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平壤的雪落在金英淑的睫毛上,凝成细小的冰晶。她掀开光复商场厚重的棉帘,指关节冻得发紫。"这瓶中国洗发水38元,"她摩挲着塑料瓶身的折痕,"够我母亲在纺织厂缝三千个袖口。"货架尽头,瑞士巧克力在玻璃柜里流淌着蜜色光泽,标价牌上的数字像烧红的铁——120元,恰是她
平壤的雪落在金英淑的睫毛上,凝成细小的冰晶。她掀开光复商场厚重的棉帘,指关节冻得发紫。"这瓶中国洗发水38元,"她摩挲着塑料瓶身的折痕,"够我母亲在纺织厂缝三千个袖口。"货架尽头,瑞士巧克力在玻璃柜里流淌着蜜色光泽,标价牌上的数字像烧红的铁——120元,恰是她腕间"忠诚手表"的月供。
冻苹果与勋章
清津矿区诊所的X光机嗡嗡作响。朴大成盯着胸片:左肺叶的阴影如同泼洒的墨汁。"尘肺三期。"中国医生摇着头递过止痛药,"这盒1800元。"老矿工攥紧工资条——那上面的"2000元"红得刺眼。他默默退回两盒药,换回三颗冻苹果。
深夜,筒子楼过道飘起柴烟。朴大成把苹果塞进对门少年的破书包:"你爹的咳血该补补。"少年突然立正鞠躬,露出别在内衬的"青年突击手"勋章。月光照见勋章上并排的两道刻痕——那是少年为重病的父亲,连续完成双倍采矿量的证明。
炉火映着胸片上的黑斑,像勋章背面锈蚀的别针。
布票上的星空
"奶奶,同学都用智能手机拍作业。"美妍的声音在开城裁缝店里细若蚊蚋。缝纫机"嗒嗒"声戛然而止。老人掀开炕席,倒出满桌分币:"八百就够,等奶奶接个'大活'。"
风雪夜,有位干部送来呢料大衣要求改款。当老人颤抖着拆开内衬,一卷人民币滑落在地——足够买三部手机。煤油灯噼啪炸响,她盯着袖口金线绣的姓名缩写,突然抓起剪刀。
"囡囡来帮忙!"祖孙俩连夜拆解大衣,将呢料改制成三双儿童手套。清晨交货时,干部看着改头换面的衣料勃然大怒。老人递还那卷钱:"孩子的冻疮手,比金线更金贵。"
美妍最终得到一部二手手机。而奶奶在退还的布票背面,用烧焦的火柴头画出繁星:"你看,夜里也有光。"
旋转门后的二锅头
平壤妇产医院弥漫着血腥味。崔美兰蜷在长椅,看护士冲过走廊:"剖腹产麻醉没了!家属拿酒!"陪产丈夫哆嗦着拧开二锅头——那是用全家半月粮票在黑市换的。产妇咬住的木棍"咔嚓"断裂时,窗外驶过"未来科学家大街"的空调巴士。
"为什么他们有麻醉剂?"崔美兰喃喃自语。怀中刚领的免费降压药突然滚落,药瓶裂开缝。她弯腰去捡,却看见椅子下贴着张撕破的传单:"罗先特区急招搬运工,月薪2000元,供止痛药。"
碎玻璃扎进指尖,血珠滴在"止痛药"三个字上,像枚微型印章。
U盘里的阿里郎
平壤图书馆的暖气片嘶嘶漏气。李慧珍把U盘藏进《金刚山游记》书页,韩剧OST从耳机泄出。管理员突然逼近:"在学俄语?"她慌忙指向墙上的俄语标语,课本却滑落在地——扉页里夹着张铅笔素描:首尔塔下,少女穿着羊绒大衣。
"这是我设计的未来纺织厂。"她捡起课本,指着素描边缘的厂房轮廓。管理员的目光在羊绒大衣上停留片刻,最终拍拍她肩膀:"画个烟囱就更像了。"
月光爬上素描纸时,一滴泪在首尔塔尖绽开。李慧珍添上烟囱,把羊绒大衣改画成工作服。
自行车上的山脉
新义州晨雾浓得化不开。金英淑站在友谊桥头,看自行车流从雾中涌现。突然"哐当"巨响,少女的破单车散架,电子元件滚落泥潭。
穿工装的人们沉默下车。冻红的手捡起电阻电容,有人解下车座绑带固定车架。队伍末尾的老者卸下自己的车轮:"娃子先走,我坐班车。"少女鞠着躬骑远,老者扛起车架蹒跚前行,背影如移动的十字架。
"那是朴大成师傅,"金英淑轻声道,"今早矿上刚批了他的病退。"雾霭中,老人肩头的车架反射出微光,像他尘封的勋章。
朝阳刺破云层时,弯腰拾零件的人们脊梁连成山脉。山脉不会知道,其中某个背脊里,左肺正在缓慢塌陷。
列车驶过鸭绿江,怀中的布票被风卷向江心。那朵火柴头画的牡丹在浪尖沉浮,忽被鱼尾打散成金箔。原来最灼烫的生存,是把冻苹果递给咳血的仇敌,是将金线大衣改成童手套,是在监听者的注视下画一座烟囱覆盖梦想。朝鲜的夜如此黑,黑到每束微光都成了太阳。 归途上我捂紧口袋——那里藏着朴大成偷偷塞给我的矿工勋章,背面刻着小小的汉字:光。
来源:百姓识天下