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抽油烟机的嗡鸣里,番茄汤咕嘟咕嘟翻着泡,酸香混着油星子往鼻子里钻。我扶着灶台直起腰,忽然喉间一紧——胃酸涌上来那刻,我差点撞翻旁边的醋瓶。
抽油烟机的嗡鸣里,番茄汤咕嘟咕嘟翻着泡,酸香混着油星子往鼻子里钻。我扶着灶台直起腰,忽然喉间一紧——胃酸涌上来那刻,我差点撞翻旁边的醋瓶。
扶着橱柜干呕时,余光瞥见台面上的白色小棒。两道红杠像两簇烧穿理智的小火苗,刺得我眼眶发热。手忙脚乱把验孕棒塞进围裙口袋,指尖还沾着番茄汁,黏糊糊的。
玄关传来钥匙转动声,我慌忙擦了擦眼睛。陈远提着公文包进来,领带歪在锁骨处,衬衫第二颗纽扣没系,是加班到深夜的模样。他抬头看见我,脚步顿了顿:“脸色这么白?不舒服?”
我鬼使神差摸了摸肚子——还没显怀,软乎乎的像团发好的面。可我知道,里面有颗小种子正悄悄拱破土壤。
“今天...测了。”我从围裙口袋摸出验孕棒,塑料壳还带着体温。他摘下眼镜,手指在镜片上抹了两下,凑近看时,喉结滚了滚:“末次月经什么时候?”
“上个月七号。”我的声音发颤,“医生说刚五周,像颗小黄豆。”
他把验孕棒放在餐桌上,金属纽扣磕出清脆的响:“明天去医院吧,打掉。”
“你说什么?”我抓住桌角,指甲在木纹里抠出白印,“那是我们的孩子!”
陈远扯松领带坐下来,台灯在他脸上投下阴影:“默默下个月一模,班主任说他最近数学掉了二十多分。这时候家里突然多口人...”
“那是我和你的孩子!”我拔高声音,“我37了,医生说再拖连试管机会都小。你忘了怀孕前一周,你还摸着我肚子说‘要个眼睛像你的闺女’?”
他沉默片刻,声音沉下来:“小芸,你说过会把默默当亲儿子。现在他高三最关键,我们当父母的不能添乱。”
我突然想起三年前的冬天。那时我刚离婚,在超市买速冻饺子,塑料袋“啪”地破了,饺子滚得满地都是。是陈远蹲下来帮我捡,他膝盖压在瓷砖上发出“咔”的轻响:“我闺女要是活着,也该和你差不多年纪。”后来才知道,他前妻早逝,独自拉扯儿子陈默长大。再婚时签婚前协议,他说:“我就这么个儿子,以后财产都是他的,但我会对你好。”
这三年他确实对我好。我胃不好,他每天早起把小米粥熬得稠稠的,上面漂着两颗枸杞;我过生日,他托云南的朋友寄鲜花饼,油纸包还带着长途跋涉的温度;去年我妈住院,他在医院守了七夜,熬得眼睛通红也没说半句累。
可现在,他说“打掉吧”,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好像我肚子里的不是心跳,是能商量的麻烦。
“我再想想。”我转身进厨房,眼泪砸在瓷砖上,溅起小水洼。锅里的番茄汤早凉了,面坨成一团,像团解不开的乱麻。
接下来三天,陈远像换了个人。他开始早回家,厨房飘起鸽子汤的腥香;深夜在台灯下翻高考志愿指南,钢笔尖在纸上划得沙沙响;连原本要换的老沙发都推迟了——“省得装修吵到默默复习”。
我躲在卫生间看产检APP,屏幕光映得脸青白。上面说“孕6周,胚胎像颗小蓝莓”。我摸着小腹,什么都摸不到,可总觉得有根细细的线,一头拴着我心脏,一头拴着那团小生命,随着心跳轻轻扯动。
周五傍晚去接陈默。他背着蓝色书包从校门跑出来,发梢沾着运动后的汗,T恤后背洇着大片汗渍。我鬼使神差开口:“默默,要是家里添个小弟弟或妹妹,你怎么想?”
他脚步顿住,低头踢着路上的石子:“我妈走得早,我爸这些年不容易。他要是想要,我没意见。”
我喉咙发紧:“可你爸说怕影响你高考...”
“我又不是玻璃做的!”他突然抬头,眼睛亮得像星星,“我们班王雨桐妹妹出生时,她在医院守了整夜。我也想试试当哥哥。”
那晚我把陈默的话学给陈远听。他正给儿子整理错题本,钢笔尖“洇”地在纸上晕开墨点:“小孩懂什么?高考是一辈子的事。”
“那我的一辈子呢?”我声音发抖,“我第一段婚姻,就因为生不出孩子被婆家骂‘不下蛋的母鸡’。现在我有机会当妈,你让我放弃?”
他放下笔,叹了口气:“等默默上大学,我们再要。那时候他住校,我也能腾出手照顾你。”
“等他上大学,我都40了!”我抓起沙发垫砸过去,“40岁产妇算高危,你知道吗?”
靠垫砸在他胸口又滑落地。他弯腰捡时,我看见他鬓角的白发——原来他也老了,不是当年能扛着高烧的儿子跑三公里去医院的壮小伙了。
那晚我们背靠背睡。我盯着天花板,听他均匀的呼吸声,想起怀孕前一周,他喝了点酒,摸着我肚子嘟囔:“要不我们要个孩子吧?你说想要个眼睛大大的闺女。”
原来男人的承诺,真的会被风吹散。
周六早上我独自去医院。产科走廊坐满孕妇,有小夫妻手拉手看产检单,有老太太摸着儿媳的肚子笑:“我小重孙肯定白胖。”我坐在塑料椅上,手里的挂号单被汗浸得发皱。
“林小芸。”护士叫号。我站起来,腿软得像踩在棉花上。诊室里,医生看了B超单:“胎心很好,要吗?”
我摸了摸肚子——还是平的,可那团小生命像颗小火星,在我身体里噼啪作响。
“要。”我说,“我要留下他。”
走出医院时,手机震动。是陈远的消息:“默默今晚想吃糖醋排骨,记得买肋排。”
我盯着屏幕笑了。原来他还当我是围着灶台转的妻子,却忘了我也是个女人,也想当妈。
晚上回家,我把B超单摊在餐桌上。陈远夹排骨的筷子悬在半空,盯着单子看了好久,说:“你这是逼我。”
“是你先逼我的。”我盛了碗汤递过去,“默默的学习,我们一起盯着。我会尽量不给他添麻烦。”
他没接汤碗,转身回了卧室。门“砰”地关上,震得我眼眶发酸。抽油烟机还在嗡嗡响,我摸着肚子,听见自己的心跳——和肚子里那个小生命的心跳,重叠着,像首跑调却热烈的歌。
现在孕8周,我开始孕吐。陈远还是会早起熬小米粥,却很少和我说话。倒是陈默常往我床头塞话梅,昨天还说:“阿姨,我把错题本整理好了,你不用操心我。”
我摸着渐渐显怀的肚子,有时候会想:这样的选择对吗?陈远的沉默像根刺,扎在我们中间;可每次孕吐后摸着肚子,感受那团小生命的动静,又觉得所有委屈都值得。
或许婚姻就是这样,总要有取舍。只是不知道,等孩子出生那天,陈远摸着他的小脚丫时,能不能想起当年那个摸着我肚子说“要个眼睛大大的闺女”的自己?
来源:西柚文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