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抽油烟机的轰鸣里,我颠着锅铲的手忽然顿住——手机在围裙兜里震得发烫,震得我掌心发麻。来电显示是周明远,这通电话来得太反常,他向来不爱打扰我做饭。
抽油烟机的轰鸣里,我颠着锅铲的手忽然顿住——手机在围裙兜里震得发烫,震得我掌心发麻。来电显示是周明远,这通电话来得太反常,他向来不爱打扰我做饭。
"小芸,苏晓曼出车祸了。"他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砂纸,"医生说可能撑不过今晚,她...她想见见孩子。"
铁铲"当啷"砸在灶台上,油星溅到手腕也没知觉。上周在商场撞见的场景还鲜活——苏晓曼抱着龙凤胎挑童装,小糖揪着粉色蓬蓬裙喊"妈妈看",小乐举着奥特曼模型往她怀里钻。那个容光焕发的女人,怎么就躺进ICU了?
"孩子在我妈那儿。"我扯下围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现在去接。"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周明远的呼吸声突然重了:"不是,小芸,苏晓曼说...说只有你能照顾小乐小糖。她父母在国外赶不回来,我这边有批货要压,能不能..."
我抬头看向冰箱上的全家福。去年结婚七周年,周明远搂着我笑出眼角细纹,照片边角翘了,是小乐小糖上周来玩时扯的。当时我蹲在地上粘照片,小糖趴在我膝头说:"阿姨的手真巧,和我妈妈一样。"
"我去。"我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飘在油锅里的葱花。
市立医院的走廊有股刺鼻子的消毒水味,混着若有若无的铁锈气。苏晓曼躺在ICU里,氧气面罩下的脸白得像纸,左手攥着张皱巴巴的画——凑近看是小乐的涂鸦,歪歪扭扭写着"妈妈我爱你",颜色都蹭到她指缝里了。
她看见我,右手在床单上抓出褶皱。护士俯下身听了半天才说:"病人说'谢谢',还有'孩子'。"
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变得刺耳。三个月前在咖啡厅,苏晓曼涂着豆沙色口红摊开B超单,两个小豆芽似的影子:"周明远说你不会生,所以我给他生了龙凤胎。我不要名分,就让孩子知道爸爸。"
我当场泼了咖啡,褐色污渍在她白裙子上晕开,像朵丑蘑菇。周明远后来跪在卧室地毯上,说那是酒后乱性,说早断干净了,说找律师要抚养权,说我们还能有自己的孩子。
可现在苏晓曼快死了,抚养权像块滚烫的炭,"啪"地砸在我手心里。
周明远妈妈家的儿童房里,动画片放得震天响。小糖看见我,像只小炮弹扑过来:"阿姨!你带我们去买草莓蛋糕好不好?昨天妈妈说买,结果没买成。"
小乐躲在奶奶身后,攥着变形金刚,眼睛红得像两颗小樱桃:"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我喉咙突然发紧。老太太拍着小乐后背叹气:"俩孩子昨天还说要给妈妈画生日蛋糕呢,小乐画了三层,说最顶上要放草莓。"
那晚我带两个孩子回了家。小糖非要跟我睡,小乐抱着枕头缩在床脚,像只受了惊的小猫。半夜小糖踢了被子,我轻手轻脚给她盖,她迷迷糊糊喊:"妈妈,我冷。"
我僵在那儿,手悬在半空。黑暗里突然响起小乐的声音:"阿姨,我妹妹不是故意的。妈妈说你是好人,让我们听你话。"
我摸黑打开床头灯,小乐睫毛上挂着泪珠,正踮着脚给妹妹掖被角。他才五岁,却像个小大人似的,手指冻得通红。
第二天送幼儿园,老师拉着我交代:"小乐最近总说肚子疼,查了不是病,可能是心理压力。小糖午睡必须抱兔子玩偶,昨天苏女士没来接,她哭了半小时。"
我蹲下来给小糖系鞋带,她的兔子玩偶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细密的针脚——是苏晓曼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像她涂的豆沙色口红。
第二周周三,小乐在幼儿园吐了。我抱着他跑医院,挂号、验血、等结果,小乐烧得迷糊,抓着我袖子喊"妈妈"。缴费时,收费员看了眼病历本:"周乐?家长是周明远吧?上个月才带孩子来查微量元素。"
我捏着缴费单的手开始发抖。原来周明远早就以父亲身份带孩子看病,原来他说的"断干净",不过是哄我高兴的假话。
晚上周明远来医院,提着保温桶:"医生说就是普通肠胃炎。"他伸手要抱小乐,小乐却往我怀里缩,把脸埋在我颈窝里。
我盯着他的领带夹——铂金镶碎钻,结婚周年我送的。"你什么时候开始带他们看病的?"
他避开我的眼睛:"就...偶尔。苏晓曼工作忙,孩子生病她搞不定。"
"所以你就成了现成的爸爸?"我冷笑,"那我算什么?明媒正娶的妻子,还是金屋藏娇的遮羞布?"
小乐突然拽我衣角:"阿姨别吵架,我头不疼了。"他滚烫的小脸贴在我脖子上,像块小暖炉,我所有的火气"轰"地散了。
从医院回家那天,小糖翻出我梳妆台的珍珠发卡,别在自己头上转圈:"阿姨,我戴这个像不像公主?"
小乐在旁边搭积木城堡,舌头伸在外面:"等我建好城堡,就让阿姨当公主妈妈,我和妹妹当王子公主。"
我摸着小糖软乎乎的发顶,想起上个月在妇科诊室,医生摇头:"自然受孕概率不到5%。"周明远握着我的手说:"没关系,我们领养,或者试管。"
可现在,两个流着他血脉的孩子在我怀里撒娇,像两棵突然栽进我生命里的小树苗,根须正慢慢扎进心脏。
第三周周末,苏晓曼走了。葬礼上,小乐小糖抱着遗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把遗像上的妈妈都哭花了。周明远的白衬衫被眼泪洇湿一大片,他蹲下来搂住两个孩子:"以后爸爸就是你们的妈妈,爸爸会好好照顾你们。"
小糖抽噎着抬头:"那阿姨呢?阿姨也当妈妈好不好?"
周明远的动作顿了顿,他抬头看我,目光像团揉皱的纸。
那晚我在书房整理苏晓曼的遗物。她的日记本最后一页写着:"明远说小芸是好女人,会对孩子好。可我怎么舍得?小乐怕黑要开小夜灯,小糖睡觉要摸耳朵,这些她都不知道。"
后面画着三个小人,两个大的牵着两个小的,旁边写着"我们永远在一起",字迹晕开了,像是被眼泪泡过。
周明远端着牛奶进来时,我正翻到一张老照片——他和苏晓曼在大学操场,他搂着她的肩,两人都笑出了虎牙。
"这是我和她的定情照。"他突然说,"她爸爸嫌我穷,把她弄到国外。我用了五年攒钱开公司,等找到她,她已经结婚了,后来又离了。"
我捏着照片的手指发白:"所以你补偿她,补偿孩子,让我当免费保姆?"
他放下牛奶杯,杯底和木桌碰出脆响:"小芸,我知道你委屈。但苏晓曼临终前求我,说只有你能给孩子母爱。她...她知道你一直想要孩子。"
我突然笑了:"所以我成了慈善家?用我的爱去填补你们的亏欠?"
他走过来想抱我,我躲开了。客厅传来小乐小糖的笑声,他们在看《冰雪奇缘》,小糖举着我的珍珠发卡当艾莎的王冠。
"小芸,我想好了。"周明远的声音低下去,"等孩子适应了,我们就离婚。我不能让他们没有完整的家,而你...你值得更好的。"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月光照在他脸上,我看见他眼底的释然——原来从苏晓曼出事那天起,他就在等这一天。
"为什么现在说?"我的声音像碎玻璃。
"小乐今天问我,"他说,"他说阿姨比妈妈还会讲故事,是不是以后都能当他妈妈。我...我不能骗他。"
我转身看向客厅。小糖正把发卡往小乐头上戴,两个孩子笑成一团。茶几上摆着我今早烤的曲奇,是小乐说"妈妈烤的曲奇最香",所以我专门学的。
原来最狠的刀,从来不是背叛,而是你以为在缝补婚姻的裂缝,却发现对方早就给这段关系判了死刑。
三天后,离婚协议躺在茶几上。小乐小糖在儿童房玩,小糖的声音飘过来:"阿姨,你什么时候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呀?"
我摸着协议上的签名栏,想起小乐昨天发烧时,攥着我手指说:"阿姨,你手好暖,和妈妈一样。"
原来"和妈妈一样",是最毒的诅咒。
现在,我盯着茶几上那盒草莓蛋糕——小糖说今天是她生日。周明远带着孩子们去挑新书包了,说要给他们"全新的开始"。
窗外飘起细雨,像极了苏晓曼出事那天的天气。如果那天我没接那个电话,如果我没心软去照顾两个孩子,现在的我是不是还能假装婚姻完整?
可生活哪有如果呢?
你说,如果是你,会为了两个无辜的孩子,赔上自己的婚姻吗?
来源:西柚文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