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元和九年（公元814年）深秋，五十岁的孟简赴任山南东道节度使。车马行至襄州地界，江风裹着鱼腥气扑面而来，码头商船桅杆如林，绸缎、瓷器与盐铁堆积如山。孟简捻须暗叹：“水陆通衢，果真繁华。”

元和九年（公元814年）深秋，五十岁的孟简赴任山南东道节度使。车马行至襄州地界，江风裹着鱼腥气扑面而来，码头商船桅杆如林，绸缎、瓷器与盐铁堆积如山。孟简捻须暗叹：“水陆通衢，果真繁华。”

三日后，襄州刺史冯靖踉跄闯入节帅府。他手中文书沾着茶渍，声音沙哑：“赵弘礼暴毙，七窍流黑血，家仆十三人病倒，仵作验作蛊毒。”堂前铜炉火星爆响，孟简接过案卷，见尸格单上画着蜷曲如虫的四肢，指甲缝里嵌着青紫色黏液。

当夜襄州城宵禁提前，更夫敲着梆子沿街喊话：“闭户封井！闭户封井！”百姓从门缝窥见衙役举着火把，将赵府围成铁桶。赵家侧门抬出裹着草席的尸体，有人瞧见草席下露出半截乌黑手臂，指节处长着黄豆大的肉瘤。

孟简彻夜翻查典籍。泛黄的《唐律疏议》铺满案头，烛泪滴在“造畜蛊毒者绞”的字迹上。副使捧着茶汤欲言又止：“贞观年间岭南冯盎献蛊师，先帝命其当庭解蛊，那蛊虫竟从金吾卫铠甲缝里钻出……”话音未落，窗外传来犬吠，惊飞满树寒鸦。

五更时分，孟简忽然拍案：“速查赵家三代！”竹简哗啦散落，露出赵弘礼曾祖赵昉的名字——天宝年间任姚州都督，卒于南诏叛乱。

城西孙记药肆飘出焦臭味时，巡夜武侯撞见掌柜孙思邈在院中焚书。火堆里《千金翼方》残页翻卷，混着蜈蚣干与蛇蜕灰烬。老郎中赤足披发，将桃木剑插入灰堆，仰天嘶吼：“瘟神过境，百草避退！”

赵家独子赵稷的踪迹在此显现。药铺学徒战战兢兢供述：“那日少东家扔下两锭金铤，非要取五毒粉。师父说此物害人，他便踹翻药柜，抓了把断肠草粉末离去。”衙役在赵稷书房搜出靛蓝瓷瓶，拔开塞子，三只通体赤红的蜘蛛僵死其中。

灵堂烛火摇曳，赵稷突然扑向棺椁狂笑，额头撞得鲜血淋漓：“父亲你睁眼看看！蛊虫在啃你的心肝！”众人拽开他时，青年中衣散开，胸口赫然浮现蛛网状青斑。府医指其脉象：“如百足虫在血脉中爬行，确是蛊毒入髓。”

恐慌如野火蔓延。城南土地庙夜现绿荧鬼火，乞丐拾得半截焦黑手臂，掌心纹着蝎子图案。米铺掌柜囤粮闭市，盐商车队遭流民哄抢。孟简策马过市时，见茶摊老妪将沸水浇入街渠：“烫死这些毒虫！”

暮色四合，节度使突然召问：“赵家厨房可存酸梅？”主簿翻查账簿的手一抖，墨汁污了“元和九年七月，采买乌羽豆二十石”的记录。

赵氏宗祠的青砖浸透冷汗。堂弟赵忱押着独子赵寅投案，少年腕间绳索深陷皮肉，怀中《巫蛊辑录》散落公堂。泛黄纸页绘着人面蛛身怪物，朱砂批注密密麻麻：“子时取守宫泪，混未嫁女经血……”

“逆子私炼邪术，求节帅正法！”赵忱叩首见血，却未察觉身后儿子喉结颤动。赵寅突然眼球暴凸，喉间发出蛙鸣般的咯咯声，十指抓地划出数道血痕。司刑参军疾呼：“快塞住他的嘴！莫让蛊虫窜出！”

孟简俯身拾起《巫蛊辑录》，指尖抚过“戌砂画符”的批注——墨迹在晨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绿。他猛然掀开赵寅衣袖，臂弯针孔排列如北斗七星。

夤夜提审药铺学徒，少年瘫软在地：“那日赵寅少爷被拖进后院厢房，我送饭时听见赵忱老爷说‘灌够乌羽豆汤，死人也开口’。”梆子声穿透窗纸，孟简攥紧的拳头骨节发白。

四州仵作会审赵家尸身。荆州老吏剖开死者胃囊，银刀挑出未消化的芸豆：“此乃岭南乌羽豆，久服致幻。”随州仵作举着肝脏对光：“蛊毒蚀肝当现蜂窝状，此尸仅表面淤黑，分明是砒霜中毒。”

孙郎中宅院焦土尚温，仵作从灰烬中扒出焦尸。尸身右掌紧攥半枚双螭佩，玉纹间沾着靛蓝染料——与赵稷房中蜘蛛颜色相同。赵家乳母认出此物：“滇南马帮头领曾赠玉佩谢郎中治伤，那人左脸带蝎子刺青。”

孟简亲试银针解毒。三寸毫针刺入赵稷风池穴，青年突然咬破舌尖嘶吼：“酸梅汤…周管事…井…”话音未落，厨娘撞开卫兵哭喊：“周老五死前磨过乌羽豆粉！”

节度使府灯火通明。幕僚呈上密报：“赵家田庄改种箭毒木，树皮可提炼见血封喉毒液。”账册翻动声惊起宿鸟，元和八年腊月的采买单上，“苦楝子三千斤”的记载力透纸背。

田庄佃户抖如筛糠：“周管事逼我们砍掉桑树改种毒木，说是防虫害。”库房木箱渗出褐色汁液，仵作验出苦楝根捣烂的残渣——此物正是箭毒木克星。

赵稷被囚禁在布满符咒的厢房。孟简破门而入时，青年正用瓷片割腕，血滴在苦楝汤碗中泛起白沫。“令尊若真蓄蛊，为何囤积苦楝子？”孟简话音未落，赵稷突然抱头痛哭：“他们给我喂药…说父亲用蛊杀伯父…”

城南破庙神龛下掘出滇商尸体。尸身左脸蝎纹与乳母所述吻合，怀中路引盖着滇王府朱印。孟简当街悬赏双螭佩，三日后，醉香楼鸨母战战兢兢呈上玉佩：“赵忱大人半月前典当的…”玉器断裂处与焦尸掌中残片严丝合缝。

铁链声响彻节帅府。赵忱瘫坐阶前，盯着玉佩呢喃：“他说事成后许我播州刺史…”

大明宫含元殿，三司会审震动朝野。禁军将领孟明光身披镣铐狂笑：“河朔三镇私炼毒箭，本将不过以彼之道！”猝然咬碎齿间蜡丸，黑血喷溅《唐律》卷宗。

案卷揭示惊天阴谋：孟明光私通南诏，命滇商运毒箭入中原。赵忱父子受命毒杀赵弘礼，借蛊毒之名掩盖真相；周管事在井中投砒霜制造恐慌；孙郎中识破箭毒木汁液，遂遭灭口。赵稷每日饮食中被掺乌羽豆粉，渐成疯癫。

沉冤昭雪日，襄州百姓舀汉江水泼街净户。赵稷率工匠熔铸铁釜，将十缸毒泥沉入江心漩涡。岘山摩崖新刻《驱蛊碑》，石匠叮当声中，最后一句“苦楝子三升可解箭毒”溅起青灰石屑。

孟简离任那日，襄州码头白帆如云。老船工捧江水敬献：“这水用大人教的法子验过毒了。”舟行至云梦泽，幕僚见孟简摩挲《辨蛊十则》手稿，轻声诵读：“夫蛊毒之祸，半在人，半在心……”

江风卷起案头《册府元龟》，第五百卷泛黄纸页记载着最终判决：“元和十年三月，斩赵忱等三人，流放从犯十二人。”字迹旁有墨渍晕染，似泪痕，似雨迹。

二十年后，山南东道大旱。饥民掘井至三丈深，忽见青石板压着五毒陶罐，罐内箭毒木籽早已腐朽成灰。耆老望天叩拜：“孟使君余德，护我襄州廿载。”

参考文献

1. 《新唐书·孟简传》（宋·欧阳修）

2. 《柳河东集·答孟简书》（唐·柳宗元）

3. 《唐律疏议·贼盗律》（唐·长孙无忌）

4. 《册府元龟·卷五百·邦计部》（宋·王钦若）

5. 《酉阳杂俎·尸穸篇》（唐·段成式）

6. 《洗冤录·唐案遗考》（宋·宋慈辑录）

来源：矿山行业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