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和前夫离婚第五年,我收到了他去世的消息。在葬礼上,一个四五岁的小孩朝我冲过来,死死地抱住了我的大腿。小孩浑身缟素,头上缠着白布,显然是亲属打扮。他哭着说:“妈妈!我终于见到你了!”
【本内容为虚构小故事,请理性阅读,切勿对号入座】
和前夫离婚第五年,我收到了他去世的消息。
在葬礼上,一个四五岁的小孩朝我冲过来,死死地抱住了我的大腿。
小孩浑身缟素,头上缠着白布,显然是亲属打扮。
他哭着说:“妈妈!我终于见到你了!”
1
得知梁嘉骏去世的消息时,我刚从实验室出来。
新药研发取得突破性进展,隔天又开始休假,同事们正商议下班后去喝杯酒放松一下。
与我私交不错的后辈贺佳惟,是一位热情开朗的二代华裔,看我护目镜摘到一半便举着手机发愣,就笑嘻嘻地跑过来拍我的肩膀:“Hey,Catherine.”
往常,我可能会故作惊讶地抬头,以配合年轻人无伤大雅的玩笑,但彼时我震惊到大脑一片空白,语言和运动中枢几近瘫痪。
怎么可能呢?
梁嘉骏明明还不到三十五岁,正是年富力强风华正茂的好时光。曾经亲密无间的伴侣,如今却只能从校友圈刷屏的哀悼和惋惜中,勉强获悉他的死讯。
“在想什么?”贺佳惟的声音听起来轻快活泼,像是来自另一个无忧无虑的欢乐国度。
我本以为,凭着曾经刺骨的爱恨,我会忍不住号啕大哭或者泪流满面,但事实上什么也没有。我听见自己平静地回答:“一位故人。”
“这应该是……朋友的意思?”
“没错。”我将手机熄屏塞进包包,转头换上一个职业微笑,“我们走吧,Kevin.”
贺佳惟常常同我天马行空地练习口语,因此中文无论在词汇量还是发音水准上都进步明显,但他也许并不明白,这个词还可以指故去的人。
那个和我有着十几年羁绊的男人从此长眠地底,他确确实实再也不会回来了。
2
漫长的飞行过后,航班降落在熟悉的城市。这里依旧霓虹璀璨,灯火通明,车辆往来不绝,行人步履匆匆。
好似从前模样,又全然不同。
一路上,我神色自若,甚至在搭出租车去下榻的酒店时,还意外慷慨地保留了支付小费的习惯。司机笑问要去吃谁的喜酒,我怔了怔,开始憎恨起自己的冷血无情。
直到黄白鲜花簇拥的照片映入眼帘,梁嘉骏注视着往来宾客,神采飞扬笑容满面。哀乐一响,身体的阀门像是被人强行拧开,眼泪源源不断地涌出,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人类面对死亡时的平静淡然只是拙劣伪装,那份痛苦会在每一个回忆袭来的瞬间,化为凌迟的利刃。
毕竟,他曾经是我想要共度一生的男人。
我摘下墨镜,任由泪水肆无忌惮地流淌,心里胡乱想着,如果早知道,五年前我和梁嘉骏已经见过最后一面,那我无论如何也应该拥抱他,哪怕彼此满怀不甘和怨恨。
可我没有,甚至没有回头多看他一眼。
“妈妈——”打断思绪的是一声惊呼,随后大腿被人用力抱住。
我错愕地低下头,泪眼朦胧中看到一个大约四五岁的小男孩,浑身缟素,头上缠着白布,显然是亲属打扮。
“小朋友,你认错人了。”我蹲下身,抽出纸巾帮男孩擦完鼻涕,忽然意识到对面很有可能是梁嘉骏的儿子,一时间百感交集。
“我没认错,你就是我妈妈。”那男孩轻轻拽住我的衣袖,睁大眼睛努力端详,“跟爸爸照片上一样。”
这让我感到有些莫名,又不知该如何拒绝一位伤心的小朋友,正在手忙脚乱地解释着,梁嘉骏的母亲匆匆赶来。
斯人已逝,我与这个家庭唯一的联结从此不复存在,连带着曾经的轻视和怨怒都暂时消散。那时,站在我面前的只有一位形容憔悴的老人。
“小孩子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的。”
我摆摆手,又忍不住在她带着男孩离开时睇去一眼,心中酸涩难耐。倘若我和梁嘉骏的孩子还活着,我们也许不至于走到如此地步。
3
在上高中之前,我一直都是个快乐的小孩。
命运的转折点发生在中考后的暑假,旁人眼中恩爱两不疑的父母突然闹到撕破脸皮。我当时天真地以为只是寻常的拌嘴吵架,直到我爸暗自转移财产的行径曝光,他的情人指着我妈的鼻子骂她死缠烂打,我才堪堪了解这段婚姻的真相。
原来年少时的恋人也会反目成仇,白手起家的夫妻总要分道扬镳,而且全无体面可言。
复杂而艰巨的离婚官司之后,妈妈一直郁郁寡欢,直到我高考完因病逝世。十八岁的成人礼没能让我意气风发,反而身体暴瘦意志消沉,靠书本和学习麻痹神经。
不巧的是,梁嘉骏认识的刚好是这样病恹恹的我。
他是我大学同学,在经济学院念金融。我在药学院读药物化学,总是穿一身宽宽荡荡的白裙子,像只无所归依的幽灵一样路过体育场去图书馆,被他越过铁网的篮球精准地砸中脑袋。
相识的契机在我看来并不十分恰当,不是因为他弄得我头皮血肿后脑隐隐作痛,而是我那时正处于绝对的人生低谷,心里别别扭扭,在其他人那里是温和谦逊的乖乖女,面对他时总显得刻薄无情。
在他又一次打算邀请我参加户外徒步活动时,我不耐烦地质问道:“要去你自己去,为什么总缠着我?”
梁嘉骏果然手足无措地挠着头发,平时舌灿莲花,到我这里又变得磕磕巴巴:“于茜,我、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点。”
开心?
这个词让我觉得陌生而荒谬。
生活一帆风顺的男孩子,大发善心妄图拯救一位阴郁颓丧的少女。我感到被施舍的冒犯,于是继续咄咄逼人道:“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别人要按照你的想法生活?”
“不是的。”男孩因为被误解而茫然地摇头,脸颊涨红,“我记得你以前一直想去爬那座山来着,想到你可能还没去过。其实蹦极我也完全可以,不过我担心你会害——”
“等一下。”我出声打断他,脑海中仿佛有一道白光倏然闪过。
登山,潜水,蹦极,跳伞,这些若干年前写在愿望清单上的待办事项,和曾经勇敢热烈的小女孩一道,早已被遗忘在网络空间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不知道梁嘉骏翻了多久才看到。
我一直将他推离自己的生活半径,他只能回头问过去的我。
彼时正值落日黄昏,十八九岁的男孩子紧张兮兮地搓着手指,夕阳的暖光照得他周身闪闪发亮,我第一次伸手拥抱他:“笨蛋,人都是会变的。”
“那、那你现在的愿望是什么?”
我没有立刻回答,只听见他低头小声说道:“只要不是让我离你远一点就好了。”
“梁嘉骏——”
“嗯?”
“谢谢你。”我埋头在他肩窝,闷闷地说。
他那时才敢小心翼翼地回抱,少年的赤诚如同灼热的体温,将正处于人生至暗时刻的我紧紧环绕。
4
我自知称不上合格的恋爱对象,因为我冷淡、骄傲又固执己见,而梁嘉骏有时候像是长不大的孩子,幼稚、任性、常常一言不合就想同我绝交,以至于我一度认为,他迟早有一天会心生厌倦彻底离开,但每次放狠话不欢而散之后,过一会又若无其事地和好。
我明知他口出狂言又出尔反尔,只是想让我哄哄他,但又实在无法拉下脸面求和,表现出来反倒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冷淡强硬,比如“我就这么差劲,谁让你非要黏着我?”
每每听到这种话,梁嘉骏总是显得很无奈:“大科学家,不许你这么说我女朋友。”
“她哪里都很好。”
只是,对他不好。
我当即眼眶一热。
“科学家”是梁嘉骏给我起的绰号,原先带着点抱怨和调侃的意思,因为我经常在实验室泡上一整天,因此错过和他的约会。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连我自己也搞不明白。当时我心里混乱无比,不愿意被任何关系缚住手脚,悲观主义作祟时这样安慰自己——反正迟早都会分开,不如让这一天提前到来。
不解释不道歉,自私又薄情,毫不意外惹得梁嘉骏大为光火,扬言要把我拉进黑名单不再联系。
冬季深夜寒风刺骨,我裹着羽绒服慢吞吞地走出实验楼,不期然撞见梁嘉骏正跟同门师兄聊得热火朝天,心下一惊。那时我们已经连续冷战数日,如果不是二人表情轻松,我几乎以为第二天自己将在实验室“身败名裂”。
“梁嘉骏,你、你跟我师哥说什么了?”我一改往日淡定,急吼吼地问。
来源:深夜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