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大象》：被遗忘的保洁群体

摘要：金陵五月的梧桐絮裹着暖阳起舞，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正以一场青春与创意的盛典回应季节的邀约。在这场美术、设计与传媒类毕业作品联展中，新生代创作者们将抽象的思想凝固成可被看见的艺术作品，让每件作品都成为穿越时空的情感载体。

金陵五月的梧桐絮裹着暖阳起舞，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正以一场青春与创意的盛典回应季节的邀约。在这场美术、设计与传媒类毕业作品联展中，新生代创作者们将抽象的思想凝固成可被看见的艺术作品，让每件作品都成为穿越时空的情感载体。

南艺美术馆从众多作品中精心挑选，将其中的佼佼者呈现给观众。今天，我们特别推荐21级戏剧影视美术设计专业王嘉木、金淑怡同学的毕业作品《看不见的大象》。

Q1：你为什么以此为选题？什么契机让你关注到了保洁阿姨这个群体？

生活中存在着很多需要被呼吁、被看到的事情，在看到她人的窘迫时，我们总是迫切地想为她们做些什么，但目前作为学生，能做的只有发声，而毕业展正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能够通过作品让这些被压抑、被忽略的存在，重新被看见。在这里我们要感谢南京艺术学院，给了我们表达以及被看见的机会。

令我印象深刻的一次是在实习公司的卫生间，角落里经常会传来保洁阿姨和她孙子视频通话的声音，对话很温暖，但听得我鼻子酸酸的，当下无意间听到别人的对话还觉得有些冒犯，但看到角落里坐着的保洁阿姨，开始变得不解和愤怒，为什么偌大的公司里再装不下一个保洁休息室......其实关注到保洁阿姨这个群体并不需要什么契机，只需要我们再仔细一点，这样的现象处处可见，然后再敏感一点，这些都是对保洁群体的压榨和不公。

作品图片

Q2：为什么用大象指代保洁阿姨？你是否采访过真实的保洁阿姨？她们如何看待这个"代表"她们的作品？

我们选择“大象”作为保洁阿姨的象征，其实是多层隐喻的结果。

首先，这是对谚语“房间里的大象”的回应。它指的是一种明明存在、却被集体无视的社会问题。而保洁阿姨缺乏最基本的休息空间，正是这样的一头“大象”——它无处不在，但常常被忽略在视线之外。这种沉默是结构性的，也是我们希望被看见的。

第二层是因为大象本身作为动物符号，在很多文化中都和“力量”、“忍耐”以及“庞大而沉默”相关联。而当我们把它放在狭窄的卫生间角落时，这种空间的不对等感和荒诞性，恰恰强化了她们所处的现实处境：她们承载了空间的整洁，却被排除在空间的“舒适”之外。

更深一层，大象也指向一种“女性的动物化”—在传统观念中，女性劳动者常常被简化为“干净”、“勤劳”、“吃苦耐劳”的存在，却忽视了她们作为人的感受、尊严和需求。这是一种刻板印象，也是一种社会冷漠。

作品图片

在创作过程中，我们采访了几位来自影视学院保洁阿姨。我们南艺对待保洁阿姨们还是不错的，她们都有自己独立的休息室，面对我们阐述想要表达的主题的时候，她们的反馈也非常朴实，让我印象深刻。她们不太习惯被“关注”，也不太擅长表达自己的困境——当我们问她们是否愿意拥有一个能坐一坐、放点私人物品的地方时，她们都点头了。其中一位阿姨说：“其实我们也累，也想喝口水坐一下。”这句话听起来平常，但在那一刻，我们感受到一种深深的“被忽略感”。

她们并不反感作品中“大象”的意象，反而觉得“挺有意思的”，她们说“要是别人能看到这个（问题）也好”。我想，这就是作品真正的意义——不是替她们说话，而是创造一个可以让她们被“看到”的空间。

“她们清洁的是污秽，但并不意味着她们就理应生活在污秽里。”这句话是我们最想传递的。

真实场景参考（图源网络）

Q3：作品中有一个巨大的反差:卫生间的“小”与大象的“大”，你是怎么处理二者之间的关系的？

这种视觉反差的灵感来自于谚语“房间里的大象”，沉默的人越多，大象就越大，我们选择直接将这样一件不合常理的事情具象化，通过微缩场景让观众更直观地感受到卫生间的“小”和大象的“大 ”，这是我们想表达出的视觉张力和情感冲突。

在现实生活中，保洁阿姨们的休息空间常常就是一个临时腾出来的卫生间隔间，而我们故意将一头“大象”放进这样一个不合比例的空间，在观众探头进去看后正会有一种荒诞、拥挤与不安的不合理感。我们还通过装置中的细节，比如工具和和生活用品散落的位置、象身体的弯曲姿态与墙面几乎贴合的构图，让它既看起来“挤满了”，又仍然保留“生活痕迹”。这不是一个展示空间，而是一个被压缩到极限的“现实”片段。

作品内景图

Q4：在你的“引导”下，观者以“窥探”的视角进入你的作品，观看这个小小的空间，为什么要这样设计呢？

我们有意设计了一个半透明的封闭而隐秘的空间，让观众不得不抬脚、探头“窥探”，抑或是低头、弯腰，才能真正看清装置内部的“大象”以及那些清洁工具和生活用品。现实中，她们的“休息室”往往就是这样藏在卫生间角落里、楼梯间拐角处、不起眼的小隔间中。

你永远不会在公共空间的导视牌上看到“保洁休息室”的字样，她们总是“被安排”在所有人的视线之外。于是，我们反过来要求观众“主动”去看、去找、去进入，这是一种观看责任的转移：你必须参与进去，才能真正意识到问题的存在。

而“窥探”的视角还有一种心理暗示。我们在装置内部安装了摄像头，它让观看者产生一种轻微的不适与道德张力。让观众带入这一身份，我们希望这种不适感能促使人们思考：为什么她们总是在被打扰、被监视、被赶走？为什么我们从未想过，她们其实也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干净且安稳的空间？

这正是我们创作的初衷：不是用震耳欲聋的控诉去责怪谁，而是通过细节唤起沉默社会中的共情。

现场互动照片

Q5：作为“影像装置”作品，你如何通过技术手段表现“看不见”的矛盾感？

其实作品名字中的“看不见”原本只是想表达反讽，但装置中的摄像头和显示器却无意中展现出了“看不见”的矛盾感——许多观众一开始只是被拍照打卡吸引而来，她们记录着鱼眼镜头下自己怪诞的脸，却忽略了背后坐着的大象，但又在照像结束后惊喜地发现这头大象，而这恰恰就是我们想表达的被忽略感。

我们希望通过影像媒介和装置融合，不直接进行表达，也不进行批判，而是突出观众的主体性，让她们从与装置的互动中感知到作品深层的含义。

现场照片

Q6：你认为艺术能否真正推动社会对“房间里的大象”的关注？艺术家的责任边界在哪里？

艺术能给社会带来的力量，往往不在于立刻改变制度或现实，而在于激发人们对“已习以为常”的事物产生重新审视的欲望。当我们把一头大象放进卫生间的隔间里，它荒诞、突兀，却又真实得令人心碎。这种错位感，是艺术独有的表达方式。

我们的表达只是一个开口，它不一定给出答案，但它提出问题。而这些问题，如果被更多人看见、谈论、传播，就可能成为推动公共讨论的起点。

所以艺术能不能“真正推动社会”？我们内心的答案是：艺术有时无法立刻改变现实，但它能种下改变的“种子”。

至于艺术家的责任边界，我认为它既广阔，又有限。广阔在于，我们有责任去“看见”那些被遮蔽的事物，有责任用自己的语言体系去揭示、表达和提醒。我们不能假装中立，不能只停留在形式与技巧里而无视现实的重量。但它的边界，也必须被尊重。艺术家不是社会改革者，不是政策制定者，也不是舆论操盘手。我们不拥有答案，只能尽可能诚实地去建立一个可以和社会对话的空间。

我认为艺术所能做的，是一束光，不是整个太阳。但即便是一束光，也值得被点亮。

作品内景图

Q7：你的创作从设计到做成完成有遇到什么困难吗？指导老师对你作品的完成提供了哪些帮助？

在默契的搭档和老师的支持下，我们的创作从构思到落地一切都很顺利，最困扰我们的应该是最后到底能不能准确传达出自己想表达的意思，现在想来，其实能被看到就已经是成功了。

我们的指导老师：杨杉老师和邓伟老师从始至终都很支持我们的创作，每次跟他们交流想法时都能被肯定，我觉得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学生而言被肯定是最重要的，这给了我们很多的勇气和信心继续完成作品，在创作过程中也得到了非常多有建设性的建议，使我们的作品变得更加丰富和完整。我们还想感谢数字艺术学院的各位老师，在最后布展时的鼎力相助，尽管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让我们在毕业前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