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849年,英国传教士麦都思创办的上海墨海书馆,油墨气味与鸦片烟雾交织。21岁的苏州秀才王韬因父亲王昌桂病逝,被迫中断科举备考,赴上海谋生。彼时的上海既是《南京条约》后的通商口岸,也是东亚最大的风月场。白天王韬伏案校译《圣经》,但入夜后他就奔向四马路的“长三堂
1849年,英国传教士麦都思创办的上海墨海书馆,油墨气味与鸦片烟雾交织。21岁的苏州秀才王韬因父亲王昌桂病逝,被迫中断科举备考,赴上海谋生。彼时的上海既是《南京条约》后的通商口岸,也是东亚最大的风月场。白天王韬伏案校译《圣经》,但入夜后他就奔向四马路的“长三堂子”快活。155位名妓的风采,俱被王韬分品级记录在著作《海陬冶游录》中。世人绝难想象,传递上帝福音与书写艳事欢愉两件事,竟出自一人笔下。
江风咸腥,外滩海关钟声撞碎黄昏,咸瓜街上粤商捧着水烟袋钻进“一品香”番菜馆,而真正的狂欢在弄堂深处。满堂红灯笼映着“书寓”金字招牌,琵琶弦上《十八摸》的颤音与英国水手的口哨声混杂。《北华捷报》刊文称:“每条弄堂都有三件标配,当铺、鸦片馆、青楼。”当传教士麦都思沉入梦乡,他的译员王韬正推开“杏花楼”的雅间。花雕酒混着名妓福云颊上胭脂,王韬在1855年1月17日的日记中品评:“颇有媚态,惜芙蓉面上多生桃花点矣”。
相比“洋场名士”蒋剑人、周腾虎等人,王韬惊世骇俗之处在于他将艳事撰写成《海陬冶游录》。此书不仅详述155位名妓的体态技艺,更按“上中下”三品进行分级。道德家怒斥“斯文败类”,他却自辩“天既生丽质,吾辈自当怜惜”。常言道“色是刮骨钢刀”,王韬日记中“夜宿未归”的记录年均超过百次,在历经13年欢场沉沦后,35岁的他手指因风痹蜷曲难以握笔,肝疾与目疾并发,正值壮年却疾病缠身。
放纵的种子早在1846年深秋埋下,17岁的王韬赴南京乡试,放榜日独坐文德桥畔。当落第噩耗传来,他转身扎进秦淮画舫,与名妓素琴、爱香缠绵3日,挥毫写下“六朝金粉地,醉我温柔乡”。顺带一提,就在9年前的1837年,花县童生洪秀全第3次在广州科考失利,心力交瘁大病一场。他倒没有在风月场寻找心理补偿,而是逐步走上传教之路。多年后的1862年,王韬因被怀疑曾向太平军献策遭清廷缉捕,两人还产生了一丝莫名其妙的联系。
29岁、32岁时,王韬两次参加乡试再次落榜,但他始终自诩济世之才。1859年,在致江苏巡抚徐有壬的万言书里,他痛陈鸦片毒害力主变法,提出兴办图书馆、推广新式教育等主张。但王韬转身就在《淞滨琐话》中记录男伶周凤林“秀逸之态足荡魂魄”的艳情,友人质疑其堕落,他辩解自己是“醒时论道,醉里贪花”。或许,行为放浪正是怀才不遇的止痛剂,也是王韬对“圣朝弃物”身份的扭曲抗争。
初入上海时,王韬“每见名妓,辄悲其遭遇”,联想到自己家道中落屡试不第,才“卖文生涯如俳优,惟红粉堆里觅真我”。1860年,太平军二破江南大营,兵锋席卷苏南,江南乡试因战乱停办,33岁的王韬也彻底断绝了传统仕途的念想。传闻他曾化名“黄畹”向太平军献策,提出“与洋人诈和,缓攻上海,先取崇明、海门、镇江等处,控制长江,然后溯江收复安庆、九江,并以封锁、行间等策略智取上海”。
日本学者增田涉感慨:“若太平天国采王韬之计,中国历史或大不同”。在天京被曾国荃吉字营攻破10年后的1874年,王韬在香港创办《循环日报》倡导立宪,翻译推广西学而声名远播。5年后,他受邀游历东瀛,著有《扶桑游记》一书,王韬本意是明治维新的考察记录,却因大尺度艳事描写被追捧。虽然讽刺,但可见多年过去,王老爷子的笔力还是不减当年。
1897年,王韬病逝于上海城西草堂,享年70岁。其一生毁誉参半,他既是首倡君主立宪的启蒙者,也是青楼文化的最后记录者;他翻译《圣经》传播西学,又借笔记小说解构道统。欲望与理想,神圣与世俗,看似矛盾,却在王韬身上从容穿梭。或许,这才更接近真实的人性。
参考资料:赵柏田《帝国的迷津》、王韬《蘅华馆日记》、《海陬冶游录》
来源:阿木说故事头条号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