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电动车停在楼下时,声控灯"啪"地炸亮。五月的风裹着隔壁烧烤摊的孜然香往脖子里钻,我捏了捏后颈——今天在公司改了八版报表,打印机"嗡嗡"响到下班,颈椎早僵得像块木板。
电动车停在楼下时,声控灯"啪"地炸亮。五月的风裹着隔壁烧烤摊的孜然香往脖子里钻,我捏了捏后颈——今天在公司改了八版报表,打印机"嗡嗡"响到下班,颈椎早僵得像块木板。
推开门那刻,我差点转身下楼。乐乐正把酸奶往地毯上倒,奶渍在暖黄灯光下泛着黏糊糊的光;糖糖揪着他恐龙睡衣的尾巴,沾了酸奶的手指往嘴里塞,口水滴在恐龙眼睛上。婆婆王桂兰窝在沙发里,脚边堆着拆开的快递盒,一件浅粉色孕妇秋衣挂在盒边,线头勾着她的指甲。
"妈,乐乐又——"
"小芸,来坐。"婆婆拍了拍身边沙发,手里的B超单边角磨得发毛,"你爸走三年了,上个月跳广场舞认识老周......"她手抚过平坦的肚子,棉T恤下的皮肤松垮垮的,"我们领了证,这孩子是老周的。"
我蹲下来擦地毯,糖糖扑进我怀里,小脑袋蹭得我下巴发痒。B超单上的孕周数刺得眼睛疼:12周。原来上个月她说晨练带回来的豆浆,不是早点摊送的,是老周买的。
"小芸,我和老周商量了。"婆婆把B超单往我面前推,"医生说我这把年纪怀孕得静养,乐乐糖糖你先带着?"她从裤兜掏出皱巴巴的笔记本,"老周退休工资三千五,我没收入,你们每月再给三千养老钱吧。"
地毯上的酸奶渍怎么擦都不干净。我盯着那片白渍,喉咙发紧:"妈,我们房贷三千五,乐乐幼儿园一千二,糖糖托班八百,买菜水电两千......"我掰着手指,关节响得清脆,"我九千五工资,大强跑货车,可上个月撞护栏赔了四千......"
"当小辈的算这么清?"婆婆"腾"地站起来,茶几上的玻璃杯晃了晃,"我帮你们带五年孩子,现在搭把手怎么了?"她指背的老人斑像撒了把芝麻,"大强他爸走时,不把你当亲闺女待?"
我突然想起刚和大强谈恋爱那会儿。他在汽修厂当学徒,我在超市收银,租的隔断间连热水器都没有。是婆婆把老房子腾给我们,说"年轻人上班近";是她每天端保温桶送饺子,煤炉味混着醋香漫满屋;糖糖的小毛衣是她织的,针脚细得像小雏菊。
可现在她的手压着B超单,指甲盖泛着不健康的白。"妈,不是不帮,是真没钱......"
"没钱?"婆婆抓起沙发上的孕妇秋衣,"你上周买三百块衬衫,大强前天吃小龙虾!我这把年纪怀孕容易吗?老周要给孩子备东西,我连件像样的衣服都舍不得买......"
糖糖"哇"地哭了,乐乐抱着我腿抽噎:"妈妈,奶奶凶。"我抹着糖糖眼泪,听见钥匙转动声——大强回来了,身上带着柴油和烟草混合的味道,工装裤膝盖磨得发亮。
"咋了这是?"他脱了鞋,看见我发红的眼眶,又扫了眼B超单,立刻搂住婆婆肩膀,"小芸嘴笨,心里肯定替您高兴。"
我猛地站起来,糖糖的眼泪蹭在我衬衫上——那是上周促销买的,标签还没拆。"大强!房贷还没交,糖糖发烧急诊八百!乐乐下个月游泳课要一千!"我抓起茶几上的缴费单,"你知道钱包里还剩多少?"
大强脸色沉下来:"我妈不容易,她想要个伴儿......"他掏钱包,三张红票子掉出来,底下还压着加油票和高速费单据,"这三千你先拿着,不够再说。"
婆婆抹了把眼睛:"大强最懂事。"她把钱塞裤兜,卧室门"砰"地关上。
我盯着大强空了大半的钱包——里面只剩两张皱巴巴的五十,是他这个月零花钱。"哪来的钱?"我声音发抖。
"跑了两趟长途,多赚的。"他避开我视线,"我妈......"
"你不容易?我不容易?"我把糖糖放进推车,"乐乐,拿书包,去便利店写作业。"
便利店冷柜冒白气,我给孩子买了关东煮,自己捧杯热水。乐乐咬着鱼丸,腮帮鼓得像小仓鼠:"妈妈,奶奶是不是不要我们了?"糖糖趴在玻璃上画猫,小手指啃得秃秃的——这是她最近才有的坏习惯。
手机震了,是大强消息:"跑夜车去了,你和孩子早睡。"我盯着屏幕,想起上周三凌晨两点,他在高速抛锚,冻得牙齿打颤;想起去年冬天,他连跑七天长途,回来时眼里全是血丝。
广播放起《世上只有妈妈好》,乐乐突然把没吃完的鱼丸推给我:"妈妈,我不学游泳了,省点钱奶奶就能买新衣服。"
我鼻子一酸,热水差点洒手上。窗外开始下雨,糖糖画的小猫被雨珠糊成一团。我摸出手机给主管发消息:"张姐,明天报表能缓半天吗?糖糖托班停课,我得在家带娃。"
凌晨三点,大强说卸完货能眯俩小时。我给孩子盖好被子,坐在破沙发上。婆婆卧室传来均匀的鼾声,粉色孕妇秋衣搭在扶手,线头勾着我的指甲。
翻开记账本,这个月已经超支两千三。大强给的三千,得从下月生活费抠。糖糖的托班费要改成李阿姨家的;乐乐的游泳课,再等等吧;我的护肤品......用清水洗也行。
窗外雨还在下,我听见自己心跳声。突然想起刚结婚时,和大强挤十平米出租屋。他说:"等有钱了,买带阳台的房,种点花。"现在我们有两室一厅,阳台上却堆着乐乐的滑板车、糖糖的小自行车。
手机亮了,是发小阿敏:"看朋友圈,糖糖又长高了?"我盯着对话框,终究没发出去。成年人的委屈,说了又能怎样?
天快亮时,听见厨房烧水声。婆婆的拖鞋声还是那么轻,像以前每天早上煮鸡蛋时一样。我翻个身,茶几上的B超单泛着微光,照片里的小生命像颗小豆子,不知道是该期待,还是害怕。
日子还得继续过。可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来源:儒雅山丘frSH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