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高个子,黑瘦脸,身穿黑袍子,头戴黑毡帽,腋下夹着黄布包,口袋里装着旱烟袋……这个走在乡间土路上活像个老农的汉子,却是让无数读者魂牵梦萦的文学大家赵树理。他总爱蹲在田埂上和乡亲们唠嗑,旱烟袋在粗粝的指间转来转去,谁能想到那只夹着烟袋的手,正写着中国农村最鲜活的篇
高个子,黑瘦脸,身穿黑袍子,头戴黑毡帽,腋下夹着黄布包,口袋里装着旱烟袋……这个走在乡间土路上活像个老农的汉子,却是让无数读者魂牵梦萦的文学大家赵树理。他总爱蹲在田埂上和乡亲们唠嗑,旱烟袋在粗粝的指间转来转去,谁能想到那只夹着烟袋的手,正写着中国农村最鲜活的篇章。
1906年的山西沁水县尉迟村,唐代名将尉迟恭隐居过的土地上,赵家添了个爱听鼓书的娃娃。小树礼趴在戏台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说书人,那些《杨家将》《水浒传》的唱词,像种子般撒进他心里。二十年后在长治师范,这个农村青年撞上了"五四"新文化的浪潮,他给自己改了名——把封建的"礼"换成革命的"理",就像他后来总说的:"写文章得让老乡们听得懂,看得明白。"
抗战烽火里,赵树理夹着黄布包穿梭在太行山区。那包里装着钢板蜡纸,他在煤油灯下刻印《黄河日报》,字字句句都冒着乡土气。1943年的春天,他在左权县听了个真实故事:自由恋爱的青年被封建家长活活打死。这个戴着毡帽的汉子蹲在门槛上抽完三袋烟,写出了《小二黑结婚》。书里的三仙姑抹着官粉,小芹辫梢扎着红头绳,活脱脱就是从晋东南山坳里走出来的乡亲。
延安文艺座谈会后,赵树理的黑布袍成了文坛独特的风景。他写《李有才板话》,把快板书揉进小说里;写《地板》,蹲在麦场边观察地主收租;写《登记》,专门找媒婆学了三天说亲的切口。有次在北京开会,他掏出旱烟袋就要点,服务员赶紧递上"大前门",他摆摆手:"俺这老烟枪,就爱这股子冲劲儿。"
五六十年代,他主编《说说唱唱》时定下规矩:每篇稿子先念给扫盲班学员听。有回某著名诗人来投稿,他听完直摇头:"您这'银镰'不如说'镰刀','碧落'改成'蓝天'多痛快!"他总揣着个小本本,记老乡的俏皮话。在山西老家看见婆媳吵架,他蹲在枣树下一记就是半天,后来这些素材全化成了《锻炼锻炼》里的"小腿疼"。
关连中把新分的四合院扫了又扫,窗棂上的雕花擦得能照见人影。这是1950年的春天,她跟着丈夫赵树理从山西山沟沟搬进北京城,成了街坊邻居嘴里的"赵师母"。可这位师母总爱蹲在门槛上纳鞋底,姿势还跟在尉迟村时一个样。女儿广建趴在八仙桌上写作业,钢笔尖划在稿纸上的沙沙声,总让她想起老家灶膛里烧柴的响动。
赵树理进京的头个月,文联给配了辆自行车。关连中满心欢喜,以为丈夫这下该安生了。谁知这黑瘦汉子蹬着车就往京郊跑,车后座绑着铺盖卷,一去就是个把月。有回她实在憋不住,趁着送换洗衣裳的工夫追到海淀,看见赵树理正蹲在稻田埂上,跟老农头碰头地抽旱烟,黑布褂子后襟沾满泥点子,活像只灰扑扑的鹌鹑。
家里书架上摆着新出的《登记》,封面上烫金的字亮得晃眼。关连中不识字,但知道这是丈夫写的"大书"。街坊李太太来做客,捧着书直夸"赵先生真有学问",她只能笑着往人家手里塞瓜子。夜里躺在床上算账:这本印着丈夫名字的书,抵得上他离家八十三天——从开春播麦子写到秋收打场,连闺女发烧都没回来瞧一眼。
作协开会那晚,关连中特意炖了羊肉粉丝汤。赵树理扒拉两口就搁下筷子,从兜里掏出个小本本记个不停。她瞅见本子上画着些歪歪扭扭的符号,像是给牲口打价的暗码。"老舍家的每周都办茶会,"她绞着围裙角,"康濯上个月还带夫人逛了北海。"赵树理"唔"了一声,钢笔尖突然顿住:"东郊合作社那会计婆姨,说话比老舍茶馆里的还有味!"
女儿学校要开家长会,关连中翻箱倒柜找不出一身体面衣裳。最后套着赵树理的干部装去了,袖子挽了三道还露手腕。散会后班主任悄悄问:"赵广建同学的父亲是不是很忙?"她望着教室墙上贴的《小二黑结婚》插图,那画上的小芹辫子比她闺女还粗些。
四合院里的海棠开了又谢,关连中渐渐摸出门道:丈夫每次风尘仆仆回来,总要先蹲在院子里抽袋烟。那烟味儿特别冲,混着麦秸垛的土腥气。后来她学会在这时候递上热毛巾,顺便把听到的街坊闲话学给他听——这些家长里短,说不定哪天就变成书里"能不够"们的台词。
赵树理那块瑞士怀表总在川底村的炕桌上滴答作响。合作社的会计老郭头第一次见着这稀罕物,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这得值五斗麦子吧?"赵树理用烟袋杆敲了敲表盖:"搁你们村,能换五头活蹦乱跳的毛驴哩!"满屋子社员哄笑起来,谁也没当真。后来妻子关连中知道了这件事,笑谈赵树理的“五驴表”:老赵的骨子里还是个农民啊!什么都能换算成农村的物件。
这块怀表成了赵树理下乡的活招牌。在平顺县西沟蹲点时,他白天揣着表跟妇女们算工分,晚上就着煤油灯给记分员讲解钟点换算。有回春耕抢种,他蹲在地头看表计时,老把式们笑他:"日头影子挪三指就是一晌午,要这铁疙瘩干啥?"结果那年川底村第一次按钟点轮班干活,秋收比往年早了整五天。老乡们这才咂摸出味儿来:老赵的表走得不是洋时间,是庄稼人的节气。
进京开人代会那天,关连中特意把他的干部装熨得笔挺。赵树理却摸出怀表往炕席上一搁:"戴着这个去,人家该说我脱离群众了。"妻子气得直戳他脑门:"你当这是尉迟村呢?首长们哪个不戴手表!"最后折中把表揣在里兜,结果发言时一激动,怀表链子勾住了麦克风线,全场都听见"当当"的撞钟声。散会后周扬打趣:"老赵啊,你这是带着农村的钟点进人民大会堂了。"
这表后来在襄垣县出了名。有次赵树理在供销社写稿,听见柜台前吵吵嚷嚷。原来老乡拿鸡蛋换盐,营业员非要按钟点下班。他掏出怀表往玻璃柜上一拍:"我这表走得慢,再支应半小时!"后来县里传开了:赵作家的表会认人,见了老百姓就走得慢吞吞。其实是他偷偷把表拨慢了一刻钟——这事直到他帮窑上沟合作社起草章程时才露馅,社员们发现老赵的表和广播报时总对不上。
来源:细看历史三棱镜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