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黄巢,这个很多人称为“流寇”的草莽起义军首领,正高坐在含元殿,宣布“大齐”新朝的诞生。
长安燃烧着熊熊大火,街头血流成河。
黄巢,这个很多人称为“流寇”的草莽起义军首领,正高坐在含元殿,宣布“大齐”新朝的诞生。
一个自魏晋延续六百年的顽疾,悄然走向终结。
黄巢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黄巢家中祖辈靠着贩卖私盐起家,积攒下殷实的家业。
虽是商贾出身,但他们家却早已脱离了市井小户的粗鄙,府上庭院深深,书卷飘香,父亲更是对这个最聪慧的儿子寄予厚望,盼他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光耀门楣。
少年黄巢天资聪颖,五岁那年便在祖父举办的“菊花联句”中脱口而出“堪于百花为总首,自然天赐赫黄衣”这样大胆而自负的句子。
那时祖父虽惊怒交加,却也无法否认孙儿的聪慧过人。
自此,黄巢的诗名在冤句一带传扬开来,父亲更是请来名师教他剑术、马术、箭法、诗书礼仪。
盐商虽富,但“士农工商”中商人最为卑贱,金银虽可堆满仓,却难换来朝堂上的半个座位。
只有通过科举,跨入士流,方能打破这层无形的壁障。
于是黄巢将全部的心力投入书卷之中,日夜苦读,只为有朝一日能登上那座权力的金字塔。
初入长安赶考之时,黄巢意气风发,满怀信心。
他考取了秀才,便一门心思冲刺进士科,他的文章辞藻华美、立意新颖,自认为已是十拿九稳。
父亲在家乡设下盛宴,乡亲们也纷纷称颂这位有望成名的才子,视他为寒门之光,冀望他能打破出身的桎梏,步入朝堂。
但放榜那日,黄巢的名字并未出现在榜单之上,他落榜了。
父亲知晓内情后,拍着儿子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世事如此,不必妄自菲薄,再接再厉,总有出头之日。”
黄巢闻言,强压心中怒意,跪谢父亲,重新拾起书卷,他在心里暗誓,这一次不仅要考中,还要写出惊世骇俗的文章,让天下皆知其才。
接下来的三四年,黄巢数次赴考,皆以失意告终。
每一次落榜,他便在灯下苦思冥想,反复打磨文章,心力交瘁。
可每一次希望的火苗才刚点燃,便又被冰冷的现实无情扑灭。
那些门阀世家的子弟凭借祖荫和裙带关系,轻而易举地跨过了他费尽心血难以逾越的门槛,种明目张胆的不公,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在长安的最后一考之后,黄巢彻底心灰意冷。
他写下了那首著名的《不第后赋菊》,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命运的愤懑不甘。
诗成之日,他辞别师友,带着满腔怒火与失落,踏上归途。
沿途路过长安街头,见那权贵子弟衣锦如云、张扬跋扈,他心中怒意更甚,恨不得拔剑相向。
回到冤句,黄巢虽继承了家族的盐商生意,日子富足无忧,心中却始终难以释怀。
无论财富几何,在这个讲究门第出身的社会里,他永远只是个被轻视的“商贾之子”。
纵有千金白银,也难免受此屈辱。
从此,黄巢心底埋下了对门阀士族的刻骨仇恨。
公元881年,长安成了黄巢大军进攻的目标。
自王仙芝死后,黄巢彻底独掌起义军旗帜,意气风发地自称“冲天大将军”。
数年征战,黄巢军所过之处,势如破竹,从山东、河南一路南下,最终北转关中,直逼帝都长安。
这一路上,黄巢见识了民间疾苦。
入冬的长安,城中风声鹤唳,官军节节败退,宗室贵胄已纷纷携家眷外逃。
百姓夹在战火之间,惶惶不可终日,就在这时,一封封传檄文被黄巢军沿途张贴,誓言“黄王起兵,本为百姓”。
这一番言辞,令民心大振,许多城中寒门士子、贫民百姓纷纷在暗中盼望着这支农民大军能带来新的气象。
十二月,黄巢大军攻破潼关,长驱直入长安。
那一天,朱雀门洞开,铁骑轰鸣而过,城墙上的大唐旗帜被撕碎,换上了金色大齐的战旗。
黄巢身披黄袍,立于含元殿前,宣布“大齐”政权建立,年号“金统”。
黄巢入主长安伊始,明令三军严禁扰民,违者斩首。
为了赢得民心,黄巢下令开仓放粮,接济饥饿的百姓,还赦免了愿意归顺的新旧官员。
这一切举措,使得不少原本惧怕起义军的居民心生感激,口耳相传“黄王果然为民”。
不成想,黄巢军“流寇主义”的旧病便悄然复发。
崩塌的门阀入主长安初期,黄巢军对世家大族的冲击还算“克制”,但随着粮草短缺、军心浮动,劫掠之风不可遏止,最先成为靶子的,正是那高门富室。
昔日衣冠楚楚、矜贵异常的贵族们,如今不过是任人宰割的“肥羊”。
他们的宅第被洗劫一空,珍宝玉器、丝绸绣缎成了起义军争抢的战利品。
更有甚者,连家族世代供奉的宗祠牌位都被拆毁焚烧,贵族子弟死伤无数,血染庭阶。
黄巢对此,并未做出多少阻止。
若说初时尚存一丝顾忌,随着局势恶化,他的掌控力度下降。
那个年少科举屡试不中、被权贵轻视羞辱的盐商子弟,终于在这座昔日不可一世的帝都,得以还以颜色。
这些世家大族正是“上品无寒门”陋习的根源,是寒门士子无数次折戟沉沙的幕后推手。
于是,清算行动愈演愈烈,黄巢下令彻查城中所有高门家族,不论是否有罪,皆需上报家财,凡有隐匿者格杀勿论。
一时间,长安贵族人人自危,府邸中常见自焚、服毒的悲剧。
那些曾在朝堂呼风唤雨、一言九鼎的世家老臣,如今或衣衫褴褛逃亡乡野,或被押赴刑场,头颅滚落城墙之下。
黄巢军将“淘物”“洗城”变作一种制度化手段,士兵们行走街巷,见高门府第便强行闯入,搜罗一切值钱之物。
内库焚毁,天街血流,原本高不可攀的门阀士族,如今连保命都成奢望。
韦庄在《秦妇吟》中那句“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正是对当时景象最真实的写照。
自魏晋以来,九品中正制将官职选拔牢牢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中,门第决定仕途,寒门子弟纵有满腹经纶,也难破门阀之围。
即便唐朝科举制已推广多年,门阀势力仍盘根错节,通过“公荐”“通榜”等手段暗箱操作,继续垄断高位。
黄巢军的入城,如一柄利刃,直接斩断了这条世袭链条。
朝堂之上,旧官僚或被清洗或被暂留原职。
换句话说,昔日高门子弟所占据的权力中枢一夜之间尽数瓦解。
与此同时,黄巢大肆提拔与他并肩作战的寒门将士,不少平民出身之人一跃登堂入室,掌握实权。
这一变局,虽出于战时需要,却无意中为寒门子弟开辟了一条久违的上升通道。
自此之后,世家大族再难凭借门第独霸仕途,科举取士真正成为寒门学子的希望。
与此同时,门阀士族的社会影响力也遭遇重创。
昔日他们不仅掌握朝廷高位,更通过婚姻、宗族、土地牢牢控制地方社会。
黄巢军一路打击贵族地主,不少家族田产被没收分配,豪族势力土崩瓦解。
即便黄巢政权最终未能稳固,门阀盛世已然在这场劫难中灰飞烟灭。
六百年门阀制度的铁锁,终于在黄巢的铁血攻势下逐渐崩裂。
中和三年,长安再度易帜,黄巢弃城南走,昔日呼啸而来的十万大军,已然风流云散。
含元殿的金统年号未能撑过五载,宫墙上早已换回李唐的旗帜。
当残存的唐军重返这座帝都,他们面对的已不再是昔日的长安。
世家大族的府邸中,昔日的金丝楠木门扇被火舌舔噬得焦黑残缺,广厦空空,主人非死即逃。
宗庙毁于一炬,谱牒散落民间,几百年来稳若磐石的门阀体系,轰然倒塌,虽有零星门第幸存,但已再无力重塑旧日辉煌。
黄巢虽败,余震却深远,他意在复仇、夺权,未曾有意改革,却在无意间完成了一次制度性“清洗”。
贵族精英死伤殆尽,宗室血脉凋零,门阀体系赖以生存的政治资本和社会资本几近枯竭。
自魏晋南北朝起盛行不衰的九品中正制,虽在唐初被科举所取代,但门阀影响依然盘根错节。
而今,经由黄巢军“洗城”“淘物”的铁血手段,这种根深蒂固的阶层壁垒被彻底撕裂。
唐僖宗归来,面对的是一个满目疮痍、权力真空的帝国。
朝廷顺势而为,加大科举选士力度,令寒门子弟得以凭文章入仕。
此举实是现实所迫:一来门阀残破,旧臣凋零,朝中亟需新血补位;二来寒门士子在黄巢乱后展现出能力,成为稳定政局的重要依托。
于是,“读书做官”不再是门阀世家的专利,庶族地主纷纷送子入学,寒门子弟更是前赴后继,苦读诗书,望登金榜。
更为深远的,是士人心态的转变。
若说隋唐初年,寒门尚视科举为侥幸登龙之路,而今则普遍认定“读书高”乃唯一正途。
庶族地主争相资助私塾,望子成龙之风盛极一时,乡间草屋中,油灯下挑灯夜读者,已不乏未来的朝堂栋梁。
这一新秩序并非黄巢一人之功,然若无其铁血洗礼,旧制之墙未必如此迅速崩塌。
安史之乱虽动摇门阀根基,终未能彻底摧毁;唯黄巢起义之乱,才在血与火中完成了这场突破。
自此之后,科举制度真正登上历史舞台中心,此后五代十国虽战乱频仍,门阀复兴之势却已断。
北宋一朝,士大夫群体多出自寒门,王安石、范仲淹、欧阳修等名臣,皆以寒微之身崭露头角,正是这场新秩序中最璀璨的果实。
黄巢或未曾料想,自己求不得的黄金梦,竟换来一代读书人的黄金时代。
他一生未能稳坐帝位,残梦谢幕,身殒乱军,然其余响绵延不绝。
门阀盛世的陨落,寒门士子的春天,就此开启。
来源:冷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