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拼命地向上游着,却被棍子一棒又一棒地打落塘底,如同烂泥坠进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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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拼命往外跑。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或许,我就能逃出来了。
一只腿绊倒了我。
紧接着我被无数张手按着,丢进了荷花塘。
冰冷的塘水覆在面上,水像刀子滑进了我的肺里。
我拼命地向上游着,却被棍子一棒又一棒地打落塘底,如同烂泥坠进无边的黑暗。
耳畔似乎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又是谁在为我哭丧呢?
是双喜吗?
我动了动瘫软的手指,可再也无力抬起。
2
“呼。”
我晃晃脑袋,提起裙摆,去找父亲。
他贵为尚书,想必,会有办法吧。
可,自从五岁时,娘亲离去,他便将我打发去了千里之外的瓦泉。
他会在意我的死活?
我思索着,目光不经意间略过双喜。
她正在专心致志地绣一枚莲叶荷花鸳鸯戏水香囊。
那枚香囊似曾相识,电光火石间,我突然想起了,这是上一世佩戴在黑衣人身上的香囊。
上一世我被迷晕带走时,中途曾清醒过来,那名黑衣人的腰间便挂着这枚一模一样的香囊。
我按捺着内心的激动,“双喜,这枚香囊你可是要赠送给林言礼。”
双喜俏脸羞红,她交缠着双手,声音腻甜如蜜。
“小姐,言礼哥哥答应了我的追求,他说大婚时让我给您敬一杯酒,他会向您讨走我的身籍,从此我是她的人了,小姐,你为我开心吗?”
原来,上一世我喝得那杯酒竟是我曾救助的少年亲手下给我的,把酒端给我的是我最信任的婢女。
“为什么?”
我喃喃道。
双喜没有听清,依然自顾自地绣着香囊。
我漫无目的地出了院子,脑子一片混乱。
3
林言礼目前是父亲面前的红人,这件事是父亲授意吗?
我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想起了,上一世,他跪在苏府痛哭流涕的模样。
上一世,我被沉塘而死时,灵魂并没有被消散。
只是很可惜,我虽然可以自由活动。
但是正气足,阳气足的地方是踏足不了的,若是强行进入,灵魂便会被灼伤,会昏睡数月。
也因此,有些事情,我也只能如同看客一般,一知半解。
我急迫地想要找寻害我之人。
可到底一无所获。
众人对我的存在,三缄其口。
徐府急匆匆地从乱葬岗寻回一具骸骨火化下葬,对外声称我忧思成疾,跌落池塘一命呜呼。
我爹掉了几滴眼泪,转身便与继母、继妹闲话家常。
我的死,甚至不值得他默哀一日。
我恨,我疯狂地用灵体撞击着他们的门楣。
可毫无用处。
无论是苏府还是徐府,他们的日子蒸蒸日上。
我像个困兽,绝望地困在方寸之间,毫不报仇之力。
就在我的魂魄消散之际,苏府出事了。
从父亲的书房中搜罗出四大箱未拆封的金条,一摞四年前的科考试题、一沓勾勾画画的在职官员名单。
更致命的是,书房的暗格中,还搜到了一套五爪龙袍。
我爹抖着胡子,不可置信地一头跪倒在地上。
他大呼自己是冤枉的,自己是清白的,自己从不做以权谋私、徇私枉法之事,更不会犯上作乱,觊觎江山。
可,没人信他。
所有人都很快与他划清界限。
他被关进天牢,没两日就一命呜呼。
他死后,名单上的人尽数被革职查办,苏府十五岁以上的男丁全被斩首,其余族人被流放岭南,终生不得踏入上京半步。
我畅快地看着这一切,死亡的郁气终于消散了些许。
林言礼踩着被打落在地的苏府牌匾,从怀中掏出曾送给我的黑曜石匕首,哭得不能自已。
悲伤似乎淹没了他整个人,他的眼中满是红血丝,一头青丝也变成了白发。
“沫儿,你会后悔与我相识吗?”
“沫儿,你会怪我吗?”
“沫儿,我好后悔,没有保护好你。”
他哭得情真意切。
但漫长的等待和失望,让我的心早已迟钝。
可我还是含着笑,对他说,认识你,我很高兴,你拒绝我,人之常情,我不怪你的。
他的长发随着秋风甩到脸上。
他瘦了很多,原先清晰的下颌骨此刻更如刀锋般锋利,整个人破碎迷离。
“茉儿,下辈子,你可愿意成为我的妻?”
“不了,林言礼,茉儿这一生太痛了,下辈子,我只愿意是一个守着娘亲的小女孩。”
他似有所感地盯着前方。
“沫儿,是你吗?”
“你不愿意原谅我,对不对?”
“沫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捂着眼睛,泪水从他的指缝溢出。
“沫儿,若真的有下辈子,若还是这种局面,我情愿你我永不相逢。”
我又有些奇怪。
这种局面是什么意思,不相逢又是什么意思。
刚刚你不是还要我成为你的妻?怎么又变了?
上一世,我还在叹气,男人心海底针。
原来,他是对我愧疚啊!
4
我突然不可抑制地发出笑声。
林言礼害我我意想不到就算了,可双喜我待她亲手姐妹啊,她为什么也要我死!
我初到瓦泉,水土不服,是双喜背着我挨家挨户地讨药。
黄沙漫灌,是我骑着马,带她冲破重重尘土,直至安全地带。
我与她,不是姐妹,胜似姐妹。
可如今,你却为了林言礼,要亲手毁了我。
林言礼,我咀嚼着他的名字。
实在想不到,我与他之间究竟有何过节,让他恨我至此,不惜用最狠毒的方法毁了我的一切。
5
遇见林言礼是个意外。,那日我与双喜赶着骡子外出采买。
回程时,天已经擦黑。
快到家门口时,血腥味弥漫,骡子紧张地满地打圈。
黑暗中,双喜惊恐地摔倒在地,她指着门旁的黑影支支吾吾。
“小姐,有鬼啊。”
我划开烛火。
黑暗中,一个俊美非凡的少年浑身是血歪倒在门前。
“小姐……”
双喜紧张地握着我的肩膀,我以为她是害怕。
可如今,我才明白。
她对他一见钟情。
她再不像以前一样,事事围着我转。
她会在采买时,多买些林言礼爱吃的瓜果蔬菜。
更会在下雨时,不顾雨势,去雨中求取一杯无根之水,只为换取林言礼的健康。
而我,还傻傻地以为是林言礼伤重,她待他才不一样。
林言礼的伤势大好,双喜更是求着我留下了他。
她说他是孤儿。
她说我们三个人孤苦无依,可以相依为命。
我看着林言礼的眼睛,他漆黑的眼珠映照的是我满满爱意的身影。
我悚然一惊,究竟是何时,我也爱上了他。
6
我心烦意乱地坐在房中看书时。
院中常传来双喜叽叽喳喳的声音。
“喂,林言礼,帮我把柴劈了。”
“喂,林言礼,我渴了,你去给我倒杯水。”
“喂,林言礼,这个坡我上不去,你背我。”
隔着光影,我看见林言礼弯着眉眼背着双喜,双喜趴在他的背上晃荡着她的双脚。
是什么时候,他们这么亲密了呢。
我团了纸张,再也写不去,撩开帘子,去外面透气。
脊背上一重。
林言礼脱了外衫,披在我的肩上。
“外面风大,小心着凉。”
他狭长的凤眸里盛满着数不清的柔情,像是要把我溺死在里面。
我重重地推了他一把。
他轻笑着握着我的手,从怀中掏出一把桃花,又掏出一瓶酒。
“是桃花醉?”
我惊喜地叫出声。
这是阿娘在世时,最喜欢的酒,也是我最爱的酒。
他含笑着拉着我的手,我们坐在月光下喝光了一整瓶的桃花醉。
直到双喜找来。
她阴着脸,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肩膀上的那件外衫。
“你们在干什么?”
双喜大叫着,打破了旖旎的气氛。
她从我的手中抢走桃花醉。
“林言礼,你天天和我呆在一起,哪有时间酿酒啊?”
“林言礼,这桃花,你又是从哪里摘的,你下次去,也带上我,好吗?我最喜欢桃花了。”
林言礼回答着双喜的话,却注视着我的眼睛。
“双喜,很远的,远得我的腿到现在都是酸的,也很难摘的,难摘的,我从树上掉了下去,擦伤了胳膊。”
双喜立刻就要撸开他的袖子查看他的伤势。
他动了一下,躲开了。
7
我找出跌打损伤膏来到林言礼的房间。
黑漆漆的屋子,他没有点蜡烛。
像是在特意等着我。
“沫儿。”
他痛苦地呢喃,露出满是擦伤的胳膊。
我正准备给他上药,他长臂一卷,将我带到他的怀中。
“沫儿,我们离开这,好吗?天涯海角,总有你我的栖身之地。”
我的双颊发烫,慌不择路地推开了他。
“林言礼,我订有娃娃亲的,父亲还在上京等我……”
我的话还未说完,他像突然被蝎子蛰了一般,破碎又暴躁。
“沫儿,难道我还比不过你父亲吗?”
还未等我回应,他起身离开了房间。
第二日父亲的书信就送到了瓦泉。
他要我回上京,嫁给徐清欢。
我握着信纸的手颤抖着,那一刻我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我不要嫁给幼时的玩伴。
我只要林言礼。
我狂奔着。
漫天狂沙中,我看见他立在枯树下,眼眸中是我看不清的悲伤与绝望。
“林言礼,你娶我,好吗?”
他抬起眼睛,只一眼,我便知道,眼前人再不是昨晚人,他的眸中再无丝毫情谊。
他退后几步,无言地拉开了与我的距离,沉默地拒绝了我的要求。
黄沙漫天,我到底是又病了。
这病来得格外凶。
等我好一些,我已经踏上了回京的马车。
而林言礼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走了。
离开时,我烧得迷迷瞪瞪,他在我手心塞了一个冰冰亮亮的东西。
意识回笼时,我才发现,那是他爱不释手的黑曜石匕首。
我握着匕首,哭得泣不成声。
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我失去了我爱的人。
双喜也一路沉默着。
我以为,她只是舍不得瓦泉。
可她分明是舍不得林言礼。
可叹,我太迟钝了,迟钝到看不懂双喜对林言礼的情谊。
迟钝到看不清双喜眼中对我赤裸裸的嫉妒。
8
我捏紧拳头,努力让自己镇定起来。
“双喜,替我梳妆吧,我要去见父亲。”
此刻我终于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林言礼早已将我当成了棋子。
眼下怕是只能求助父亲了。
只有他能破解此局。
可父亲会愿意助我吗?
会愿意舍弃身边的红人,只为救助一个弃女。
我回上京后,林言礼已经是父亲身边的红人。
听闻是父亲外出时,马匹受惊,他舍身救了父亲一命,才被留在了苏府。
9
晚风荡起涟漪,模模糊糊我听见父亲的书房里传来争执的声音。
我蹑手蹑脚地凑近。
书房的门虚掩着。
继妹哭得梨花带雨,“父亲,我到底哪里不如姐姐了,为什么你不肯让我嫁给清欢哥?”
父亲长叹一声,双手插在头发里,面容愁苦。
印象里,他一直是一个嘴角噙着笑的人,无论是谁无论何事,从不能牵动他神情半分。
他如今是心疼继妹了?
我凑得更近了,生怕错过了消息。
“如儿,上京遍地都是好儿郎,为父定然会给你寻一门更好的亲事。”
“不,我不要,我就要清欢哥。”
“我一想到,明日清欢哥要另娶他人,我就心痛得要死,父亲,求你了,求你让清欢哥娶我吧。”
“胡闹!”
父亲怒斥着她,举在半空中的巴掌微微颤抖着。
“打啊,你打死我!”
继妹仰着脸,决绝道,“自从姐姐回来,你就把我禁锢在院子中,你怕我坏了她与清欢哥的婚事,父亲,我恨你。”
她抽出袖中匕首,抵住脖子。
“你若不让我嫁给徐清欢,我便自刎在你面前,毁了你一生的清誉。”
“好好好。”
“他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你要嫁吗?”
父亲厉喝道。
他的声音穿透墙壁,落在我的耳膜,我一时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实。
“所以,你才命林言礼大婚之夜绑走了我,你怕,我与他,乱伦?”
我跌倒在地,喃喃自语。
再也顾不上其他,跑回了房间。
10
逃出去吧。
苏茉儿。
苏茉儿,快逃。
可我又能往哪里逃。
四四方方的宅院像座牢笼将我禁锢其中。
没有继母和父亲的旨意,我甚至连大门都迈不出。
我恨!
苏正,为什么,你造的冤孽要我一人承担。
苏正,我不是你的骨血,不是你的女儿吗?
眼泪模糊了我的双眼,记忆中最美好的画面像尖刀一下戳进我的心肺。
“慈音,你看我们的女儿,像不像个小馋猫?”
“她呀,还不是随你。”
父亲抱着我,阿娘将最后一颗糖葫芦塞在我的嘴巴里。
“娘亲,还要。”
“去找你爹去。”
父亲从怀中掏出云片糕,摇摇头,一片塞进阿娘的嘴里,一片塞进我的嘴巴里。
“哎呀,咋办啊,老夫这点俸禄,怎么养活这两只大馋猫?”
阿娘佯装生气打他,我学着阿娘的样子也用小拳头捶着父亲。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假的!
阿娘,茉儿好痛啊!
阿娘,你抱抱沫儿好吗?
阿娘!
11
我惨白着脸,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回到院子。
双喜瞧见我的样子,吓了一跳。
“小姐,老爷又嚷你了?”
“老爷也真是的,明知道你自幼长在瓦泉,不熟悉上京的礼仪,你做错一点,他便要嚷你,也不知道,看着那么好性的老爷,怎会对小姐,这么严厉呢?”
“双喜,以后不要再我面前提起他的任何事了。”
“他不配成为一个父亲。”
“你下去吧。”
我宛如人偶般躺在床上。
还有三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我睁着眼瞪着帷帐。
夜色褪去,晨光乍起。
一个计划在我脑海中已成雏形。
迷药。
他可以用迷药,那么我也可以!
我火速下床,翻出带回京的包裹,从中掏出一瓶绿色的瓷瓶,小心翼翼地揣进怀中。
这瓶软骨散,是我在瓦泉偷看刘大夫制药时,偷拿的一瓶,人一旦闻过,浑身便没有任何力气,如同一滩烂泥,只能任人摆布。
而它的解药,恰好,我也有。
那是在瓦泉我为了保命,曾让刘大夫给我开了一瓶白霜丸,此药可纾解软骨散的毒性。
我端详着白霜丸,毫不迟疑地吞了半瓶。
12
声乐响起,
丝竹鞭炮响满了整个苏府。
离别的时刻到了。
我一身喜服,头披盖头立在父亲的面前。
苏正半侧着身子,以帕遮面,面对苏沫儿,他总是有些心虚和愧疚。
他本想让她了无生息地死在瓦泉。
可到底,那是他与慈音的女儿。
慈音已逝,女儿是他唯一在世的念想了。
可兄妹乱伦,到底有悖天道。
他狠下心肠,以刘大夫全家老小的命为要挟,让他给苏沫儿开了一副绝子药。
那药连吃三月,便可使女子终身不孕,如此,倒不至于让她犯下大错,生下孽障。
可,到底是欠她的。
苏正在心中长叹一声。
以后寻个机会,让她与徐清欢和离,也算是弥补了她。
只是,慈音,若你在天之灵,会明白我的苦衷吗?对吗?
苏正长叹一声,擦了擦鬓边的眼泪。
他不该招惹梅若芳的,若不是那个疯女人,他的沫儿怎会去瓦泉受苦,他怎么能硬下心肠去灌女儿绝子药。
梅若芳,你这个疯妇。
他的眼中闪过阴狠。
13
我按照喜娘的指示一步一步做着。
盖头盖上的那一刻,我看见双喜弯着眼睛无声地对门外的林言礼说着什么。
可很快,我的眼前再次陷入了黑暗。
世家大族的婚事繁琐重大。
上一世,被送入洞房的我,又累又饿又困,再也顾上不礼仪,抓住面前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此刻,我凝视着面前的红酒杯。
琥珀色的酒液如玉露琼浆般散发着诱人的芳香,更有一股桃花的甜醉。
果然,是好酒啊!
还是我最爱的桃花醉。
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随后如上一世陷入了昏睡。
14
林言礼推开房门,一股甜香扑面而来。
他没在意,只觉得是龙凤花烛的味道。
睡在榻上的美人,美得惊心动魄。
大仇得报就在此刻,可他的心中却毫无喜悦之感,反而多了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和怒意。
他颤着手,轻抚着苏沫儿的面庞。
烛火下,她长长的睫毛像扇子一般轻轻翕动着。
一股浓浓的悲伤浮上心头。
他差点支撑不住,摔倒在地。
“哥哥。”
他轻轻呢喃道,“我们才是骨肉血亲,为了你,为了报仇,我什么也愿意去做。”
然而,他的手迟疑着。
雪白的脖颈就在眼前,可他却再也不敢触碰万分。
一滴泪滑落他的面庞。
“沫儿,你会原谅我吗?”
他甚至不敢去想,明日苏茉儿的惨状,他害怕自己下不去手。
他痛恨自己爱上仇人之子。
他原想着做戏,可在苏沫儿清澈的双眸下,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沦陷了。
当苏茉儿欢喜地问他,可否娶她为妻。
他的心像小鹿般欢欣地跳跃着,可下一刻他似乎看见哥哥泡得发胀的身体在厉声呵斥他。
林言礼,你忘了,忘记我是怎么惨死的吗,忘记我们是如何相依为命的吗。
你让哥哥感到恶心,你竟然爱上仇人之女。
你还是人吗?
他死死捏着手臂,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他不敢再看苏沫儿的面庞,他害怕她的悲伤淹没了自己,沉溺了自己,慌不择路地逃离了瓦泉。
他对她,从头到尾都是利用,赤裸裸地利用。
苏正杀了他哥哥,那么他也要让苏正尝尝至亲之人惨死的苦楚。
他寻着一切机会,接近苏正。
他要取得苏正的信任,然后利用苏沫儿这把刀,狠狠地撕下苏正清高虚伪的假面,破坏掉他与徐侯的联姻。
让徐侯疑心苏正的诚意,让众人唾沫苏正的为人,如此真相爆发时,人们才能恍然大悟。
他本就是个烂人。
犯下这样的错,理所应当。
他的背后再无一人守护。
他不仅要杀人,还要诛心。
他要让苏正,失去他最引以为傲的名声。
然后他正好浑水摸鱼,安抚苏正,寻摸证据,再将证据一点点放进苏正的书房。
让他万劫不复。
只差一步了。
今夜只要带走了苏茉儿,那么明日,大街小巷都会传苏尚书教女无方,纵女偷情。
毕竟谁也不会相信,有谁能从大婚之夜,从威远侯府劫走新娘。
真相永远是人们愿意相信的那个。
所有人都会觉得,是苏茉儿见异思迁,大婚之夜趁乱逃离徐府,意图与心上人双宿双飞,可不料,心上人舍了她。
至于谁是她的心上人。
明日众人只会注意她浑身狼狈地被丢弃在侯府门前,巨大的谈资早已让他们忘记了事情的重点。
他只需在人群中提前安排好探子即可。
计划是如此的完美。
可为什么他的心会这么痛。
人的名声大于一切,苏正是如此,苏沫儿更是如此。
她以后会活下去吗?
林言礼不敢想,也不能想,每每思索到这,他的头便隐隐作痛。
他想起在苏府见到苏茉儿的时刻。
她总是淡淡的,眉目透露着一股忧愁,可她到底也是坚强的,不然她怎么熬过在瓦泉的日日夜夜。
待事情了结后,他愿意不顾一切地带走她,迎娶她。
他愿意生生世世对她好。
15
思及此,林言礼的手缓缓下落,他托起了苏沫儿的腰。
只要扛起她,走进破庙,那么就可告慰哥哥的在天之灵了。
可,突然,他觉得浑身发软,手一点力气也没有,就连双脚也如此。
“有毒?”
他略一使劲,身子一歪倒在了床上。
触目便是苏沫儿充满恨意的眼睛。
他一霎那明白了。
她到底是知道了他的计划。
他闪躲着她的目光。
沉默。
窒息般的沉默。
他甚至不敢抬头。
“林言礼,是苏正让你害我的吗?”
倏地,他抬起了头。
16
我漫不经心地从怀中掏出那柄黑曜石匕首,一刀插在他的心脏上。
“林言礼,真是可惜了这把匕首啊。”
林言礼的脸上流露出痛苦,不可思议,更多的是茫然。
事情有异议?
难不成我猜错了?
我皱眉,双眼逡巡着他的夜行衣。
林言礼忽然大笑起来,他的笑声骇人之极,诡异之极。
“沫儿,你是说,今夜我是受你父亲指派的?”
“沫儿,我恨不得他死!我怎么会被他收买!”
“什么!”
匕首啪得一声掉在地上。
我晃了晃脑袋,狠声道:“你要我如何相信你!”
“沫儿。”
林言礼垂下了头,他心中明白,他与她到底是走到了尽头。
苏沫儿最恨的便是欺骗。
他如此利用她,她只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他只盼着,说出哥哥的事情,可以让他今后如以往一般守护着她。
涩然充斥着他的心脏,他的喉咙一片咸腥。
“沫儿,我有一个哥哥,聪明绝顶,他察觉四年前自己的科考试卷被人冒领,前来寻找苏正的帮助,他是那场考试的主考官,而你父亲听后,勃然大怒,他指责我哥哥陷他于不义,身边的小厮,一脚将我哥哥踢进江中,他眼睁睁地看着我哥哥在江中断了气息。”
“沫儿,我与你父亲有不共戴天之仇!”
“我岂可沦为他的走狗!”
“我恨不得让他碎尸万段!”
“可惜,你伤不了他,便只能通过我损害他的名声,断了侯府于他的助力!”
“哈哈哈。”
“林言礼,你觉得,苏正会在意我吗?他会在意自己名声吗?”
“你觉得通过这种手段真能报仇吗?”
“他会,名声于人,犹如树之有皮。”
“那我呢?我的名声呢?”
林言礼顿住了声。
“今夜,你与双喜联手,绑我出府,你是觉得,以后我还有活路吗?”
“我会保障你的安全的。”
他艰难地出声,“事后,我会还给你一个更为盛大的婚礼。”
“笑话。”
“林言礼,你接近我、利用我,只是为了复仇。”
“沫儿……”
“复仇”,二字自苏沫儿的口中说出,林言礼只觉得心脏皱成了一团,他难受得连呼吸都呼吸不上来。
“不,我对你,是有情谊的。”
我嗤笑道,“那段情谊,聊胜于无罢了,打着爱的幌子肆意伤害我罢了。”
我端起那杯桃花醉,“林言礼,在你让双喜递给我这杯酒时,你我的情谊早断了。”
“你让我遭遇了最深的背叛,爱情和友情。”
“双喜……她不知情的,我告诉她,如今你已大婚,若是愿意在你大婚时,送你一杯酒,权当我对你的祝福,我便与她同去瓦泉,了此残生,她答应了。”
“沫儿,我是不得已,我从未想过害你。”
“哈哈哈哈哈,林言礼,从你对我下药那刻,我与你,便是死敌。”
“沫儿,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17
我没再注意林言礼,双目注视着院中的一动一静,再过一刻钟,正院的热闹便可结束,心下已然有了计较。
事情有所偏差,不过这正好,省了我的事情了。
我的原计划是将林言礼沉塘,再告知徐侯,我与他儿子之事。
如此,我便可借着徐侯的手,报了梅若芳推我入塘之恨。
而,苏正,徐侯怎会放过一个戴他绿帽之人,更别提他还为那人养了数十年的儿子,他的怒火只多不少。
我的脑海里忆起上辈子我死后不久,苏府便搜出无数金银财宝、科举考试的卷子,更甚至还有龙袍,想必上一世徐侯在我死后不久便知道了这一切。
而能顺利进入苏府,能取得父亲信任的,除了林言礼还能有谁。
想必上一世也是他们联手。
如此,便让一切早点发生吧。
我端起蜡烛,点燃了帷幔。
“好啊,林言礼,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脱掉夜行衣,随我出去。”
林言礼不再多说,脱掉了衣服。
我搀扶着他出了洞房。
大火噼里啪啦燃了起来。
一瞬间,叫喊声四起。
“走水了,走水了。”
一切收拾妥当,已是第二日黎明。
徐侯沉着脸,端坐在正院上首。
我盈盈下拜。
“公爹,昨日大火,儿媳疑有人刻意为之,不知公爹可否屏退众人?”
徐侯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示意众人都离去。
梅若芳途径我时,她的目光中隐隐含着笑意,那神色分明在说,“苏茉儿,好好享受一会儿吧,以后,我会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呵。
到底会是谁落到这步田地呢,徐夫人。
我毫不示弱地回视着她。
她终是有些不甘心地离开了。
18
四下,再无众人。
“说罢。”
徐侯懒散地将茶盏丢在桌子上。
“徐清欢,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啪!”
茶杯碎在了我的脚下。
“混账!”
他的双手掐着我的脖子,“苏茉儿,你安的是什么心!”
我的脸色通红,窒息感从内到外蔓延,可我还是一字一句地说道:“侯爷,您不是一直在派人查徐清欢的身世吗?”
他的手松开了些。
果然我猜对了。
徐侯迟疑着,徐清欢的影子在他的眼前浮现着。
说不清是什么时候,他觉得徐清欢与苏正越来越像。
有一天,他看着徐清欢从桃花树下走过,他的心中不知为什么闪过苏正的模样。
他与他竟如此的神似。
甚至,仔细看,他们的额头竟然别无二致。
徐侯只觉得脑门跳了跳。
他派人去查,去查十六年前的旧事,他要知道,徐清欢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儿子。
我轻拂开他颤抖的双手,“侯爷,我瞧您的神态,您不是一早就有所怀疑吗?”
“至于事情的真相,我想你很快就能查出来。”
“徐清欢正是我的亲哥哥,梅若芳与苏正的亲儿子。”
“你……”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除了我父亲,梅若芳,便是你和我。”
我笑语盈盈,“想必徐侯也不想威远侯府再出兄妹乱伦的丑闻吧。”
“我与你,有共同的敌人,那便是苏正。”
我正色地望着徐侯,认真道:“他毁了我的人生,他让我嫁给我的亲哥哥,我要他死!”
徐侯的眼中闪过异色,他竟想不到,苏正的女儿竟如此有胆色。
“好!”
“那你如何与我合作呢?”
我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真相你可以慢慢去查,这个是林言礼,我想他会是我们复仇的绝佳助力。”
“那作为交易,苏小姐想得到什么?”
“我只要这段时间安静地待在后院,事成之后,放我自由。”
“还有,杀了林言礼!”
最近上京众人可不缺谈资。
威远侯府娶了苏尚书的女儿,本是可喜可贺的事情,可偏不巧,大婚之夜,洞房着火了,差点烧死了新娘。
而新娘惊骇之下,竟然生了重病,连门都出不去。
人人都说,这徐府与苏府相克。
一连数月,上京遍地都是这样的流言。
忽一日,徐府更添新谈资。
那徐侯夫人,梅若芳好端端地在荷花池走路,偏不巧脚下一滑,跌进了池中。
更不巧的是,她的身边只有一个丫头,那丫头不会水,硬生生耽误了时间,徐夫人一命呜呼。
而她的儿子,徐清欢更是在扶灵的过程中,被棺材砸中,一命呜呼。
众人皆感慨威远侯府被恶灵附身,实在是太倒霉了,真的要除除晦气才好。
时间就在这般闲谈中度过了。
19
隆冬时节,大雪纷飞。
苏正觉得自己从未像此刻般心情舒畅过。
那个疯女人,那个毒蛇,梅若芳终于死了。
若不是她引诱了他,又一次次以徐清欢的性命和身世做要挟,他岂能放弃慈音的女儿。
可他还来不及摆上美酒庆祝一番,他的儿子,唯一的儿子,竟死在了梅若芳的葬礼之中,就连他与慈音的女儿“听说”也病逝在那个夜晚。
悲痛,从未有过的悲痛漫上他的心房,如长江之水绵绵不绝。
可命运之手却仍不放过他。
当林言礼带着一群官兵,从他书房的暗格中搜罗出成箱的珠宝,往年的科举考试题目,官员的名单以及一套五爪龙袍时。
苏正抖着手,他睁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和四年前溺死的少年重合。
“是你?”
“你是那小子的弟弟?”
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林言庭很有才,可惜门庭冷落,唯有一个小弟与他相依为命,换他的卷子再合适不过,晾他也翻不出浪花。”
他洋洋得意地抽出林言庭的卷子,堂而皇之地写上自己门生的名字。
他自信这一切绝不会遭到报应。
毕竟他已经干了好多回。
苏正硬生生地将鲜血咽回肚子。
“林言礼,我对你还不够有知遇之恩吗?能在我手底下做事,还怕将来不能飞黄腾达吗?”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云龙为君死,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懂,你竟为了你不成器的哥哥背叛我!”
“苏大人,那是我的哥哥!是我的亲人!”
“为了他,我不惜一切!”
“哈哈哈哈哈哈!”
苏正几乎沁出了血泪,他竟然不知道林言礼是个蠢货。
前途和亲情哪个重要,他竟然看不清。
枉费了他的一番心血,刻意栽培他。
“哈哈哈哈哈。”
他怪笑着,看着自己汲汲营营地一切化为乌有。
他被抄家,押进天牢,等待他的是酷刑与死去。
而他的九族全部被流放到岭南,终生不得踏入上京。
20
我出城的那天,很冷。
鹅毛大雪下个不停。
徐侯、林言礼和我策马走在出城的小道上。
临近黄昏,小道上一个行人也没有,连声音也似乎消失不见。
只有扑簌簌的雪落下的声音和“哒哒”的马蹄声。
“苏小姐,到这里,徐某就不便相送了。”
“苏小姐,为了扳倒你父亲,我亦折了太多人马在里面,小林是个可用之才,你们的儿女情长,我可管不了,我只一句,小林得陪着我!”
林言礼红着眼睛,他的脸色苍白瘦削。
我洒在黑曜石匕首上的软骨散起了作用,他活不过今年夏天了。
我点点头,策马前行。
还未走出百米,一只冷箭射向我的背后,我偏身躲过。
可紧接着一个黑影扑了上来。
林言礼口吐鲜血,跌落下马。
那只箭,射穿了他的心脏。
我皱眉抽出怀中的黑曜石匕首射向徐侯。
他惊愕的脸色还未落下去,那只匕首便射穿了他的胸口。
他不可置信地口吐鲜血仰倒在地上。
“林言礼,你瞧,其实我是可以躲过的!”
“也正如,你不用牺牲我的清白,你照样可以为你哥哥报仇!”
他的喉咙滚动着,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对我说,可终究只吐出几个字。
“沫儿,你爱过我吗?哪怕是一点点?”
鲜血在他的身下开出一朵红色的花,妖异骇人。
他执着的探出手,想要碰一碰我的衣袖。
我甩开了他的触碰。
“爱是什么呢?林言礼,爱是奉献、爱是成全、爱是守护,可你的爱带着算计、带着仇恨、带着狠毒,你说我会爱上你吗?”
他的眼睛刹那灰败下去。
他抖着唇,想要再说些什么,可脑袋一歪,整个人栽在了雪地里。
“林言礼,大婚之夜,你我已经是必死之局,那把黑曜石匕首被我涂满了软骨散,你的五脏六腑早已溃烂,就算没有这只冷箭,你的生命也活不过明年春天。”
“我今生,对你只有恨!”
那具埋在雪地的身体抽搐了几下,再也不动了。
大雪纷纷扬扬,掩盖了世上的一切罪恶。
从我被徐侯安置在威远侯府的一处荒院中,从他试探着打听林言礼是否知道徐清欢的身世时。
我告诉他,林言礼对此一无所知,他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我便知道,终有一天,他会背弃我们的约定,甚至杀了我这个知情者。
他绝不允许世人知道他曾被他的妻子带了绿帽子,他更不能容忍世人对他的指指点点。
这一切,都在我的所料中。
从重生归来,我便不放过任何细节,更刻意去学功夫。
我要的,从来就是活下去。
21
我一路走走停停,快到瓦泉的小镇上,看到了蓬头垢面的双喜。
她跪在一个人面前,求他将她的银子还给她。
她说是她轻信了他,求他给她一点果腹之钱,再不吃饭,她就要饿死了。
那人一脚踹倒了她,骂骂咧咧地走了。
轻信他人者,终将被他人反噬。
双喜,她的下场是她应得的。
我没有再出手,调转马头,准备下扬州。
那是我阿娘出生的地方,也是外祖,外祖母的家乡。
他们本是世家,可惜阿娘死后,新皇上位,外祖被罢免了差事,告老还乡。
六岁时,外祖还曾寄给我一封信。
那封信,信纸皱皱巴巴,满是眼泪。
信上只有一行字,“沫儿,我们在扬州等你。”
可惜啊,这封信,是我这一世在父亲的书房找到的。
它被随意塞在书里。
若不是我回了一趟家,也不会在满地都是脚印的废纸破烂中发现它。
我有家人,我有惦念的人的,我依旧可以像个孩子一样被人宠爱着。
又是一年春好时,海棠红醉,柳枝慢摇。
小桥流水的码头上,我看见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老人焦急着望着上京的方向。
我想,我找到了,真正的爱。
(全文完)
来源:颜言读故事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