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攒了一辈子的血汗钱，被至亲骗走了

摘要：2014年冬，我突然接到小舅的电话，得知表弟，也就是大舅的儿子跑路了！“他欠了3000多万，把天捅了一个大窟窿！还欠我25万……”听着小舅有些喑哑的嗓音，我蒙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一辈子那么长，

谁家没有一些磕磕绊绊呢？

2014年冬，我突然接到小舅的电话，得知表弟，也就是大舅的儿子跑路了！“他欠了3000多万，把天捅了一个大窟窿！还欠我25万……”听着小舅有些喑哑的嗓音，我蒙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因为当年姥爷成分不好，大舅36岁时才娶妻，大舅妈精神还有些问题。后来表弟出生了，聪明伶俐，大学考上安徽的一所师范学院，毕业后到上海闯荡，从二手房中介做起，逐渐站稳脚跟，买房买车，结婚生子。不仅如此，表弟还开了一家超市、一家饭店，让妻子和她的娘家人经营。

上海房子贵，外地人来上海买房，钱不够的话只能找银行贷款，但有的人因为达不到条件，贷不到款。表弟从中嗅到商机，专门为这些买房的人办理贷款。

就在表弟风头正劲时，大舅却得了肺癌，发现时已是中晚期。表弟把他接到上海华山医院，做了部分肺切除手术。大舅妈因为身体原因，没法照顾大舅，表弟又忙得脱不开身，照顾大舅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小舅身上。此前，小舅在江苏打工，现在只好停工，来上海照顾大舅。哥俩感情很好，小舅给大舅喂饭喂水喂药，擦澡换衣接小便，没有一点嫌弃。

大舅出院后，还要定期接受化疗，每次都是小舅陪着，他们一起住在表弟买的一套二手房里。晚上，大舅常常睡不着，半夜还站在阳台上看星星、看月亮，问小舅家的方向，他放不下他的婆娘和待种的土地。大舅一生就爱一杯酒，可手术后不得不戒了，这使他少了唯一的乐趣。他对小舅说：“你要是把二胡带来，我还能听你拉拉曲子。”

小舅给我母亲拉二胡 / 图片来源：作者提供

小舅不识字，却无师自通，拉得一手好二胡，有些曲子他只要听上几遍就能上手，拉得像模像样。自打来了上海，小舅的二胡就在家里蒙了尘。

表弟给大舅买了呢子中山服、大衣、皮鞋，大舅舍不得穿，把它们放在衣柜里，时不时拿出来晒一下。“买来你就穿，这是在上海，你儿子是大老板，你穿体面了，他脸上才有光。”小舅说。

想想也对，大舅出门去表弟开的饭店，或是去儿媳那里看孙子，就换上呢子大衣、皮鞋，虽然走起路来有点别扭。一天早上，他起床时，对帮他穿大衣的小舅说：“我要是走了，衣服、鞋子不要都烧了，你挑点新的，留着自己穿。”“你要穿到100岁，我一根线都不会要！”小舅心里很难受，背过身去抹眼泪。

第二年开春，田地要开始播种了，大舅觉得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执意要回老家。表弟拗不过他，只好同意。

没想到，两年后，大舅癌症复发，他怕自己死在外面，不愿意去上海。表弟只好把大舅送到合肥，后又转到县医院。

小舅仍陪着大舅，照顾得尽心尽力，他不顾大舅身上的异味，给他擦身体，看着大舅骨瘦如柴的身子直掉泪。大舅看着小舅，愧疚地说：“把你累着了。”“干活的人还怕累？你要是能好，我每天都侍候你。”兄弟俩半晌无语，满眼是泪。

大舅走那年63岁，葬礼很隆重，村里人都夸表弟不愧是大老板。世上再无大舅这个人了，他未穿的新衣、新鞋，小舅捡了几件，日后穿在身上也是个念想，其他都一把火烧了。

小舅和他的二胡 / 图片来源：作者提供

表弟让小舅别再打零工，去自己的饭店当保安。来饭店吃饭的人越来越少，每天都是亏空。上海的房市也越来越不景气，表弟经常眉头紧锁。小舅小心翼翼地想问两句，表弟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老叔，管好你自己就行，不要问那么多。”

小舅只好不问，却暗中焦急。再后来，表弟连小舅的工资都开始拖欠，先是拖一个月，后是两个月、三个月，最后说年底一起结算。饭店没客人，小舅也没什么事可做，加上小舅妈要他回安徽，小舅就和表弟说了。表弟表情有些不大自然：“你先回去，我有事再叫你。”

小舅回老家待了一段时间，歇不住，跟人到合肥一个建筑工地做小工，拉砖头、和水泥、搭脚手架，结果不小心从七八米高的脚手架上摔下来，手臂、腿部和腰椎都受了伤。

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后，工头便要小舅出院。小舅急得给表弟打电话，他觉得表弟见多识广，朋友多，能帮他讨到“说法”。表弟让小舅鉴定伤情，又给他联系了一位律师朋友，最后把官司打赢了，小舅总共获得8万元赔偿。

表弟说律师是他的哥们儿，律师费友情价5000元，另外就是请人吃饭、买烟等人情花费，差不多5000元，要扣除小舅1万元。小舅笑得有点尴尬：“1万元，不多，不多，扣吧。”表弟接着又说：“剩下的7万元你暂时也用不上，我这阵子周转有点困难，借给我吧，付你利息。”

小舅犹豫了一下，说：“这事得跟你老婶商量，我当不了家。”电话中，小舅妈情面难却：“都是自家人，还要什么利息？你先拿着用吧。”

这些年，小舅在县城打零工，也有一些存款，包括那7万元在内，陆陆续续借给表弟25万元。他们根本没想赚表弟的利息，心想他在上海当老板，有公司、超市、饭店，不至于连这点钱都还不上。

直到2014年表弟跑路后，小舅才知道他这些年到处借高利贷，再以更高的利息借给买房的人，结果却因房市低迷，加上他与人合伙投资的混凝土搅拌站不符合环保要求，被勒令停工，导致资金链断裂，欠了一屁股债，没想到他竟然不管不顾，抛下老婆孩子跑路了。

小舅、小舅妈这才清醒过来，他们的血汗钱都打了水漂！小舅妈气愤地骂表弟是“白眼狼”，良心被狗吃了，连亲叔的养老钱都骗！小舅却说表弟不是“白眼狼”，肯定是遇到难处了。

小舅和小舅妈 / 图片来源：作者提供

小舅来到上海，见到的情形让他害怕，一批又一批的债权人跑到表弟公司、饭店、超市和家里，谩骂、诅咒，摔桌椅、砸东西。还有超市、饭店的员工，好几个月没拿到工资，如今也发狂了，能拿的东西都拿走了。

表弟跑路后，大舅小舅曾经住过的那套房子被银行没收，只剩下表弟老婆、孩子住的那套房子得以保全，表弟的宝马车早就被人开走了。就连超市也未能幸免，货物被哄抢一空，后来者只能砸门、推倒货架，发泄心中怨气。表弟的老婆和孩子饱受惊吓，母子俩多次哭晕过去。

小舅无奈地回到老家，第一件事就是给大舅上坟，他在坟头边烧纸边念叨：“哥，你走得早，什么都不知道，这比你活着看到他受罪好……”

表弟跑路后，大舅妈基本没人管了，扎着红头绳到处疯跑，到人家菜地里偷菜，乡亲们既讨厌她，又觉得她可怜。

后来，小舅到县城一个公园当了保安，小舅妈在一家商场卖冷冻食品，由于她过去因病做过一次大手术，冷气侵袭了骨头，全身疼痛难忍。后来，她又到一个小区做保洁。但没有人同情他们，家乡有的人甚至还在背后嘲笑他们，说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来想赚表弟的利息，没想到遭了殃。其实，小舅和小舅妈从来没拿过表弟一分钱利息。

在农村，如果他们有25万元养老钱，不至于过得如此愁苦，而且有这样一个背着骂名的侄子，让他们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小舅妈每次干活干累了，想起那笔打了水漂的养老钱，就会把满腹怨气撒在小舅身上。小舅本就患有哮喘、高血压、心脏病，每次争执过后，都气得坐在地上，呼呼地喘粗气。

有一阵子，小舅得了重感冒，还要去公园值班。一天晚上，他突然倒在地上，大家手忙脚乱地把他送到医院。原来，由于感冒引发哮喘、心脏房颤，小舅心跳达到210，一度病危。小舅妈害怕了，再也不和他吵了。

经历过生死的小舅慢慢想开了，拿出那把蒙尘多年的二胡，调调弦，上上蜡，当保安之余，拉起了二胡，成了公园里的“名人”。他拉得最多的是《二泉映月》《兰花花》，还会拉《最炫民族风》《彩云之南》等曲子。公园里有一帮跳广场舞的老太太，常常随着他的曲子起舞，小舅有了一帮“铁粉”。

在公园当“业余音乐家”，是小舅最开心的事，他把一切抛之脑后，什么钱啊、命啊，惟有快乐最美好、最真实。

再后来，因为引江济淮工程，小舅所在的村庄全面拆迁。两年后，小舅拿到了补偿的3套还建房，住进了城西的高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