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芦苇的长势很好,把我半个身子都遮住了。这里也有树,像木麻黄树、银合欢树、柳树,仿佛站立的大人,看着一片玩闹的孩童。许是因为步道上杂草丛生,芦枝纵横交错,气氛有些荒凉,人迹罕至;不管别人怎么想,我感觉新鲜又刺激。
黄明安
阳光下的芦苇地 黄明安 摄
溪滩公园有片芦苇地,一百多米宽,与溪流相平行。设计者在地里打桩,再铺上金属步道,步道蜿蜒,置身其间,有种野外探险的感觉。
冬日的一天下午,我去溪滩公园散步。先是碰到一群放风筝的孩子,而后跨过大桥,进了芦苇地。
芦苇的长势很好,把我半个身子都遮住了。这里也有树,像木麻黄树、银合欢树、柳树,仿佛站立的大人,看着一片玩闹的孩童。许是因为步道上杂草丛生,芦枝纵横交错,气氛有些荒凉,人迹罕至;不管别人怎么想,我感觉新鲜又刺激。
仔细听,芦苇地里有“吱吱”“咕咕噜噜”的声音,像虫鸣,也像水鸟叫,究竟是什么动物发出的,不大敢确定。微风吹来,芦苇随之摇曳,发出细碎的声响。慢慢往前走,位置渐深,自觉有一股特殊的氛围笼罩着我——转身往西看,原来太阳贴近山顶,光芒开始收敛,颜色趋向深红。它仿佛在芦苇地里撒了把金粉,四周金光弥漫,教我迷了眼。我不禁抬手去擦,那样子,像流泪……一群水鸭在凫水,几只风筝在高飞。突然,有条小船从上游驶来,到不远处撒网,船主把网绳的一头系在附近的木桩上,另一头系在船头。水鸭并不害怕,它们灵活地避开网区,时而飞起,向下游行进。一群白鹭则从下游“逆行”穿越芦苇地,掠过我的头顶。
我呆呆地站着,就像一棵树。还别说,此时的我真想变成一棵树,看看芦苇和流水,看看船主捕获的鱼。
太阳行将落山,它用尽力气,将最后的光芒吐露。我极目与之对视,想认清它的五官布局和表情变化——它是大地的眼睛,也是万物的记忆,既见证死亡,也预示重生。溪流上的那道光柱,有如一条红毯,我把这条红毯当作对我的邀约,就在这个再平凡不过的日子里。
两天后的清晨,我偶然发现南岸的村庄里有一片金黄色的稻田。对这片稻田的生长,我未曾留意,十月灌浆,十一月由淡黄变深黄及至金黄,当金黄出现在视野里,我才开始关注它。
南岸这片土地素有“万亩良田”之美誉,入冬后,田野里搭起一座座塑料大棚,一垄垄蔬菜青绿养眼。上午九点,我看到田野里升起烧田的浓烟,那浓烟飘过溪流,往我这边来。它好似一纸请帖,使我心血来潮,想去对岸看看。
下楼开车,朝对岸驶去。我把车停在树木掩映的辅路上,往稻田的方向走。
一个农妇拿着锄头,正在水沟旁挖地瓜,翻起的土层新鲜肥沃,地瓜圆滚滚的,随意放到地上。我相中一种紫红色的地瓜,虽然个头不大,一看就是好东西!我和农妇打招呼,称赞她家的地瓜好,她看了看我,说:“你要买吗?”我赶忙解释自己只是路过,这叫什么村呀?她答道:“海边。”
起初,我没听清这两个字的发音,因为农妇说话的时候,声音被风吹破了。她只好重复一遍。
我与农妇告别,继续走,路遇一座宫庙,站在宫庙前看匾额和楹联,又走进去看正殿神龛里危坐的众神。当我准备离开的时候,被厢房里的一个男人叫住了,看样子他有五十多岁,穿一件灰色大衣,正坐在八仙桌旁喝茶。他对我说:“进来喝茶吧!”就好像我是他的老友似的。
我迟疑地进了屋,站着与他聊天,试图搞清楚村名的由来。男人解释道,古时这里是一片海洋,后来慢慢变成长满蒲草的盐碱地,再后来筑坡建坝、蓄淡拒咸,如此,大片土地才变成良田:“海边,就是最边角的一个村庄!”
我坐下来,继续与他唠嗑,问他的属相、年龄。男人属蛇,过年就整六十岁了,他一个人坐在宫庙里喝茶,为的是侍候宫庙的香火。2024年,他当了“总福首”,负责海边十四场戏和祭礼活动;一场戏的费用是一万六千元,平均下来,每个人出一百七十多元。我直言:“那你真辛苦!”他笑着答道:“海边有八九个小宗族,‘小福首’八九人,把任务分摊下去,大家一起承担……这‘总福首’,一辈子只能当一次!”
我赶忙向他表示祝贺。
轮到他提问了。他问我来做什么,我说我来看看那片稻田;他又问我从哪里来,我说我就住在对岸的小区。
他感叹道:“你们城里人吃饱了闲逛,来稻田做什么?”
我哈哈大笑:“吃饱了闲逛呗!”
他笑了,露出一口大牙,继而小声嘟囔:“稻田有啥好看的?稻谷都快被鸟吃光了!”
我“啊”了一声。他解释道:“这是最后一片稻子,周围所有村庄的鸟都飞过来吃,你去宫庙前的野地看看,麻雀像云一样!”
按照男人指引的方向,我在一片树木野草错落堆叠的野地里,发现了难以计数的麻雀。它们叽叽喳喳,像云一样飞起,又像云一样飞回,我真没见过如此多的麻雀……
来源:北京日报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