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作为曾经的考研老师,如今的教育行业老板、投资人,张雪峰在他口中的“这一行”里几乎已经不可超越。如今,张雪峰的全网粉丝超过6000万,据天眼查数据,张雪峰(原名张子彪)的名下关联企业10家,业务涵盖教育咨询、图书出版、研学旅行等领域。张雪峰曾在巡讲中表示,自己名
近日,志愿填报网红名人张雪峰在直播中表示,由于“动了太多的人的蛋糕”,他可能会退出网络直播。如果8月或9月见不到他直播,他就是“遇到事了”。
张雪峰在直播中表示宣布暂停直播两个月
消息发出后,不少张雪峰的支持者对其表达了不舍和遗憾。
作为曾经的考研老师,如今的教育行业老板、投资人,张雪峰在他口中的“这一行”里几乎已经不可超越。如今,张雪峰的全网粉丝超过6000万,据天眼查数据,张雪峰(原名张子彪)的名下关联企业10家,业务涵盖教育咨询、图书出版、研学旅行等领域。张雪峰曾在巡讲中表示,自己名下有三家公司,其中一家即将上市,上市后能变现几个亿,另一家估值5-8亿元。
张子彪(张雪峰原名)股权穿透图 / 图源:天眼查
张雪峰的存在和爆火,是社会过度进行学历内卷的一种缩影。十年寒窗苦读,一周填报志愿,庞杂的学校与学科,必然内含信息差。普通人如果不对信息和环境充分觉知,则可能跌入看不见的陷阱。
大众对于这种跌落的恐慌,以及对于读书改变命运的传统欲望,使得张雪峰在考研和志愿填报领域一度风生水起。
但张雪峰也一度因对学科与学校的个人评价陷入争议,比如“文科无用”“新闻学无用”等极端观点,使他在部分人眼中成为制造焦虑、功利主义者的扬旗者。
张雪峰对此早已驾轻就熟。他常在直播间里穿一件或备一件印着“对不起”的T恤,以便随时可能得罪他人的时候,对着镜头一字一字地说声“对不起”。
张雪峰在2023年身穿“我错了,我道歉”的T恤 / 图源:@张雪峰老师
这是一种很好的策略,言下之意是,虽然我说的话会得罪人,但我说的是实话,所谓“忠言逆耳”。
他的底气来源于总是挂嘴边的“普通家庭”。对普通家庭、普通孩子的人生指导,防止他们因为表象的偏颇而走弯路,走绕路,这是张雪峰自诩的价值所在。
2025年5月28日,教育部公布的官方数据显示,2025年,全国高考报名人数为1335万人,较2024年减少7万人。这是近10年来首次下降。同时,据教育部数据,截至2024年6月20日,我国高等学校共计3117所,其中普通高等学校2868所,含本科学校1308所。
教育部公布今年高考报名人数 / 图源:教育部官网
千万考生于三千学校之间的分流与抉择,依然是一场盛大的、紧张的信息博弈。在如此关口,一个“指导专家”的宣告退出,倒是让高考前夕变得异常静谧。
高考生和家长群体里流传着一句话:“七分考三分报”。全国3000多所高校,800多个本科专业,精准筛选最适合考生且能最大化利用每一分的学校、专业,成了门手艺,也成了门生意。
据天眼查数据,2013年,全国申请注册的高考志愿填报机构(企业)数量还只有个位数。到了2019年则猛增至330多家。2014年“新高考”改革后,考学的规则变得复杂,志愿填报机构数量开始井喷。
据艾媒咨询的分析报告,2023年,中国高考志愿填报服务市场已达9.5亿人民币规模,且预计在未来几年将以年均6%的速度增长,至2027年市场规模将增至12.2亿人民币。
5月10日,考生及家长在北京交通大学2025年校园开放日暨高招咨询会现场参观咨询 / 新华社记者任超 摄
2024年高考前夕,张雪峰的公司推出的两款分别售价11999元和17999元的志愿填报服务,均在上架后一夕售罄。可见张雪峰在志愿指导领域的火热度。
2016年6月,张雪峰靠一支自制视频《7分钟解读34所985高校》在网上走红。那时候,三十出头的张雪峰还是某机构的考研老师,已经在北京“漂”了十二年。
后来,他在直播里无数次半调侃半自豪地回忆,自己当年拼搏的时候,把全国高校专业与志愿信息翻遍、背烂,直到烂熟于心。如今,他几乎对国内任何一所高校和专业都能信手拈来,在焦头烂额的家长和考生面前,他就像一个带指引和注释的免翻大典,有时让前者如遇救星。
张雪峰自己的成长叙事,本身就是无数底层高考学子心中向往的一种范式:一个来自东北小县城的“做题家”,经过多年艰苦的北漂,最终通过自己的努力和才华,一步步闯入更大的舞台,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
成名后,张雪峰瞅准风口乘胜追击,参与综艺节目、运营社交媒体账号,积累一定人气后,果断带货、卖书、开班,一气呵成。他曾自曝,自己每年仅靠讲课就能挣几百万。如今,张雪峰的直播间一线难求,他也毫不掩饰自己的商人属性,就像一个土豪煤老板,一边为“平民”做事,一边拿“自己该得的”。
在直播间里,张雪峰会针对不同家庭的情况和孩子本人的性格,为其制定精确的建议。一些对大众而言甚显“冷门”的学校和专业,在他那里信手拈来。除了专业和学校,他还常常脱口而出不少人生指导,包括但不限于就业、家庭、感情。这当中也不乏争议性言论,比如他一贯喜欢将家庭和人按阶层分类,“寒门子弟”“社会底层”“穷人的孩子”等等标签张口就来。
张雪峰在直播间里的形象,一直是那种典型的豪爽、直言不讳的东北人。他容易情绪激动,但都总能控制在可接受的范围内,对待来者不善的网友直接开喷,对待普通话不标准但心诚恳切的家长,他耐心引导,诉说利弊。
以信息差为卖点,就会尽最大程度放大它。于是,在张雪峰的连线里,你常常能听到他不假思索、斩钉截铁地对某一高校、专业作出判断。对无数深陷迷茫的高考家庭而言,他的专业基础和坚定的建议,就像一股强劲的风,把他们心中原本摇摆不定的那根稻草,吹往一个确定的地方。
张雪峰著名的《7分钟解读34所985高校》视频片段
确定性,总比不确定性好。这是不少普通家庭面对风险时容易自然产生的倾向性心态。
一些家长带着偏远地区的口音,跌跌撞撞地闯入张雪峰的直播间,用对外部世界一知半解的懵懂和迷茫,来为孩子求一个出路。大部分情况下,张雪峰都会耐心解答,给出建议。学生家长提出的困惑虽然各不相同,但总有一个核心贯穿始终:希望能用上有限的分数,够到孩子可能达到的最高高度。
不求改命,但求努力不浪费。对这样的家庭而言,身边的熟人圈也许是不会有人能够给出中肯建议的,至少,张雪峰的对外开放,给了他们一线希望。直播间里,带着泥土的声音一口一个“老师”,生怕错过半字有效信息。
张雪峰曾在直播间里无不自豪地感慨,曾经藉藉无名时,他谁也不是。如今,就连路上遇到认识他的出租车司机,都会尊称他一声“老师”。这给他带来了极大的满足感与成就感,也侧面诠释着草根逆袭的故事。
他秉持的价值观始终如一:普通人要尽可能通过选择与努力,改变自身命运。
与张雪峰的高人气并行的,是缠身不断的舆论争议。
早在2016年一场公开课上,他就因评价哈尔滨理工大学收到过该校律师函,随后光速道歉。2018年1月,他在一次讲座里调侃西南大学,并建议考生不要报考。很快,他的视频被人举报,同样,他紧随其后在微博道歉。但西南大学的宣传部表示,暂不原谅其言行。
近两年,围绕张雪峰的争议更多关于他对具体专业学科的个人评价。2023年6月,他在直播里声称,如果自己的孩子想学新闻,他会把其腿打断。此言引来一些院校教授和专家不满,有人说,新闻学“能文能武”,张雪峰是在误人子弟,“害人不浅”。
随后的“文科服务业”论也一样为他招徕争议。一次直播里,张雪峰脱口而出“文科都是服务业”,“都是在‘舔’”。粗俗的比喻与言辞再次使他被炮轰。很快,张雪峰又发了一条挤满俏皮表情包的道歉,言辞间甚像自扮小丑向观众赔笑。这是他熟悉的流程,与身上那件道歉T恤一样,暗含着“虽然不中听,但我得说真话”的自我定位。
张雪峰曾在直播间发表“文科服务业”一论
微妙之处在于,新闻学式微是事实,文科相较于理科就业更难也是事实,可以说,自改革开放后以来的几十年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观点早已根植国人心中。但所谓“理尊文卑”,只能在极其局限的某些就业导向的范畴里来讨论,而读书、考试,是没有一个放之四海皆准的目的和标准的。
这无异于在钢丝上前行。张雪峰敢于极端发言,走的是绝对数量上占优的“正确”路线。他坚信,大部分考生都来自“普通家庭”,而一个普通孩子念大学,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就业。新闻学、纯文科,在就业上的局限性是显而易见的。他换一种激烈的方法强调这种常识,即便语言夸张,他的受众会认为实质上也无过。
张雪峰不是第一次公开表达对文科的贬低和劝退,以他那套务实主义的标准看,对考生谨慎学文的建议也并非全无道理。不过,在脱口而出争议性论断的瞬间,张雪峰自己当然也明白,这句话会被剪切、传播,引发争议,继而为他带来更多流量。
张雪峰一次直播中回应考生家长提问表示:“别报新闻,从中国本科专业目录里面闭着眼睛摸一个都比新闻好。”
他甚至是享受这种争议,或是以之为豪的。他表现出来自己面临的种种“树敌”处境,其实都是在侧面暗示自己的价值:因为说了“真话”才会树敌,才会总是招致争议。
不过,他口中的“真理”,他对一些学科、学校的评价,大多是基于个人的知识和经验储备的。他将自己的认知变成“权威”,但这实在难免带有个人偏好与倾向性。
在与家长们共同构筑的对话空间里,张雪峰有着“家长式”毋庸置疑的判断。他也许诚恳,而且大概率知无不言。但一个隐患始终存在:他的几乎所有对话空间都是公开的,是向外发散和扩散的。除了找他连线的那个具体的家庭,他的建议、评价和引导,会流向公共空间,可能对任何一个人产生意想不到的影响。
比如,他总是在不同场景里建议普通人家的女孩别学金融,尤其是长得漂亮的。理由是,如果身后没有资源和背景支持,这样一个女孩进入金融行业,大概率只能做“前台”,“其他的自行脑补”,他曾在直播间里这样说,带着耐人寻味的苦笑。
张雪峰
张雪峰的话不中听,但由于他确实给出了有理有据的建议,也实打实地为一部分深处迷茫中的孩子提供了帮助,大家对他言论犀利的容忍度,因对冲而提高了。
不过,大学教育是一片深海,其对人的塑造,除了与深浅、离岸远近有关,也与个人的水性、体质相关。用最省力的姿势划水四年毕业,尽快轻松上岸,这当然是一部分人的追求,但潜入深海,去寻找另一些自己需要的东西,这也是一种需求和必要。
张雪峰看似作为一种功利论公式的掌握者,实际上也在简化人与教育之间的复杂联系。
因此,与张雪峰站在对立面的,更多是一帮深居学府的高校教授、教育专家。无数教授都曾站出来与张雪峰对线,或是直截了当隔空批评,比如浙江大学教授郑强与张雪峰的对峙,郑强认为,大学应该“以学术来教学”,不能耽误学生“在学术上探索的黄金时期”。张雪峰则毫不客气地反驳:“一个普通孩子管他学术干嘛?”“能就业抓紧就业,找到好工作的都不要来报名考研了,考上了你以后还不一定能找到好工作。”
这段对话精准展现了张雪峰和学院教授之间的针锋相对。张雪峰始终自视一个“站在群众里的人”,秉持着替大多数普通家庭着想的发心,他一路狂飙,让自己看上去是在填补寒门学子与复杂社会之间长年缺席的沟壑。
张雪峰的消失,也许会从观感上屏蔽一部分焦虑,但现实存在的焦虑并不会随之而消失。
自上世纪90年代末高校开始扩招以来。我国的高等院校体系至今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教育体制改革后,不仅本科院校,职业院校也不再分配工作,而社会发展带来的技术、行业的日新月异,让信息成为一种仅次于分数的硬通货,一种认知财富与决策权力。
时至如今,我国的高等院校数量已经超过三千所。截至2024年6月20日,全国高等学校共计3117所,其中普通高等学校2868所,含本科学校1308所。同时,高等院校的专业数量也在逐年递增。教育部颁布的《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2024年版本共增设24种专业,一共达93个专业类、816种学科专业。
5月10日拍摄的北京交通大学2025年校园开放日暨高招咨询会现场 / 新华社记者任超 摄
高校理当跟随社会产业的发展变化而与时俱进。但风口的捉摸不定,新增专业的语焉不详,对一个十七八岁尚未涉世的中学生而言,就像风沙里的塔台,即便看清位置,也很难有勇气贸然站上。
此外,考录规则变得愈加复杂,也为填报难度不断加码,选科组合排序方式可以达数十个甚至上百个。
金字塔的更下一层,是根本没听说过这些概念的乡县学生和家长。他们大概率没有机会与张雪峰对线,没条件得到名师指导,甚至大字不识。当然,他们也不会为上万元的志愿填报课程买单。
林小英在《县中的孩子》一书中提到,县乡中学的孩子,同时存在着“选科上的迷茫和随意”与“对学科的了解存在巨大的刻板印象”,比如认为历史和政治主要靠背诵,物理化学只是聪明人的选择。
25岁苗族姑娘梁巧大学毕业后,她回到母校广西融水苗族自治县杆洞乡高培村小学任教 / 新华社记者黄孝邦 摄
而对于外面世界的更精细且关键的制度变化,他们与他们的家长则都一无所知。“县中的孩子还在‘冬眠’的状态,而县域之外,与他们有着深切相关的教育改革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目前,高考仍然是一场大规模的量化选拔政策,为了尽可能呈现公平,个体在其中,只能以数据的方式呈现。但要透过数据看到一个青年人的前途乃至一生,原理上是不可能的事。家长们经验性地意识到,孩子的人生风险存在于选择之中。
2021年在演讲里豪言壮语要“逆天改命”的衡水考生张锡峰,在如愿进入浙江大学的三年后接受媒体采访时大倒迷茫苦水,当年为了就业前途选择的计算机专业,学着学着发现自己并不喜欢。在毋需用成绩衡量自己以后,他反而陷入了更深的无序和痛苦。
2021年,在衡水中学读高三的张锡峰参加节目《超级演说家》
菲茨杰拉德在《了不起的盖茨比》里描述那个保持上进又不断触底的主人公:“于是我们泛舟而上,逆流前行,却不断被冲回过去。”
张雪峰倒是曾点出,中国孩子缺乏生涯(职业规划),会是高考志愿填报难的一个重要前置根源。十几年中小学教育阶段,虽然名为义务教育,但终极目的仍然是升学。在升学率、高考成绩的悬置考核下,要求教育者着力为学生发展职业生涯规划教育,亦不现实。
今天的公务员热、考研热,同样是中小学阶段缺乏职业规划教育的一种滞后反应。
在如此的喧嚣和嘈杂中,大学教育有多大概率能保持一片蓝海的清澈与深邃,甚至如蔡元培校长曾说的,以“研究高深学问者”“养成人格之事”为目的,并不是一个张雪峰说了算,也不是仅他一人能搅动和影响的。
来源:快看星光综艺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