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05年深秋,苏州吴江的老房子里,95岁的费孝通攥着女儿的手,呼吸越来越轻。"别...别全放你妈那儿..."话没说完,眼角滚出一滴泪。女儿俯下身,听见老人用最后一丝力气呢喃:"分一半...给她..."
2005年深秋,苏州吴江的老房子里,95岁的费孝通攥着女儿的手,呼吸越来越轻。"别...别全放你妈那儿..."话没说完,眼角滚出一滴泪。女儿俯下身,听见老人用最后一丝力气呢喃:"分一半...给她..."
"她"是谁?能让费孝通在生命最后时刻惦记着分骨灰?连女儿都红着眼眶点头应下。这事儿,得从他十四岁那年说起。
1915年的苏州城,石板路还沾着晨露。十四岁的费孝通跟着家人从吴江搬来,还没逛够观前街的糖粥铺子,就被母亲拽到了振华女中门口。
"妈,男娃上女校成何体统?"他扒着朱漆大门直往后缩,书包带在手里绞成一团。母亲拍着他后背直叹气:"你个瘦猴儿,男校那些皮猴儿能把你折腾坏!振华校长是我旧识,特意给你留的名额。"
就这么着,十四岁的小孝通成了振华女中唯一的男生。校园里全是扎麻花辫的姑娘,他站在走廊里,活像棵被移栽到牡丹丛里的歪脖子树。
起初日子不好过。课间女生们围作一团,他一凑过去就哄笑:"小哑巴开腔啦?""大老爷们儿怎么比我们还矮半头?"连打饭的阿姨都总给他多舀一勺菜,嘴里念叨:"可怜见的,没伴儿。"
直到那天,他在操场边撞见了杨绛。
杨绛
那姑娘抱着课本站在梧桐树下,齐耳短发被风掀起一绺,和周围扎麻花辫的女生比起来,像株挺拔的小白杨。费孝通鬼使神差地走过去——他也不知道要干啥,就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看她和同学讨论数学题。
"这道题,设x为未知数..."杨绛皱着眉,铅笔在草稿纸上戳出个小坑。费孝通突然来了劲儿,三步并作两步凑过去:"我有办法!"他抓过她的笔,在纸上画了个坐标轴,"你看,这样是不是更清楚?"
杨绛抬头看他,眼睛亮得像星星:"对哦!我怎么没想到?"那天之后,两人总在课间凑一块儿。数学课上,老师刚在黑板上写下题目,杨绛就咬着笔杆皱眉头——坐在后排的费孝通眼睛一亮,唰地举起手:"老师,我来!"答对了,他偷偷看杨绛笑;答错了,杨绛就戳戳他胳膊:"笨蛋,明明思路是对的。"
后来费孝通才知道,杨绛数学不好,语文却顶厉害。他在校刊上发了篇《论吴语方言特点》,特意用了杨绛教他的"吴侬软语"式表达。杂志发下来那天,他翻遍整个教室,终于在最后一排找到杨绛——她正托着腮看文章,嘴角翘得老高。
1929年,费孝通从振华女中毕业,顺利考上东吴大学。报到那天,他特意绕到女生宿舍楼下,希望能碰见杨绛。巧的是,杨绛也刚到,正踮着脚往楼上搬箱子。
"我来!"费孝通一个箭步冲过去,接过她怀里的书箱。两人并肩往楼上走,杨绛突然说:"我要转学去清华了。"费孝通脚步一顿,箱子"咚"地砸在楼梯上。
"为啥?"他声音发颤。杨绛低头理了理衣角:"清华有更好的老师。"他张了张嘴,想说"我陪你去",可喉咙像塞了团棉花。那天之后,他在校园里总找借口路过清华,远远看一眼那栋红砖楼,幻想杨绛在窗边读书的模样。
谁知道,命运先给他开了个小玩笑。东吴大学闹学潮,费孝通被转到燕京大学;更巧的是,杨绛在清华遇到了钱钟书。后来他听说,有天傍晚,有人在清华园的荷花池边看见杨绛,身边站着个戴圆框眼镜的男生,两人并肩走着,影子叠在一起。
费孝通坐不住了。他买了张火车票直奔北京,在清华园门口等了三天。第四天傍晚,杨绛终于出现。他攥着衣角,喉咙发紧:"我...我一直想着你..."
"孝通,"杨绛打断他,语气软却坚定,"我和钟书很好。你再这样,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憋出一句:"那...那我当你普通朋友。"转身时,他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像片被风吹散的梧桐叶。
那之后,费孝通把心思全扑在学业上。他跟着老师跑乡下做调查,蹲在田埂上和农民唠嗑,笔记本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同学们都说:"费孝通变了,以前见着女生就脸红,现在满脑子都是'社会分层''田野调查'。"
转机出现在东吴大学的同学聚会上。那天他站在讲台上,讲自己在乡下的见闻,台下有个扎马尾的姑娘举着手提问:"费先生,您说的'差序格局',在瑶山地区适用吗?"
是王同惠。她是从燕京大学来的研究生,学的是社会学,眼睛亮得像两颗黑葡萄。费孝通刚讲完,她就站起来反驳:"我觉得您忽略了一个变量——少数民族的传统习俗。"两人当场争得面红耳赤,散会后却都觉得痛快。
王同惠的出现为费孝通的生活增添了一抹色彩。
一来二去,他们熟络了。王同惠总说他"书呆子气",却会在他熬夜写论文时送杯热茶;费孝通笑她"走路带风",却悄悄记住她爱吃桂花糕。后来他说:"和她在一起,我才明白什么是'棋逢对手'。"
1935年,两人在未名湖畔订婚。费孝通说:"我们要一起做最难的社会调查。"王同惠眼睛发亮:"去广西大瑶山吧!那里的瑶族还保留着原始习俗,正是我们需要的样本。"
出发那天,费孝通背着测量仪,王同惠提着笔记本,两人沿着山路往上爬。山里的空气湿漉漉的,混着松针的香气。王同惠指着远处喊:"你看!那片竹林多好看!"他回头笑:"等调查完,我们在这儿盖间小房子。"
谁也没想到,暴雨来得这么快。第三天下午,山风突然卷着乌云压下来,豆大的雨点砸在竹笠上。他们赶紧找地方躲雨,可等雨停了,向导不见了踪影。
"我去找村民求助!"王同惠把背包塞给费孝通,"你在这儿等我,别乱跑!"她刚走两步,又回头喊:"要是饿了,就吃包里的红薯!"费孝通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心里像揣了只兔子。
可这一等,就是七天。
第七天清晨,山脚下传来哭声。村民举着火把找来,说在山涧里发现了王同惠的鞋。费孝通疯了一样往山下跑,裤脚被荆棘划得全是血。等他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躺在石头上,雨水顺着她的头发往下淌,他扑过去抱住她,喊哑了嗓子:"同惠!同惠!"
王同惠和瑶族居民
王同惠没醒过来。她的笔记本里夹着半片桂花,是费孝通上次送她的;测量仪还在他怀里,沾着她溅上的泥点。
葬礼那天,费孝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王同惠的同学拍着门喊:"你不是说要做研究吗?她肯定希望你继续!"这句话像根针,扎醒了他。
他把王同惠的笔记整理成《花篮瑶社会组织》,扉页写着:"谨以此书,纪念我的妻子王同惠。"后来去英国读博士,导师看了他的调查资料,拍着桌子说:"这是人类学实地调查的里程碑!"他却在书的第一页写:"献给我的妻子王同惠。"
1938年,费孝通带着书稿回国。战火纷飞的年代,他辗转到了云南。大哥看他总一个人发呆,就说:"我有个同学叫孟吟,是个踏实的好姑娘,你要不要见见?"
费孝通和孟吟
第一次见面,孟吟穿着蓝布衫,手里提着一篮鸡蛋。她不像杨绛那样会说话,也不像王同惠那样有学问,只会笑着说:"听说你爱吃咸蛋黄,我特意挑的。"费孝通心里犯嘀咕:"这哪是我要找的人?"可相处久了,他发现孟吟的"踏实"有多珍贵——她会早起给他煮热粥,会在他写论文时坐在旁边纳鞋底,会在他被学生气到时递杯凉茶。
"我要娶她。"他对大哥说。婚礼那天,孟吟穿着红布衫,头发上别着朵野花。费孝通给她戴上戒指,轻声说:"以后,我们一起过日子。"
他们搬进一间土坯房,墙上糊着报纸。孟吟把粗布衣裳洗得发白,补丁叠着补丁,却总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费孝通蹲在灶前烧火,看她往锅里添把野菜,突然觉得这烟火气比什么山珍海味都实在。
1994年,孟吟走了。费孝通在她床头坐了整夜,写下一首悼亡诗:"老妻久病,终得永息。老夫忆旧,幽明难接......"他摸着她的照片,轻声说:"这些年,苦了你了。"
2005年,九十五岁的费孝通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下来。女儿握着他的手,听他说:"我这辈子,遇见过三盏灯。第一盏是杨绛,她点亮了我求学的路;第二盏是同惠,她铸就了我学术的魂;第三盏是孟吟,她给了我穿过风雨的伞。"
三个女人他都爱,临终时把骨灰分两份,陪伴两任妻子。
他顿了顿,又说:"你们把我分成两半,一半埋在瑶山,陪同惠;一半送回吴江,陪你们的妈。这样,我就永远都在了。"
窗外的阳光透过树叶洒进来,照在他脸上。女儿看见,老人的眼角闪着光,像当年在女校初见杨绛时那样。
后来有人问他:"您这一辈子,最爱谁?"他想了想,说:"爱过的人,都刻在心里了。就像这梧桐叶,落了,根还在土里。"
费孝通走了,可他的故事还在流传。有人说他是"中国最懂人性的社会学家",可在他自己心里,他只是个幸运的男人——幸运地遇见过照亮他生命的三盏灯,幸运地被爱包裹着,走完了这一辈子。
来源:棠棣分享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