演讲有什么问题——哈佛这些年白左倾向比较严重(要不然也不会遭遇川普的重拳整治),毕业演讲中用蒋这种调调上去演讲的也不止她一个,蒋在当天的演讲某种意义上说,可能真的其奉行的DEI(多
对社会中下层最大的侮辱,是口惠而实不至的廉价同情。
最近老有朋友私信我,让我聊聊哈佛女孩蒋小姐做演讲翻车的事情。
然而,也有旅美多年的华人朋友向我表达相反的观点,她们反而觉得,没看出这位蒋小姐的演讲有什么问题——哈佛这些年白左倾向比较严重(要不然也不会遭遇川普的重拳整治),毕业演讲中用蒋这种调调上去演讲的也不止她一个,蒋在当天的演讲某种意义上说,可能真的其奉行的DEI(多元、平等、包容)政策背景下哈佛国际研究生的正常水平。
何况一个很多人不知道的背景是,哈佛的校级毕业典礼演讲是要经过精心的选拔和训练的,校方会聘请演讲专家来为最终进行演讲的三名学生代表进行培训和修改演讲稿的。
综合以上种种,你就能知道,蒋这次翻车不是(或者至少不仅仅是)其个人水平的问题,而代表了一种能获得哈佛校方欣赏的精英主义思维在中国遭遇到了普遍的反感——甚至可能不仅仅是在国内,其实我所接触的大部分中国人,无论在国内还是在国外,无论持什么样的观点和立场,大部分都对这个演讲评价不高。
那这个事情就确实有一点写一写的必要了——作为哈佛毕业典礼上第一个演讲的中国籍女孩,中国人似乎本应对蒋的演讲感到骄傲,如今却一片骂声。我们必须要问的一个问题是:为什么?
这是一个有趣的传播学和大众心理学的问题。
在讨论这个问题前,我们不妨先缩小一下讨论范围——考虑到绝大多数国人其实是在看了蒋演讲后的第一时间就感觉不舒服的。所以我们不妨把网友后续人肉出来的那些“背景知识”抛开,像她老爹是绿发会的什么官员,她又是怎么高中就去了英国有名的私校,大学去了美国杜克大学,毕业后顺利找到工作,几年后凭着推荐进入哈佛大学——这难以理解、且可能玩法超乎我们想象的事情,咱们就先不讨论了。
我们就问一个问题——哈佛女孩蒋小姐的演讲,为什么第一反应就让国人觉得不舒服。
其实我在看了她的演讲视频之后,脑中第一时间是魂穿回我自己中学时代的——那个时候,每周一,大家列队到操场上,升完国旗奏完国歌之后,学校总是坚持不让我们散场,非要同学们顶着大太阳在操场上站着听完某位学生代表同学做的演讲。
这种演讲对我们这些学生来说真的堪称酷刑,因为抛去好不容易休了个作业巨多、假期不足的周末,周一心情糟糕这件事不谈。选出来作演讲的那个同学台上讲的东西永远那样宏大叙事、假气十足、空无一物。而他们又偏偏还要装出一副声情并茂、情绪激昂、随时恨不得要为祖国献身的样子,就更让你连站着打盹补个觉的机会都没有了。
是的,我觉得,大多数中国人对蒋小姐哈佛演讲感到如此不舒服,可能就是因为她的那段演讲勾起了我们这种青少年的本能反应。
洋老外可能还能对她这种抑扬顿挫、浓墨重彩的演讲腔听个新鲜,可至少我们这一代中国人真的对这个东西听腻了——这个东西就是我们学生时代每周一提醒自己又开始一周苦难课程的那个“闹铃”,谁会对叫你起床上学上班的那个闹铃有好感呢?蒋小姐在她过于抑扬顿挫的演讲腔调上就先输了一筹。
当然,国内的这种周一演讲,学生演讲的主题往往都是热爱社会主义祖国什么的,蒋小姐在哈佛毕业典礼上肯定不能讲这个,聪明的她选择的是一个很美式政治正确的话题:“我们的人性”,拿一个哈佛同学跨国请教她怎么用中国出口到非洲的洗衣机的故事当引子,引出寰球同此凉热,全人类是一个“命运共同体”这些概念……
聪明啊,聪明。这些大词不仅美国人听了认账,在国内其实也是任谁听了都没法有什么异议的好词。
“当世界任何角落的女性买不起卫生巾,我也将变得贫穷;当女孩因恐惧骚扰而辍学,我的尊严便遭受威胁;当无辜孩童死于他不懂的战争,我的生命也随之残缺。”
前文说过,哈佛毕业演讲的讲稿都是经过专家帮忙打磨的,这句台词本来应该把全场气氛带到最高点,而蒋的情绪也在此时充分融入,讲到激动的地方,我甚至看到她哽咽了一下。
可是,恐怕大多数中国听众也并没有被她的情绪带着走,听到这句台词时,我们感觉到的只是一种脚趾抠地的尴尬。
为什么?
我觉得想破解这个心理迷案首先要回答另一个问题:社会底层,最讨厌和反感的事情是什么?
是对他们的冷漠和无视么?并不是。对社会中下层最大的侮辱,是口惠而实不至的廉价同情。
“穷人没有面包吃,为什么不吃蛋糕呢?”这话据说是法国大革命前路易十六的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的名言。后来据考证,她本人其实并没有说过这句话,好像是另外一位贵妇说了一句“穷人吃不起面包,为什么不吃面包皮呢?”但虽然真相是如此,此话在当时的法国的确激起非常广泛的民愤,最后玛丽·安托瓦内特成了断头王后,估计也有其一份功劳。
但有趣的是,如果你细观此语,会发现无论王后或者贵妇,至少是试图站在穷人的立场上,尝试给他们一个解决方案的——无论蛋糕还是面包皮都是她们能想到的面包的待用品,与晋惠帝的“何不食肉糜”一样,这些话在清澈通透的愚蠢当中其实有着同样清澈通透的天真与善良,话虽然说的傻了一点,可是相比那些连正眼看都不看穷人一眼的贵族老爷,是不是这个同情心至少值得点赞呢?
受白左思潮影响,哈佛所褒扬的美式政治正确好像也就点赞了这种同情,你看蒋在演讲中一开篇就暗示她和她的同学多么的热心社会公益事业,非洲和蒙古国,堂堂哈佛研究生,却到全世界最需要地方去实习、献身国际建设,多么伟大高尚的国际主义情操。再结合这句“当世界任何角落的女性买不起卫生巾,我也将变得贫穷……”首尾呼应,难道你们不都该为这份同情心鼓掌叫好么?
可是那些真的买不起卫生巾的女性、那些辍学或死于战火的儿童,他们却并不会为蒋叫好。因为你把蒋这篇演讲从头看到尾,会发现她虽然热烈的表达“同情”,却没有给出解决方案——连“何不食肉糜”、“穷人为什么不吃面包皮”这种傻呵呵的解决方案都没有。你就看见蒋小姐高振双臂,喊了半天“将遇见的每个灵魂装入行囊”之类的口号,就结束了。
当然,她只是哈佛的研究生,不是教授学者,对于贫富分化、世界和平、全球化倒退这样世界性难题,给不了问题的解决方案也许情有可原。那你至少应该达成另一点——反应社会实际问题吧?
然而整个演讲看下来,我们发现也没有,虽然蒋在一开篇就提及了她和她的同学在欠发达地区实习的经历,可是这些经历她并没有展开,这些只是她讲述她和她同学之间趣事的一个背景板。
听完之后,我在想,如果蒋能在五分钟的演讲中拿出一两分钟,讲述哪怕一个她在发展中国家实习或者生活中的所见所闻——一个具体的女孩怎样因贫困买不起卫生巾、一个具体的孩子怎样辍学,一场具体的远方战火怎样终结了一个鲜活的生命。然后提请她的哈佛校友、教授乃至整个世界的注意。想象一下,她的演讲就会变得非常成功。因为她至少提出了一个实实在在的问题。
可是很可惜,她并没有。她宁愿把宝贵的分享时间花在讲述她是怎么和全班34个国家的77名同学成为伙伴,一起“触摸世界的温度”,享受同为哈佛人的荣誉和喜悦上——抱歉,可能是我过于敏感了,我在听这一段时,感受到一种刻意修饰过的精英优越感。
于是口号上的悲天悯人和对具体事件的漠不关心,形成了如此强烈的反差,让不会听演讲的人也鲜明的感觉到,蒋小姐其实不关心她说要关心的那些底层人。他们的命运,是她演讲的题目,却不是她的重点。
我们说,一个好的演讲,想要言之有物,重在提出对问题的解决方案、以号召受众做出改变,即便提不了解决方案,也要至少呈现问题本身,以呼吁受众重视。这样的演讲才是言之有物的。可蒋小姐的演讲问题就在于她既没有提解决方案,也没有真实提出问题,蹭了半天就是不进入主题,这就难怪大家听了不爽了。
那么为什么她的演讲会呈现这种风貌呢?我有一种感觉,就是蒋在演讲中不想惹任何人、并一直在致力于讨好所有人。
你看她在演讲中开篇就讲了中国洗衣机怎么卖到了非洲,没有当地文字以让她同学看了挠头(这个故事我总觉得像编的,因为咱的中国制造既然卖过去不可能不做本地化翻译,而坦桑尼亚官方语言就是英语和斯瓦西里语,哈佛研究生能看不懂英语?),这个故事显然在暗示中国制造行销全球,全世界都在说中国话,中国人的话越来越国际化……不好意思,我都唱上了。
但蒋小姐十分聪明的在这个话题上适可而止了,然后她又转向聊起了在哈佛“34个国家的77名同学”共聚一堂,“在彼此的传统中起舞,也扛起过对方世界的重量。”这又是美国白左和民主党最喜欢的文化多元主义和政治正确。
然后她谈到了“买不起卫生巾的女性……”表示同情穷人,再然后她又提起了哈佛人的共同认同,这又是典型的精英主义叙事。
是的,你别笑,这篇让中文网友鄙视为水平极低的演讲也许真的是经过精心雕琢,但雕琢的方向不是言之有物、提出问题、解决问题,而是多向讨好,想同时把东方与西方、底层与精英的情绪都照顾到,见谁都说好话,谁也不招惹,试图用这种八面玲珑讨大家都开心。
由此我们也能理解为什么蒋在演讲里不敢讲一个真实的故事——假如她真去讲一个坦桑尼亚、蒙古国,或者其他地区看到或自己经历的贫困乃至不公的经历,甚至在演讲里慷慨激昂的讲出了对问题观点和解决方案,无论矛头指向美国还是别国,万一引得对方不满,惹来麻烦怎么办?
所以最安全,最精致利己的方式就是什么具体实例都不讲,什么带有批判性、变革意义的主张和方案都不提,就这么花团锦簇、实无一物的把演讲凑合过去。
八股文下笔千言、实无一物,谁也不得罪,那是一种在明清动辄得咎的文字狱文化中扭曲生长出来的一种盆景文体,而我觉得蒋小姐给我们完美的演示了一出什么叫“哈佛八股”。或曰,白左八股。
但是,大人,时代变了,或许20年前,那个全球化经济告诉增长期,这些话可能真的能讨好所有人。但如今,这套“哈佛八股”在整个世界,都会招来普遍的反感。
其实蒋的这种“哈佛八股”也正是上一个时代的很多国际精英们取得成功的秘诀,他们借助自己的资源优势、在两个世界、两种文化、两套社会规则体系之间反复横跳、双面得利,在两边都只摘花、不挑刺,虽然嘴上说着“只要世上有女孩买不起卫生巾,我也感到贫穷”,但他们并没有诉求和动力去改变眼下的这个世界,因为这个世界目前的运行和分配模式是对他们最有利的。这也是为什么蒋的演讲通篇都不“带劲儿”、没有思想号召力的原因——这个世界现在这样对她来说就挺好,她为什么要呼吁变革呢?
唯一一点“带刺”的地方,可能是她谴责社会正走向不宽容:“但今天,互联世界的承诺正在被分裂与恐惧蚕食。我们开始把不同思想、不同信仰的人——无论他们远在重洋还是近在咫尺——不单单看作错误,更谬误地贴上"邪恶"标签。”
这话似乎是瞄着正在西方兴起的右翼思潮、尤其是特朗普去的。但蒋和她的同学似乎从没有认真思考过,究竟是谁在支持全球大大小小的特朗普和右翼的崛起,什么力量让这个世界越发厌弃精英主义和全球化。
其实恰恰是她所说的那些买不起卫生巾、被迫辍学的穷人们。因为西方左翼就像她在演讲中表现的一样,只拿穷人的故事说事儿、刷资历,却口惠而实不至,没有给出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案。民主党和哈佛奉行的DEI(多元、平等、包容)政策的本质,是把各国各族的精英群体像集邮一样,延请到他们的精英联盟当中去,并以这种延请代替了社会公平正义的实现。
在这种延请当中,穷人们是被蒋小姐们代言的,可是穷人们最讨厌的恰恰就是这种代言——因为你本就不是我们中的一份子,你还非要站到我们中间来,想代表我们,在哈佛的讲台上严肃讨论吃面包皮的可能性。
这就让我们不仅显得很穷,而且似乎很蠢。
其实这个错误,蒋小姐在事后的“澄清声明”里又再次犯了,她在声明中把自己描述成一个家庭不幸甚至贫寒的女生,初中抽签去了青岛一所不是很好的中学,不仅在校被同学霸凌、而且回家还要帮母亲维持家计……
可是我自己就是一个胶东出来的孩子,我是知道在我们山东,如果一个学生真是这样人生开局,等待他或她的未来应该是什么的——拼命学习,努力卷做题,考个市重点高中、考个985、211大学,一路读上去,毕业还不知道能不能找个好工作。然后大多数人,这辈子也就这个样了。
再了不起,大学毕业后去海外拿奖学金勤工俭学、或者像我一样工作多年攒钱出国再圆自己的留学梦。
这样人生是很辛苦,要付出、丧失很多的东西。
无论如何,“普通家庭”孩子的人生剧本,都不可能是直接去英国念高中、读大学、然后转学去美国杜克大学,然后被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录取,并在大学期间就代表绿发会出席伦敦打击野生动物非法贸易高级别会议……
你有了这样人生,你却还非要说,你和我们是一样的“普通家庭”开局,
那为什么你是凭着个人奋斗那样了,我们凭着个人奋斗这样了。
你是什么意思?
是想讽刺我们不如你努力,还是暗示我们不如你聪明?
《疯狂的石头》里道哥有句话,“你侮辱我人格,你还侮辱我智商?”
同样的道理,我特想对蒋小姐说:你可以直白的说:我们就是不如你命好,但请您不要侮辱我们的智商,否定我们的努力。
拜托了,拜托。这是我们平凡人生中,仅有的一点尊严和自我肯定了。
一个出身中上之家的孩子,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凭借着家庭的荫蔽、父母的助力,获得比别人的更多的成就,这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情。
相反,刻意隐瞒和极力否定这些差距,硬说一切都是自己努力得来的,还要说“我同情你们”,甚至“我和你们都是一样的”。这只能引起穷人更大的愤怒。
你真觉得“只要世界上还有女孩买不起卫生巾”你就感到贫穷,那你倒是捐钱啊?或者你至少曝光、分析、谴责一下究竟是什么制度什么原因导致了这些女孩如此贫穷,呼吁社会变革?
都没有,穷人女孩的窘迫命运,只成了你在毕业演讲里秀一下自己同情心的一句口号——就像你的入学申请里保护野生动物的义工也只是你用以增加申请成功率的一条履历而已。
那之后,你并不关心那些野生动物如何了,就像演讲结束后,你可能也不会再在乎贫穷女孩用不用的起卫生巾。
在这一点上,蒋小姐、哈佛、乃至民主党所带领的整个美国左派,真的还不如特朗普,你看特朗普这小子出身豪门,人家就承认自己“I am really rich.”他的演讲,虽然天天煽动各种仇恨吧,但就像希特勒鼓励仇视犹太人好歹是给社会情绪一个出口一样,特朗普的各种喷,好歹给了穷人一个(至少听上去可行的)解决方案,甭管是加税、还是建墙,都是至少在做点什么。
相比之下民主党那些政客,都跟蒋小姐一样,天天“哈佛八股”(当然没她这么抑扬顿挫,把这些片汤话讲的这么慷慨激昂,也算咱的种族天赋),站在世界中心呼唤和解与爱,打着“多元、平等、包容”的旗号延续事实上惊人的不平等与既得利益,那穷人当然听着没意思了。因为你们嘴上说着同情,实则不想改变,你们就受益于你们号称“痛心”的社会现实。
除了虚伪,还是虚伪。
这就是美国会选出特朗普这么一个总统,而哈佛和白左为什么会受锤的原因。
美国人陪左翼玩这套”哈佛八股“,真的玩累了。
对社会中下层最大的侮辱,不是对他们的漠视,而是以为他们代言为名的扭曲、是看似慷慨激昂、实则言之无物、谁也不得罪的乡愿讨好,是口惠而实不至的廉价同情。
毕竟,乡愿,德之贼也。
我想,这就是蒋小姐的演讲为什么翻车,以及这一套哈佛八股,为什么在美国也越来越少有人听的原因。
来源:海边的西塞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